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郡主满脸的笑意与自信,锦姝却茫然而不安地看着她,显然对于那一次会面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安阳郡主还是不甘心地提醒着,锦姝干脆挣脱她的手,藏在长生身后。

长生安抚地拍拍她,心里暗叹,小冤家,别人伸出橄榄枝偏不接,却要躲在自己身后,安阳郡主不好跟一个孩子计较,却说不定会记恨上自己,但愿她是个大度的。现在为了锦姝,她跟人拼命都行,多一个冤家对头算什么?

不过安阳郡主与谢家是什么关系?跑来参加明净的观礼不说,还与明澈极为熟识,明澈从晋阳回来时,她居然还来了?难道此事与淮安王李神通有关?

因为安阳郡主的身份,大多数女宾都围过来,当着众人面被一个孩子相拒,安阳郡主有些尴尬,脸色也微红了,长生赶紧告罪:“大小姐性格内向,不喜与人接近,还请郡主勿怪!”

安阳郡主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片刻,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却轻笑着说:“我堂堂一个郡主,岂会跟一个孩子计较?莫非你就是谢将军从晋阳聘下的教养姑姑?”

长生一怔,她怎么知道自己是明澈从晋阳聘下的?刚点头称是,有个非常甜美的女声说:“哎呀,好象冠礼要开始了!”

大家方才记起今日的真正目的,纷纷拥着安阳郡主往女宾位上走去,长生感激地朝那个妙龄少女看去,她穿着杏黄色的春衫和湖蓝色高腰裙,粉面桃腮,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人如其声一样甜美,发觉长生看她,露齿一笑转身去了。

长生也回报她一笑,暗想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到底是谁?谢家亲眷里出色的人还真不少。

还好锦姝因为对明净行冠礼有了兴趣,倒也不闹着要回去,长生牵着她来到家人观礼的位置上,谢家大小诸人包括谢老夫人和谢明清一家也在此观礼。

老夫人已按五品诰命夫人的规格礼服大妆,看着十分高贵端庄,她看到长生一幅全新的装扮,愣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让她带着姝儿靠前站,示意太姨娘帮长生一起看着锦姝。这种场合,妾室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不过太姨娘却例外,因为她是明净的生母。

这也是长生第二次看到谢明清,他带着妻子林心慧和三个儿女,穿戴得十分整齐。林心慧因为在招待谢明珠的夜宴上,一气之下失口当着长生的面说出了对明清的不满,所以自觉有些丢人吧,就装作无视于她们。

谢明清看到长生眼睛一亮,周长生这身衣服虽然也极为朴素简单,却是女人的衣服,颜色淡而雅,三环髻平添几分青春的活力,虽仍是不示张扬,却也不象上次那样老气横秋呆板无趣。如此精致的眉目、婀娜的腰身,若艳妆起来,怕是二房所有的女人都无法比上吧?林心慧查觉到她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明净收回目光,轻咳一声,神色恢复正常。

长生却没有注意到这些,锦姝见到喜欢欺负她的锦书,有些紧张和不安,长生只顾着安慰她了。

眼看冠礼就要开始了,长生发觉身后有动静,却吃了一惊,庆姨娘居然来了!行冠礼是个极重要的场合,来的无一不是与谢家关系最亲密、身份最尊贵的客人,而一个低贱的妾室出现,是对客人最大的不尊重。

老夫人脸色青白,小声斥到:“明清!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让她滚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林心慧冷哼一声,满脸的兴灾乐祸,明清气得脸都白了,怒目以向,喝令庆姨娘快点回去,庆姨娘却无比委屈地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明清愕然,发觉大家都看她,怒骂道:“快滚回去,丢人现眼不说,还胡说八道!”

也许动静大了些,近外有客人听到了,纷纷往这边看,明清恼羞成怒,抓起庆姨娘的胳膊就往外拖,过了一会才回来,兀自满脸怒气。

冠礼已经开始了,大家各就各位,明净一身极正式极考究的崭新玄色礼服,系着灰色缀玉石的腰带,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已在铺着红地毯的受冠席上站定,神情平静而肃穆。长生心里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与以往忽然有了很大的差别,这也许才是古代行冠礼的真正目的吧:一日之间催熟一个男人。

他面前主持冠礼的大宾也身穿墨绿色礼服,明净无父,长兄明澈皇命在身回不来,听说由谢家族长充主人一职,族长有六十余岁,须发半白,一身崭新的石青色礼服,神情举止一丝不苟。

