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些能喷火能招来藤蔓的异能者,他们或许无力,但是当那些人突破层层防线逼近的时候,他们是会站在剩下所有人前面的。

教室的前面,一名特监局人员正在跟里面的绑匪交涉。

在他身后不远处,另外一个特监局人员正在和警局又调派来的特种突击队长商量怎么强攻,或者智取。

“我们之前发现了一条通风口,就在教室的正上方,天花板里,但是现在里面被植物塞满了,我们很难从那里突破。”

“高压水枪有么?高压水枪和破窗仪给我弄一套,那个金属系异能者只有手能变化还是全身?金属是什么质地的,探查过么?你们要是有急速电击片…不对,那个东西现在还没有。把教学楼的地图给我看一眼。”

两个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第三个人,还有点儿愣。

方来来自顾自地已经拿过来了教学楼的设计图。

“教室在二层,他们的视野范围很宽,我们得从这个拐角处贴墙绕过去…”

过分年轻的男孩子神情冷静,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下。

“我是方来来,路乔上将的曾孙子,接受过她的亲自教导,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学生,而是切实考虑一下我的方案是否可行。”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方来来的精神突然一震,好像某个灵魂深处的点被戳到了,让他的目光变得更亮,大脑变得更加清晰。

十六分钟之后,三个异能者被制服了。

方来来,这个似乎只会惹是生非的祸头子,此刻成了很多很多人眼中的英雄,尤其是他背着李小天从楼上跳下来找医生的时候,那一幕堪称是整个学校二十年以来最刺激的画面。

足以变成一篇史诗,让人传颂很久。

解决了学校里的事情,方来来拜托了特监局的人保护好孟雅言,他自己则转身往校外走去。

官亭路十八号,是这些人要他去的地方。

“方来来,你自己也在特监局的紧急保护名单之内,我们不能让你擅自行动。”

“保护?”

年轻的男人笑了。

“本来就应该是我去保护别人的。”

他曾经是个将军,重生回来之后却一直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一次次因为贪婪和鲁莽而被人利用,又因为有人要保护自己而把他扔在了后面。

错了,都错了。

阳光还好,毕竟这是一个本该让人渴盼小憩一下的午后。

身材高大的少年站在学校门口,意气风发地对着教学楼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在特监局重重保护下的孟雅言失踪了。

“你喜欢听故事么?”

亭台楼阁,流水潺潺,孟雅言站在水磨玉石的光滑地面上,看着一个用美丽来形容是在提升“美丽”这个词汇的女子坐在柔软的床榻上,轻声问她。

第130章 .灰烬

焦土。

黑色的伛偻的树干, 风中满是黑色灰色的灰烬,竹楼崩塌得一无所有, 繁茂的花海成了黑色的坟茔。

有尸体倒在地上,或是被烧死的, 也有被熏死的, 还保留着死前的狰狞。

卿微的脚步迟缓,她茫然地看着这里,以为自己是在某个旧日的梦中。

她想过无数次,将整个灵寨彻底毁掉, 用天雷用地火用世间最锋锐的刀。

可她没想到,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 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公输全全默默走在她身边, 小妥帮她扶起了路上倒伏的焦木。

酥饼和米糕蹦蹦跳跳到了还冒着细烟的废墟深处, 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出来了。

两条兔子比着似的蹦高, 引着他们两个往另一边走去。

水塘边上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枯瘦女人。

听见有人走近,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要不是有这个动作,卿微和公输全全都难以分辨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救命。”她的声音小到了极点。

公输全全要走上去看她, 却被卿微拦了下来。

“小姐, 您怎么了?”

此刻的卿微看上去有些像是个迷路的驴友。

虽然不知道卿微要做什么,公输全全还是让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妥后退了两步,别被这个女人看见。

近在眼前的手腕儿柔软白皙, 女人看看那只手, 再看看自己的手, 眼泪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了,寨子里着火了,我、我就跳进来了,你们救救我。”

卿微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果子给她。

“你先吃点东西吧,身上有受伤么?”

