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国舅要是跟下面的官员说,太子行事…对咱们不利,要注意着点。

那么下面的官员很可能会理解为,太子对国舅行事不满,国舅需要防备。

这就让下面的官员生出疑惑了。大家投奔国舅,无非是把投资的眼光都盯准了太子,认为太子将来一定能登上大宝,而太子常年在东宫闭门养病,朝中与太子最亲近的无疑就是国舅爷了。那么大家站在国舅的一边,就是表明自己是太子一党的。

而且这么多年,下面的官员都习惯了听从国舅的指派,或者说他们潜意识的把国舅当作了太子的替身,不管国舅有何决定,那定然都是太子之意。但现在国舅与太子甥舅之间若是发生嫌隙,下面的官员肯定要乱:他们该听谁的?

这简直是悬在大家头顶的大问题。

因此不但国舅现在不敢在下面官员面前透露出一点对太子微妙的戒备,还得自动把太子的行为合理化:“…太子清理户部,那也是因为户部宋璟做的太打眼了,再不清理陛下也会不满的。”

大家听着,似乎…是有那么点道理啊!

于是大家欢欢喜喜散了会,就将注意力又放在了其余党派之上,完全不用担心内部分裂。

国舅觉得自己就像吞了自酿的苦果子一般,完全没地儿去说。

他的心事就连皇后面前,也不敢提,只大略说一说:“…太子自从病好之后,似乎瞧着对微臣生疏许多。”

皇后现在是深知太子的心病的,也是一肚子苦水不能倒。她在宫中多年,也深知太子的意思若是传到国舅耳中,不用旁人离间骨肉,他们自己就先关起门来自相残杀起来了。旁人只管坐在一边看戏就好。

皇后最近一直气色不好,身有小恙,坐的久了还觉得头发晕,只能朝后略略靠着些,才道:“哥哥这是说哪里话呢?太子大约只是政事上不太熟悉,今年才学着处理,忙了些。他与旁人再亲近,还能近得过哥哥?!”

傅温听了这话,眉头才稍稍松开了一点,可是就算是皇后安慰他的话,也没让他觉得心里松快一点,总归有点摸不到底的感觉。太子如今心中做何想,他一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似乎也没准备与他舅父好好谈一谈心事的打算。于是甥舅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处着。

互相戒备又不远不近的瞧着对方。

这一切,无论是许清嘉还是季成业都不知道。

他们就跟忘年交似的,忽然之间发现对方身上有自己喜欢的品质,而且有着共同的爱好,又能说得上话,除了朝中政事不提之外,竟然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忽然之间就亲近了起来,都亲近到互相邀请去对方家中吃酒的地步了。

况且季大娘子中秋之后就要嫁入皇家,季成业对闺女的出嫁又带着一点不好排解的不舍。他不好意思跟老妻回去抱怨,觉得很是丢脸。他是板正君子,岂能说出舍不得女儿出嫁这等话来?

但这种话在去许家饮酒之后,见到许清嘉瞧着许珠儿的眼神,立刻就毫无障碍的说出来了。

许中丞瞧着自家小闺女的眼神季中丞一点也没瞧错,并且可以预见的是,将来等许家大姐儿要出嫁的时候,恐怕许中丞也会有他这种情绪。

“你是说…季大人他最近对闺女出嫁很别扭?看到三皇子也觉得各种不顺眼?”

胡娇捧着肚子毫不厚道的大笑了一通,若是季中丞听到许中丞转头就将自己的心事讲出来逗老婆开心,季成业非得恨死许中丞不可。

他这一辈子都不曾轻易向人倾诉过心事…端的久了就成了孤家寡人,知交一个也无。好不容易遇上个许清嘉,一下子就打开了倾诉的欲望,酒后吐了真言。

许清嘉笑着点头:“没想到季大人平日瞧着冷漠,哪里知道却是一肚子热肠。”

