人都是物质的动物,哪怕是奴籍,因为换个主家就立刻降低了生活水平,哪个当下人的能够心甘情愿的接受?

许清嘉叹息一声:“都是我没本事,要让阿娇这么辛苦。”

胡娇踮起脚尖摸摸他的脑袋:“我就怕你有大出息。朱庭仙出息可大了,最后还不是出息到牢子里去了。你只要好好当官就好。”她心里到底还是存着朴素的念头,认为当兵就要保家卫国,当官就要造福一方百姓,还真没指望着许清嘉削尖了脑袋去捞银子。

她这句话让许清嘉的目光瞬间就温软了几分,面上带着微微笑意盯着她,甚至还略微弯了下腰,以配合她的身高,等着被摸。

胡娇:…

没过几天,高娘子带着俩丫环上门来求见,带着许多点心水果,向她表示谢意,感谢他们夫妻俩对高正在狱中的照顾。

高正思来想去,这个理由应该最能拉近高家与许家的距离。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只有在狱中的时候,他与许清嘉处于同样境地,才纯粹是以平等的身份来相处的。现在再让他对着县大老爷叫一声“许书呆”,哪怕他喝醉酒也不可能。

胡娇开了后门,将高娘子迎进来,引了她去院里的偏厅,自己回房里洗漱收拾,打理整齐了才泡了茶来待客。

“让姐姐见笑了,我这里…有点小忙。”

高娘子拉着她的手摸了两下,忍不住告诫她:“你年纪轻不懂轻重,女人的一双手就是门面,不好生养着,弄成这般模样,小心许大人去拉别人的手。”

胡娇用力捏紧拳头,感受到自己手上的力道,想象了一下许清嘉若是出墙,抱着个美人儿寻欢,自己用暴力解决家庭问题的场面,默默将这个想法塞回了脑海深处。县令大人板正惯了,上次被她亲了下就暴红了,面皮那样薄,怎么可能抱着美人儿寻欢作乐呢?

都说官场是个大染缸,他且练十年再说吧!

高娘子前来就是代表高正与县里的一把手联络下感情,坐着喝了一回茶,又聊了些这院子的风景,还提出要将自己身边的丫环留下,被胡娇拒绝之后,就告辞了。临走还说:“我身边这俩丫头…算了,改天再给你送俩能干的过来,她们是有些蠢笨。”

胡娇真心想说,不用了。

高夫人身边的俩丫头明艳非常,站在胡娇身边,瞬间就将她比成了乡野村妇。难道高夫人话说出口之后,又改口了。她是见胡娇辛苦,真心想送人来帮忙,便在瞬间提出来的,大约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身边这俩个丫头,寻常也就是高正去她院子里,使唤去侍候高正的,哪里是干活的料?!

晚上许清嘉从前衙回到后院的时候,胡娇便想将后花园的问题与他商讨一番。现在这园子都快成了她生活之中的负担了。可是瞧他神色郁郁,似乎是公务不顺,她便不想拿此事来烦他。

“可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她盛了碗饭给他,随口问道。

许清嘉揉了下脸,“没事,就是…有点累。”才怪!他脸上的疲倦是掩也掩饰不了的。

“难道是这帮人跟着朱庭仙吃香的喝辣的习惯了,跟着你没肉吃,在下面造反了?”

许清嘉小小的惊了一下:“你看出来了?”他明显有点低估了自家小媳妇,还当她整日埋头在后院,什么都不知道呢。

“猜的!”胡娇盛好了自己的饭,坐下来开吃:“很简单啊,高家的仆人如果来了咱们家,月例银子没有了,连吃的穿的都差了很多,他们不消极怠工都不可能!”人之常情而已。

许清嘉被她说的话逗笑了,挟了一筷子素炒菌子到她碗里:“娘子言之有理,为夫受教了!”

说到底,是他根基尚浅,又是个穷官,所以吩咐下面的人办事,这些人就容易推三阻四。他一个人当县令,总不能把县衙里不听话的都统统开掉吧?到时候这些活难道要他一个人来做?!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听话,不管是用哄的还是吓的,你这么聪明应该有办法的。”想了想她还是觉得有时候简单粗暴比迂回的跟人比拼智商也许更管用:“不然就用揍的?…要不我去帮你揍一顿?”

