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见他这般固执,便小心道:“不如,我改日让人递个帖子,拜访一下这位同知夫人,见见她有多骄横?!”

“也好!”

强龙不压地头蛇,蒋文生想一想,他倒是可以大闹一场走了,但他家二弟却是白身,以后还要在这云南郡长长久久的住下去。

胡娇接了帖子,约好了日子,等蒋夫人上门,便准备了茶果点心招待。

蒋夫人此行,原本就只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猜想。她自己心里不喜蒋敬生,总觉得他那副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的样子就透着不可信,又听得家下仆人背底里议论,暗中觉得他卖了蒋文生置办的庄子,说不定便是自己外面赌债太多,这才把手伸向了家里的产业。

及止见了胡娇,二人各叙年齿,胡娇不知她所为何来,只在花厅里招待,谈几句长安风物,见这位蒋夫人似有心事,她想着买了蒋家庄子,理应与蒋家再无牵扯,怎的蒋家夫人还能上门,索性开门见山:“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蒋夫人总不能直不愣登问她:我今儿来就是想见识见识威逼买走了我家庄子的人有多骄横的!

唯有含糊道:“我与夫君在任上,这几日才回来,家里还留着二弟夫妇一家,想着二弟对夫人多有得罪,瞧在我家夫君面上,还望夫人能够不予计较!”

许清嘉是从四品,蒋文生是正四品,说起来还差了一阶,且蒋夫人这话说的语焉不详,胡娇却不喜拐弯抹脚,“夫人言重了!我与你家二爷只在买庄子的时候见过一面,蒋二爷对我并无得罪,却不知夫人这是从何说起?”

见她一脸茫然,蒋夫人便有几分了然。

恐怕这事还真跟她猜测的差不多。

只不过…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让她家老爷与其去相信一个外人,他肯定还是倾向于相信自己兄弟。

许夫人与胡娇见面的当日,尉迟修前来蒋府拜见蒋文生。

他自蒋敬生处得知蒋文生回来的消息,便立刻让尉迟夫人准备了礼品,准备前来拜访。

按道理,有京官前来云南郡,许清嘉这位主官与辖下属官一起宴请蒋文生才对,但尉迟修心中另有他意,便自己前来了。他与蒋文生在京里原就是旧识,只不过并不亲近,只算得上差不多知道这位的品性,但不在一个阵营的关系。

御史台虽然暗底里也有几个阵营里的正常,但明面上却是独立于官员之外的检察机构,没事儿御史台的官员都不会与其余官员套近乎。

蒋敬生在家里见了尉迟修,便装作初识,郑重上前去拜见。

尉迟修曾有言,蒋文生在长安城中什么事情没见过?若是蒋敬生露出与他特别熟悉的关系,这位御史中丞大人少不得要猜测这其中的缘故了。

因此二人早就商议好了。

蒋文生却不知他二人这一层关系,与尉迟通判聊起云南郡政务,又提起京中朝堂。尉迟修也是从长安而来,哪怕不触碰任何阵营,就算是聊些安全话题,也有许多共同语言。又有蒋敬生在旁凑趣,索性摆了一桌酒菜上来,宾主尽欢。

蒋夫人回来的时候,蒋文生已经喝的有七八分醉意了,她原本还想与丈夫好好谈谈,哪知道他都醉成了这般情状,还叹息着:“在地方上做官,到底不似京里。”听尉迟修的只言片语,他便猜测这尉迟修被许清嘉完全压制了,恐怕那位许同知倒是个强硬的人。

“许大人…到底年轻气盛,对权欲心还是重了些,一心想着为民造福,却让本地百姓不种粮食只种药材,拿着大好耕地去种药材,能不能赚钱还两说,万一碰上灾年…”

尉迟修言谈之间,是对云南郡的未来深深的忧虑。

“今年只有九县开始种药材,听说明年…却是要全州郡推广的…年轻人好大喜功,这真是让人担心…”

哪怕蒋文生不在其职,也觉得云南郡被许清嘉只手遮天,不是什么好事儿。

况且让农人将耕地作了药田,就算是有了银子,难道不吃饭了?