香案设好后,族长念念有词地上了一柱香,高声说:“冠礼开始!”,由大宾端出一个装着篦子、黑绸和木簪的木盘,明净朝他行了礼跪下,一位男宾从东边作揖而出,来到明净面前,两人互行礼之后,他拿起篦子为明净梳头挽髻,用黑绸裹住,插上一根木簪退下,然后开始正式加冠。

一位男宾从西边作揖而出,为明净加上第一冠:黑麻布做成的“缁布冠”,意在不忘本,大宾立即一在旁唱出: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又一位男宾从南边作揖而出,为明净加上白鹿皮做成的“皮弁冠”,上面镶嵌着一位美玉,意在勤政恤民,大宾立即一在旁唱出: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最后,一位男宾从北边出,为明净加上最后一道冠:丝帛做成的“爵弁冠”,颜色红中带黑,意在敬事神明。大宾立即一在旁唱出: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锦姝被牢牢吸引住,虽听不懂人家在念什么,看到一顶又一顶的帽子加到明净头上,惊讶地问长生:“三叔到底要戴多少帽子?”

长生还未回答,锦书扑嗤一声笑了说:“真笨,当然是三顶了!难道你还以为是十顶?”

锦姝小脸涨得通红,这一次她没有害怕,而是含着薄怒小声反驳到:“谁问你呢?多嘴多舌真讨厌!”长生暗喜,这一次的进步真是太大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奖励,一个庶出的锦书,还比锦姝小一岁,有什么可怕的?

老夫人听到动静,轻声斥到:“心慧!管好锦书!也不看什么场合!”

长生看到林心慧狠狠瞪了锦书一眼,锦书立即瑟缩不语,忍不住摇摇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欺软怕硬讨人嫌,真是又可怜又可恶。

此时加冠已毕,到了给明净授字的时候,族长上前几步,郑重其事将好几天前就已拟好、并取得老夫人和明澈同意的表字“无尘”授予明净,明净跪而授之。长生一怔,差点笑出声来,无尘,倒象一个出家人的法号。不过明净与无尘,如同张飞之于翼德、诸葛亮之与孔明,确实象是名与字。

至此冠礼结束,有的宾客不愿意留下,就纷纷告辞离去,留下的则被带下去休息。谢家其他人都忙着送客,也没人顾得上她们,因为等会就要去裴家,长生就带锦姝回去稍事休息了。

正准备离开,裴子琛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锦姝说:“我要在你家住上十天,子骏哥哥说你有很多很新奇的玩物,吃过午饭我就去找你!这十天我天天陪你玩,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泼汤了!”

长生皱起眉头,怎么裴子琛居然不知道她们等会就要走?谢明珠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用意,那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好。锦妹正待说话,长生捏了一下她的手抢着说:“欢迎子琛小姐大驾光临,到锦姝院来玩。”

这时老夫人和谢明珠林心慧陪着安阳郡主不知怎地又过来了,谢明珠瞪了女儿一眼,示意嬷嬷带她下去,严令她不许乱跑,裴子琛撅起小嘴走了,临走前满眼妒忌地瞪了锦姝一眼,锦姝又瑟缩了一下。

老夫人方才开口:“周姑娘,这位是安阳郡主,她要去锦姝院里看望姝儿,也不要老身作陪,你就陪公主去吧!”

长生微微一笑上前行礼,安阳轻笑一声说:“周姑娘不必多礼,我们已是熟人了!”

说完对老夫人讲了刚才两人见过面之事。锦姝听说安阳郡主要去锦姝院,顿时又神色不安起来,想出言反对却又不敢,只是紧紧依偎着长生,长生示意她不要紧张,却不解地发觉安阳郡主眼里一瞬而过的妒忌,压下不解上前说了声:“欢迎郡主!请!”

然后看向谢明珠,征求她的意见,谢明珠点点头,安阳正要前行,锦姝忽然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姑母家?不是说冠礼结束就去出发吗?”

安阳神色有些尴尬,三番几次被一个孩子抗拒,她有些下不了台,老夫人低斥锦姝:“这孩子,郡主不过去你那里坐坐,又不会耽误了时辰,你怕什么?”

