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窗子,什么窗子?”原本已经被老人召集起来聚集到了车子前部的人们都用渴求的目光盯着那一扇窗,像是看见了生命最后的希望。

看着这些人渴盼的眼神,这个年轻的老师点了点头,对自己学生的提出的想法表示赞同,“是可以试一试,但是…”

但是什么?娃娃脸男孩,有一些不解,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到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还会有人这么吞吞吐吐。

这种不解只持续了一秒钟,下一秒他似乎就明白了他老师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随着他那个不成熟的建议,有两个人已经迅速地奔到了车窗的旁边,他们扒在了车窗上努力挣扎着往外爬,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多的人也在蠢蠢欲动,可是这个窗子的位置是属于车子后部的,如果所有的人,都到这里来,那么距离这辆车的倾覆,也就越来越近了。

年轻的老师--他还有一个名字及叫“南宫”,此时他俊秀的脸上是带着笑的,他笑着看着那位看着那位老人,是啊,在灾难的面前他沉着镇定,相处能够保尽量全所有人等待救援的方法,虽然这种保全可能只有几分钟,或者更短的时间,但是这也足够挽回更多的生命了。

可惜,车上的别人不这么想,他们想要的是活下去,哪怕所有人都死了自己也活下去就好,所以这一扇破被弄开了玻璃的窗,就都轻而易举的把老人在这几分钟内的所有努力都毁掉。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随着有人成功地顺着那扇玻璃爬出了车,剩下的所有人都激动了。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涌向这扇窗子面前,全然不在乎这辆车子似乎已经开始倾斜。

“别动!你们都别过去!”

老爷子着急了,照这样下去,还没爬出去几个人,这辆车就得先翻到山谷里去。

可惜他的苦心无人能懂,人们的心都向着那个象征着“生”的车窗奔涌而去,全然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因为他们的举动就此死掉。

这其中就包括了那个已经看不出时尚感的年轻人。

他穿过自己的老师,奋力地想往车外爬去,却被前面的几个人阻拦住了。

此时,第一个爬出车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那声惊叫太过突然,让这辆车里倒后婚的人了,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车外,发生个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女人在想办法,要把这个车的身子从悬崖外拉回来,可惜办法没想到,她只能暂时被动地替这个车子拦下那些掉落的岩石砂土。

刚刚那一下剧烈的晃动,是她接住了一块大石头,如果任由石头按照其原有趋势砸中大巴车的尾部,现在车里那些人的争执与纠结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进行了。

这车里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在他们争先恐后的往车后部的窗子那里跑的时候,这辆车已经不再接受到那些坠石的敲打了。

趁着,这一段安静的时间,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在车里对着大家喊:

“你们都趴在车窗上,谁都都爬不出去,我们一个一个来好不好?”

一个一个,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一个的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这样想着,包括他的朋友和同学,都用不赞同的眼光看他。

车子又晃了一下,娃娃脸的男孩着急了:“我发誓,我说到做到,只要你们退回来,我就最后一个走。”

在那些正在争抢窗口的人堆里,那个今天被痛揍了的年轻人嗤笑了一下。

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室友,呆气十足,没想到竟然呆到这个地步,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是的,这些人都不信,不止不信,他们还有更加怀疑的眼光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头上还有一撮头发翘着的年轻人。

“我们都退后来,你自己跑过来撒。”

有人这么说他。

那个男孩看看自己的老师,看他自己的同学,再看看自己的室友,现在,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站出来跟他一起保证说,我不会,过去,或者我会最后一个走。

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为他的信用背书,对的,生死关头,信用算什么。

仿佛全世界在这样短暂的一瞬间,就抛弃了这一个有点莽撞有点天真的年轻人。

车窗口的人,依然在挣扎争抢,第一个出去的人似乎对着他们喊了什么,可是没有听得清,也没放在心上。

至于车子“前面”的那些人,现在被那位老爷子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挡住了。

“你们都过去、你们都过去车就咯,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他视线的余光扫向那个现在也已经在各种意义上都是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这个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这个年轻人,却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拿起一只已经断掉了的带子,带子先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再重重叠叠地自己的手腕与车子的扶栏捆在了一起。

“这样我就过不去了!”他吼道,“这样你们就可以相信我了吧!”

