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母泣不成声,拉住龚梦舒的袖子嘶哑地喊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为什么?!他不过是做了个牢而已,为何要这么残忍对他?!”

龚梦舒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程瑞凯在知晓自己怀孕后,会那么笃定孩子一定是他的。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趁着黄启伦在监狱中的机会,趁机将他给阉割了!

无尽的寒意顺着龚梦舒的脚跟向上冒,她觉得眼前的所见所闻超乎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她面色煞白地向后退去,最后在黄启伦的狂笑声中,转身便奔出了这诡异的疯人院。

龚梦舒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到程家的。这晚她做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噩梦。当她从噩梦中被人摇醒,才发觉程瑞凯那张英俊的脸正对着她,他的脸上挂着焦急和担忧。

“你怎么了,梦舒?”程瑞凯一身的戎装还未换下,便急切担心地问着龚梦舒。

龚梦舒擦了一把脸上额上的汗水,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程瑞凯有些不明所以。

“为何要对黄启伦那么残忍?”龚梦舒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口都僵硬了。

程瑞凯有片刻的沉默,随后才缓缓道:“他占了我的女人,我给他留条命就不错了…”

“是留了条命,但是从此以后让他再无尊严那般地活着,是么?”龚梦舒紧紧逼问道。

“随你怎么想,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程瑞凯转开头去,缓缓道:“他没死,不是么?”

“他是没死,可是和死了又有何两样?”龚梦舒几乎是怒声质问程瑞凯。

“我只问你一句,”程瑞凯不想和龚梦舒争吵,他贴近了她低声道:“难道你忘记了当初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如何对你?是他的手段卑劣还是我的更坏?你扪心自问!眼下就因为他疯了,你可以将他的恩怨一笔勾销,为何对我却不能?!”

“因为你混账!”龚梦舒盯着程瑞凯的眼,痛声骂道。

“好,算我混账,”程瑞凯极力控制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继续道:“我只想提醒你,你现在是混账的老婆,还有他孩子的娘!无论发生什么事,这都是无可抵赖的事实!你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愿做你老婆,也不想给你生孩子!”龚梦舒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想回到过去,也不想和你有未来!”

程瑞凯听着龚梦舒的喊声,那张英俊的脸变得异常的难看。“你不想和我有过去和将来么?”他缓缓问她。

龚梦舒撇转头,不去看他。程瑞凯却接着慢慢地说道:“那我只要你的现在!”

“你快去死!”龚梦舒用手掩面,忍不住哽咽抽泣。

“我死了,你也必须陪着我!咱们谁也逃不掉!”程瑞凯却紧接了这一句,差点让龚梦舒也跟着再次发狂起来。

由于双方都有过错,因此龚梦舒私自去看望黄启伦的事情便被程瑞凯和龚梦舒自行压了下去。只是龚梦舒本就忧郁的眼眸里重新添加了一抹新愁。

这种愁绪是抑郁的,几乎无人能开解。对此程瑞凯也只能低头敛目,他感觉自己和龚梦舒之间像是隔了无数道厚厚的冰墙一般,丝毫无有力的着陆点和有效的切入点。

第四十章 天昏地暗无退路

龚梦舒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又被重新抛入了一个冰窖之中,原本刚刚有些和缓的情绪被无尽的悲愤和哀愁所笼罩,这种压抑的感觉让她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无比的痛苦,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渠道,她觉得假以时日,她必将也如黄启伦那般发了疯。

肚子的重量让她难以承受负荷,暂时平静的日子好像一个炸药包,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龚梦舒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每日她都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又是一个下雨的天气,到处都是水汽氤氲,龚梦舒早晨起床的时候觉得人懒懒的,身子也疲乏得无法挺直。她在床上窝了半日,到傍晚的时候熬不住,准备到花园里走走。

翠谷正要搀扶龚梦舒出去,却见有个程府的下人急匆匆地奔进来禀报:“不好了,不好了,龚姨太,有人要找您!”