锦姝不敢哭出声来,眼圈却红了,紧紧依偎着长生低头不语。长生心疼得不得了,却无可奈何,还好,大概安阳实在不好意思为了自己把一个孩子惹哭,就笑着自找台阶下:“哟,原来锦姝要去姑母家做客?这样吧,这次我就不去看你了,你们快出发吧,免得天黑前赶不到长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长生却不解地看到老夫人和谢明珠不但不责怪锦姝没有礼貌,还神色一松,似乎巴不得安阳不去,怕留下去又出什么麻烦事,就赶紧谢过带锦姝回去准备行礼了。

第150章、初入裴府

巳时中左右(上午十点左右),长生和锦姝已经坐上了裴家华丽舒适的马车,其余丫头嬷嬷之类则由谢家的马车送过去。

大约忙着招呼客人,老夫人和明净一直没有相送,只派明清送客,长生不喜他的目光,就早早带着锦姝登车了。

坐定以后,谢明珠母子居然也上来了,幸好锦姝自从出谢家大门,注意力就一直被外面热闹的街市吸引住,虽然有此不太自在,却也没有太过反对,

长生实在不能理解,虽然车身宽阔乘坐四个人丝毫不拥挤,但她分明看到门口有两辆同样华丽宽阔的马车,谢明珠母子不坐,那么是谁乘坐的?难道是她的丈夫裴逊?那也应该是她们一家三口同车而行呀?

正胡思乱想着,同样拘促不安的子骏问母亲:“我们为什么不和爹爹坐一起?把妹妹挤坏了怎么办?”

长生轻笑不语,锦姝仍然揭开帘子往外看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说什么。谢明珠有些尴尬地拍了子骏一把:“这孩子,乱说什么?这么宽的车子,哪里会挤到妹妹?娘喜欢姝儿,所以想同她坐在一起,你不喜欢妹妹吗?”

裴子骏有些羞意,有些拘谨地说:“我也喜欢妹妹,就象喜欢子琛一样,可我还是想同爹爹坐在一起。”

眼看谢明珠板起了脸,长生不忍心看到子骏当着外人之面被母亲训斥,就笑着说:“锦姝妹妹从没去过长安,子骏少爷一定非常熟悉,我们一路上还要靠你介绍风土人情,你不如提前尽地主之谊?”

裴子骏眼前一亮,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不再闹着要下车。谢明珠赞许地看了长生一眼,方才明白母亲和大哥为何要如此看重这个教养姑姑。

过了一小会儿,同行的裴家管事来报:“回二少奶奶,二公子已经上车,说如果没什么事了就赶紧出发吧。”

谢明珠下令出发,长生把趴在窗口的锦姝拉到怀里坐正,只打起前面的帘子方便观景,随着一声鞭响,车子终于上前驶去,后来却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大声哭喊:“爹、娘、哥哥,我要同你们一起回去!”

长生听出是裴子琛的声音,也听到谢老夫人在一旁苦苦相劝,无奈地看了谢明珠一眼,谢明珠满脸的不舍,忍不住揭开帘子去看,锦姝却不安地抱住长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长生知道她很怕谢子琛,万一谢明珠心一软带上女儿,而她总不能因为谢明珠要带回女儿就提出和姝儿不去裴家了。在裴家小住的时间,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骄纵的裴子琛还不知怎样对待锦姝,今天带走锦姝留下她,她肯定更加嫉恨锦姝。

索性把心一横,装作安慰锦姝,实则说给谢明珠听:“姝我莫怕,去了裴家子骏哥哥会保护你的,子琛表姐也说了她要天天陪你玩!”

听到子琛要天天陪她玩,锦姝却哇地一声哭了,嚷着要下车,谢明珠挣扎片刻,狠下心命令车夫加快前进,车子立即颠簸起来,子琛的哭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害人家母女分别数日,长生心有不忍,可是想起裴子琛对锦姝的恐吓和敌意,还是抱紧锦姝,装作怜惜地说:“姑奶奶为何不带上子琛小姐?她去了刚好和姝儿做伴,她哭得那么可怜,真让人不好受!”

谢明珠眼圈一红,满脸的不舍,却仍是笑着说:“没事,我离母亲远,不能常常承欢膝下,子琛也大了,所以留下她替我陪陪母亲,她就是那样,等我们走后就玩疯了,什么都忘了,其实走的这样急,就是想把她留下来。”

子骏哼了一声,老气横秋地说:“教训她一下也好,祖母太娇惯她了,在咱们家欺负伯父家的子琪妹妹,在外祖母家又欺负锦姝妹妹,女孩子这样娇纵,成何体统!”