这个男孩儿,一生中都没有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他一向是有点呆有点蠢的,他一向与人为善的,也许事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疯狂又愚蠢的事情,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没错。

他可以挺胸抬头地看着那些在“争命”的人,他没错。

南宫,看了自己的这个一向不起眼学生一眼。

他没有想到,现在,这样的傻子还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是的,傻子,他一个人这么做的代表什么呢?就算有人撤回来了,自然有别人会抢上去,他把自己绑在这里,只是无形中增加了自己死亡的危险系数。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真的有人从车窗的位置撤了回来,那个人,竟然是娃娃脸的室友--那个一头青紫、一头伤,现在还有点血的可怜家伙。

“你脑子有病啊?!”

他对自己的室友喊了一声,今天他说了路乔是长着鸡翅膀的女人,然后他被揍了一顿,自己的同学与室友没有人帮他,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在这种危险降临的时候就立刻循着逃生之路离开的,那些人都不管他的死活,他又为什么要为别人着想呢?

一开始他确实是这么做的,可是看着那个蠢家伙把自己绑在了车里,他却觉得自己的想法够没意思的。

到底哪里够没意思的?他的脑子还想不明白。

“行了,我们都一个一个的出去。”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从车窗上撤了下来,看着人们都在看他,他喊道:“怎么,你们不是说路乔是英雄么?不是说你们都崇拜她么?现在就别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搞啊,蠢死了自己就算了,再害了别人的命还有什么脸说自己喜欢英雄?”

慢慢的,又有另一个年轻人也撤了回来。

在这样的间隙中,也有人趁机已经钻出了车外。

这样一来,车子尾部的重量稍小了一些。

车子的晃动,好像没有刚刚那么厉害了。

看到,现在这个年轻人的方法有效,那个老人也抽出自己腰间的皮带,把自己的手也绑在了车子的扶栏上。

“你们都听我的,我也是最后一个走。咱们一个一个的过去,不要争,不要抢

两分钟的时间我们都能出去。“

老人的衣着大多宽松,扯掉了腰带之后,外裤掉了下来,他那条红彤彤的秋裤就露在了外面。

“七十三八十四,我就不信咱们今天迈不过这个坎了!”

路俏把自己为这辆车子所承担的住的石头都扔到了山崖下面,刚刚这辆车的那几下震动,不过是她扔掉了石头所带动的。

后来爬到车顶上的人也像第一个人一样,目瞪口呆地只能看着她的动作。

那些石头在她的臂弯间,轻巧地仿佛气球一样。

林卓他们这时也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却只能停留在塌方的地方之外,看着路俏一个人站在车顶动作,碎石还在往下掉,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上去之后不会受伤,何况,看她的动作那么游刃有余,别人上去了大概只能帮倒忙。

蓝嘉看到从车里爬出来的人多少都带着雪血,赶紧拿出了备用药箱。

她的动作却被从车上跳下来的方来来制止了了。

“刚出来的都是没什么大碍的。医药有限要留给重伤的人。”有丰富战场经验的方来来这么说着,递了两瓶水给蓝嘉,“咱们带的水够多,让他们喝点水就好了。”

“路前辈为什么不把这个车从废墟里拖出来?”对路俏的力量已经颇有体会的林卓有些不解,现在她的样子也太笨拙了一些。

“怎么拖?”方来来指了指那水裹着泥沙滴滴答答的山崖。

雨越来越大了,悬崖之外一片灰蒙,什么都看不清楚。

“根本没有施力点,我曾祖奶奶又不会飞。”没有了翅膀的救世主,就算依旧强大,却还是有稍觉无力的时候啊。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公输全全与公输钱已经招出了自己的偶人,伴随着这段时间以来的修炼,他们能操纵的偶人木块数量,已经有了直线的提升。

无论是偶人小妥还是公输钱的桃花眼木偶都已经有了两米多高,现在它们能够比较轻易的搬动一些较大的石块。

林卓从车上拿下了粗粗的钢缆,一会儿石块清理的差不多可以用这个把这辆车从悬崖外拖回来。

就连卿微也没闲着,她的两只兔子已经跑了过去,噼里啪啦的往外刨动着泥土。

车里的人们并不知道,有这么一群人正在各显神通的帮着他们。

路俏等了一会儿发现石头落下了已经不多,她这才转身,从山石之上跳了下来。

从车里爬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能直观的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有她瘦弱的身体,为这辆车子,挡下了无数石块儿的堆积--如果任由这些石块砸下来,他们的所在的车要么被彻底掩埋,要么早就掉到山崖下了。

