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外,已经筋疲力尽的路俏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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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一直默默守护着这个世界么?”

在火焰在他身上燃烧的时候,在飞机急速下坠的时候,在他们死里逃生的时候。

他都想着那个年轻的、天真的、总是笑着的女孩儿。

我信…

他想对她这样说。

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她这样说。

年轻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背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从他的前面经过,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不远处,她坐上去并关上了车门。

几乎在下一秒,她就晕了过去。

让开车的人瞬间洞悉,她刚刚所有的若无其事都是强撑。

“林卓,路上将的情况还好么?”

通讯器里,有人在询问着林卓关于路俏的情况。

林卓的语气里带着怒气:“怎么样!很不好!她这种不通知我们就独自行动的行为我是一定会写报告的。”

对面一听,知道这话其实是林卓说给路上将听的,打了个哈哈就把电话挂了。

切断了通讯,林卓透过后视镜看向路俏,眼中是满满的担心和关切。

有这样一个人,她明明已经可以过上最简单的生活,一个酱肉包就能让她开心,一万炖排骨就能让她露出笑容。可她依然选择了最艰难最艰难的道路,一个人走,从不低头。

这个人该是什么样的?最强的战士,最伟大的英雄该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她就偏偏以最平常的姿态,做着最伟大的事情?!

不管怎样,这次他不会把路俏交给任何人。

绝对不会!

第121章 守护

斜阳渐红,人影愈长。

刑老爷子举着棋子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女孩儿慢慢走回自己的家里,在几十秒之前,这个女孩儿笑容甜甜地对他挥了挥手,那其中的生疏与客套并没有逃过他这个老人精。

目光暗了一下,老爷子反手就把“车”摁在了对方的“将”跟前。

“将军!”

回到家,他慢悠悠地放下自己的花梨木马扎儿,喝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地嘱咐自己的老伴儿:“小路那边,最近少打招呼吧,小区外头陌生人多了,别给她招来麻烦。”

陈大妈一边驱赶着大公鸡一边择着小白菜,点了点头就算是应了。

前几天飞机被劫持的事件之后这个国家似乎就有什么气氛紧张了起来,别人还好,对于处理过很多灰色事件的她家的老头子来说,如果事情真的与异能者有关,他确实要小心了,离小路远一点也省得把事情牵扯到她身上。

时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陈大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小瓶子——它曾陪伴她很久,她也遗忘了她很久,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再拿着的时候,她给这个瓶子里的东西取名叫“不拖后腿”。

幸好,已经习惯了。

陈大妈单独地拍了一下大公鸡的脑袋,继续择洗着小白菜。

墙上,那副“枕戈待旦”已经被细心装裱了起来,力透纸背的四个字没有署名没有盖章,就连惯例用来送人的祝语都欠奉。

偏偏在整个低调简朴又处处透着不简单的老房间里,这幅字就像是一丛火苗在沉默地燃烧着,烧起了老爷子的胆气与凶性,烧起了他不为人知的担忧与焦虑。

黑色手杖在手里攥紧了一下,老爷子深吸一口气。

那个注定了一辈子踏过血与火、世人难让其安身的将军,你现在还好么?

走回房间的“路俏”关上门之后也长出了一口气。

“和这些老妖怪打招呼都心累。”

“她”的声音竟然是个男声。

林卓从原本公输全全住的房间里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的衣服又紧绷又骚包,明显是房间原主人的风格。这几天他一直睡在这里,连回家取衣物的时间都没有,上天作证,他真的受够了公输全全那瓶带着花香味的洗发水。

“怎么?没被人察觉出不一样吧?”

“我怎么知道?”外表和“路俏”一模一样的那人摊了摊手没好气地说道,“就算能骗过外面那些窥探者,我可没信心能骗过老奸巨猾的前任警|察头子。”

“算了,那些老人家对路俏也是护着的,没人敢去逼问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乱说话。”林卓抓了一下自己本该是整整齐齐的头发又想叹气了。

从那天路俏救了一整架飞机之后她在车上就陷入了昏睡,整整三天了,依然没有醒来。

可是路俏的存在已经完全遮挡不住了,因为她托举飞机的形象被飞机沿途的三四个县城和半个城市的人看到了。

事情传播范围之广已经完全超出了特监局的职权管理范围。

军方倾向于将路俏的存在公之于众,其他方面都持有否定和保留的态度。

偏偏此时,路俏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昏睡,如果不是这个突然冒出了一个可以假冒路俏掩人耳目的家伙,林卓不敢保证凭借自己的全部力量能不能保住路俏不被别有所图的人带走。

