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到申时中(下午四点),就是小锦姝要午睡,也早该醒了,却还没见陆奶娘派任何人来传话,难道她真的如此排斥自己,想独占小锦姝不可?

长生有些薄怒,小孩子又不是物品,想占有就能占有,锦姝怕生怕得已经很过份,再下去真成了自闭,不是毁了她的一生吗?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得知这个孩子的一切后,她莫明地生了深深的怜惜,总觉得放不下她。

现在细想之下,陆奶娘这样拖延反而帮了自己。目前根本不清楚小锦姝的真实情况,万一真的象陆奶娘说的那样严重,自己冒然去见她,她也向对待以前那些教养姑姑一样极为排斥,那么就是谢家不赶,自己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吃白食了。

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来之不易,若失去了她还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一定要想好了再和锦姝接触。

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豆黄了。“这是二两银子,你拿去打听一下,看看锦姝小姐最喜欢什么,最厌什么,我该怎样才能让她见到我之后不怕我?切记要问清楚,如果第一面锦姝小姐被吓着了,就是谢府不说什么,我也只能自卷铺盖走人了。”

豆黄佩服地点点头:“姑娘可真仔细,放心吧,我会尽全力多打听一点情况的。以前那几位教养姑姑都是老夫人做主聘下的,直接把人带来就去见大小姐,结果把大小姐吓得不轻,一提起见先生就害怕,那些女先生一看实在没法让大小姐接受自己,停留三五日后只得走了。”

见她一点就通,长生更添几分信心。自己早上催促陆奶娘说想见小锦姝,她现在肯定想着怎么拖延时间提防自己。不如先让她知道自己很赞同她的话,并不急着见小锦姝,等她放松戒备之后让豆黄暗地打探消息,欲擒故纵,此计一向比较有效。

正思量着,外面有人喊:“周姑娘在吗?奴婢奉陆奶娘之命来给姑娘传话。”

豆黄和她交换一下眼神,应了声,一个伶俐讨喜的丫头进来行了礼说:“陆奶娘这会在陪大小姐脱不开身,派我来告诉姑娘一声,说是大小姐一提又要见生人,当时吓得大哭起来,所以她也无法,还请姑娘再等等。”

长生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她,叹口气满面的遗憾:“那我就先偷懒几天了,暂时不见也无妨,千万别吓着大小姐,今个已经腊月二十八,大过年的别让她心里不痛快,还等过了年再说吧。”

 

第56章、寻找机会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府里上下人等都忙忙碌碌的,就连豆黄也被陆奶娘托辞人手不够叫去帮忙,倒也方便与豆黄与锦姝院里其他丫头仆妇尽快熟悉起来,探听消息也容易些。

长生没有半点事可做,主子的事她没资格插手,奴才的事情轮不到她做,整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闲转,倒落个逍遥自在。

豆黄抽空按照府规给西跨院的窗子上贴了的大红色喜鹊登枝和吉祥如意等窗花,却让长生想起了她在家里住的房间,格子窗棂上糊是的白麻纸,和谢府的鲛绡纱无法相比,却一样贴了玉生巧手剪就的窗花。

外面也不时响起性急的孩子提前放响的爆竹,却无法让长生添几分新年的喜悦,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好想要回家过年的感觉。

年关将到,家里一定杀猪宰羊十分热闹,娘一定也领着闺女和媳妇们忙着准备年货吧?侄子侄女们是不是兴奋地跑前跑后?他们有没有想起在别人家里过年的她?

虽然那个简陋的家连谢府教书先生住的房间也比不上,她也承受了许多委屈和难堪,但是家里却有着最实实在在的温暖,宫里和谢府都无法相比的温暖。没能陪娘亲过了年再走,成了她此行最大的遗憾。

直到豆黄送来午饭,她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忽然明白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让你操心吃饭。”

豆黄扑噗一声笑了:“姑娘在粗活上也许没用处,但是识文断字这些大事却是我们比不上的,不过今天呀,姑娘的可要受委屈了。”

长生等到她布好菜,才明白她说的受委屈是什么意思。桌上的午饭由二荦二素变成一碗素汤面和两个北方家常小菜:溜白菜和菠菜炒粉条。

她略一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在宫里也是这样,过年前两天,无论主子和太监宫奴,不但菜色减半,还全部食素,为得就是过年时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感觉,以此预示下一年的好光景,没想到侯府也讲究这个。

与豆黄说笑间,长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问:“侯府过年这么讲究,大小姐年三十晚上是不是也要去老夫人屋里守岁,大年初一也要去拜年和祭祖?我能不能躲在一边看看她?”