除了锦姝,长生和谢明珠一齐哈哈大笑,锦姝停下了哭声,不解地看着她们,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马车向长安疾驰而去。

谢明珠向长生解释,说是裴老夫人只生裴逊一个儿子,没有女儿,裴逊的姐妹皆是庶出,她自己又是先生了两子才得一女,因此极宠爱子琛这个唯一的嫡亲孙女,娇惯的不成样子。

锦姝一路上都极兴奋,远处隐约可见的青山,一望无垠的田野都让她看不够,地里吃草的牛、山野少年牵的羊群,甚至茅草棚,都让她和子骏两人大呼小叫,不再有半分怕生和怯懦,如果不是要赶时间,长生真想让她下去玩玩。

子骏见惯了妹妹子琛的娇纵无礼,对美丽乖巧的锦姝由好奇到和善到喜爱,很快忘记了少年的羞涩,只把锦姝当做一个需要保护和疼爱的妹妹,不停地对她说这说那,谢明珠一付阴谋得呈的样子,抿着嘴直笑,长生心里无比舒坦,只要能看到锦姝如此开心,自己再苦再累都值得。

武功郡到长安,皆是平整开阔的官道,路上又刻意加快速度,戍时末(晚上*点)到了裴府大门,而锦姝已经熟睡了,幸好路上吃了点心,不用吃晚饭也行。

车子停下来,外面已有等候的裴府家人提着灯笼照得大门口一片亮堂,,谢长生看着怀里睡得象小猪一样的锦姝为难了,她有些不忍心叫醒,还怕她醒后哭闹,谢明珠和裴子骏看着睡的天地无欺的锦姝,一齐轻声地笑了。

谢明珠小声说:“婆母本要亲自迎接姝儿,又怕吓到她,所以就等过几天再见面,到时还请姑娘好生劝她,别辜负了她老人家对晚辈的疼爱。轿子已经备好,姝儿睡着也坐不成轿子了,让她姑丈来抱就行,我们一起走进去!”

长生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虽说大唐不是太过计较,但男女七岁不同席,总不能让男仆来抱锦姝进去,丫头嬷嬷们又抱不动,裴逊是她的长辈,抱她进去再合适不过。

很快裴子骏和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应该就是裴逊,黑夜里又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相貌和神情,只觉得轮廓与子骏相似。裴逊扫过长生一眼,轻笑一声上前抱起锦姝一直向裴府里面走去。

一行人下了车,看到大红灯笼下,裴府大门上的铜扣闪闪发亮,大约是谢明珠早有安排,主子一个也没有现身,只有管家带着家奴在此等候,行动举止极静默有礼,看到裴逊抱着沉睡的锦姝,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喧哗,谢家来的丫头嬷嬷们更是处处守礼谨慎,生怕被人笑了去。

长生跟在谢明珠后面走进去,院里子也挂着星星点点的灯笼,暗夜中看不太清,只觉得屋影重重、花树婆娑,不时有暗香袭来。

一行人七绕八绕来到一处小院前,门匾上写着“飞霞苑”,早有服侍的丫头婆子无声无息地迎了上来,有的迎客,有的帮忙安置行礼。进屋后触目华丽,安静舒适,桔黄色的灯光温暖而昏黄,熏香散发出淡雅的香味。

长生也顾不上细看陈设,裴逊直接把锦姝抱进屋里,她还睡得沉沉得,直到放到床上也没有睁开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大家相视无声地笑了,只留下乔嬷嬷和杨嬷嬷照顾,其余人都去安置行礼,谢家没有家主随行,由长生送裴逊一家三口出去。

裴逊言语不多,出了门就带儿子子骏离开了,子骏临走时,作了揖一本正经地对长生说:“烦请周姑姑费心照顾,我明早再来看望妹妹!”说完看到母亲脸有笑意,脸一红跟在父亲身后跑了。

谢明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儿子的背影,向长生解释说他们是去给爹娘请安并用饭,长生见谢明珠没有跟去,以为她不好这么走了,赶紧说:“姑奶奶不用费心,你去忙就行,累了一天请早点安置吧,我看那几个管事婆子很是能干,你就放心好了。”

谢明珠却摇摇头:“你们好歹是我的娘家人,姝儿还是第一次来,我不招呼好怎能放心?娘还不责怪死我了?”