楼上传来走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章宿踢踢踏踏地走了下来,他脚上的脱鞋是方来来的备用鞋,身上的衣服也是方来来的家居服,幸好十**岁的少年人高马大,他穿着对方的衣服并不显得局促。

“路俏还是在睡觉,体征平稳,没有任何变化…南宫你给我买了肉夹馍了么?。”高大威武表情严肃的九科粉负责人章宿如是说道。

变成了路俏样子的南宫点了点头,他把手上的几份麻辣烫和肉夹馍放在了茶几上,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胸前的位置。

林卓仿佛灾难降临一般地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南先生,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总是顶着路俏的脸做一些超乎人想象的动作?”

“啊?”

南宫又扶了一下胸前:“虽然小那也不是没有啊,我调整一下身体重心不行么?”

林卓干脆捂住了眼睛,“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他对自己催眠,“等路俏醒了就不用看这么瞎眼的场景了。”

章宿冷哼了一声:“两块硅胶就能影响你的身体重心?你骨头缩了下面也缩了是吧?”

南宫瞟了章宿一眼,依然是用路俏的脸做出来的表情,严谨高冷如章宿抖了一下也说不出话了。

让南宫变成路俏的样子来掩饰路俏自己昏睡不醒的事实,虽然能够遮掩一时,但是对于知情者来说,杀伤性实在太大了,那精神创伤恐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痊愈的了。

比如林卓,他认为自己以后再也无法直视路俏的上围了,尤其是在南宫抱怨这么小块的胸部硅胶不好找之后。

当然,他以前也没敢直视过。

吃完了晚饭,三个人开始围在路俏的床前“斗地主”。

“一对k,今天收到信息,南边的几波人(特殊能力者)有了异动,都被路俏收拾过一遍了怎么还是不老实。”

“一对a跟上,他们如果老实当年就不会跟着末代公主干出那种糊涂事儿了,这些人高高在上了几千年,怎么甘心失去权势地位?”

“一对2,没人要了吧?三个8带一个4。如果四天内床上的这个还不醒,不能别人怎么样,你们两个身后的靠山就能变成打老虎把你们两个阳奉阴违的活吞了。”

南宫甩出四张牌看看一左一右的章宿和林卓,再看看蜷缩坐在床上安然睡着的路俏,嘴角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值得你们赔上身家性命了?”

“三个10带一个6,你不也来了,口口声声说要去当闲云野鹤,真出事儿了你来的比谁都快。”

章宿的话音儿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一样,拖着长长的尾音撩动着南宫的怒气。

“要不了,章宿,南先生也是来帮忙的,不管怎样,这份情我林卓担着了。”

“担着?你可担不起。”章宿看也不看南宫就默认他没有能压过自己的牌面,接着甩出了四个5:“你也不用叫他南先生,他说自己叫南宫,其实是叫南宫二,二缺的二。”

几个大男人一边斗地主一边互相挤兑着,给这个原本肃冷的房间平添了一丝生气。

过了晚上九点半方来来下了晚自习回来,他们就改斗地主为打麻将,在这里热热闹闹的来上几圈。

当然,所有人即使打牌打的再开心都不会忘记去观察路俏,看看心率监测的仪器,看看血压值,看看她有没有动一下。

那个女人抱膝而睡,在这样的氛围里倒像是因为对牌局不感兴趣而小憩着陪伴着他们一样。

灯光从她的头顶照下,她的头低垂着,脸被掩藏在阴影之中。

在她的后背上,那她些曾经被植入她体内的红色的丝线若隐若现,挣扎出了一幅绚丽的图案又渐渐消融,蓝色的光点在路俏的肌理中游荡辗转,慢慢完成着最后的融合。

远在这个国家另一端的原始森林里,公输全全操纵着偶人让它变成了一个简易的木质棚子。

卿微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在地上,连续两天的林中穿行对她这个死宅来说是极大的身体考验,如果没有公输全全偶尔让偶人充当她的坐骑,她恐怕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身为一个偶师,公输全全能让偶人负担全部的行李还能偶尔自己拿着行李让偶人充当坐骑。再凭借当模特时锻炼出的精神头,他能精力十足地把身边思维奔放身体娇弱的同伴照顾的很好。