许清嘉出乎意料的笑出声了,一肚子郁闷都被她最后这句话给消解了。只觉得面前一脸认真眨巴着眼睛的小丫头虽然有些地方不开窍的厉害,但是真真正正有情有义,而且这种“没什么问题大不了我揍他们去”的开解方式真的很熨贴啊,至少让他觉得自己在外面无论有多么艰难,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伸手在她脑袋上使劲揉了几下,还是觉得她太可爱了,又在她脸蛋上捏了一下,心中越发痒痒的厉害,索性倾身过去,在她脸蛋上小小亲了一口,换来了她一句嘟嚷:“流氓啊你?!”然后她便低头猛扒饭,似乎有点慌乱,好半天都不知道挟菜的。

许清嘉心中一喜,索性停了筷子专门给她挟菜:“慢慢吃,别噎着。”却见她吃的更快了,几口将碗里的饭扒拉完了,丢下一句话便落荒而逃:“今晚的碗你来洗!”

县令大人慢悠悠吃完饭,又笑眯眯刷完了碗。

那天晚上,他的心情始终非常好,仿佛白天在前衙里经受过的一切,下属的愚弄以及推三阻四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外面风急浪险,人心叵测,到底关起门来,还有这一方温暖安静的港湾,还有床上那背着他装睡的人儿。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许清嘉又神采奕奕的去前衙办公了。

他接手了朱庭仙的一套班底,其中一部分官吏差役在私掘银矿案里被判了刑,剩下的就是平时不太得朱庭仙欢心的,在县衙里面混的不如意的人。

比如赵二。

整个南华县衙,也不是只有一个不如意的赵二。

赵二与高正是早早表态,要好生跟着许清嘉干的,可是不代表其余长久不得志的人也会愿意跟着许清嘉干。很明显,朱庭仙跟许清嘉画风完全不同,前者只求奢靡,贪图安逸,后者却是一门心思想要当个好官,不然哪肯去各村寨督促春耕,自讨苦吃的道理?

这世上,不得意总有不得意的原委。

有些人是生性老实木讷,不够圆滑,做人尚且踏实,赵二就属于这种。还有一些人却是不够勤谨,有事总要怨天尤人,却又不够聪明,小心思也足够多…总归各种理由,最后大浪淘沙,就将朱庭仙手里最能干的一批人给关了进去,留下来的却各有各的缺点,总归都不能尽如人意。

像高正这种的完全属于例外。

他吃公家这碗饭,纯粹就是为了体面,而不是奔着富贵来的,所以才能在朱庭仙的延揽之下保持清醒的头脑。

留下的这一批郁郁不得志的下属,如今又碰上了个新上司,很不幸的是他们对许清嘉不够了解,只当他就是书生面薄,只知死读书,被朱庭仙派去下乡就老老实实下乡,连个反驳都不敢。能机缘巧合当上这县令,不过是因为读书功名在身,估计上面的人扒拉来扒拉去,最后不得不任命他来做这县令。

二十岁的小郎君,是整个南华县衙从上到下最年轻的一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说不定只是过度时期,过段时间上面还会派个县令下来呢。

只除了高正与赵二,这些人心里对许清嘉未尝没带着鄙薄之意。

南华县的帐务当初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留下来的那部分许清嘉存录的帐薄又被崔泰交给了前来审案的官员,作为证据带走,如今南华县等于什么都没有。

许清嘉这些日子就忙着点存家当。朱庭仙留下来的县库还真是丰富,除了被带走的一部分,崔泰与审案的官员考虑到继任官员的为难之处,并没有因为帐目的原因而将南华县仓库给清理干净,还是给许清嘉留下了一部分军械粮食以及…银子。

整个南华县衙放眼望去,完全是一派混乱。

许清嘉最近的主要目标就是理清家底子到底有多厚,好再想办法开展工作。核对录入以及入库这些事情,其实应该交给信重的人来做。只有自己亲自挽袖子上场了。

已经有县衙的官吏在背后小声议论他:“瞧着很有读书人的气节,原来一提到钱,立刻就暴露了。”

许清嘉捶捶酸痛的后背,再直起身来,在自己手里的本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向身边的赵二断然下了命令:“封起来!”