这么小的女孩应该还不太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和喜恶,如果躲在一边暗中观察,是不是能看出点什么?多少也算是对她有些了解吧?

豆黄看着长生双目炯炯的样子,佩服地说:“姑娘心思虽好,却不容易办到。大小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是熟人也不行,年三十晚上她不去老夫人屋里守岁,也不参加祭祖,只由陆奶娘在她屋里上柱香,哄她磕个头应事。大年初一早上倒是会带她去给老夫人拜年,却是从屋门口坐轿子一直到老夫人的屋阶下,磕了头领了红包就回去,从不多留,老夫人怕吓了她,只留很少几个人服侍,所以不容易见到。”

长生愕然,这保护得也太好了吧?怕见生人能理解,见熟人也这样?是她果真内向到这种地步,还是陆奶娘刻意为之?如果是刻意,她有什么目的?

“那你见过大小姐吗?”

“总共见过两次,都是远远的看不真切,但得看得出大小姐比较瘦弱。姑娘若想见,我倒有一个主意,保准陆奶娘拦不住你。大小姐对三公子也比较亲近,今年大公子不在,三公子一定会陪她守岁的,不如让三公子想个法子。”

长生一愣,进府这几天,只关心锦姝的事情,倒忘了这位三公子,想起一路上两人别别扭扭的,不由得嘴角翘起。明净真心疼爱小锦姝,也明白大老远带她的目的,他哪会放任自己白拿薪水不干事?就是自己不说,等他闲下来也会想办法让自己提前和小锦姝接触的。

“好,这几天不容易见到三公子,你抽空告诉墨儿,看三公子到时怎么安排。”

豆黄爽快地应了:“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三公子是个细心人,这几天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吴姨娘,可能早就过来看动静了。”

“吴姨娘?哦,听墨儿说过,她是三公子的生母,听说三公子对她很孝敬。”长生对孩子气的明净忽生出几分同情来,生母为姨娘,且不说自己庶出的种种不甘与委屈,光是眼看着生母一辈子在嫡母面前唯唯诺诺谦卑恭敬,心里也不好受吧。

“是的,老夫人也是通过吴姨娘才能控制住三公子,别看三公子表面待老夫人极亲热孝敬,其实不过为了吴姨娘的日子能好过些,吴姨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卖身契还在她手里攥着。大少奶奶在世时,行事作派与旁人不同,对待吴姨娘和大公子的生母莫姨娘,与对待老夫人一般亲热敬重,老夫人虽挑不出她的错处,却也不喜她。但是有得必有失,却因此换来了大公子的真心相待,就连三公子也很敬重她,还问她还有没有与自己一般大的妹妹可嫁。大少奶奶就开玩笑说曾有一个妹妹与他差不多大,可惜走丢了。”

长生对这位早逝的大少奶奶越发同情和好奇,她果真很特别,若是她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成了这样,会有多么难过和不甘?

想起豆黄说她常给女儿做些稀奇古怪的玩艺,陆奶娘防备的那么严,想问出都是什么怕是不容易,不如让豆黄找一些碎布头,参照前世熟悉的毛绒玩具做一个试试。

本想做一只可爱的布娃娃,又想起这个时代特别忌讳布偶和木偶之类的东西,因为常常有人用这个实施巫咒之术,长生不想给自己带来麻烦。

想起前世十二岁生日时,母亲送的那只非常可爱的非人非兽的小兔子,是她最心爱的玩具,不如就照那个做,这些年在宫里做司寝学得一手好针线也能派上用场。

就让豆黄抽空找一些鲜艳柔和的边角碎料来,没有毛绒,只好用这个代替了,反正实在闲得无事,全当打发时间,说不定小锦姝会喜欢。

第57章、抢占先机

长生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时间,回忆着她前世最心爱的玩具,照着原样给小锦姝也做了一个,那是一只粉红色的毛绒小兔子,是她过十二岁生日时妈妈送她的,然后她就意外离世了,成为母爱最后的回忆。