蒋文生觉得,他身为云南郡走出去的官员,必然不能坐视不理。

许府里,许清嘉泡在浴桶里,闭目养神。胡娇手底下轻柔,拿皂荚水浸了头发,替他洗头发。一下下轻轻抓着头皮,许清嘉舒服的都快睡着了。在衙署里坐了一天,大家就明年要不要全面推广药材种植而商议半日,最后还是没定下来。

这件事情已经商量了有一阵子了,就连通判尉迟修都懒的出席了,听说最近他在家品酒,去年尉迟夫人酿的酒已经开坛了,还说要给州府官员送一些,让大家都尝一尝。

这位通判大人如今似乎对州郡事务完全撒手不管了,许清嘉有时候也猜不透他心里如何作想,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只盼望着这位通判大人不要来给他捣乱便好。

御史中丞大人驾临云南郡,中丞夫人来亲自来许府,许清嘉知道以后,与属官商议一番,向蒋文生下了帖子,在会宾楼订了宴席,要宴请这位御史中丞。

去送帖子的差役道蒋府收了帖子,许清嘉便着人准备。

宴饮当日,众官员下了衙,都回家换过了便服,全部赶往会宾楼,等待御史中丞露面。

今日尉迟修倒是难得出席,还带了两坛子酒,“我家夫人新酿的酒,正好请御史中丞大人也尝一尝我家的酒。”

大家如今对这位通判大人整日泡在酒坛子里都已经习惯了,反正他与许大人互不干涉,不影响整个云南郡的政务,相处的还算和谐。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很晚,酒楼将菜做好了端上来,都放凉了,还不见蒋文生的面儿。派出去的差役去蒋家请人,却吃了闭门羹,云南郡的官员心里对这位御史中丞大人的印象瞬间糟糕了起来。

唯独尉迟修,坐在那里一杯杯喝酒,很快便醺然欲醉了。他自己拿来的两坛子酒,最后有一坛子半都下了自己的肚子。

御史中丞不给同知大人面子,这使得云南郡的官员们都心有戚戚焉,想着同知大人自上任以来,十分勤勉,又无贪渎横行之事,怎的就得罪了这位大人呢?

不过这种话,却不好贸然出口。

许清嘉当晚回去,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自己生来不爱巴结上官,总觉得蒋文生不肯前来宴饮,总有他的原因。他在京里得罪过的人位高权重,也许与蒋文生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第二日照样去衙署办公。

窥着人少,高正便跑来探问消息,见许清嘉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想到这一位只除了努力做事,似乎对勾心斗角提不起什么兴致,也只能无奈败退。

过不得几日,正赶着许小宝六周岁生日。

生日的前两日,他从矮脚马上掉了下来,磕掉两颗门牙,自觉不好见人,索性蒙在家里。

楼大郎前三年就换过牙了,段家的儿子也是前两年换了四颗牙,那时候大家还不在一起玩,许小宝完全没有印象,现在自己忽然之间成了个没牙的小孩子,说话走风漏气,这对于他的自尊真是个不小的打击。

偏偏武小贝与许珠儿对这一现象十分好奇,这几日只要许小宝抬头,必能瞧见武小贝的眼神瞟了过来,似乎满含了同情。他还听到这小子跟他娘小声嘀咕:“哥哥连牙都掉了,要是以后娶不上媳妇儿可咋办?”

许小宝听到他娘压抑的笑声:“要不哥哥娶不上媳妇儿,等小贝将来长大了,养着哥哥得了?”

武小贝倒是没有迟疑:“我赚钱养哥哥没问题,就是哥哥太可怜了!”

他娘笑的弯下腰去,还不忘夸奖武小贝:“小贝…小贝想的真远!”抬起笑的满是泪花的脸,看到许小宝一脸气愤伤心难过的表情,胡娇直接笑的坐倒在地上。

许小宝觉得人生无望,前途黑暗,偏摊上了个幸灾乐祸的娘,他觉得自己的命真苦,窝在房里不肯出去,偏许珠儿却要站在门口踹门:“哥哥开门!哥哥开门!没牙哥哥开门!”

许小宝气的泪花都要涌出来了,纵然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但实是气愤难过!

这家里就没一个人真心关心他的!

他生日那日,胡娇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寿面,又有灶上婆子做了许多点心上来。许小宝这两日心情灰暗,只垂着头吃饭,可惜没了前面两颗门牙,连面都咬不断,他恨不得将碗扔到一边去。胡娇偷笑着拿筷子将寿面夹成了一小段一小段,这才推到了他面前,“这样就能吃了。”今日桌上的菜都切的非常碎,可以完全不用门牙。

许小宝看着眼前烂烂的面,欲哭无泪,难道从今以后他的人生就要在一堆羹与糊糊里度过了?