听说季大娘子的书画还是季成业手把手教大的,作为季成业的第一个孩子,他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听说在季大娘子之前,季夫人生了三胎都没保住,尽皆夭折,季大娘子生下来之后,虽然是个闺女,但季大人还是疼爱不已。

胡娇这会儿不笑了,听到原委就笑不出来了,她想起了自己的亲爹,大约他老人家活着,也会如此这般疼爱她吧。她忍不住感叹:“季大娘子真幸运!”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经过礼部数月辛苦,三皇子的婚礼订在了八月十五。

皇子成亲,京中有品级的官员命妇都要参加,许氏夫妇也不例外。

成亲当日,今上与皇后亲往皇子府,下面从太子到宁王以及各朝中重臣命妇,尽皆到贺,一时间三皇子虽然新开府,但礼物却收了不少。。

胡娇带着许珠儿坐着马车一路到了三皇子府,自有人引着她们娘俩一路往后宅而去。许清嘉带着许小宝自着贺礼去往前厅,自有机灵的宫人来迎。

三皇子府自建成之后,三皇子便从宫里搬了出来住了两月。正赶上他大婚,王妃还未娶进门,而太子妃身份高贵,这些日子婚礼在后宅主事的便是宁王妃。

看到胡娇,宁王妃的心情算不得愉快,而胡娇也并不乐意见到她。

不过今日乃是三皇子大婚之喜,胡娇前来贺喜,而宁王妃乃是主家,却不能摆出冷脸来,只让丫环带着胡娇去入席。

胡娇微微一笑,与宁王妃擦身而过的时候,瞧见了宁王妃面上的笑意,等入了席才知道宁王妃为何会笑。

因为她将胡娇的位子安排在了永宁公主一桌的下首,既能保证永宁公主瞧见胡娇,只要胡娇视力没问题,定然不会瞧不见永宁公主。

公主府如今算是与许府结了怨,不过表面上今上裁度的,永宁公主也不能跳出来说她皇兄有误。见到胡娇向她行礼问好,她还要强抑站心里的怒意表示许夫人客气了。

倒是韩蕊如今解了禁,但年轻气盛,到底忍耐不住,看到胡娇脸色就不好,等胡娇行完了礼落了座,韩蕊有心寻几句话来刺胡娇几句,一时之间又找不到,看到胡娇身边的许珠儿,便与永宁公主说笑:“娘亲,你说有些人连骑马也学不会,是不是天生的蠢人?!”

永宁公主一听这话就知针对的是谁。她还不知道韩蕊这半年来在贵妇圈子里名声着实算不上好。还摸了摸女儿的手,口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成事精通?”这完全是夸自家孩子。

许珠儿听到这话就跟凳子上有针扎着一般,都有点坐不住了。她面皮子薄,此后又跟着学了几回骑马,总归就是没那么快学会,她自己都有了几分气馁,很想跟韩蕊理论一番,却被胡娇以眼神制止了。

经过上次一事,胡娇便尝到了扮猪吃老虎的甜头。她自己示弱,不与韩蕊斗嘴,若是韩蕊识趣,自然应该知难而退。若是韩蕊偏还是那等不识眉眼高低非要争个高下的性子,那就顺便让在座的贵妇们都好好瞧一瞧这位公主府里小娘子的脾性。

“娘——”许珠儿心有不甘。

胡娇轻笑,似语声无奈:“你这小丫头,若是胆子再大一些大约就会了。一上了马背就僵着个背,完全不敢放开了胆子,非要把什么都抓在手里。”

韩蕊听到这话顿时喜形于色,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但在座夫人可不这么想。韩蕊抢人家已经付过银子的场地就已经很是跋扈,还唆使刁奴去打许夫人一家,结果偷鸡不能蚀把米,这实在怨不得旁人。而永宁公主虽然不可能因为此事去训斥女儿一顿,还是略微有些不满的。

——她都这么大了竟然还不会看眼色,将来若是嫁出去了,做爹娘的岂不是要担心死?