长生只得接受了,很快她们的晚饭也传了上来,谢明珠请长生入座,谢家的丫头嬷嬷们也自有人带去吃饭。长生以为谢明珠就要走了,谁知她也入座了,内心不安而疑惑,连忙离座说:“长生何德何能,敢让姑奶奶陪饭?我自用就行,不敢耽误姑奶奶一家团聚。”

谢明珠挟起一根菜,笑着说:“周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拘谨了,在裴家你就是客人,应该以礼相待,再说我也不放心姝儿,怕她醒来哭闹。没事,我陪姑娘吃过饭就走,姑娘快请用饭,时辰不早了!”

长生也就不再推拒,再次入座,自有丫头随侍盛汤。晚饭自是谢家招待西席先生的茶饭无法相比,花样繁多、清淡而精致,一粥一菜则用料不凡、滋味鲜美,倒象是宫里的作派,就连食具也极究。

长生拿起银匙尝了一口咸蛋黄豆腐羹,滋味鲜美香滑不说,居然还有海鲜味,心里暗自惊诧,裴家可真排场,是一惯如此,还是果真把她当做贵客招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151章、厚礼难拒

用饭时,谢明珠虽怕吵醒锦姝不敢高声言笑,但是却颇为殷勤可亲,放下架子亲自给长生添菜,仿佛两人极为相熟一般。

长生无法推拒,只得受了,表面上受宠若惊,心里却迟疑起来,无功不受禄,同样,无求亦不献殷勤,谢明珠今天似乎太过殷勤了。

自己一个小小的教养姑姑,说白了只是谢府的雇佣,值得她堂堂相国府的嫡媳如此相待吗?不过明净能特意派墨儿告诉她若谢明珠相邀答应就是,一定心里有底,所以她也无须担心太多,也不过住十天而已,只要锦姝没有闪失就行。

饭罢,有小丫头来报,说是夫人听说谢小姐入睡,心里很是牵挂,等会要过来看望她,长生不敢推拒赶紧应了谢过,反正锦姝睡着了,也无所谓见不见生人。

谢明珠解释说,她昨天在谢府征得母亲同意接锦姝来裴家学琴后,又和长生说好锦姝入府后不见外客且另院居住,就派人快马加鞭回来告诉婆母裴夫人。

婆母听说锦姝胆小内向怕见生人,怕吓到她,所以没有在大门口亲自迎接,虽然说好锦姝不见外客,但老夫人还是想等她过几天熟识了再过来看看,这会可能听子骏说她睡着了,所以才前来探望。

长生一一应了谢过,谢明珠又说:“我不在家,今天这一切全是婆婆提前安排好的,她听说姝儿不喜见生人,也没有露面,特意让管家挑了顺眼本份的丫头婆子在门口迎接我们,严令不许吓到姝儿,乘坐的轿子也都提前备好,只不过我们没有坐而已。这个飞霞苑是我们裴家最好的客院,被褥也换上全新的并熏过香,今天的晚饭也是婆婆令人安排好的,生怕姝儿受半点委屈,可惜姝儿睡着了没有吃到。”

长生虽然连连颔首道谢,却更加心惊,先不说她自己了,锦姝也不过是媳妇的娘家侄女,小小郡伯府的庶子嫡孙,虽比庶子庶孙地位高些,但身份还是低了些,值得她堂堂的相国夫人如此看重吗?

长生坚信,裴家诸人此番作为,绝不是为锦姝一个小女孩,也不会为有名无权的谢家,只能是因为手握实权的明澈,难道明澈已经重要到了这般地步?还是两党相争已经到了白炽化,那么玄武门事变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有明澈相佑,谢府能全身而退吗?长生头疼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环佩之声,一个珠圆玉润富态慈祥的老妇人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瘦高的中年贵妇,容长脸儿,脸色苍白,年轻时的美貌还隐隐能见,只是神情刻薄又隐忍,是那种有身份又不得志的人常有的表情,让人看了极不舒服,应该就是裴家庶长子裴谦的妻室,谢明珠的嫂嫂。

长生赶紧离座极为恭敬从容地上前给裴夫人和裴家大少奶奶行礼,并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老妇不露声色地打量长生几眼,和蔼地笑笑,小声寒喧了几句,示意大家噤声不要吵到姝儿,然后一起进了卧室。