条件有限,只能粉红色的锦缎缝制,荷叶边的小背带裙,软软的长耳朵,黑线勾出的长睫毛似乎会闪动,头上还有一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虽然比毛绒的差远了,但是看起来还是十分粉嫩可爱,在这个玩具极为贫乏的时代已经很难得了,希望小锦姝能够喜欢。

忽又想起豆黄说过小锦姝的亲娘也经常做些稀奇古怪的玩艺,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觉得她的性格行事实在不象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比如亲自喂养照顾女儿,这在富贵人家是一件有失体面的事情,偏偏她要这么做。

比如行事作派与旁人不同,对待卑贱的姨娘与尊贵的正室夫人一般的亲热敬重,倒有些象现代人众生平等的观念。

比如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裁不了衣服绣不了花,即使嫡母苛待也不可能不让她学大家闺秀最基本的功课。

比如身为千金小姐居然特别喜欢做饭,许多做法和菜品见都没见过,还老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女儿当玩具。

还有就是,明澈娶她之前还有一名通房丫头李氏,娶她之后不知何故又纳了卢氏,却全都成了摆设,白梅也是她离世后收的房,大概只有穿越女才如此地坚决要求自己的男人忠诚吧?

长生被自己的怀疑惊呆了,难道小锦姝的亲娘也和自己一样的来历,不知何故流落到这陌生如斯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无可奈何地忍受着生活上的处处不适和心灵深处*蚀骨的孤独寂寞?那么她穿越前什么身份?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比自己早还是比自己晚?

难怪明澈曾说自己与他的亡妻气韵颇为相象,若是真的,她们同样在现代文明中浸染多年,又有同样孤独寂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混,又怎能不象?

一时激动得恨不得立即问个究竟,整整八年,一步步经历着恐惧、痛苦、紧张、无助和寂寞,一点点地适应和融入全然陌生的世界,经历和身世深深压在心底从不敢流露半分,每次回忆起前世和姐姐都痛得无法言说,却找不到半个人可以分担,就是待她亲厚如周王氏,也不敢让她察觉分毫。

只可惜,或许锦姝的生母穿越过来的身体太过孱弱,或许她根本不能适应穿越后的生活,短短几年就抛下丈夫和女儿,如同昙花一现般很快离去,一切皆成谜。

而自己的猜测永远无法证实,大唐风气开放,对女子的禁锢不严,说不定也有特立独行才华出众的女子,谁也不能确实她一定是穿越人。

不过,如果能见到她给锦姝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或者看看她的遗物,说不定就能断定她的真实来历,长生对此充满了期待。

大年三十早上,吃过简单素净的“等年饭”,豆黄忽然领着墨儿来了,长生满心欢喜地拉他坐下问东问西,在谢府她能依靠和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

墨儿拿出一个红包,笑嘻嘻地递给她:“长生姐姐,这是三公子给你的,他说你是大公子聘下的,府里不一定会准备你的赏银,大公子又不在,只能由他破费了,还说万一府里的赏银也有你的份,就算你走运。”

长生掂了掂,大约有五两,算是很丰厚了,心里暗嗤,肯定是爱女心切的明澈早就安排好的,她才不信明净会那么大方。不过谁还嫌银子烧手?又不是坑蒙拐骗来的,她刚进府第三天,为了收买下人和探听消息,就已经花不少,这银子拿得不亏。

她拆开取出二两,让豆黄分开用红纸包好,给他们一人一个,笑着说:“过年不仅主子要给我们红包,我这个做姐姐也要给弟妹们发压岁钱,晚上事多顾不上,提前给你们,你们若认我这个姐姐,就不要推辞了。”

这不仅仅是一两银子的事,长生是个平民,又是府里聘的教养姑姑,身份要比家生子墨儿和豆黄高许多,能主动降低身份做他们的姐姐,两人自是极为感动。

“三公子还说姐姐进府以后,一直在为大小姐的事情费心,他会记下的。腊月二十八那日公子过来看望大小姐,本想过来看看姐姐住得可好,又怕给你带来麻烦,他说让你先安下心,等年后他会安排的。”

长生面上很感激地点头谢过,暗地却奇怪怎么明净公子进了府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难道他一路都是装的?不过她再信任豆黄和墨儿,也明白他俩毕竟是明净的人,有些话还是留在心里好,免得传到小气公子明净的耳朵里。

不过她一定要抢在陆奶娘安排的时间之前先见小锦姝一次,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替我谢过三公子了,为锦姝小姐费心本就是我的职责,虽然陆奶娘怕吓着锦姝小姐,让我过段时间再见她,但是老吃闲饭我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早点做事心安些。想必豆黄也对三公子说了我的意思,他晚上陪大小姐守岁时能不能想方让我先见大小姐一面,心里也好有个数?”