真可谓是出外旅行的必备良品了。

喝一口水看看远处那个不停忙碌的身影,言咒师小姐在心里已经默认了带着公输全全出来是明智的,当然,她绝对不会说出口。

用左手打了一个响指,几只萤火虫从草丛中飞来盘旋在她的手边。

虫子的命运是最好影响的,因为它们命运简单到在人类面前毫无变数。

就像这几只萤火虫,只要她动念头让它们入水淹死,它们甚至会自己扎进水里。

越是强大的人,命运越是不可操控。

成为了大言咒师之后,卿微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这个最浅显的道理。

当她只是个平凡女孩儿的时候,别人的一点恶意都能杀死她。

当她是个只能东躲西藏的言咒师的时候,她要在别人的窥探与寻索间努力求生。

当她能够一言断别人生死的时候,她自己的生死祸福,也就真正操控在了她自己的手里。

盘旋在年轻女人身边的萤火虫越来越多,她眉目低垂,脸上映着点点幽光。

表情柔和又甜美,竟是让见惯了俊男美女的公输全全忍不住看痴了。

第122章 喜欢

“我不会对地上的人下手的,我只对付天上的。”

年轻的女人脸上的线条崩的很紧,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年轻,仿佛前一天才被人安上狰狞的翅膀,仿佛前一天才跪在地上愿意为了自己去与天上鬼魅作战。

可自己的脸上已经有了细纹,在眼角,在唇边,镜子里纵然模糊不清,用手也是能细细摸到的。

只是看着,仿佛她和自己已经成为了两代人,谁能想到自己曾叫过她姐姐呢?

“公主殿下,清世军依仗功劳越发强势,如今他们不肯听兵部调遣去剿灭匪|逆,来日怕是连您的命令都能置若罔闻了。”有人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带着她熟悉的恶意与谄媚,她熟悉这些,这些也让她感觉到安全。

“你要对付的到底是那些坠星还是我?现在天上的坠星越发少见地上的匪|逆越来越多,你若是不肯出手,这清世军还算是哪门子的军?”

“清世军不对人动手。”

巨大的翅膀盘在她的身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天然正义,而自己这个掌握着世间最大帝国权力的女人只是蝼蚁。

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自己,哪来的她去耀武扬威?如果没有自己一心护着,她早被官场倾扎整死无数次了,如果没有自己的全心信任,她早就被魑魅魍魉扣了一顶功高震主的帽子摘下头颅。

可她却不肯交付忠诚给自己。

“你这是违抗上命!”

“我一直记住的上命,是毁灭坠星,还人世清明。”

那人那么说着,没有旁人看自己的恭谨和卑怯,就连自己那个已经坐上龙椅的弟弟都不敢对自己这样的无礼。

可即使感到了不安,自己还是不忍心动她,匪|逆已经距离京城不到千里了,那些暴|民知道清世军不会对他们动手,他们有恃无恐地从清世军展开翅膀的天空下走过。

一夜,又一夜。

那些随着战报席卷而来的噩梦缠绕着自己,自己被人流淹没被人从皇宫中驱赶,而那个人飞在天空里,都不曾看自己一眼。

断掉清世军的供给,延缓对伤病清世军的救治,自己放任着那些人的小动作,就是为了让路俏向自己低头。

可是依然没有。

再后来,是世事纠缠,自己下了密令让人搜集铁骨战士的遗体制造清世军之外的铁骨营,为了安抚路俏给她封地…各地造|反愈演愈烈,弦炮部队都让她撤回来拱卫京城,她向坠星求和的信刚发出去不到三天,就有传言说重川侯路将军也带|兵造反了。

这个消息像是点燃了匪|逆心中的火药,他们的势力以自己无法想象和理解的速度燃烧在了整个国家。

短短的几天,她的祖辈们拥有的江山,就彻底葬送在了她的手里。

上数几千年,从不曾出现一个和她一样比皇帝更有威权的公主,上数几千年,从不曾出现一个和她一样拥有清世军这样逆天军队的公主,上数几千年,女人从来躲在男人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接触权力,只有她,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压制了自己的弟弟高坐在龙椅之上…

却都被她最信任的人毁掉了。

双眼睁开,如泉水一般透彻潋滟的眸子带着水汽的迷蒙渐渐褪去。

她又做噩梦了,不过别人的噩梦来自臆想,她的噩梦来自过去。

噩梦从来从来是与失败者相伴相随的。

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失败者,就是曾经拥有全世界,然后,又失去了。

比如她,景颂月。

如果不是昨天看到了那段视频,她也不会想起那么多久远的往事吧,路俏的翅膀展开,飞过了她最风光的岁月,也飞过了她最悲惨的年华,从摄政公主到亡国公主,从高高在上到坠落尘埃。

所以她不肯放过路俏,她怎么可能放过路俏?!