“着什么急,不就是有人找么?”翠谷见来人惊慌失措,直奔西厢房而来,嫌他没了规矩,便替龚梦舒呵斥道。

“可是,这来人,他,他不是正常人,他是个疯子!”下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啊?”龚梦舒的心猛地一下抽紧了,连忙问道:“他人在哪里?”

“就在花园那边的后山上,他本想偷偷翻墙溜进来的,被我们发现,然后便顺着围墙根逃跑了…”

翠谷斥责道:“既然是疯子,你还来禀报龚姑娘做什么?直接轰走不就得了!”

“问题是他怎么逃跑都不肯离开程府太远。我们去追,他就往山上跑,我们不追了,他就靠前来。我们累得问他究竟想怎样,他说要见梦舒,一定要见您…”下人吭哧吭哧地说着,一边拿眼偷看龚梦舒。

龚梦舒已经猜出这个执着地要见她的疯子是谁了,她急匆匆地对下人道:“你带路,我去见见他…”

“龚姑娘,您现在身子不方便,外面还下着雨,路又滑,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了得?”翠谷连忙阻止龚梦舒。但龚梦舒主意已定,理也没理翠谷的劝说,依旧如前次见黄太太一样,拖着沉重的身子便一脚踏出门槛去。

翠谷担忧龚梦舒摔倒,连忙上前搀扶着她,一边朝着身旁的小丫头们使个眼色,示意赶紧去禀报程家太太们,顺道去给外出公干的程瑞凯送个信。

龚梦舒赶到后山脚下的观景台,看到后山的半山腰上聚拢了不少人,她远远便认出了那个衣着褴褛的瘦弱男人就是不久前还关在疯人院里的黄启伦。

“启伦?”龚梦舒哑声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黄启伦的身边没有了如影随形的黄母,这让龚梦舒有些吃惊,“你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她尽量放大了声音让黄启伦听到。

龚梦舒熟悉的声音果然让黄启伦朝着她看过来,他早被胡须和乱发掩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喜,他啊啊地叫着,手舞足蹈地便要分开拦着他的众人,朝着龚梦舒跑过来。却被几个程家的壮汉一把抓住,架在半空中,不让他靠近龚梦舒。

龚梦舒吃力地向着后山上攀登了一段距离,在和黄启伦相聚十米左右的距离,她气喘吁吁地用手撑住自己臃肿的腰,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问着黄启伦:“启…伦,你,你娘呢?”

黄启伦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才呵呵傻笑起来,“娘带我回家,说她很累,想休息了…”

“那她人呢?还在休息么?”龚梦舒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追问道。

“她闭着眼睛睡着了,不过是挂在半空中的——邻居大妈进来把娘放地上,她也没醒来…我娘的脸可真难看…”黄启伦自顾自地嘀嘀咕咕道。病情不发作的时候,他的智商就如孩童一般。

龚梦舒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了软,她忍住心神俱裂的伤感,挥手招过丫鬟,准备让人去黄家看看,却见黄启伦掰着手指,说:“娘睡觉前问我肚子饿不饿,我好饿,要吃饭,娘不给我饭吃,还把碗打地上,就进屋子睡觉了…”

一行热泪忍不住从龚梦舒的脸上落下,她哽咽着嗓子对黄启伦道:“你肚子这么饿么?那我让厨房给你拿点吃的,你乖一点好么?”

“嗯,”黄启伦点点头,龚梦舒示意那几个壮汉将黄启伦放开了来,可黄启伦得了自由,竟又向龚梦舒跑了过来,几名壮汉连忙要拦住,黄启伦却已冲到了龚梦舒的跟前,就要一把抱住龚梦舒。

就在这时,龚梦舒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威严男声的呵斥:“黄启伦,你想干什么?!”