她直觉陆奶娘会在她与锦姝见面的事情上做手脚,比如提前给小锦姝洗脑,让锦姝还未见到自己就以为是个狼外婆之类的坏人,等正式见面之时,若表现的极为排斥或是恐惧,那么自己的下场就和前几位教养姑姑一样,吃了几天闲饭之后落荒而逃。至于她的真实目的,到底怕别人抢了她的位置还是另有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希望是前者,起码她会真心对锦姝好,若是后者就太可怕了。

可她也只是怀疑而已。若说出来,别说明净,就连明澈都未必会信。毕竟自从生母离世后,锦姝的衣食住行都是陆奶娘在陪伴照料,已经一天也离不天她,精神和生活上都极为依赖,长生相信,无论陆奶娘是不是真心对小锦姝好,如果突然失去了,小锦姝会再次受到严重的打击。

所以只能先压下自己的怀疑,走一步看一步,等小锦姝愿意接受她之后再慢慢弄清真相。

第58章、夜半设局

天将黑前,大年夜到了,爆竹声此起彼伏,谢府酒肉飘香、红灯高挂,空气中迷漫着爆竹的烟气,长生想着晚上见小锦姝的事情,倒也冲淡了一些离家之愁。

墨儿过来说三公子同意了长生的要求,年夜饭后他就会过来,让长生吃过饭做好准备等着他,然后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

看看事情已经准备妥当,长生催墨儿快去吃饭,今夜奴才们也有备下的酒席。墨儿却满面为难,扭怩了一会才小声说:“三公子说了,他带你去总得有个身份才行,要不然会吓到大小姐,让你扮做他的侍墨丫头,大小姐喜欢听人唱童谣,就说专门找来会唱童谣的丫头,这样大小姐就不害怕了。”

长生扑噗一声笑了,真不弄清谢明净是为自己着想,还是为了报她当年拒绝做他侍墨丫头之仇?还以为他回家后变得老成懂事,谁知还是不改小孩心性,一点点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都记着。

扮丫头就扮丫头,又不损失什么,有些事还要依靠谢明净,满足一下他的恶作剧心理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弄不清小锦姝的具体情况,还怕她见了自己真的会吓着,看样子她还不排斥三叔明净,如果说自己是明净的丫头,她是不是就容易接受些?

至于唱童谣,长生心里一动,如果锦姝的母亲真是穿越人,一定会给她唱现代那些简单活泼的童谣,自己等会也试试,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反正前世的大街上和商场公园里,凡是小孩集中的地方,天天都播放着听两三遍就能学会的童谣,她还隐隐记得一些小时候学的,应该能应付过去。

“还好,童谣我还懂一些,就依公子所说,让豆黄给我借一身丫头衣服,我扮做丫头随他去好了。”

墨儿犹记第一次在晋阳对长生提起做明净的侍墨丫头,被她严斥一顿的情景,本以为今天要两头受气,没想到她这么轻松就应了,顿时长舒一口气,赶紧笑嘻嘻地应了。

晚上的年夜饭,主子和奴才的酒席长生都没法参加,幸好府里按照惯例派人送来丰盛的肉菜果子和水酒,倒也满满摆了一桌,晚上没人约束,长生就拉了豆黄陪她一起吃了年夜饭,饭后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府特供的茶和酒虽不是顶好,但也不差,吃得杯盘狼藉之后,长生特意喝了几杯酒,弄得肤色酡红娇艳又不至于有醉意,然后又把头发弄散了些,往身上洒了些酒,直到把谢府赏的酒差不多给糟踏光了,这才装作晕沉沉的样子躺上床,让豆黄按照她的吩咐做。

豆黄出西跨院后直奔锦姝院的小厨房,不但空着手,还做出一幅张狂的样子,张口就让厨娘给周姑娘准备醒酒汤。大年夜厨娘还不得歇息,本就满肚子不快,又知道老夫人和陆奶娘有怠慢长生之意,见豆黄不给任何赏钱还极为自大,所以不但不理会,还出言讥讽。