起身披上丝质的长帛,景颂月赤着脚走向散发着幽幽香气的熏笼,在帘子外面有侍女听见她已经起身,垂手肃立屏声静气,公主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温热的茶喝下,轻咳了一声,就有人进来奉上细巧的点心,另有一个年轻高挑的女子捧着厚厚的画册让她来挑选今天的发型和妆容。

挥手驱散了这些琐碎,景颂月让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一夜的光头男人走了进来。

“主子,派去西南的人说再没有找到那个地方。”

景颂月并没有理会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她随手在画册上点了几下,又夹起一小块奶皮榛子酥放进了嘴里。

“派去的十几个人在山林里面转悠了好多天,定位设备突然都坏了,带的物资耗光了才出来…”男人的语气越来越艰涩,对于言咒师的存在,他个人一直持怀疑态度,那个被抓来之后就成了植物人的男人实在让他生不出一丝的信任感,但是看着那十几个异能者精英无论如何就是完不成任务的凄惨模样,他的那点怀疑也渐渐消退了。

主子一个字都不说,让他越来越心虚,是不是自己心里曾经的怠慢主子早就已经觉察,是不是主子觉得自己手下无能,是不是主子也要像对待别人那样一挥手就把自己变成人干?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额头沁出了一丝冷汗。

以花露漱口,以珠粉净容,那披散的长发被昂贵的象牙梳子轻抚到整齐,所有的奢华都抵不过景颂月的容颜。

以杀生取乐,以夺命消闲,那穷尽了世间之美的容颜,也遮盖不住她暴戾的手腕和反复无常的性情。

人们敬畏她,她是他们这群异能者们的主子,给他们力量,也掌握着他们的生命。

“带着那个植物人一起去,既然真的有言咒师动了手脚,说明她已经知道那个人落在了我们手上。”

只要把握住对方在意的东西,总能找到对方的弱点。

可惜自己没耐性等那个言咒师自己找上门了。

景颂月站起身,像是白玉一样美好的赤|裸双脚从男人面前一划而过,在迤逦的华丽裙摆之间露出了一点温润的色彩又随即隐没。

“把视频发出去了么?所有的异能者们都知道了吧?”

“是的,主子,所有的异能者都知道杀人者乔还活着,并且现在为政府效力。”

“很好。”

轻轻挽起的发髻上面缀着点翠的簪子,作为曾经的一个封建统治者,景颂月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喜好都有可能沾满了无数生命的鲜血,比如她为了维护统治而献给空嗒的祭品,比如她头上这枚精巧绝伦的发簪。

比如,她现在就想让那些异能者们制造大量的“血|案”,逼出她想见的人。

平民生死与她何干?

也许也就是因为如此,她一直被噩梦纠缠,而路俏总能得以无梦的安眠,她们两个人,一个不安在内,一个不安在外,注定了彼此折磨,终有一个要以死终场。

远在缅州夷区丛林的卿微并不知道在遥远的都城发生了什么,她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手机上——为了省电,她一天只能看半个小时的手机,今天的这半个小时,她大发慈悲地花在了自己的文下评论区中。

断更多日,读者们已经在评论区开始了“掀起作者头盖骨”的活动,小姑娘们催更凶残,看的言咒师大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如果是平时,看见这些有趣的评论卿微总会跟自己读者群里那些没节操的分享一下,可惜读者群如今也民怨沸腾,卿微只能跟公输全全叨叨两句了。

“看看,我晕机一定是这些人咒的。”

“…”公输全全很想说句“不做死就不会死,你不断更谁会去咒你”,又觉得晕机的卿微着实可怜,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她们也太甜了,居然以为我是卡肉,我是卡在了虐的地方好么?这位马上要被剥皮拆骨了。”

憋了这么多天,看到评论区里磨人小妖精们的卿微兴致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