封条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上面还盖了官府的大印,点一箱东西录入之后就贴封条,然后入库,这种程序一直重复着,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总算将所有该盘点的都盘点清楚了,连重新做的帐目也很是清晰明了。

守库的差役接到了传说中的威胁,那温雅俊秀的县令大人示意他锁上库房,语声轻飘飘却带着渗人的寒意:“这里面的东西若是少了一点,恐怕你家人都会被牵连。你应该不想看到你父亲年近七十还要被投入大狱或者流放吧?”

那差役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恭敬极了:“一定不会一定不会!”他到还有识时务这个优点。

这里面的东西若是少了一点,恐怕你家人都会被牵连。你应该不想看到你父亲年近七十还要被投入大狱或者流放吧?”

那差役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恭敬极了:“一定不会一定不会!”他到还有识时务这个优点。

许清嘉顺利办完了此事,当日回到后衙,高兴之下还跟着胡娇进后院去劳动了一番,洗漱完毕,二人躺在床上还聊了一会,才渐渐入睡。同榻时间久了,胡娇慢慢放下了戒心,相处越来越自然,每天渐有睡前夜谈。

岂料睡到三更天,胡娇忽然间被惊醒,许清嘉已经醒了好一会儿,只侧耳倾听。她白天干了体力活,睡的比较沉,过了约有一刻钟才被吵醒。

“什么声音?”外面隐隐约约,似有女人的哭泣,又似乎有男子的惨叫,还有刀戈相击,很是热闹。

许清嘉仰躺着,目光定在床帐顶上,平静无波:“闹鬼了。”

胡娇蹭的坐了起来,许清嘉也跟着起身,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并且轻柔的拍着她的背:“阿娇不怕!我在这儿呢!”他只穿着中衣,皂角的清香味与清爽的体息就在胡娇鼻端缭绕,被个成年男子抱在怀里,胡娇顿时尴尬的一动也不敢动了,整个后背都僵硬了。

许清嘉还当她被吓住了,心里暗道:别看平时阿娇胆大,到底是小丫头。当下将她揽的更紧,又怕她刚从热被窝里坐起来受了凉,索性盘膝坐着,紧搂着她,又将她试图从他怀里躲开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拉过被子裹住了她:“睡吧睡吧,天亮就没事了。”

外面的各种声音持续了足有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渐渐消去。

第二天县衙诸人便瞧见县令大人坐在案前,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的打着,脸色不好,好像是没休息好的模样。

当夜三更,后院里那些热闹的声音又来了,如是者三,县令大人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似乎长久的难以入眠,高正心里好奇死了,可是若要他开口问起县令大人的内帏之事,似乎也有点问不出口,只能旁瞧侧击的提醒他:“大人最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可否请个大夫来瞧一瞧?前街的刘大夫医术还不错。”若是经由大夫来提醒县令大人,您该注意节欲了,大约就不会得罪人了吧?

许清嘉揉了揉发困的眼睛,显然有些几疲倦:“是该请个大夫来瞧瞧了,内子这几日身体不适。”

高正心道:年轻人真是不知厉害,这事情还是需要细水长流的,哪里能“暴饮暴食”?嘴里却道:“夫人生病,我回头让内子来帮两日忙,省得大人连口热饭也吃不到。”又将自己收集在书房里的补身方子细想了一遍,考虑要不要将库房里那只鹿鞭送来给县令大人。

县令夫人病了的消息当日便传了出去,还寻医问药的闹腾了两日,说是被吓着了,夜不安枕之故。县衙后院又没有丫环,县令大人天天带着一身药味从后堂出来,更坐实了这件事情。

又过两日,听说县令夫人病症加重,县令大人愁的连胡子都忘了刮,带着一下巴的青胡茬从后面出来,引得县衙里的人都窃窃私语,议论不已。县令大人似乎是真的非常发愁,无计可施之下,特意请了高县尉去后堂相商。

高正跟着许清嘉到了后堂,又见县人大人吞吞吐吐,似有难以启齿之事。高正正愁没机会替许大人分忧解难,立刻便开口追问,半晌才听得许清嘉道:“近日…近日这后院开始闹鬼了,吵的人不得安枕。”

高正吓的一哆嗦,又想起朱庭仙来,他在这县衙住了十来年,怎的一次都没听过有闹鬼,岂不太过蹊跷?

许清嘉揉了揉太阳穴,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只觉额头一跳一跳的疼,“不如今晚天黑,你从家里带健壮的家丁过来,咱们去后院捉一捉这鬼?”