豆黄装作被气哭的样子去找陆奶娘告状,说是周姑娘大年三十想家了,不听人劝喝闷酒,直喝得人事不醒,她特意让厨娘做醒酒汤,却被骂了。

表面上的事情陆奶娘不敢怠慢,她去小厨房训了厨娘几句,让快速做了一盅醒酒汤,亲自带着豆黄给长生送去。

来到西跨院正房,满屋子的酒气,桌上杯盘狼藉,酒壶也翻在一边,长生头发蓬乱、面色潮红地歪在床上,满身的酒气,嘴里还胡言乱语着,仿佛醉得不成样子。

陆奶娘虽然处处提防着长生,却也怕她出事,她是锦姝院的管事,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脱不了干系,当时就急得说:“死豆黄,你怎么不拦着点?把姑娘喝成这样?她一人离家在外,若出了事怎么好!”

豆黄装作惊吓的样子一个劲求饶,陆奶娘无法,两人合力扶起长生的头把醒酒汤给灌下去,又点燃熏香去酒气,这才吩咐豆黄收拾了杯盘哪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看着长生,有什么事立即去找她。

豆黄赶紧应了,正收拾时,正房的一个小丫头匆匆过来,说是三公子怕大小姐睡着了,提前陪她守岁来了,传陆奶娘赶紧去见。

陆奶娘面上一喜,大公子或者三公子陪着守夜时,大小姐就会暂许她离开,这两人还会额外多给她一个大红包,让她好好地吃酒作耍一夜,周长生又醉成这样,不怕她会趁机接近小锦姝,嘱咐豆黄几句赶紧就出去了。

等她走远了,长生长呼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赶紧先找茶水漱了口,脱掉满是酒气的衣服。豆黄借来一个与她身材相仿的丫头的衣服帮她穿好,双丫髻一挽,穿上谢府过年给丫头发的大红色褙子,戴上两朵大红色的绢花,比她教养姑姑端庄沉稳的样子立即年少了好几岁,真象一个娇俏能干的大丫鬟。

忍不住夸到:“姑娘气度真好,就是做丫头也象是主事的大丫鬟!”复又记起她做过八年宫女,伸伸舌头不再言语。

长生也笑了,暗自思量这幅样子谢明净若见了,大约心里就痛快多了,也不会再记着前面那点子小事,以后求他帮忙的时候多着,当然先要哄他高兴才成。

欲把自己缝的小兔子也带上,想想还是忍住了,好不容易才想法子瞒着陆奶娘悄悄去一次,可别被她发现什么。现在不过是和小锦姝先熟识一下,让她在正式见面时不要排斥自己,若能想法子留下,以后自然有的是和她接触的机会。

豆黄把杯盘装好,借着还食盒的名义去打探消息,长生一面思索着等会要唱给小锦姝的童谣,一边暗自揣测着怎样才能让她不排斥自己,若她见到自己忽然哭闹起来,不但惊动了别人,以后她就更难接受自己了。

一柱香功夫,豆黄回来了,说三公子已经在陪着大小姐了,特许陆奶娘和其他人去吃酒作乐,不用随身服侍,这会她们已经喝得忘乎所以了,过去刚好。

长生心下一喜,和豆黄出了西跨院,院子里燃着红红的灯笼,没有一个人影,所有的屋子都灯火通明,不时传出嘻笑划拳之声,两人从正屋后面长青树影子里悄悄地走过去。

第59章、初见锦姝

从一旁踏上青石阶,廊前挂着一排大红绢纱的宫灯,暗夜中满阶红艳,长生赶紧和豆黄闪在柱子后,觉得自己有些冤枉明净了。换成丫头装束,就是有人看见,半明半暗的也不会注意。

正房是三开间正屋外带两厢房,豆黄拉她走到门口,墨儿就站在门里等着,看清来人小声说:“快进去吧,公子正和大小姐在里面。”

长生点点头跨进去,明白里面肯定全是明净的心腹,不必再担心什么。屋里暖烘烘的,烛光下举目皆是工艺繁复的雕刻家具和琳琅的摆件,奢华而沉闷,一侧大约是卧房,没有亮光和声音,另一侧不但亮光照人,还隐隐传来人声,门口站着两个小丫头。