华丽而又大气的卧室里,烛光暗暗的,锦姝睡得依然很沉,乔嬷嬷和杨嬷嬷已经为她除了外衫鞋袜,大红的锦被下,乌黑娇软的头发散在枕上,雪白精致的小脸,长而密的睫毛,十分惹人喜爱。

裴老夫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笑着点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串价值不菲的金镶翡翠璎珞,轻轻放在锦姝的枕边,算做见面礼,然后示意大家出去,别吵到她。长生更加诧异,就是对嫡亲的孙女,也不定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出了卧室,谢夫人又从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红润的镯子给长生戴上,衬得雪白的手腕极具美感,长生大吃一惊,清楚地看到一旁的裴家长媳脸色由白转青,想她虽是长媳,老夫人也舍不得把这个送给她吧?

她在宫里多年识得这是难得的好货,极珍贵的红翡翠,贵人们也不是人人能得到一只,她何德何能受此重礼?裴家就是有意撮合裴子骏与锦姝,也用不着如此吧?而且她一个教养姑姑能起到什么作用?可是却该如何拒绝?

谢夫人似是看透她的心思,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你初来裴家,我怎好空手?不必担心,老身并无亲生女儿,只是喜爱你,别无其他用意。”

长生更加无法推拒,只得硬着头皮谢了,以后再做打算。

虽然她看来极为和蔼可亲,不但没有相国夫人的架子,反而多了一种从容大气,长生还是小心应对不敢松懈分毫,暗想难怪锦姝不愿意见生人,今天见了那么多生人,她都嫌烦得慌。

因为时间太晚,谢老夫人没有多做停留,又嘱咐长生这些天费心多看顾锦姝一些,有什么需要,或者吃用不满意,或者奴才不规矩,请及时告诉谢明珠,不必拘束,然后就和长媳离去了,长生方才松了一口气,

谢明珠见她面有倦色,正欲问住处有没有安顿好,管事娘子进来报,说是谢小姐已经住在西卧房,周姑娘安置在东卧房,浴汤已经备好。

长生起身说:“我来时答应姝儿晚上陪她住在一起,所以她才肯过来,我也怕她晚上醒来看到是陌生的地方会哭闹,还是陪着她安心一点。”

谢明珠夸赞几句正欲告辞,长生看到屋里众多陌生的丫头婆子,又硬着头皮说:“姑奶奶,裴家事务繁多,这里不用这么多人服侍,还是让她们各忙各的吧。”

谢明珠笑着说:“放心吧,她们只是今晚服侍,从明早开始只留一个管事娘子和看门婆子就行,两人都住在前面门房,不会影响到里面,更不会吓到姝儿,只备你随时传唤。”

长生松了一口气,只要姝儿高兴就好。谢明珠又嘱咐长生沐罢早点歇息,明日赶在早饭前起来就行,上午休息半天,午睡起来再去见琴师。

终于送走了裴家人,长生身心俱疲,在紫葫的帮助下强撑着快速洗了澡,然后在锦姝身边躺下,伴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心满意足地睡去。原来人生所求,不过三饱一倒:白天三顿饱饭,晚上倒在床上睡觉,只要在亲人在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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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琴师岑浩

第二天早上,睡梦中的长生被一阵咯咯的笑声吵醒,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锦姝正在一旁笑看着她,手里拿着那串金镶翡翠璎珞,长生愣了一下,感受到腕上的镯子,方才想起她们已经在裴府住了一夜。

难得锦姝不怕反笑,她提着璎珞,好奇地说:“这是谁送我的呀?”

长生笑着说“这是子骏哥哥的祖母送你的,等你换好衣服姑姑给你带上。”然后伸出摸摸那张刚刚睡醒的小脸,忽觉得此趟裴府之行太值得了,就一把搂住她,柔声说:“小东西,我还怕你醒来会哭闹,没想到你这么开心,姑姑真的很高兴。”

锦姝把脸在长生脸上蹭来蹭去的又笑了几声说:“我睁开眼睛看到姑姑在一旁睡着,我可高兴啦!为什么要哭闹?”

长生苦笑一声,原来她已经忘记了昨天来裴府之事。正欲问她,锦姝自己想了起来,不解地说:“姑姑,昨天我们不是坐马车去姑母家吗?怎么又睡到这里了?”