高正顿时恍然大悟:这分明不是去捉鬼,而是去捉人了!恐怕许清嘉不是害怕,而是不相信县衙里的差役,这才要向他借问家中健壮奴仆。

这么说,县令夫人的病也有几分真假难测。

他心中存疑,当日在县衙办事,便小心关注县衙同僚,这才发现,原来犯困的不止许清嘉一人,衙差里足有四五人都有些精神不振,赵二倒是好精神,可是他就是个呆憨傻,啥事都不知。想到赵二近来意气风发,一心想着巴上了县令大人,老实人也终于出了头,颇有几分扬眉吐气之感,高正就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番:蠢货!县衙后院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县令都不找你商议,可见在大人心里,你便是个不能信重不能分忧解难之人!

借着“县令大人身体不适,已回后堂休息,大家切不可因为大人不再而懈怠公事”的借口,高正将前衙里里外外都巡查了一番,连牢狱也没放过。这一转之下才更觉得许县令聪明。表面看着众人各司其职,可是实质上到底有没有在其中弄鬼,还真是不好说。

他到得帐房,见得笔吏坐在那里拿着笔打盹,墨汁将下面的账簿子都洇开来,轻咳了一声,那小吏猛然惊醒,瞧见是他,立刻立起身来,诚惶诚恐:“县尉,小人…小人家母最近感染风寒,小人夜间侍疾,便觉有些犯困…”

高正盯着那小吏的脸瞧了好几下,只瞧的那小吏后背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才冷哼一声转过身走了。

第二十三章

高正现在是看谁都有嫌疑,暗恨同僚不长眼色,非要在新官面前惹事。当晚夜色降临,他悄悄带着家中十名健仆摸黑去了县衙角门。许清嘉一早便在角门相候,听到敲门声便悄悄打开门,只等这一行人进去之后,朝巷子外面瞧了瞧,见寂静无声,这才小心锁好了门。

得县令大人亲自开门,高正尚且罢了,其余十名健仆却诚惶诚恐。他们乃是高家世仆,家小性命全在高正手里,听得要去捉鬼,多少有几分害怕。悄没无声跟着许清嘉进了主院,见得厅里灯亮着,房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门来,却是个身着短打的少年郎,借着灯火去瞧,很是俊秀。

高正只瞄了一眼,就猜出了少年的身份,这分明是最近几日“已经被惊吓的卧床不起的县令夫人”嘛,只是当着其余一众健仆的面,他也不肯叫破胡娇身份,将一众仆从留在院子里,他跟着许清嘉进了厅堂,关起门来才与胡娇见礼:“夫人。”

您打扮成这样难道是要去捉鬼?!

还真让高正猜中了,胡娇这些日子生活的日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夜不安枕,实是太吵。人总有种奇怪的心理,对于未知的事物还有几分恐惧,比如当初许清嘉拿这院子惨死过多少人来吓她,光是想想这花团锦绣里曾经血流成河,再加上夜晚实太过寂静,就够让人毛骨悚然的了。可真等后院里有动静闹出来,她反倒不怕了!

有好几次她提出来要跟许清嘉去一探究竟,都被他给阻止了,“总要到时机成熟了才好去吧?!”

他这样笃定,胡娇心中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不会是在县里得罪人了吧?这才有人想了个这么损的法子来折腾你?”

许清嘉微微一笑,并不否认,甚至心里还赞叹一声胡娇的聪慧。

胡娇是白天尽可以补眠,他是白天还要去前衙处理公事,到了晚上又睡不好,没多少日子脸上就挂了相,倒真是符合“惊悸忧思”的形象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院子里候着的高家仆人们都坐在廊下打盹,怀里抱着“捉鬼”工具,有的是麻绳有的是棍子,也有睡不着的小小声议论:“这到底是捉人还是捉鬼啊?”不是应该准备黑狗血纸符什么的吗?

有聪明些的已经猜出了个中原委,此刻也不害怕了,小声与同伴耳语:“说不得今儿晚上这后院还真有一出大戏看呢。”

厅堂里,烛火全熄,高正与许清嘉夫妇皆沉默的坐着,他离的远些,借着黑暗只能瞧得见县令夫妇坐的极近,却不知暗夜里,许清嘉的手一直握着胡娇的手。二人成亲这么久,虽然该有的亲密之事还未有,可是这些日子的相濡以沫,胡娇也渐渐习惯了被许清嘉牵着手,时不时摸摸脸,更甚最近…都被他搂在怀里好几次。

都是这闹鬼闹的!