带着豆黄轻手轻脚走过去,两个与她们一模一样打扮的丫头站在门口,豆黄示意长生放心,然后带着一个丫头离开了,长生听到外面的门轻轻地关上了,冬夜寒冷,窗户也全部关严实着,就是有些哭闹之声,外面也不易听到吧。

室内之人似乎并未发觉人已经换了,长生站在刚才那个丫头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本色的原木地板上铺着一大块厚厚的地毯,明净随意而闲散地盘腿坐着,墨绿色绣青竹的锦袍揉得不象样子,头发用同质地的巾子包着,好一派闲散的模样。

一个小女孩侧身跪坐在地毯上低头摆弄着什么,身着大红的绣花锦袄,短发敷额,双髻垂髫,系着大红金边的丝带,侧面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能看到她苍白的皮肤和尖尖的下额,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那么的苍白消瘦,楚楚可怜。

再看一眼,长生的心猛地狂跳起来,这屋里状若沙发的矮榻小方桌和地毯,还有摆放着许多玩具的多宝格,无一不象前世的款式,其中就有好多彩色绸缎做的非人非兽的小动物,如同前世常见的毛绒玩具,而小锦姝居然在搭积木!

她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至此已经完全可以断定,小锦姝的生母就是一个穿越人!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轻轻地颤抖着,好想进去细细的摸摸、看看,寻找一点前世的回忆和痕迹,忽地发觉明净眼角的余光朝这边瞥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夜的目的,终于忍住了。

“姝儿,你为什么不肯见三叔找的丫头,她会唱很好听的歌谣,你不是最喜欢听歌吗?”是明净的声音,长生第一次知道,他的声音这么温柔纯粹。

“不想听!”娇软而冷漠的童音,带着几分任性。长生松了一口气,这个孩子也许有些怕生和怪僻,却还不是真正的自闭症。

“为什么呀?能不能告诉三叔?”

“不想说!”然后哗啦一声,搭好的积木被推倒了。

明净呼吸略有些急促,小锦姝抬起头,两人对视片刻,小嘴一撇哭出声来:“我要陆嬷嬷……”。

她就那么委屈地看着明净,眼泪顺着面颊直流,嘤嘤地哭着,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比心痛和怜惜。

明净赶紧好言哄劝,却怎么也哄不下,长生暗怪他心太急,好好地突然惹哭了小锦姝,害得她还没露面就砸了场子,且不说其他,如果脾气古怪的小锦姝哭声越来越大,甚至还闹将起来,招来了别人怎么办?

既然已经断定她的生母是穿越人,一定给她唱过前世那些童谣,生母离世时她已经四岁,应该有回忆和印象。

长生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思索着该唱什么合适,得先止住小锦姝的哭声,情急之下,张嘴唱出很小时存于记忆中的儿歌:“下雨了,下雨了,西瓜发芽了,小妞妞,小妞妞,眼睛睁大了!天晴了,天晴了,西瓜开花了,小妞妞,小妞妞,等得心焦了!打雷了,打雷了,西瓜结果了,小妞妞,小妞妞,笑得没牙了……”

小锦姝一下子停止了哭声,愕然的转过头,长生上前一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惊讶、狂喜、不可置信和狐疑。

紧接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连鞋也没穿就朝长生走来,走到一半停住了,就那么看着长生,眼泪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生是真正的心痛了,尖尖的下额、和明澈如出一辙的黑眸子,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双唇也没有多少血色。

她就那么看着长生,又喜又疑又怕的样子,终于冲了过来紧紧的抱住她的腿,无比委屈地哭着,抽抽噎噎地说:“你认识我娘吗?这首歌是娘教给你的吗?娘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她在哪里吗?陆嬷嬷说娘死了,再也不管我了,让她以后照顾我,我不信,天天都在等娘回来,……“

明净和长生很快对视一眼,同时沉下了脸,这个陆奶娘,都给孩子教些什么?难怪小锦姝这些年性格越发孤僻古怪,她到底是何居心?

长生清醒过来,她再这样哭下去,非招来人不可,只是为什么偏偏这首歌会让小锦姝这么激动?拉她到锦榻旁坐下给她穿上鞋子:“小锦姝不哭!你娘没死,不过她生了很重的病,得去很远的地方才能治好,等你长大了她的病好了就回来了,可她不放心你,教我学会唱歌后来照顾你,你以后叫我姑姑吧!”