疯疯癫癫的黄启伦听到那声音吓得猛地一个哆嗦,随后抬起眼看到一脸煞气的程瑞凯正铁青着脸站在龚梦舒身后,他犹如看到鬼一般就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胆怯地发着抖,嘴里不住喊着:“魔鬼!魔鬼!娘,我害怕,我怕…”

龚梦舒连忙追上去,想阻止黄启伦继续往山上跑去,她着急地对下人们喊道:“你们替我拦住他,别让他往悬崖边上跑!”她看到雨后山上小径路滑,加上后山地势险峻,一不小心就有失足跌落的危险,于是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

可是黄启伦被程瑞凯所吓到,加上程家下人的围堵,他潜意识里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在监牢里的片段,癫狂病顿时发作,他发疯一般吼叫着,一边绕着山上乱跑起来。

山上开始下起雨来,暮色沉沉,黄启伦在悬崖边上奔跑,几次都险象横生,看得所有人都在替他捏把汗。程家的下人几乎都要抓住黄启伦了,可是每次都被发狂的他甩开手臂,推得向后倒退。

“没用的家伙!”程瑞凯见几人都制服不住黄启伦,不由摇摇头,但这次也许是顾及到龚梦舒的感受,他没有亲自去动手抓黄启伦。

“启伦,你快停下来,乖点过来!我带你去找你的娘亲,好不好?!”龚梦舒跑了几步,觉得肚子好像有千斤重,一股下坠的力量让她有种要瘫倒的感觉,她用手捧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在雨雾中焦急地喊道。

第四一章 一腔爱恨散风中

“娘亲?”黄启伦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听见龚梦舒的喊声,他有瞬间的迷惘,他愣愣地看着黑不见底的悬崖,随后无神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俯瞰着悬崖,嘴里喃喃道:“哦,我知道了,我娘睡着了,她在叫我去呢,我也要跟她去!”

“启伦,你要做什么?你们快拉住他啊!”龚梦舒看出了黄启伦无意识的举动,她惊叫一声,连忙转身拉住程瑞凯的袖子,求着他:“瑞凯,你快让人拉住启伦,他要跌下去了!”

程瑞凯凝视着龚梦舒,却没有动。

“我求求你,求你了——”雨水打湿了龚梦舒的鬓发,她努力睁大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的眼睛,几乎是哽咽地求着程瑞凯。

程瑞凯犹豫了一下,准备让家丁们从后面围抄上去,将黄启伦架下山来。他让翠谷扶着情绪激动的龚梦舒,随后抬起眼看着黄启伦,一步步朝着他走去,“下来,黄启伦!”程瑞凯蹙起剑眉对黄启伦喊话。

可是黄启伦远远看见威严森冷的程瑞凯正盯着他看,心里不由开始着慌,他紧跑两步,可是穿着烂拖鞋的脚踩在悬崖边的青苔上,猛地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就这样瞬间从几十丈高的悬崖跌落,被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吞噬!

程瑞凯连忙冲上前去要抓住黄启伦,但晚了一步,等他奔到悬崖边,黄启伦已经堕入了山崖之中。

“启…”龚梦舒的惊叫声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黄启伦犹如破败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摔下了深崖,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猛地捏住,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天地间一片死寂。半晌之后,有人才喊了出来:“那个疯子掉悬崖底了,出人命了!”整个后山这才一阵震动。由于天色已暗,马上有人点了火把,所有人都望向程瑞凯,在场的人都只听从他的指令。

说实话黄启伦失足摔下山崖的意外倒是让程瑞凯没有料到,他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他拧起眉头对下人道:“你们立刻下悬崖去找人,极力救活他!”

程家的下人齐齐应了一声:“是!”便四散开来,奔下山崖去找黄启伦。

龚梦舒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她全身湿透,鬓发散乱,苍白憔悴的脸上是一副痴呆的神情。翠谷上来给龚梦舒打伞,却被她一把推开。

程瑞凯也走了上来,脱下身上的外套想给龚梦舒披上,却被她一把挡开!