许珠儿脸上的笑意都快挂不住了,不过在胡娇面前,她还是忍着要与韩蕊打一架的冲动。她觉得韩蕊脸色似鬼,既描金又涂朱,大约是太过厌憎此人,竟然连带着也觉得她的妆容十分讨厌。

“娘,人家只是胆子小而已嘛。”许珠儿低低撒娇,胡娇在闺女脑袋上摸了好几把。

就这么会儿功夫,韩娘子已经夹枪带棒捣诋毁了胡娇好些话,且两座相邻,没道理胡娇母女俩听不到啊。

今日临出门之前,永宁公主都还记得扳回一城。因此也不阻止女儿刻薄损人。不过旁边座上的胡娇母女似乎压根没被永宁公主母女的话给影响了,母女俩欢欢喜喜商量这个月许清嘉旬休之时吃些什么。

许珠儿就算有一肚子的怒气,可是见娘亲镇定如常,不知为何,她自己也竟然镇定了下来,只觉之前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很是不好,试想在有今上与皇后亲自来参加的婚宴之事上,她若是闹将起来,肯定头一个要遭罪的定然是她,说不定还会累及父母。

许家的菜谱倒与别家略微有些不同。能够与她同一桌的妇人们在家大约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听得胡娇一道道讲菜的做法以及食疗方法,特别是描述到那菜的美味与外形之时,都忍不住悄悄在口里吞了口口水。

——今日的婚宴比原定的晚了一个时辰了,还未曾开宴,而这些妇人们都是小鸟胃,禁不得饿又不能吃太饱,因此早就饿的五脏庙贴到了一处。特别是牟中良的夫人,几乎就是在哀求胡娇:“许夫人,求求你别再说了!”

胡娇一脸无辜:“牟夫人,怎么了?”

牟夫人与她以往在别处应酬也见过面,算是一位熟人。

牟夫人有气无力:“你继续!继续!”

一边暗自嘀咕,也不知道几时才开宴。

前院里,一对新人拜过了舅姑,堂前却扇,许多人都要夸一句:天造地设的一对!

季大娘子今日离家,心中无限忧思,虽然对三皇子也有点意思,订完了亲之后二人也曾见过面,约略交谈过,也算是有个共同爱好。但她如今嫁进王府,三皇子新封齐王,她身份并不简单,故而有几分拘谨。

前院的酒席都已经开始了,新人也被送到了新房里去了。

宁王妃带着人前去新房关照新人,见季大娘子娴雅端庄,齐王又对她一再相谢,心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总算最近的差使没丢脸。

太子清查完了户部,因今上宠爱,下面朝臣又别有用心,因此齐王府建的格外奢华,比之宁王府要恢宏许多。宁王妃虽然替齐王操持婚事,但心中未尝没有怨言。

论功,宁王要比毫无建树的齐王强上太多,多年在夷边与敌搏命,才换来了百夷之地的一方安宁。

论齿叙年庚,宁王为长兄,而齐王乃是弟,偏偏齐王妃身份门第都要比她高上许多,各方面来看,反是宁王落了下乘。

季家门第清贵,往上数一门双进士,季成业的兄长在地方为官多年,当弟弟的反留在长安。而往上数,季成业之父也是朝廷重臣,只不过如今致仕,回了老家。但季老大人当年也有不少门生故旧,只不过季成业耿介,与季老大人这些门生故旧多不来往,故而平日并不显。但非到结亲之时,才能显出门第来。

宁王妃十分惆怅。

她家门第并不高,当初能够高攀皇子,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就连一起玩的闺阁密友也万料不到她能够一跃而入了王府。因此成亲这么多年,在皇家礼仪规矩之上,宁王妃是下了大苦功来练习的。

但扳着手指头数一数,今上四名皇子娶妃,太子妃自不必说,身份高贵,出身皆在其余皇子妃之上。而今日进门的齐王妃,以及年底也要嫁入皇家的四皇子豫王妃的出身,也要比宁王妃高。

以后与这些妯娌们相处起来,她难免气短。

自接了这差使,宁王妃足足有两月未曾好睡,只惦记着齐王婚事之上,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她在这里劳心劳力,一对新人倒也知礼,齐王妃张口便唤大嫂,似乎对她并无什么轻忽之意,她总算也心气平了些。想着年底的豫王妃进门,大约也是要她来主事的,就算是出身门第比不上,只要她辛苦些迎了下面两位弟妹进门,总归不会被人看轻了罢?!

