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大郎每日被在公事之中巨力骤增的楼大人捉过来训子减压,他自己却学会了转嫁压力,天天在学堂里捉着小师弟们训话。

许小宝与武小贝以及段家的两名淘小子都知道自家父亲奔波在外,小孩子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却很敏感,被楼大郎日日课后拎过去教训,四名小子排排站着,楼大郎走来走去,颇有教导主任的威严。

四名小子都竖起耳朵来听楼大郎的训话,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推测自家父亲如今的忙碌程度,或者身处的方位,因此不敢有丝毫怨言。不知不觉间,楼大郎竟然在这四个调皮蛋面前奠定了大师兄的地位。

许小宝与武小贝每日回来,也不惹祸淘气,给胡娇添麻烦了。胡娇还欣慰的觉得,这俩小子如今识字读书,居然真的知礼不少,特意备了四色点心布匹送了给先生道谢。

许清嘉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黑瘦黑瘦,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是邋遢,俩小子看到他都有些认不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呆了一呆,才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爹爹,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妹妹都会走了!”

俩孩子扑过来之时,许清嘉就蹲下身来,张开双臂来接着俩孩子,俩孩子扑进他怀里之后蹭了又蹭,俱都嘟起了嘴:“爹爹好臭!爹爹身上有股马房里的味道…”

许清嘉将这俩嫌弃他的不孝子揽在怀里,故意去臭他们,俩孩子嫌弃的哇哇直叫,抬头却瞧见胡娇抱着许小胖妞站在台阶上,只抿着嘴儿笑,模样儿特别的温柔,许清嘉便觉得劳累了数月的疲累顿时松懈了下来。

许小宝与武小贝趁机从他腋下钻出来大笑着跑开了,又不舍得跑远,只在十步开外警惕的瞧着他。许清嘉直起身来,大步过去将妻女搂在怀里,胡娇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捏着鼻子:“你这是…几个月没洗澡了?”

许小胖妞已经被这味道熏的小眉头直皱了起来,小胖手毫不客气的按到了她亲爹的脸上,使劲往外推。许清嘉感受着脸上那绵软肉乎的小爪子的拒绝之意,大笑着去亲许小胖妞,“就这么嫌弃爹爹?”

许小胖妞可不认识面前这位臭气熏天的人是不是她亲爹,眼见得推不开,又被熏的受不了,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房里的丫环乳娘们都出来一瞧,顿时恨不得还是进去干活的好。

许小宝与武小贝瞧不出来,可丫环婆子们瞧出来了,大人借着抱姐儿之便,两只大手可是牢牢搂在夫人腰间的,二人中间夹着个孩子,他还非要去亲许小胖妞,腊月不小心瞧见大人亲完了姐儿,顺便在夫人面上也蹭了过去,瞧着是无意,天知道是不是故意?!

她一个出闺阁的女子,立刻便拉着其余的丫头进房里去了。

——大人与夫人堵着正房门口,她们也不好出去啊。

胡娇听得许清嘉充满笑意的声音在她耳畔想起:“阿娇,为夫可想死你了!”

“哪里来的脏汉,再满嘴里胡沁,我可让丫环打出去了啊!”胡娇强忍着笑意瞪他。

许清嘉将自己更往前凑凑:“你闻闻,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洗过澡了。说起来真是佩服有些夷人,他们一辈子可只洗三回澡,我这离脏还远着呢!”

遭妻儿嫌弃的许大人被以最快的速度拖进了浴间,速度扒光,给送进了浴桶里。

许夫人亲自舀水,替他洗头发,放了洗发的皂荚水,换了两遍水还没把头发洗干净,浴桶里的水都浑浊了,许夫人始信他这是真的好几个月没洗澡了,又想起一事,惊道:“你不会…不会生虱子了吧?可别传给孩子们啊!”

同知大人:…

他这到底是被嫌弃成了什么样儿啊?

换下来的衣服,直接被夫人吩咐,让丫环拿走处理掉了,等换了三遍水,终于将他那一身黑泥搓干净了,头发也清洗过了,舒舒服服的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被拖起来擦干净,然后…捧上来的从里到外的细棉布衣裤,同知大人又推翻了刚刚的结论。

——其实他家老婆还不算十分嫌弃!