坐在那里的小寿星忽然无故掉泪,哭的十分悲壮:“我以后…以后…”真是伤心欲绝。

同知大人的心基本全扑在了公事上,在孩子们身上倒没有胡娇这么细心,还诧异好好的儿子过个生日,居然也会哭起来,还当他要说的是“我以后一定要孝顺娘亲”这类的话,抚摸着他的脑袋再行加深教育:“你娘生你的时候十分辛苦,你以后自然是要孝顺你娘的!”

许小宝:“…”啥?

泪眼朦朦抬头瞧着同知大人:你还是不是我亲爹了?!人家都掉了两颗牙,你没瞧见吗?

他破罐子破摔的张开嘴来,露出缺了门牙的地方,展示给他家父亲大人瞧。许清嘉整日在外面,许小宝这两日又刻意避着人,都不出现在主卧。同知大人忙完了回来还当儿子已经睡觉了。骤然见他掉牙了,还伸出手来在他掉牙的豁口上摸了摸:“哟,小宝都换牙了,小贝估计也快了!”

武小贝:“…”啥?

正伤心流泪的许小宝眼泪也不流了,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已经傻了眼的武小贝,弟弟也要掉牙?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被安慰到了。虽然以后还是这个丑模样,不过兄弟俩一起丑…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武小贝用小胖手速度捂住了自己的嘴,含含糊糊冒出一句话:“我不要掉牙!”爹爹你太可怕了,我果然不是亲生的!

许珠儿扭着小脑袋看看许小宝,再看看武小贝,没心没肺笑的可甜了。

许清嘉见俩孩子的神情,似笑非笑瞧一眼他家老婆:“你没告诉过小宝与小贝小孩子到这个年纪要换牙?”

胡娇抿着嘴忍了又忍,还是笑了出来:“其实…我原来也想告诉他们的。可是看到小宝伤心欲绝的样子,就…”觉得这小子还从来没有这么难过的模样,还是让他再多感受两天。

——这不是挫折教育嘛!

腊月早就忍不住了,终于有人主持公道,立刻向同知大人告状:“夫人自己不肯告诉小宝就算了,还吩咐我们也不许告诉小宝。”

许小宝目光在大人们脸上巡梭了一圈,差点伤心泪奔。

——这是亲娘吗?

同知大人难得抽出空来,向俩儿子科普小孩子掉牙的过程。许小宝在同知大人的安慰下,总算过了心里那一关,又盯着武小贝的一嘴小白牙瞧。武小贝在哥哥的目光下似乎觉得自己说不定下一刻就立刻要掉牙,忙又用手捂住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许小宝无论是在楼家上课,还是跟着方师傅一起练武,都变做了个稳重沉默的小孩子,既不喊打喊杀的跟段家兄弟掐架,也不开口向老先生提问。就连老先生也夸他最近稳重了许多。

许小宝有口难言。谁愿意张口说话就露出没牙的嘴巴,而且走风漏气,简直太丢脸了!

过年的时候,尉迟修已经跟蒋文生称兄道弟了,他“协助”蒋文生收集了许清嘉“强逼农人将耕田转为药田牟利的证据”,二人分别写好了折子往京里投递过去。

蒋文生的折子直接送到御史大夫牟中良手里,等开年朝会的时候可以送上去。而尉迟修的折子送到了中书令贾昌手里,请他代为上传。

等折子到了长安,也过完年了,正好赶上开年朝会。

许清嘉对此一无所知,他数次见不到蒋文生,便将精力投入到了公事中去。今年九县灾民日子都过的不错,不但庄稼收成不错,而且在荒山野地里种植的药材有一部分被药商收走,不但还清了积欠药商的粮钱,自己家还能过个宽裕的年,对许清嘉感激不已。

今年的云南郡官员过年照例十分热闹,特别是年景好,农人家中都有余粮,持续了两年的灾年终于过去,而且还替云南郡百姓寻到了一条好的出路。

云南郡的官员先往许府拜年,一时间许府客似云来,胡娇忙着待客,又有楼段高家三位夫人一起帮她招待,总算没有忙中出错。

胡娇还备了礼物,派永寿送到蒋府去。听说这位御史中丞大人不喜见客,本地官级官员前去求见都吃了闭门羹,只不过许家的年礼倒是没退回来。与前来作客的其余官眷聊起来才知道,御史中丞虽然不喜见客,但各处送去的礼却都收了,大家也略觉心安。

蒋府里,蒋敬文窝在房里看礼单看到手软,喜的不知如何时好,对其妻元氏道:“还是大哥回来过年好,你瞧瞧这些官员都来巴结,送了这许多礼物。”都够他好生赌上两三年了。

元氏颇有几分不安:“要不要…告诉大哥大嫂?”