现在,这个女人开始做更疯狂的事情了。

她趴在车子顶端的一边,开始赤手空拳地刨动着那些砂土石头。

她的刨与别人并不一样,那两只兔子和那两个木偶他们跑出来的有砂有石,大块小块不定

这个女人刨出来的却全是细细的粉末。就仿佛她并不是在刨土,而是把所有的沙土泥石,都碎成了粉再挖出来。

就这样,渐渐地、渐渐地,她挖的坑越来越深,终于--把自己完整的,埋进了沙土堆里。

其实路俏挖出来的坑远比人们从表面上看起来的大,只是把自己倒挂在了靠近车体的位置,这样能让她获得一个着力点

她挖的位置就是车头的旁边,在黑暗中她也看清了,那个已经被沙土埋住脑袋的司机先生。

用手刨挖开那些泥土,她小心地探了一下那个中年男人的脉搏,发现还有微弱的起伏。

但是很显然,这个人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把自己绑在了车里的娃娃脸和老爷子还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获救了,离开这里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两个还在争论谁最后一个离开车厢。

车体外的震动让他们以为是车子正离着坠落越来越近,却不知道因为塌方的地方禁止喧哗,那些爬出去的人们都被凶神恶煞的方来来看着不能说话,才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安全。

路俏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听着他们的争论,忍不住笑了。

正好这时娃娃脸看向那个司机先生--他看见了司机先生所在的位置有一个倒垂着的女人,黑色的头发垂悬而下,脸色惨白,在泥土里还自带了光源。

“啊!山上掉下了尸体!”

“啊?”

老爷子被他吓了一跳,也凑过去往那看,一直在旁边不吭身任由别人先离开的年轻人也看了过去。

--一具在笑的女尸?那是女鬼了好么?

还能更怕人么?

事实证明,是能的,那个“女尸”用手扳住了车子的外框,接着,她以的腰腹为发力点,以自己的脚后跟为支撑,把这一整辆大巴稳稳地水平抬了起来。

抬了起来…

了起来…

起来…

被揍过一顿的那个可怜年轻人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路俏一直在小心防止上升的过程对重伤的司机造成二次伤害,也就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竟然到了把人吓晕的地步。

站在土石堆外面的人们,只看到了大量的砂石开始抬升,缓缓地,稳稳地,那个“活埋”了自己的女人一直没有“冒头”但是这抬升一定与她有关。

此时的车里只剩了几个人,他们起初以为车子动了是要掉下去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种腾云驾雾一般的体验。

砂砾簌簌落下,石块露出真容,石块之下,那被挤压到变形的车体渐渐显露,像是有神明不忍心其下的生灵受此磨难,就让山神赐了他们一次新生。

这也是这些普通人一辈子不曾想象过的场景。

这辆车就这么被人硬生生地抬了起来,从几米高的土堆中,从无数石头的掩埋下。

路俏在土堆下面不停地换手调整自己施力位置,终于把住了车底的横梁以自己强横的体力让整辆车子重见天日。

那些先跑出来的人们都欢呼了起来,蓝嘉也欢呼了起来,他们都灰头土脸,他们也都兴奋到想要哭泣。

其实,那辆车里剩下的人,与他们的关系都不大,而且,刚刚在几分钟之前,他们还是以车中人的牺牲为代价才跑出来了。

所以嘛,人从来是奇怪的。

路俏举着大巴士一直走到了平坦的公路上,在她放下车子的瞬间,一个年轻的男人原本是趴在车窗上看她的,竟然不小心晃了一下就掉出了车子。

他没有掉到地上,某个一身泥土的女人刚刚还在几米开外,现在已经把他接在了怀里。

“谢谢了。”被“救”的男人有些虚弱地笑着说。

路俏沉默地放下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快点把那个重伤的司机送到医院去。

在她身后,南宫收回了自己的“娇弱”样子,几乎一样的动作,几乎一样的表情,一百多年前路俏也是这样一次次地救了方启航,然后只留给他这样匆匆的背影。

不曾留恋,毫无缱绻。

这么想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是果然认不出方启航了么?还是已经把冷血刻入了魂魄,即使面前站着的是真人,也可以一次一次再一次地抛下?