瞧瞧这准备的衣袍,都是全新的。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他这奔波了数月,又不曾好好饮食,人倒是瘦了一大圈,按着原来的尺寸裁好的衣衫,生生宽大了一圈,倒似竹竿上挂着衣袍,倒平添了几分飘逸的味道。

就只是脸太黑了,破坏整体美感。

等他穿戴好了,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软底拖鞋让他拖着。许清嘉拖着这拖鞋,只觉十分舒服,低头看看,笑道:“这怪模怪样的帛屐倒让你做的很是舒服。”

其实帛屐是从木屐改良而来,两齿木底鞋,鞋面用帛做成,便称做帛屐,也有用牛皮做的,称做牛皮屐,适合在雨中或者泥地行走。只不过胡娇这鞋底却是云靴底,非木底,入脚自然很是舒服,完全是现代室内软拖。

她做出来这东西有段时间了,方才给许清嘉搓澡的时候发现,他脚上好多淤血水泡,有的破了有的没破,想来这一路十分辛苦。听说灾区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能骑马的地方还好,不能骑马的要徒步走过去。而且最开始他还不会骑马,这一路跟着差役兵勇,便渐渐学会了骑马,算是吃了许多苦。

等将他脚掌之处的淤血水泡给收拾好了,洒了药,又拿干净的布帛给包扎起来,便洗手摆饭。

许清嘉在外面对凑惯了,忽然之间吃到家常汤饼,只觉再世为人。等他吃完了,胡娇才提起他那位表兄郑乐生。

“大哥将他带了来,原本是准备候着你来了认过亲之后再走,结果你一直不曾回来,我便作主让大哥先带着商队走了。他那商队停留太久也耽误事儿。就将郑乐生安排在了前院客房住了下来,只每日家常饭食供着。他还闹腾起来,说同知府里,竟然连肥鹅大鸭子也不供应,忒也寒酸。还调戏前去送饭的腊月…”

许清嘉没想到郑家的人还真能寻摸到这地方来,反正也不可能真正一辈子不相见,他们寻上门来便寻上来罢,只是正好他不在家,心里便十分歉疚:“我不在,让你受委屈了!”一听郑乐生这名字,他就知道这人正是自家表兄,再听他的行动作派,就更确定了。

“他没有…没有对你不恭敬吧?”

胡娇笑的十分温婉,“其实…他也不敢对我不恭敬!他调戏腊月,还说要将腊月纳小,被我揍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许大哥你不怪我吧?”

“该!”许清嘉恨声道:“往日仗着舅舅宠他,便为所欲为,还想着到我府上也横行霸道,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你将他揍的很重?”

胡娇堆起个笑,“哪里哪里!其实…你那表兄十分的不禁打,我也…我也没怎么着他,他就断了两根肋骨,可能是…缺钙吧,有点骨质疏松?”很久没松筋骨了,她原来还准备好生动动拳头的,老跟人动嘴皮子也十分的憋屈。好不容易逮着动手的机会…结果对手不堪一击,胡娇十分遗憾!

“缺钙?骨质疏松?那是什么”

胡娇努力解释:“就是…就是外面的大夫说过的,大约就是身子不好,骨头比较脆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多喝些骨头汤就好了。不是…以形补形嘛。”骨头断了就要喝骨头汤。

“你在郑家吃的野菜窝头,你家表兄来咱们家了,我可是日日让灶上熬了上好的胴骨给你表兄,我真是太热情好客了!”见许清嘉隐带笑意,似乎并没有责备她过份的迹像,她便忍不住夸奖了一下自己。

许清嘉原本还绷着,听到这话再也撑不住笑了,在她额头点了一指:“你个淘气的丫头!郑乐飞…再没找你麻烦吧?”

胡娇觉得还是要为近段时间的郑乐飞洗白一番:“你那表兄原来是有点不知礼数,自从被我教导过之后,就对我甚是恭敬了,大约是…觉得同知夫人的地位也不低,再不能轻视我了罢?!”

“对啊对啊!他定然是害怕了同知夫人的威严,这才恭敬了!”许清嘉笑的倚在塌上,将她一把揽了在怀里,胡娇枕在他胸膛之上,能听得到从胸膛里传出来的闷闷的笑声,心里不由想到,他大约是真的开心罢,不再记得过往旧事,所以才能笑的这般开怀。

这样她就放心了。

装傻卖蠢逗他在公事繁忙的间隙能够抽空笑一笑,这样就好了。

她何尝不知道郑乐飞被自己给吓住了?!那日揍完之后,她还特别凶残的警告郑乐飞:“下次若是再让我知道你调戏府里的丫环,小心我在云南郡寻个最好的掌刀师傅来,好给你净净身,也省得你这么多烦恼!”