后院宴席之上已经开始传菜,胡娇带着许珠儿专心研究齐王府菜式,考虑回去给自家餐桌上添些新鲜菜品。而同桌的其余夫人们似乎没她们娘俩专注,都挟一筷子便放下了,然后与身侧的夫人们交谈。

这是难得拉关系的好机会。

今日牟夫人对胡娇十分热情,三句话离不开许中丞,从牟中良在家常夸许中丞勤勉能干,又关心许中丞身体,只道公事繁忙,平日还是要注意养生,免得年纪轻轻得了职业病。又将牟中良平日的养生之法传授一二,还问及许大人最近又在忙些什么。

胡娇十分无语。

除了旬休,牟中良与许清嘉日日在御史台相见,按理说牟中良应该比胡娇更清楚许清嘉最近的动向,这位牟夫人拐弯抹角到底想打听什么?

她哪里知道牟夫人的苦衷啊。

牟夫人今日是带着政治任务来的,临出门之前牟中良再三交待,一定要探听一下许清嘉与季成业最近的动静,听说这两人近日的联系更加密切了,竟然有好几名御史发现两位中丞大人常结伴下班归家,途中还要拐到酒馆去喝两杯。

——其实那只是季中丞最近要嫁女,心情烦闷无处消解,拉着许清嘉排遣而已。但落在有心人眼里,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皇子成亲当日,许清嘉参加完喜宴,出了齐王府就被一早等候在外面的季家下仆给请了去,陪季中丞喝酒去了。

胡娇在喜宴之上被永宁公主母女挤兑,又有贾昌夫人助阵,不过都被她无视了。回家的路上,许珠儿才道:“娘,我觉得那位贾夫人不太喜欢你…”不然何必要一直附合永宁公主呢?

“我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胡娇勾勾手指,一儿一女立刻附身过来,她便带着几分得意压低了声音道:“那位贾夫人其实想让你们的爹爹当她家的乘龙快婿,只是被你们的爹爹拒绝了,于是结亲不成反结怨!”

“哦——”

两孩子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

特别是许珠儿鬼机灵,立刻想到了席间坐在远处的一位胖胖的中年妇人,眯眼塌鼻,散席的时候还跑过来扶贾夫人,口称娘亲,想到那就是曾经想要嫁给爹爹的女子,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忙偎到了胡娇怀里,小声嘀咕:“还是现在这个娘好啊——”

胡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你难道还有别的娘不成?”

许珠儿心有余悸的提醒她:“…就那个…胖胖的过来扶贾夫人的那位…”得亏了自己的爹爹立场坚定啊!

胡娇其实一早就看到了贾继芳,能够在大宴之时与贾夫人亲密交谈,且散宴之时去搀扶她,那样亲昵的神情除了母女不作他想。不过贾继芳既然没有想要与她打招呼找她麻烦的打算,胡娇也就乐得装傻了。

席间有个韩蕊与护短的永宁公主已经够让人糟心了,她万分感谢贾继芳嫁的丈夫如今品级不高,今日席间女眷们排位子,除了要看身边座中之人关系远近,基本还是按照身份品级来排的。于是贾继芳便离胡娇隔了好一段距离。

就算贾继芳曾经频频转头打量她,胡娇也当她是素不相识的妇人,一点也没上前去结交的打算。

胡娇带着一儿一女回家,遭到了留守儿童许小宁的严厉谴责,该留守儿童自觉自己小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就算是娘亲用蜜制荷香鸡的大鸡腿都没办法弥补这种伤害,一边啃着大鸡腿一边数落着去参加喜宴回来的娘亲兄姐:“…你们下次再不带上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们了!买十只荷香鸡,再加一大篮子果子都没用!说好了不理你们…唔唔好好吃…就是不理你们!”他边吃边感叹了一句,似乎觉得这句与整体谴责的气氛不符,恨不得立即收回去。