这些人都是冲着蒋文生来的,全是地方官员送来的礼。正好这几日蒋文生陪着妻子回了娘家。蒋大夫人娘家也在本地,是以门房这番繁荣景象,竟是无缘得见。

“告诉什么告诉?!既然送来孝敬大哥的,那就是我们府上的,这家如今是你我料理着,这等琐碎的事情,大哥大嫂哪里奈烦听?”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显德二十六年三月,云南郡同知许清嘉被罢官抄家,念在他在云南郡多年为官勤勉,不予追究。

概因一月中,今上收到御史中丞蒋文生以及云南郡通判尉迟修的奏折,以及曲靖县令汤泽为证词,举报许清嘉强逼农人将农田改为药田牟利,与江南药商勾结,今上在朝堂之上大怒,当即下旨。

御史中丞蒋文生向来是耿介的性子,从不参与党争,他说出来的话,在朝堂之上颇有信服力。又有负监察之职的通判尉迟修佐证,今上再无疑虑。而朝堂之上,许清嘉的座师许棠见势,自不肯为许清嘉说话。

中书令贾昌更是趁胜追击,终于一偿多年宿愿,将许清嘉撸成了个白板。

三月里,正是农忙之时,许清嘉带人前往州郡例行巡查,圣旨传到云南郡,许府前后被围了起来,胡娇还带着许珠儿在玩,许小宝与武小贝还没从楼家回来,听到这消息,她脸色煞白,终究镇定了下来,往前面去迎接天使。

宣旨的官员一路快马从长安而来,直等了三日,才等到在外巡查被急召回来的许清嘉。

许清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勤勤恳恳,最后竟然被人参了一本,落得个罢官的下场。

接了圣旨,他跪在那里,任凭头上乌纱被摘,官袍被剥,收了官印,他整个人似乎跟雕塑一样,静静跪着。度过了起先的惊惶,胡娇就跪在他身旁,怀里搂着许珠儿,身后俩孩子也静静的跪着。她悄悄伸手,握住了许清嘉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冰的跟石头一样,似乎隐隐还带着颤抖之意,顿时心疼不已。

许清嘉是何等样人,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自从来到云南郡,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只走破的鞋子就有十几双了。但是这些辛苦,谁又能看得见?

他们家一家沉默的跪着,前来传旨的官员带人去抄家,如狼似虎的官兵直冲到内宅去,翻箱倒柜,将家中积财一扫而空,就连许家的商铺都没放过。

傍晚时分,许家中门大开,家里就跟进了强盗似的,到处都是翻倒的东西,一路走进去,被子衣服花盆家具到处散落。胡娇紧握着许清嘉的手,见他神色恍惚,似受了巨大打击,从上午到现在一言未发,那队抄家的官兵走了之后,他还是这般模样,心中害怕,“许大哥——”

许小宝与武小贝牵着妹妹跟在爹娘后面,三个孩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必然是大事。而父母沉默的背影更令他们害怕。

许清嘉从前庭走到二门,进了主院,胡娇才一开口:“总算可以休息了!”就好像是一声提醒,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整个的朝前倒了下去。

亏得胡娇眼疾手快,将他拦腰抱住,他人却已经软软倒了下去,面如纸金,直吓的孩子们哭了起来。

胡娇心知他这是最近劳碌,每次出门巡查各地,总是吃不好睡不好,今日骤然受到重创,激出了一口心头血。她自己对当不当官没什么执念,只是知道许清嘉志向在此,所以才一路支持着他。

现在见他这般模样,真是心都要疼碎了,立刻吩咐永禄去前街请大夫来,自己将许清嘉弄到床上去。只床上也被翻的一团乱,丫环婆子将床上寝具铺好了,胡娇将他安顿好了,又让腊月小寒带着孩子们去厢房,她握着许清嘉的手,静静坐着。

房间里桌翻凳倒,她的妆匣里都被劫掠一空,到处凌乱的让人看不下去。几个小丫环准备收拾,被她支使走了:“先放着吧,待大夫来了,替夫君看过之后再收拾。”她心中烦乱,哪奈烦让丫环收拾。

永禄腿脚倒快,去了没多久,便请了大夫来。那大夫把了脉,开了方子,只道他这是劳心劳神,骤然受到打击,一时血不归经,这才吐了血。只休息些日子就无大碍了。

这倒与胡娇想象的差不多。她待要腊月拿银子,才想起来家中被抄,顿时十分尴尬:“…我家里如今没有诊金,待得我回头筹了钱来,定然让人送去药堂,您瞧可好?”