彼时郑乐飞被她揍倒在地,万没料到表弟媳妇竟然不是凛然大义上来就讲道理派的,也不是哭哭啼啼六神无主派,竟然…是个武力派,实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听到这话,他吓的双手捂裆,缩成了一团虾米,生怕下一刻自己真的成了宫里的公公。

一旁泪痕未干的腊月狠狠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都没敢再瞧那婢女一眼。

第七十六章

比起胡娇的望眼欲穿,日盼夜盼着许清嘉回来,许府里养伤的郑乐生的心境与她竟然奇妙的有了重合,也是每日望眼欲穿的盼着许清嘉回来。

——等表弟回来了,让他好生收拾收拾这个泼妇!

侍候他的小厮名唤永喜,是后来入府的,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生的颇为喜庆,这日进房来就向他报喜:“郑郎君,我家大人回府了!”大人颇为公正严明,您的“好日子”可算是来了!

郑乐生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小心牵动了肋骨处的伤,顿时疼的叫了起来,永喜上前去扶他,被郑乐生催促:“快去!快去给我拿靴子!我今儿就跟表弟好生说道说道,让他休了那婆娘!”

永喜去拿靴子,低头翻了个白眼,心道:大人的这位表兄也真是个缺心眼的,大人跟夫人…那是你能拆的开的吗?

他们这些新进的小厮是许府买下来之后陆续新添的,对早先许清嘉与胡娇身边跟着的老人都特别恭敬。比如永寿腊月等人。况且腊月虽然是夫人房里第一等的大丫环,对府里的仆妇小厮们却很是客气,从来不曾恃宠而娇。小厮们又都是长身子的时候,府里每日的饭菜是管饱,而不是定例。

只此一点,便让府里这帮半大小子们感激不已。

他们卖身为奴,图的不过就是衣暖饭饱,许府不止给了他们这些,许清嘉与胡娇都从不苛待下人,待家中仆从十分的和气宽厚,因此许府的仆从们都很是卖力,听到腊月被郑乐生调戏,府里的仆从们当时都在观望,想着如果夫人碍于亲戚情面,如果真的要将腊月送了给郑乐生,那他们就私底下给这位郑郎君使些绊子。

哪知道…夫人比他们想象的还吓人!

胡娇揍郑乐生的时候是敞着门的,拳脚落在肉上沉闷的声音,外加郑乐生的惨叫,直让许府的一众新进仆人从内心里都打起了哆嗦。原来夫人不是全无脾气,那只是没惹到她的底线而已。

不过,郑乐生被揍之事,府里的下人们暗底里都是拍手称快的!

灶上婆子们议论起来,都会提起哪家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们奸污了丫环,有的了不起给收到房里当个通房丫头,有的…就那么没名没份的侍候着,又反抗不得。也有家中来客看上了丫环,走的时候跟主人家讨要,这丫环就被随手送了人,谁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不过是个丫环。

唯独夫人一顿老拳下去,当日腊月就放了假,还被赏了十两压惊银子,让她好生散诞散诞。她坐在厨下的小杌子上,喝了厨娘递过来的一碗鲜鸡汤,一抹嘴便要继续回主院去侍候。

灶上婆子奉了胡娇的命令,用食物安慰她受惊的小心灵,不曾想她倒是早不惊了,还笑的十分得意:“他以为…夫人的拳头是吃素的啊?!”真应该把这位送到南华县去,让他听听夫人的那些传说。

腊月跟着这位主子也有好几年了,对这位的脾性也了解了不少,心里笃定胡娇会为她作主,这才敢向她告状。不过许大人回来之后,提起要见郑乐生,腊月的脸色就白了。

夫人能为她作主,那是因为她向来拿丫环们平等相待,腊月是早就看清楚了的,可是大人…那到底是男人,又是当官的,腊月见过的这些夫人们身边跟着的丫环们议论起来,平日外面的大老爷们随手赠送个女人给别人,似乎是极为自然的事儿。

彼时许清嘉吃完了饭没多久,外院的永喜前来禀报,说是郑郎君想见大人,而同知大人也提起要见这位表兄,腊月就觉得惴惴不安。被胡娇瞧见了,她朝腊月招招手,等这丫头到她身边了,她就握住了腊月的手,小声安慰:“别怕别怕!他若还提什么过份的要求,我就揍他!看他还敢不敢生出非份之想!”