娘没死,只是病了,还舍不丢下她,派人来照顾她,等她长大了还会回来,小锦姝犹自含泪的眼里满是幸福和喜悦,苍白的脸也因为兴奋有了红晕,似乎这些年的委屈和伤心全部得到了补偿,满是依恋的靠在长生怀里,小声地恳求着:“姑姑再唱一遍!”

长生擦去她的眼泪,揽着她完完整整地唱完了那首长长的儿歌,几近重复的歌词,简单活泼的曲调,她小时候上幼儿园学的,天天在家里唱,后来和姐姐一起唱,后来长大了就不再唱了,差不多都快要忘记了,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明净显然松了一口气,按下心头许多疑问,依旧闲适随意地坐在地毯上,狐疑地盯着她,眼神迷离莫测。在西跨院梳妆更衣时,烛光太暗,铜镜发黄、长生没有看清自己的模样,但是现在明净看清了,几杯酒下肚后她虽不至于有醉意,容颜却灿若三月桃花,对着小锦姝说话时,神情和熙如同春风。

 

第60章、真相乍现

室内十分温暖舒适,这是小锦姝的娘亲林心怡在世时给她布置的玩耍地方,厅堂另一侧是卧室。开始明澈外出时,林心怡就陪女儿住在这里,一直亲力亲为哺育照顾女儿,母女俩同榻而眠,感情极为亲厚。

他们夫妇俩的住处在隔壁的心怡院里,若明澈回家,林心怡每晚都要哄女儿睡着才过去与丈夫同宿,这个时候就由陆奶娘照顾小锦姝,她除了亲娘之外,只肯要陆奶娘陪伴。

林心怡嫁过来之后,不知为何琴棋书画全然不懂,针线活也极差,却喜欢下厨做饭,再加上她对莫姨娘和吴姨娘如同对待老夫人一般亲热尊敬,虽得到了明澈的真心喜爱和明净的敬重,却因此不受老夫人待见。

谢家二少奶奶林心慧本是她的嫡妹,却看不起她既是庶出身份又嫁给庶子,也基本互不来往,所以明澈不在的时候,林心怡除了晨昏定省和必须出面的事情,基本都呆在自己的地方。

明澈成亲后虽不常在家,但是连连升职不说,还一心一意对她,除了她再没宠过其他女人,通房妾室全成了摆设。按说这样的日子也是极为顺心的,可惜林心怡却有先天从胎里带出来的心悸之症,开始尚轻,后来却慢慢重了。

渐渐地,她托辞身子不适怕把病气过给女儿,就和她分开住,让最信任的陆奶娘领着丫头嬷嬷们照顾小锦姝,自己每晚住到心怡院,渐渐地就不太管小锦姝的事情,见了她也不似从前亲密,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这么做。

小锦姝开始不习惯,老是哭闹不休,她就每晚哄女儿睡着后才离开去自己的住处,只是她有个怪僻,哄女儿睡觉时从来不许外人在旁,卧房隐隐还会有歌声传出。而且她有时出来后眼睛红红的象是哭过,如果有人问起,一向性格温婉的她就大发脾气,也就没人再敢问。

终于在锦姝四岁多那年,有一次她天生的心悸之病犯得非常严重忽然离世,明澈恰好不在府里,刚刚失母的小锦姝哭闹不休,除了熟识的陆奶娘谁也不要,开始只是受了惊吓,后来越来越孤僻怕生,有时一整天都出不屋子。

这是豆黄和墨儿告诉长生的,这些府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再多,就打听不出来了。锦姝院,心怡院,长生默默地念着,无论真相如何,表面上明澈是一个极爱妻女的人。

小锦姝依在长生怀里,静静地听她唱歌,眼里似乎恢复了一个孩子应有的神采和灵动,长生轻声细语地唱着,忽地就想起了前世,歌声不由自主地含了一些伤感,小时候她和姐姐常常一边玩闹一边唱这首歌,直到她们渐渐都大了才淡忘了些,却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唱起。

“你骗我!我不信!”小锦姝忽然猛地推开了她,冷冷的瞅着她,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漠、怀疑和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