“许大人为官清正,就算是没有诊金,小老儿也愿意替大人看诊的。诊金就不必了,你且先让小厮跟我回去抓药,先吃着看,过两日若是不行再调方子。”

胡娇千恩万谢,亲自送了那老大夫出去。

许清嘉骤然被罢官,不啻于在一众云南郡官员头上放了一记炸雷,只尉迟修除外。

等传旨官员带兵走了之后,云南郡不少官员亲自坐着马车前来,却见许府大门紧闭。有人上前敲门,想要求见许清嘉,许家守门的小厮哭丧着脸请他们回去:“我家大人回来就病倒了,这会儿还昏迷不醒,不能见客!夫人传话说,多谢各位好意,改日再登门道谢!”

门口守着的官员无奈,只能回转。

高正回家的时候,高娘子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了?见着许大人了没?到底怎么回事?”

高正也是跟着许清嘉去外巡查,一路急奔回来,被抄家的官员拦在许府外面,后来回家略收拾洗漱了一番,再去许家,却是大门紧闭。

“听许家下人说,许大人病倒了,恐怕是又惊又怒之下,一路巡查又十分劳苦,吃不好睡不好,又被抄家罢官,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又恨恨捶桌:“许大人真是冤!这事定然与尉迟修脱不了干系!”他如今跟着许清嘉当官,才尝着了甜头。去乡寨村庄,被百姓们感激的眼神仰望着,总觉得胸膛里的血都是滚烫的。

高娘子吩咐丫环摆饭,“先吃饭吧,不行明日一早我再去许府瞧瞧夫人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真是有点担心。

许府里,丫环熬好了药,胡娇将许清嘉搂在怀里,一勺勺喂了下去,又将他放平了躺好,吩咐丫环让灶上婆子做饭,先给孩子们吃了。天大的事情,总要填饱了肚子再做计较。

总归没有像朱庭仙那么惨,一家子男丁连命都没保住。

丫环进来将房里收拾整齐了,她端了热水给许清嘉净面,一擦布巾子上面都是黑灰,边擦边叨叨:“你瞧瞧你,每次出门都累成狗一样回来,以后好了,都不必这么累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许清嘉静静躺着,直等她将他的手脸都擦干净了,似乎才从大梦中惊醒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娇——”房里点着灯,灯光下的胡娇微微笑着瞧他,此刻竟然还能打趣他:“怎么办?以后你只能跟着我卖猪肉了!”

许清嘉微微一笑,只觉全身疲累,“我睡了多久了?”

胡娇端过旁边温着的鸡丝粥:“时间不久,也就几个时辰。肚子饿坏了吧?今儿我喂你,免费的!”

许清嘉缓缓起身,倚靠在床上,不知道为何,在胡娇这般平静的眉眼之下,他的心里似乎也安宁了下来。若是自己一醒来,见到老婆哭哭啼啼,思及自身,恐怕也觉愤懑难平。可是在她平静如常的玩笑下,似乎被抄家罢官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胡娇喂了他吃了一中碗鸡丝粥,见他还朝着碗底瞧,便笑:“没了,你恐怕长久未进食,歇一歇再吃罢。”

许清嘉倒是真的许久未进食,她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不再盯着碗瞧,朝她伸手,“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胡娇脱了鞋子,上了床,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平静的心跳声,夫妻二人静静相偎依着坐着。丫环们都不曾进来。腊月就在外面听着动静,只要里面主子们吩咐,她便进来侍候。只是听了许久,都不见动静。

家里奶娘已经哄着许珠儿去睡了,许小宝与武小贝哥俩头并头睡在床上,却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瞧着床帐子,死活睡不着。想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骤然的变故,孩子们都要傻了眼,况且许清嘉又病着。

“也不知道明天爹爹会不会好点儿?”想想,似乎唯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武小贝转头搂着许小宝的腰,心中更是惶惶,他似乎隐隐觉得,许爹爹被罢了官,自己说不定不能在许家长住了。

“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安慰许小宝,也顺便安慰自己。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历朝历代,皆重农桑。

许清嘉被弹劾的罪状其中最重的一条是,强逼农人将良田改为药田,勾结江南药商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