“走开!”龚梦舒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被打湿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跌落在了悬崖底。想起已经先离开人世一步的黄母,再想起跌入山谷的傻子黄启伦,龚梦舒觉得自己的心犹如被刀劈开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愧疚和疼痛。

泪水一滴滴掉落下来,龚梦舒垂下头,用手掩住脸,忍不住抽泣出声。

程瑞凯看着龚梦舒在雨中哭泣,他却被她狠狠排斥在一旁而无计可施,于是也站着,让翠谷用雨伞罩住坐在地上的龚梦舒,而他则凝视着山崖下搜救的进展情况。

时间一点点过去,浑身湿透的龚梦舒嘴唇发紫,她坐在冰凉的雨地里,觉得心口的疼痛一点点地散开来,蔓延到了她的肚子,到最后她分不清究竟是心疼还是肚子疼,感觉好像胸腹间有一把利刃一直不停地在剜着她的皮肉,直至血肉模糊。

她终于难以忍耐这种痛楚,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就在这时,山崖底下的火光闪动,山谷里有人在喊:“找到人了,还有一口气!”

龚梦舒听了这个消息,连忙忍着疼痛,想要从冰凉的地上起来,可身子笨拙的她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站起身来,程瑞凯走过去,将她一把抱起。龚梦舒本想挣脱,但全身无力,疼痛一直蔓延扩大,让她的神志也开始有些迷糊起来。

为了避免自己昏厥过去,龚梦舒死死盯着程瑞凯的眼睛,对他说:“若是黄启伦还活着,你必须尽力救活他,否则我也不活了!”

这次程瑞凯却没有避开龚梦舒的视线,他回视着她的泪眼,低低道:“我晓得。”便抱着她一路朝着山崖下走去。

黑洞洞的山崖下,被火把点亮的一块崖石上,蜷缩着一条血迹斑斑的影子。

龚梦舒挣扎着从程瑞凯的怀中下来,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忍着满鼻的血腥气,缓缓地向那个影子走近。她一路走着,泪水已经弥漫了她的眼前,她吸吸鼻子,待得满眶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她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那条人影还在抽搐,夹杂着阵阵虚弱的呻吟。龚梦舒再也顾不得许多,吃力地攀爬到了黄启伦的身旁,然后流着泪将奄奄一息的黄启伦抱在了怀中。

好久没有和黄启伦这么亲近过了,原本虽不高大但还算壮实的黄启伦此刻在龚梦舒的怀抱中,轻得犹如一片叶子,瘦骨嶙峋。

龚梦舒的眼泪一滴滴地掉落下来,清洗去黄启伦脸上的血污,此刻的黄启伦很安静,再没有那种癫狂的表情,他闭着眼,鼻腔里只有细细的呼吸,时断时续。

“启伦…”龚梦舒轻声呼唤着黄启伦的名字,感觉到他身体里的生命力一点点地在流逝。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想极力挽留他的离去。

在龚梦舒抽泣的呼唤声中,黄启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眼眸里却没有了浑浊,从高崖上跌下他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不过他的瞳孔开始溃散,看得出来他很努力想看清龚梦舒的脸,却好像总是对不准焦距。

但是龚梦舒身上的气息让黄启伦找到了心灵的平静,他知道她还陪在他的身旁,他睁着没有焦距的眼,费劲地从唇缝里说出几个字来:“梦…梦舒…”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龚梦舒红着眼眶连忙应道,同时抱紧了黄启伦。

“我陪…我娘…去…了…”黄启伦躺在龚梦舒的怀抱中,缓缓闭上了眼,“对…不…起…梦,梦…舒…对….”话语悄无声息地弱了下去,到最后便归于死一般的静寂。

龚梦舒久久抱着黄启伦冰凉的身躯,她的眼泪被夜晚的风吹干,她抱着他,眼前仿佛又见她在上女中时,他曾经讨人嫌地缠着她不放;仿佛再现他紧张地到龚家来提亲被她父亲奚落的狼狈模样;更仿佛看到他陪着她坐在家门口外的山坡上促膝谈心…原来,他们也曾有最美好的回忆。