三更天,远处渐有渺渺哭声传来,似泣似怨,紧跟着便有惨叫声,兵戈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煞是热闹。高正的脸色也很精彩,他终于明白了县令大人最近为何抬着俩黑眼圈总坐在堂上打盹…这么吵哪里睡得着?!

厅堂的门轻轻打开,房里的三人出来之后,又轻轻将门阖上。廊下之前打盹的仆从们也早被吵醒,静静立着,等待县令大人的指令。

许清嘉与胡娇并肩而行,胡娇手里还握着根棍子,身后的高正眼角抽搐,对于县令大人与夫人的文武组合十分的不看好。妇人胆子再大,也不适合去捉鬼吧?而且大人您自己不带武器,难道还指望着夫人以一敌三?

胡娇不知道高正已经在心里将她吐槽了无数遍,连“不在房里绣花就好好歇着去,这是添什么乱呢”这种念头都有了。她自搬进来,时间全花在打理后院上了,对地形比许清嘉还熟悉,带路和重任就落在了她身上。

循着声音的来处她在头前带路,后面依次跟着许清嘉高正,以及高家仆从,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闹鬼的声音愈加的清楚了,似乎是荷香水榭方向传来的。又走了没多久,终于远远能瞧见莲池之上的戏台了,果然她没有听错,只见此刻戏台之上约摸有十来个人,有武器相击的,也有坐在一旁专负责哭泣发声的…各司其职,倒很是尽责。

借着地形之便,他们很快便摸了过去,近一点便瞧的更清楚了,台上的人不但尽职表演,而且还备好了服装,有穿着破烂铠甲的将军,也有穿着白衣白裙的深闺妇人,只是裙子上还有血迹,披头散发,当真算是冤鬼一只。

真是业界良心!

亏得他们有心理准备,不然大半夜借着寥落星子瞧见这样的打扮,不被吓破了胆子才怪。

台上的人折腾一会,也许是累了,那名负责哭泣的妇人便停了下来,哑着嗓子道:“累死了,咱们要这么折腾到什么时候啊?”一张口才听出这原来是名男子。

旁边有人笑着接口:“等到县令大人不堪其扰,半夜摸来捉鬼,给吓傻过去最好!或者他害怕了,辞官滚蛋也不错。”

许清嘉:“…”

高正听到这话尴尬的转过头去,假装没听到。

胡娇却掩口偷笑,心道原来许清嘉这么不受欢迎吗?不防被他发现了,伸手在胡娇脸蛋上轻捏了一下,他们隐在暗处,旁人倒也不曾瞧见许清嘉的小动作,唯胡娇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跟着高正前来的众仆此刻心里都乐开了花,先前的一丝疑虑与害怕全都烟消云散,当真觉得今晚不虚此行。

台上的人休息一会,继续开始工作,正到兴奋处,许清嘉一个手势,他手都还未落下,身边的胡娇已经提着棍子窜了出去,行动之迅捷,他急忙伸手去拉,却已经拉了个空。

身后高正紧跟着胡娇窜了出去,对县令夫人的速度也是大吃了一惊,他身后众仆紧跟,许清嘉是思想派,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落在了最后。

戏台之上的人猛然间见从岸上树荫之中冲出来这么多人,顿时被吓住,其中一人大喴一声:“娘哎,见鬼了…”丢下手中的破刀便跑。

还没见过这么胆小的“鬼”呢,若非场景不对,胡娇非要笑破肚子不可。

其余台上众人也被吓到,各自喊娘,要沿着来路去逃,但这戏台搭在水中央,来路只有一条,这些人中只有一名会水的,见来路被堵,当机立断跳了水,身后一人犹豫再三,也闭着眼睛一跳,大大呛了一口冰冷的湖水,立刻大喊:“救命啊——咳咳——”紧跟着又灌进去两大口水。

众人:…

不会水跳什么水啊?!