“我跟你讲咯,把咱们救了的人才是英雄撒…”几天后,脑袋包裹得像个肉包的司机先生对来看望他的年轻人说道,表情里很是自豪。

“那肯定是我们重川人,我们重川出英雄啊。”

“呵…”脸上青紫已经消退的年轻人原本站在娃娃脸的后面,听见他这么嘚瑟又忍不住开口了:“他们开的车挂的是都城的牌子,怎么会是重川人。再说了,路乔上将也不是重川人,她也是都城人。”

“小子,你欠揍?”

“讲真话你也打?”

而这时,路俏他们已经踏上了回都城的道路,毕竟--方来来同学,要开学了。

第100章 烤天咏

“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回都城上学也是可以的”。方来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路俏,他总觉着自从蓝嘉自己留在了重川之后,路俏的心情似乎一直有一些低落,别问他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如果你吃瓜子有人帮你添茶,你吃水果有人帮你削皮,等这个人走了,你也会失落的。

“不行。我不会把你丢下的。”保持着一边看剧一边快速吃水果的动作,路俏慢吞吞地说着。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在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方来来是有一些感动的。

被自己的偶像做了这样的保证,他的心里顿时泛起了荔枝蜜一样的甜,对了,他们刚刚经过了一个地方,那里盛产荔枝蜜,虽然方来来不太喜欢吃甜的,也忍不住买了两罐,一罐留着自己偶尔尝尝,另一罐可以回去给某个爱吃棒棒糖的家伙。

那双属于某个救世主的明亮眼睛还盯着电视剧里面的女主,她正在问男主“你为什么要这样爱我”,在他们的房间外面,女配黯然伫立。

路俏喂了兔子一枚瓜子,自己又吃了一颗葡萄。

“我还要监督你背完中庸,把你自己送回了都城,你是一定会偷工减料的。”路俏的语气非常肯定。

恨不能把刚刚那点感动都拿去喂狗的方来来:“…”

我的祖奶奶,你是跟感性有仇?还是根本就是跟我有仇?

不过说到有仇…

方来来想起了什么,立刻又贱兮兮的缩到了路俏的身边。

“那个,毕竟这么多年了,您的朋友们,都死了个差不多了。”

因为方兰来并不知道天咏的存在,所以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死的差不多”其实已经等于死绝了。

“只给你留下了…这个…和那个…”,他的手指指的是在那边研究着偶人操作的公输全全,又指了指那边沉默的公输钱

“留下了她们这俩来讨债的。那您的仇人呢,又留下了什么吗?”

前几天陪着路俏看了一部历史题材电视剧,全程狗血淋漓,人人都爱女主角,在大结局的时候,女主角与她的心腹太监有这样的一段对白:

“我的朋友呢?”

“都死了。”

“我的敌人呢?”

“也都死了。”

方来来当时听了之后就觉着,这句听起来让人觉得又酸又疼的话应该放在路俏的身上,看吧,同辈长辈,战友都埋骨异乡了,亲朋好友都死光了,只剩下了一堆拖油瓶。

路俏抬头看了他一眼,依然缓缓地说:“你少数了一个呀。”

“啊?”

“哪里有漏掉啊?”方来来理直气壮地瞪大了眼睛,“不就他们两个吗?卿微和林卓算是你的同辈,要不就再加上一个蓝嘉”

“她是说还有你啊。”在一边听着的卿微都受不了了,最近这段日子方来来不像从前表现得那么面目可憎,但是这样说话黏黏糊糊的更让人觉得受不了,眼前他这幅样子,分明是在跟公输家的叔侄们争宠,但是对方一个是文雅大叔型,一个是,还能凑活看的娘炮型。他这么一个又丑又壮的糙汉子,干这种幼儿园小孩争夺注意力一般的事情,就让人觉得是乌鸦落在了煤堆上上,愣是看不见自己黑。

”我不一样啊,“方来来嘿嘿一笑,”是吧,祖奶奶,我跟他们不一样是吧,是吧!“

这么说着,他还轻轻摇动了一下路俏的手臂。

默默抽回自己的胳膊,路俏有一点想要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