即使他曾经那么不堪过,那么伤害过她,但他毕竟曾是她最密切的人之一。算起来,她又何曾对得起他?她一直都也在伤害黄启伦。她和他本是无缘的两个人,这个男人也曾用他最美好的时光来爱慕她过。

眼下,从一刻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便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冰冷躯壳,龚梦舒觉得犹如做了一场梦。她抱着死去的黄启伦,固执地等待这一切恢复到原样。

这原本就是个梦,不是么?

第四二章 军令横来如山倒

“梦舒——”程瑞凯默默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缓缓地走上前来,想让龚梦舒将黄启伦的尸体放下,但龚梦舒将黄启伦抱在怀中,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话。

崖石上满是鲜血,并且还有血水汩汩地流出,顺着崖石向下淌。

程瑞凯还待要劝说龚梦舒,却看到翠谷面色煞白地指着那血流,发出了一声尖叫:“那血是从龚姑娘那里流出来的!”

程瑞凯心猛地抽紧,连忙看去,果然见龚梦舒的下身裙摆沾染了浓重的鲜红,还有新鲜的血液不停顺着她的腿流出,和崖石上黄启伦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梦舒!”程瑞凯再也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开了黄启伦僵硬的身体,将龚梦舒一把抱了出来!这才发现龚梦舒的裙摆早就被血水浸透!

“龚姑娘是不是要生了?羊水都破了!”翠谷颤声叫道。

“来人啊,快去传医生!马上叫大夫来府邸!”程瑞凯的声音急促,呼吸开始不稳起来,向来平稳镇定的眼眸中也闪着慌乱的光芒。

“二少爷,那这个疯子…”有人请示程瑞凯如何处理黄启伦的后事。

程瑞凯心急如焚,但还是偏过头去看了看黄启伦,抽空说道:“先将他的遗体送回黄家,再将他和他母亲合葬在一起!所需费用全部由我承担。”

早有下人奔跑着去忙碌,而翠谷跌跌撞撞地连忙奔回院子去,替龚梦舒做好生产前的准备。消息早就在程家传开,几乎没人入睡,眼下全都聚集到了程家的客厅,个个怀着复杂的心事,焦急地等待龚梦舒临产。

程瑞凯坐立不安地在背着手厅里走动,程老太太焦急地对程瑞凯说:“孩子,你赶紧坐下来吧,别再晃了,你晃得我眼晕…”程瑞凯这才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二太太满珍见程瑞凯紧张,不由抿嘴宽慰他:“别担心,女人么,都这样,都要经历过这一关,才称之为女人…”

可是程瑞凯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去众人的劝慰。大厅的一角悄然出现卢青青的影子,她的那双眼眸盯着众人脸上关切龚梦舒的表情,眼底里闪过一丝妒恨的光芒。但是她什么也没说,更没有闹腾,而是转头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厅。

龚梦舒在凌晨三点,生下了一个重6斤的男孩。好消息在程府传开来,暂时冲淡了后花园山上的血腥事件所带来的冲击。随后的好几天内,程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程察仲和程老太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程瑞凯对自己得了个儿子心里头自然也是高兴的,但他知道龚梦舒的情绪依旧不稳定,因而龚梦舒刚生产完的那几日他哪也不去,只是守护在她身旁。

龚梦舒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她脸上呆滞的神情只有当翠谷将孩子递过来要她喂奶的时候才会稍稍有表情。可是因为悲伤和疲倦,她没有什么奶水。于是程家又在张罗着请奶妈。身边所有人都围着她忙碌,可是龚梦舒却好像一具木偶一样,毫无生气。