腊月这才觉得安心多了。

许清嘉是在主院的花厅里见了郑乐生的,胡娇就坐在他旁边,腊月则站在胡娇身后。

郑乐生被永喜扶着进来的时候,见到许清嘉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扯了嗓子喊:“表弟啊,你怎么才回来?!”若不是胡娇虎视忱忱在旁瞧着,恐怕他一个大男人都要流下几滴泪来,以示得救的激动心情。

相比他的激动,许清嘉倒很是淡定,“表兄有伤在身,坐下说话罢。”

郑乐生这会儿腰杆也硬了,底气也足了,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指着胡娇道:“弟妹还没跟我见礼呢?!”从来的那日被胡家兄妹当面议论,他就憋了一口气。后来调戏腊月,也是听说那是胡娇身边第一得意的贴心丫头,也是为了下胡娇的面子,他的设想很好,只不过…结果出乎意料。

偷鸡不成蚀把米。

胡娇稳坐在许清嘉身边,皱眉喝一句:“我家夫君是官员,我身上也有诰封,咱们先见了国礼再见家礼,你还不跪下与我磕头?!”

郑乐生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立刻向许清嘉告状:“表弟你瞧你娶的这妇人!”将胡娇如何对他拳打脚踢,残无人道的经过讲了一遍,就指望着许清嘉能够替他作主。

“表弟啊,咱俩也算是自小一同长大,表哥不远千里来瞧你,却被这般对待,说出去可真让人心寒。”

胡娇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把掷到了郑乐生脚下,跳起来就耍起泼来,直逼到他面前去,冷笑道:“莫不是我整日肉骨头都喂了狗了?竟养出一只白眼狼来!这是跑到我家后院里来咬我了?照我说,唤人一顿棒子打出去,大家清静,省得我费油费肉的养着!”

郑乐生被这突生的变故吓了一跳,半个鞋面已然被茶水淋湿,还颇有几分愕然,似乎没想到,这位弟媳妇背着表弟撒泼就算了,当着表弟的面居然也敢公然撒泼。

他娘脾气就不好,刻薄难侍候,可那也是背着他爹,当着他爹的面就很好说话了。

许清嘉立郎起身去拉自家老婆,语带懦弱:“夫人…夫人莫气,且坐下说话!夫人莫气!”又不住向郑乐生使眼色。

腊月只看了一眼大人与夫人这般作派,就低下了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情的小寒还当她又想起了被郑乐生欺负的伤心事,忙扳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姐姐莫哭!夫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腊月顺势将脸埋在小寒肩头,搂着她抖的更厉害了。

郑乐生没想到许清嘉这般懦弱,老婆在厅里撒泼,他居然只敢在旁边小声劝说,连个高声大气都不敢,顿时气的鼻子都冒烟了,指着许清嘉直喊:“你…表弟你怎么懦弱至此?这样一个泼妇,就算休了也不为过。难道凭你如今的地位,还怕娶不来好的?”

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般,胡娇捞起茶壶就朝着郑乐生砸了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教唆着他休我?想当初我们家花了银子供他吃喝,供他去读书,后来金榜题名,不说他这官位,就说他一身一体,所有的东西自然都是我的,你竟然敢教唆着他起外心,这是嫌我这些日子饭食供应的太好了吗?!”

茶壶贴着郑乐生的额角飞了过去,轰然一声撞上了墙角,成了一摊碎瓷。郑乐生的额角立时就起了个大包,他捂着额头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表弟!”内心愤慨不言而喻。

——表弟没回府,被弟媳妇揍就算了,如今当着表弟的面儿,弟媳妇也敢捞起茶壶砸他,这状可没法告了!

许清嘉十分抱歉的看着他,“表兄,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就是脾气火爆了些,其实心很好的。你相处的时日久了就知道了!”

好你个头!

郑乐生都恨不得揍这懦弱惧内的表弟一顿,好让他醒醒。他捂着额头跳脚:“见了亲戚的面儿就喊打喊杀,这叫心很好?!哪里没规矩的泼妇!表弟你这日子过的…”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许清嘉似乎生怕郑乐生这话惹怒了自家夫人,不住的拉着胡娇说软话,又求她:“夫人别气!夫人千万别生气!表哥就是有口无心了,他人真的很好的!他心真的很好,我当年在舅家,他都不曾欺负我!”不曾欺负也不曾亲近,只不过是完完全全的漠视罢了。

腊月抖的更厉害了,小寒也傻了眼,忘了安慰她。

这…这还是她家大人与夫人吗?!