长生坐起身刮刮她的鼻子,笑着说:“昨天我们是来姑母家了,可是你在车上睡着了,是姑丈一直把你从马车上抱到床上来,羞也不羞?这里就是姑姑家!”

她忽然觉得,离开谢府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起码现在,她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和锦姝嘻闹,不必担心有人说她不顾师道尊严。

锦姝闻言睁大了眼睛,四处打量一番,干脆揭开帐子,发现果真不是自己家里,一下子懵在那里,虽然同意了来姑母家小住,但是真的面对,她还是无法那么快接受,长生不动声色的坐在她身后,等她自己转过弯来。自己不可能每次在她不自在的时候都向及时雨一般出现安抚哄劝。

当两位嬷嬷和维尼两丫头站在她面前时,锦姝终于抿嘴笑了,她忽然发现,来姑母家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昨天在车上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不说,早上睁开眼就看到长生姑姑就躺在她身边,而且全是她熟识信任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的。

大家打水的打水、梳头的梳头,长生和锦姝很快梳妆打扮好了。早饭后,她又带着锦姝在飞霞苑里散步,朝阳已经升起,她们果真起得很晚,谢明珠母子也来了,看到锦姝气色和神情都不错,三人相视一笑。

长生不想和谢明珠说的太多,却不知道该如何,忽然想起什么,就托辞要教两个孩子折纸,并请谢明珠观看,他们三个均不知折纸为何物,都兴致极高地跟长生回屋了。

当第一个纸鸽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锦姝立即欢呼雀跃,裴子骏满脸孩子式的兴奋,再不见了少年老成的样子,其他人,包括谢明珠和丫头嬷嬷全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长生有些不解,折纸是自己以前和姐姐常做的手工,难道她从没教锦姝做过?

她又相继折了帽子、千纸鹤、长颈鹿等物,然后教她们学,换取了锦姝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和子骏满目的崇拜,一个上午就这么打发过去了,时间过得也真快,也躲开了谢明珠借故问东问西。

午饭时分,谢明珠又特意在飞霞苑里设宴为长生和锦姝接风洗尘,作陪的只有她和子骏母子两个,谢家的丫头嬷嬷人人都赏了大红包,被带去另桌吃酒席,真也罢假也罢,她对娘家人果真不错。

长生几杯薄酒下肚,带着微熏和锦姝午睡,醒来之后,谢明珠才过来带她们去做来谢府真正要做的事,面见谢家的琴师岑浩,锦姝在长生的百般哄劝下也同意了。

刚走近岑浩住的地方,就听到一阵阵琳琅婉转的琴声,旋律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快,和溪涧流水一般让人身心极为舒坦,锦姝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驻足认真地听起来,再看不到不情不愿的样子。

长生虽是外行,因为常听宇文昭仪抚此曲,却也能听得懂是《阳春白雪》,表现了冬去春来、万物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

长生不由得轻声笑了:“这个琴师还真有意思,此时弹此曲,真是太应景了,咱们听完一曲再进去吧,别打扰了他。”

谢明珠笑了:“姑娘也知此曲是《阳春白雪》?是很应景,子骏也喜欢,这个琴师人也不错,与我们子骏很投缘。本来他在京中有宅子,是子骏求了他留在府里住以便随时请教,所以他才肯留下来!”

长生只静静地听着琴,没有回应她的话,直到琴声停了下来,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就轻声说:“姝儿,好听吗?姑姑可喜欢听呢!如果你学会了,也能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以后天天弹给姑姑听,好吗?”

锦姝点点头,随她们进去,一位年轻男子挺拔的背影背对她们而立,正指点子骏拨弦,旁边有一个侍茶的清秀书僮,发觉有人进来,他们停了下来。

男子转过身,长生看到一张年轻端正的容颜,带着几分年轻人的俊朗和清爽,中等偏高的身材,气质沉静大方,发髻用青绸包裹,只插一根铜簪,长长的带子飘在脑后,石青色的缯面长袍,不富贵也不寒酸,既不比明澈英气逼人,也不比明净的俊美华贵,平凡亲切的如同西邻的男子。

男子看到长生也微微怔住,这个既不象裴府贵戚,又不是裴府家眷的女子是谁?衣着虽然朴素,文雅从容的样子却也不象是什么穷亲戚上门,看年龄不小了,却怎么仍是未婚女子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