许小宁悄悄打量了一下娘亲的神色,见她似乎还面带歉意,终于觉得心里舒服点了。道歉,最重要的还是态度要诚恳嘛。娘亲的态度就很诚恳。许小宁在考虑要不要原谅她。

不过兄长许小宝就不是什么善类了,他竟然摸着许小宝的脑袋揉了两下,将他的头发弄乱,站在他旁边比划了一下,语带遗憾:“这事儿也不怨娘,小宁你瞧瞧你自己,生的这么矮,人小又,就算是带到外面去也只有丢脸的份儿。娘亲不带你是为了你好。等你将来出去交际,才不会有丢脸的事情被人记着。听说以前就有人家的小郎君小小年纪跟着大人出门,结果因为突发事件却尿了裤子,被人笑了好多年。小宁你不想这么丢脸吧?!”

许小宁的脸都涨红了,鸡腿都啃不下去了,跟只小狮子似的直往许小宝身上去撞,“你…你自己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回来就欺负我!”还能不能好好做兄弟了?!

许小宝比许小宁高了太多,小家伙的力道对他来说毫无困扰,他竟然还伸手从许小宁后脖领子将他拎了起来,在他脑门上响亮的弹了一下,“这瓜好像还没熟!”然后将小家伙丢到了许珠儿身边,去前院书房读书去了。

直到许小宝的身影去的远了,许小宁才想起来气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鸡腿也不吃了,指着许小宝出去的方向向胡娇告状:“娘,你瞧瞧哥哥…”太欺负人了!

胡娇被他这副怒气冲冲的小模样给逗乐了,但此刻坚决不能笑场,不然小儿子的幼小心灵遭到家里人的践踏,回头闹腾起来,就不好哄了。

“你哥哥太不懂事了,回头娘亲让你爹爹拿戒尺打他啊!不能这么欺负弟弟的!”

许小宁直接扒着胡娇不放,两眼泪汪汪含着水泽,似乎稍微晃一晃就能从里面洒出珠泪一般:“那爹爹呢?他什么时候回来”语气里却已经带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胡娇其实也很想知道,中丞大人几时回家?!

于是母子二人等了两个时辰,许小宁实在困的不行了,胡娇就让奶娘带着他去睡觉了。她自己有心派人出去找,只是看看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宵禁,之前回来报讯的永禄说许清嘉被季成业拖着喝酒,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说起来,许清嘉为官这么多年,似乎还没有因为喝酒而夜不归宿的事情。但是三皇子成亲的当晚,许清嘉就夜不归宿了一回,第二天天刚麻亮,他就坐着季家的马车回来了。到了府门口下车,开门的小厮还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胡娇一边扒着他身上的长袍,一边皱眉数落。

许大人似乎也有几分无奈,捏着额角倦意满满:“为夫也不知道。昨晚季大人一直拉着我喝,喝醉了清醒一点再喝,最近这些日子,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闺女出嫁,季大人简直比季夫人还要伤感。”

胡娇嗤笑:“季夫人在后宅,你又没见过,怎知人家不及季大人伤感呢?”

季成业次女今年十一岁,最小的是个儿子,现如今也才八岁。

丫环提了热水来,许清嘉泡了个热水澡才好过一点。略微吃了点早餐,又被才爬起来的许小宁缠着玩了一会儿,要他为自己主持公道。而且许小宁觉得爹爹夜不归宿这件事颇为神奇,还问他:“爹爹昨晚睡哪?”