永喜那小子鬼精鬼精,贴着墙角往外溜,生怕遭了池鱼之殃,到了门口又不舍得走,便探头探脑朝里瞧。

胡娇还不依不饶,握着拳头就要去揍郑乐生:“夫君你别拦着我,待我把这不长眼的东西好生揍一揍,将他的脑浆子揍出来,也好让他清醒清醒,别狗眼看人低!想当年在沪州府,我一个人宰杀一头大肥猪都没问题,揍个小子有什么难的?待我揍完了他再跟你说话!”眼瞧着就要挣开许清嘉了,郑乐生吓的朝后大大退了两步,没想到还能见到这般不讲理的泼妇,这比起他娘那种只会背底里刻薄人,当面挤兑人的本事,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大步从厅里窜到了门口,色厉内荏的朝着胡娇喊:“你…你你…有本事你来打啊?!”

胡娇在厅里叉腰喊:“姓郑的,若是再让我听到你教唆我家许郎休了我的话,小心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今晚就别吃我家的饭,饿着去罢!”

郑乐生忍着肋骨上的疼往后退,永喜上前去扶他,低头之时,唇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等到郑乐生被永喜扶着走远了,胡娇立刻吩咐小寒:“快去给我倒杯热茶来,真是渴死我了。”

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小寒身上,抖的就跟筛糠似的腊月这会儿才抬起头来,笑的泪花四溅,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夫人真是不太顾形象了!

许清嘉拿起桌上的杯子准备喝一口,看到茶杯口的油腻,嫌弃的放下去了,“快把这几个杯子收走罢。”

郑乐生进来之后,注意力全在许清嘉与胡娇身上,完全没注意桌上摆着的茶具却是一套粗瓷的,与这厅里的摆设极为不符。

胡厚福这几年做着瓷器生意,哪怕云南郡不烧瓷,但许府主子屋里以及前院各处摆放的可都是好瓷具。这还是郑乐生没进来之前,胡娇让永禄那小子跑去园子里扫地的婆子们房里拿来的一套粗瓷茶具。

她与许清嘉都过惯了俭省日子,砸个东西也舍不得好的。

郑乐生回了前院的客房,歇息了一会儿,待得肚中怒气稍平之后,才想起来与永喜打问下许府的情况。

永喜也是个机灵的,既然大人与夫人做了这场戏,那他们做下人的就要好生配合。因此起先也不肯吐口,直等郑乐生从荷包里摸了一两碎银强塞给他,他才凑近了郑乐生,小心提醒他:“郑郎君,我们府里…一切都是夫人说了算的!等闲大人都不插手,只在外面办差,府里但凡有事都是夫人在处理,夫人的话…就没人敢驳个回!”

“你们大人也不敢驳个回?”竟然亲眼所见,郑乐生还是不肯死心,总盼着表弟也能硬气一回。

不然偌大的许府,还有他们郑家人什么事儿啊?

永喜点点头:“大人也不驳夫人的回。”他们恩爱的连灶上婆子提起来都羡慕,大人哪舍得驳夫人的回?!

郑乐生瞬间就跟抽了骨头似的,萎靡了下去。

当晚,被勒令一直在自己房里写大字的许小宝与武小贝鬼头鬼脑的揪着永禄问:“今儿府里唱什么戏文了?我们怎么没听见?”爹娘真的是太坏了,府里唱戏文都不让他们看,非要他们在房里。

永禄虽然一直在房里陪着两位小爷,傍晚吃饭的时候才放他们出去,详细的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太清楚,但他猜也能猜得出来,却不能告诉这两位小爷,只能打马虎眼。

“这话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府里哪里唱大戏了?”

许小宝一脸“永禄哥哥你不诚实哟”,与武小贝交换个眼色,这才道:“我听小寒姐姐跟妞妞的乳娘说的,两个人说今儿府里唱了好大一出戏,笑的好不开心!”

——左不过就是老爷夫人合起来治了一回那位表少爷罢!

这话永禄却不能灌输给孩子们,便另编了一个故事来与他们讲。

卧房里,胡娇沐浴过后,头发半湿着垂在背上,许清嘉便拿了布巾子替她擦头发,想起她下午的表现,唇边便弯了起来,“小时候,我还当舅母就是这世上最刻薄泼辣的女人了,没想到阿娇今日可让我见着了比舅母更厉害的女人!”