“黄启伦的后事…”终于在生产几日后的午后,龚梦舒勉强提起了精神问程瑞凯。

“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将他下葬了,他和他母亲合葬在一起。”程瑞凯回答道。

龚梦舒这才稍稍放了些心,她疲倦地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依旧是黄启伦那张血迹斑斑的脸庞,觉得心底里充满着浓重的悲哀和无奈。

“梦舒,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程瑞凯用手握住龚梦舒冰凉的手,低声道:“别再为这个难过了。现在咱们有孩子了,你要放宽心,为孩子着想…”

但是龚梦舒却没有回答他,她和他说完几句话,又回到了自己封闭的世界里。程瑞凯见此,无奈地叹口气,对龚梦舒抑郁情绪的担忧远甚于得到儿子的喜悦。

两人就这样尴尬而沉默地互相守着,翠谷过来对程瑞凯说:“二少爷,外头有客人找您。”

程瑞凯蹙起眉头,道:“是谁?”

“听来人说,好像是南京来的特派员请您去一趟。”翠谷小心翼翼地传话道。

“特派员?”程瑞凯蹙起眉头问道。

“是,来人已经在大厅里等候了——”翠谷恭谨地回禀道。

“我知道了,”程瑞凯一边在心里头思忖南京那边的人怎么会到了茗城,而且指名道姓要见他,一边低下头对龚梦舒说道:“梦舒,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龚梦舒半闭着眼眸,一声不吭。程瑞凯站起身来,便随着翠谷出去了。

程瑞凯带着副官刚来到大厅,却见几名荷枪实弹的军官在等候他。见程瑞凯进来,为首的一个军官面色严肃地走上前来,道:“程司令!”

程瑞凯微微愕然,眼前的军官他并不相识,于是礼貌但警觉地反问道:“您是?”

“南京总统府的周特派员让我们过来,特别奉命请程司令跟我们上趟南京——”那名军官神情倨傲地说道。

“周特派员?”程瑞凯思忖片刻,蓦然想起很早之前,和卢青青去趟南京,曾经和这位姓周的特派员有过接触,便道:“原来你们是周特派员的人,失敬失敬了!”

“周特派员有要事找您,时间紧迫,所以还请程司令多体谅,赶紧跟我们去南京吧?”那名军官对程瑞凯说道。

程瑞凯不易察觉地蹙了眉,道:“不知道周特派员这么着急让我去南京做什么?可否有公函命令?”

那名军官好像早就料到程瑞凯会起疑心,冷笑一声,从身边的手提包里拿出盖了章的公文给程瑞凯查看。程瑞凯见了白纸黑字的公函命令,心头的疑窦更深,但军令如山,他也不好当众抗令,便道:“那请各位大哥先坐下喝杯茶,我进去和内人交代点事情就随你们出发。”

“不了,南京路途还遥远,我们哥几个都要赶回去,所以请程司令赶紧跟我们走吧!”那位军官是软硬不吃。程瑞凯的副官见几位军爷如此嚣张,忍不住便要站出来说话,却被程瑞凯一把扯住。

“别轻举妄动!”程瑞凯低声阻止了丁副官,不管南京的周特派员叫他上南京有何要事,但眼前的几个人既然能拿出公函命令来,说明来头不小。心中隐约觉察出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可违抗军令是死罪,万一处置不好,便会牵连到程家全府的人。

想及于此,程瑞凯于是便忍下心头的不爽,对那几位军官却还是客气道:“既然如此,那程某就随你们走一趟吧!”

“程司令果然是个爽快人!”那名军官皮笑肉不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瑞凯也不说什么,让丁副官去拿他的外套来,丁副官会意,正要离开客厅,那名军官却变了脸色道:“不用拿东西了,我们立刻走吧,车子在门口等着呢!”

说着几名精壮的军官也围了过来,将程瑞凯卡在中间,其中一个人还拿出了一只手铐将程瑞凯的手给“咔嚓”一声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