胡娇从许清嘉怀里将他揪出来,“小孩子管那么多?”真是比她操心的还多。

许清嘉被小儿子寻根究底的小模样给逗的发笑,也逗他:“爹爹昨晚喝醉了,身上又没带银子,就在大街上睡了一晚上。”

许小宁立刻露出心疼的神色来,从胡娇身上爬下来,蹬蹬蹬跑了。夫妻俩面面相窥,不知道小家伙突然之间跑去干嘛。不过一会就听到他清脆的声音了,“爹爹——”小家伙从厢房跑了回来,往许清嘉怀里塞了个小荷包:“这是我存的银子,以后你回不来了可以住客栈。”

许清嘉打开荷包,里面是两个梅花样式的小银锞子,乃是过年的时候父母给他的新年礼,没想到他自己收的好好的,今日全给了许清嘉。

中丞大人将小儿子拎过来,看到小人儿小脸之上得意的笑容,似乎觉得自己替爹爹解决了一桩难题而沾沾自喜。

他将小儿子放在自己腿上,搂着那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使劲在他小脑袋上搓了两下,到底这小子已经有了记忆,他不似胡娇那般情绪外露,平日很随意在许小宁额头上盖章子,只抱了一会儿才声音低哑的笑:“好孩子!”

得了夸奖的许小宁立刻打蛇随棍上,不忘在背后插许小宝一刀:“爹爹一定要教训大哥啊,他昨天欺负小宁了!”

许中丞郑重点头承诺:“嗯,爹爹收了小宁的银锞子,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胡娇瞪眼:“…”这是什么…为官之道?!孩子们都要被他给带歪了!

“这是贿赂!贪污!”许珠儿颇不认同没有原则的中丞大人。

许清嘉直到进了东宫,唇角边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心还留在家中妻儿身上。直到身边引路的小宦官道:“太子还在书房等着许大人。”他才收摄了心神。

太子昨日也去参加齐王的喜宴了,只不过很早就以身体不适回来了。

齐王府的气派大家都瞧在眼里,有官员已经在下面议论齐王府的规格了,但是今上却似乎对齐王府颇为满意,一点也没有要动怒的迹象,且还夸赞承建的工部以及拨银子的户部。

瞧今上的架势,似乎又拿出了当初捧宁王的架势来捧齐王。难道豫王成亲之后,也要这么捧起来?

太子心中约略能明白一些今上的想法,但也只是猜测,不能落到实处。因此一夜心神不宁,许清嘉见到他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眼底浅浅的倦意。

“殿下这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许清嘉跟着太子一段时间,也觉得太子并非心胸狭隘之辈。相反武坤其人大约是早年久病,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言谈之间便能探得出来他是真正有胸襟气度之人。因此哪怕当初无论是如何被太子给弄进东宫,在所有朝臣面前贴上了太子一系的标签,许清嘉还是对武坤没办法产生恶感。

易地而处,许多人处在武坤的境地,做的未必能有他好。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听说父皇已经决定等三皇弟大婚之后,就要将他放到户部去历练。”

户部如今既不在太子手里也不在国舅手里捏着,而今上让三皇子去户部历练,这举动就发人深省了。

许清嘉作为一个臣子,尤其并不在三省六部,就对今上的决策无权质疑,因此对太子此刻的困扰也无能为力。作为东宫幕僚,他其实觉得自己很不称职,因为他对天家父子兄弟之间的事情其实并不想卷进去,只不过形势所迫,就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地位。

太子的担忧不无道理,果然没几日,三皇子就进了户部去学习。说是学习,那么大尊佛放在众官员面前,就算别的官员心里有什么想法,可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三皇子进户部历练,跟之前宁王与太子清查户部不同。前者比较角色比较讨喜,巴结的好了还可以在今上面前替户部官员说两句好话,后者纯粹是得罪人的差使,就算你干的再好也很难让户部官员生心喜意。

因此,一段时间之后,户部官员对齐王的赞誉之声便传到了今上耳里。他似乎对这一结果也颇为满意:“没想到三郎倒是个懂事的。”

有懂事的,自然有不懂事的。

今上随便一句话也要让下面的臣子浮想联翩。

懂事的是齐王,那么不懂事的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