既然郑乐生找了来,难保将来他那位难缠的舅父舅母不来,许清嘉是个讲理的君子,又不好跟个长辈妇人对嘴对舌,夫妻俩一核计,索性这事由胡娇给挡在前面了。

她当时还摸摸他的脑袋,十分怜惜:“可怜见儿的,长这么大,没被老婆给吓破胆子,倒让你那位舅母给吓的没了魂儿!没事儿,姐姐会保护你的!”

许清嘉当时大笑着将她扑倒在床上,挠她痒痒:“哪里来的姐姐,好生甜美,让弟弟我好生疼爱疼爱!”夫妻俩在床上腻歪了一会儿,才去见的郑乐生。

胡娇听得许清嘉这般评价,转头叉腰做泼妇状:“同知大人还是要乖乖听话,不然惹恼了泼妇,可有你好果子吃!”

她才沐浴过了,身上笼着纱衣,胸前红绫子抹胸露出一痕雪肤,容颜娇美,就算是使起刁来,也透着娇嗔可爱,许清嘉索性将布巾子扔在一边,伏低做小:“夫人的话,我再敢没有不听的!现在就让为夫尝尝好果子吧!”脑袋凑了过来,直往她胸前去,手却往她腰间去解腰带。

那纱衣本就轻薄,腰带一扯就扯了开来,很快帐子也被放了下来,房门外正欲将许小胖子送进来的乳娘听到这动静,立时红着脸将许胖妞子抱到耳房去了。

乳娘跟腊月小寒住在一起,见她抱着许胖妞进来了,便奇道:“嫂子不是将姐儿给夫人送去吗?怎的又抱回来了?”

乳娘吱唔了一声,腊月才明白过来,当即耳朵都红了,又吩咐小寒:“去灶上吩咐,让婆子一会两桶热水送过来。”

“姐姐要沐浴?”

腊月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下巴轻抬朝着主卧示意,小寒光着脚就跳下床去,红着脸趿拉了鞋就跑了。

主屋里,一室春光,前院客房里的郑乐生却饿的睡不着,辗转难眠。

那泼妇说到做到,当晚竟然真的没让人端饭给他。他问永喜:“怎的这么晚了还没把饭端过来?”

永喜才吃了饭回来,来之前特意把嘴抹干净了,垂着头站在那里,小声道:“夫人吩咐了…夫人的话灶上妈妈们也不敢违背,不然回头被撵出去,连差使都要丢了。”

郑乐生:…

他气愤不过,让永喜去外面替他买吃的,永喜却比他更垂头丧气:“我们府上,只要入了夜,所有的门都落了锁,婆子就将锁交到夫人手里去了,只等天明开门的时候再去拿。小的若是翻墙出去,只怕明日就要被打断腿扔出府去。”总归就是出门买吃的是千难为难,顶好饿着。

“要不…要不我去给郎君沏壶茶来?”茶水还是管够的。

永喜坏笑着出门去给郑乐生沏了壶酽酽的茶来,郑乐生饿的狠了,空心里喝了好几杯浓茶,这下倒好,只觉挖心挠肝的饿,偏酽茶提神,这下是连睡都睡不着了,只能睁眼瞧着帐子等天亮,在心里将胡娇骂了一遍又一遍,连带着胡家祖宗都被问候了一遍。

天亮了之后,永喜跑到后院去向胡娇禀报昨晚的事儿,得了一把铜子儿的赏,他家泼辣的夫人笑的十分和气:“你这小子倒是个鬼精鬼精的,一肚子坏水儿。”她只让饿一顿,好给郑乐生长长记性,让他知道这许府谁是当家的,哪知道永喜这小子整的郑乐生愣是大半晌没睡,睁着眼睛等天亮。

这日许府吃的是“忆苦思甜”饭,端到郑乐生房里的早餐就只能咸菜窝头,饿了一夜的郑乐生见到这早餐恨不得摔了盘子,“他们主院就吃的这个?”

永喜点点头,好心道:“这饭在我们府里有个名目,叫忆苦思甜饭。夫人规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大人吃一顿这饭,也好让他记着当初在鲁地最落魄的时候吃过的饭食,提醒他好好做官。”

——这是夫人今早特意吩咐让厨子给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