留在台上的众“鬼”遇上迎头而来的人,急的在戏台中央纷纷乱转,也有胆子大的想着杀出一条路去,便向外冲去,迎头撞上胡娇,还未动手便被一棍子打翻在地。

紧跟在胡娇身后还怀着“保护县令夫人”想法的高正被胡娇出棍子的利索劲儿给吓着了,一眨眼便瞧见县令夫人跟冲进羊群的狼一般左右出击,三棍子下去已经倒下两个人,痛的哭爹喊娘,他还能听到令人发寒的骨头断裂的脆响…

高正索性将自己手里的棍子扔了,从身后跟过来的仆从手里要过麻绳开始捆人,以捆粽子的方式跟在胡娇身后认命的干活。

他就是负责缉盗的,看县令夫人这利索劲,再回头瞧瞧后面似乎被夫人的凶残给吓住的县令大人,忽然十分理解了县令大人惧内的原因。

就夫人这勇猛的势头,尚且练过几年武的他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文弱的县令大人。

他默默给县令大人在心里点了一排蜡。

戏台之上的这些人没费什么功夫都被绑了起来,当然这其中首功非胡娇莫属。

另有之前下水的两人,一名已经喝饱了水,在水中浮浮沉沉,台上一名高家仆从下水去捞人,另有两名仆人却不肯跳水去追击会游水的那位,只沿着岸边盯紧了他,那人往东游,便有人守着东边,那人往西游,高家仆从便往西走,总归堵着他上岸的路。那人在水里游了快半个时辰,总归寻不到出路,只急的哇哇乱叫,胡娇还要在岸上指着他笑:“看那只水鬼!”

许清嘉已经立在她身边,问过她方才过来可有伤着,见她摇摇才放下心来,听得这话,便只轻声吐出俩字:“调皮!”却在暗中捏着她的手不肯放。

胡娇是短打,许清嘉却仍是宽袍大袖,二人站在一处,旁人是瞧不见他袖中拢着胡娇的小手,夫妻二人便携手看湖里水戏。

岸上众人默默观赏了半个时辰,最后与水里那人一起合作的小伙伴不干了,直着嗓子喊:“钱二,你还是上岸吧!”白费功夫累的跟狗似的,别垂死挣扎了

都到了这会儿了,哪怕夜色再黑,可是从身形体貌上,还是有人认出了高正与许清嘉。

第二十四章

捉鬼事件之后,高娘子借着探病的名义来县衙后院,见到胡娇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就跟围观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般。完了蹦出一句让胡娇哭笑不得的话,“瞧着也没长三头六臂啊,怎的就能比郎君们还要厉害呢?!”

“姐姐你这话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不是骂我是泼妇吧?

高娘子顿时笑了:“我家夫君回去之后在房里感叹了半夜,说…若你是男子,他必要将你招到手下去维持治安。”又再三再四表示了对县令大人家有猛虎的同情。

只是后面这话就不适合讲给胡娇听了。

高娘子算是胡娇来南华之后关系最亲密的妇人,二人的关系一向友好,再加上前衙高正对许清嘉的鼎力支持,许清嘉已经在南华县打开了局面,她们二人之间说话便很是随意亲切了。

后院里一把手与三把手的夫人亲切外交,前衙却忙的热火朝天。

扮鬼的乃是县衙里的几名差役外加别的小吏,倒是帐房那笔吏的确是因为家有老母侍疾而犯困,与此事毫无干系。

被捉的那帮人各挨了二十板子,被许清嘉下令关进了牢里,让家人拿十两银子来赎。这些人对他心怀怨意就是因为跟着他还不如跟着朱庭仙。好歹朱庭仙吃肉,总能漏出一星半点的油水来。且朱氏作风懒散,极爱享乐,许清嘉却办事认真,一丝不苟,这些人懒散惯了,最受不得拘管。没想到换了个一把手,不但没有油水可捞,连带着条框也比以前多,干的事儿也不少,便对他心怀怨恨之意,这才想着要将许清嘉给吓走。

等到这帮人被家人赎走之后,南华县的差役小吏们经过这两次的清洗,一部分跟着朱庭仙犯了事,另有这次又牵连出十几人,不止是那晚扮鬼的人员,还有出谋划策之人,全部被锁拿遣散之后,县衙里一时人员紧缺,连开堂审案都快凑不齐站班的差役了。

许清嘉索性面向整个南华县招人,不限身份地位,不管百夷还是汉人,只要是平民百姓家的青壮男子便可应考来县衙当差。考校官由县令大人与县尉充任。布告贴出去之后没两日,便有不少百夷青壮纷纷来应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