女人瘦骨嶙峋,跟那个被蓝嘉救了的女人很像,仿佛都是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

抓着水果,她看了半天,又努力去看公输全全和卿微。

“不对。”她把果子扔在了地上,“不对,你们怎么不害怕?”

卿微几乎是瞬间握住了她的手。

“你也不害怕。”

有备而来的人,见惯生死的人,自恃强大的人,和凶手,都不会害怕。

临近黄昏,山里起了雾,寨子外的一处山洞里,蓝嘉找来了一些干枯的藤蔓,想引火取暖,可还没等她抱着藤蔓走进山洞,英子瘸着脚冲了过来。

“不要!”

“怎么了?”

蓝嘉看着英子把自己怀里的东西打在地上,又扔了出去。

“不要,不要碰。”

英子趴在地上,又捡起一点枯枝,笑了起来。

“嘿嘿…烧起来。”

像个孩子似的,她举着那点枯枝转头看着蓝嘉,她是在献宝,不知为何,蓝嘉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冰塞满了。

孟雅言被景颂月抓走了,方来来也在去官亭路十八号的路上失踪了,天咏中枢所在的地下堡垒发生爆炸,路俏不见踪影,只剩下了陪她去的章宿。

整理着这些信息,林卓轻轻揉了揉脑袋。

学校里的那场异能者突发事件像是一个逗号,京城各地的异能者事件都少了很多,可这并不能让他们放松下来。

“官亭路十八号…”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钢笔。

那里只是一个仿古的别墅,特监局和危险事物特别调查小组的人已经将里面搜了足足三遍,用上了目前最先进的各种安检技术,却一无所获。

方来来是坐着地铁到了官亭路地铁站,走出地铁站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凭空消失了。

那个地方,里里外外他们也搜查了无数遍,整个沥青路面都翻了起来,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我们要不要告诉路俏?”林卓的一个同事说道。

到现在为止,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人们都以为路俏还在第二干部小区的那座楼里,包括特监局除了林卓以外的其他人。

林卓抬头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老上级。

“不,她是已经退役和退休的人…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总要我们自己解决。”

过去几十年,我们习惯了没有救世主的日子,那就应该继续习惯下去。

听了老领导的话,林卓苦笑了一下。

可已经退役的救世主,还是救世主啊。

官亭路的车行道封路了,这条路上有好几个高端小区,来来往往的车也多是豪车,可再好的车都不能长翅膀飞过去,身价千万也只能改道去往别处。

与改道的车流相对,一辆有些破败的三轮跌跌撞撞地行驶在人行道上。

上面印着风通快递快递的logo,快递员穿着制服,戴着帽子,低着头。

咔嚓咔嚓。

小车后面的车厢里,扁长的箱子微微颤动,一个更大的箱子里安安静静的。

快递小车缓缓靠近了官亭路十八号,然后停在了那里,坐在上面的快递员和他要送的包裹都消失不见了。

空旷的仓库,亮着几盏灯。

纤长的手指捏起一块点心,景颂月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儿说:

“这是宫里的老方子,别看是枣泥点心,吃起来不酸也不腻,你尝尝?”

孟雅言看了一眼景颂月的身后,抬起手,将点心接了过来。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景颂月是极美的,笑起来就像古时候的诗人写的那样,“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在两个小时之前,这样美的景颂月在孟雅言的面前砍断了方来来的四肢。

现在方来来就被钉在墙上,像是一件血腥的雕像。

一个小时之前,景颂月给孟雅言看了一个小玩意儿,全息投影的小盒子里有个穿着古装的少年,景颂月说他叫天咏。

现在,那个小盒子里的芯片被烧成了灰烬。

半个小时之前,有人跑进来对景颂月说异能者们不想再继续了。

那个人被景颂月手中的一道蓝光扫过,就成了一具倒地的干尸。

到了此刻,孟雅言已经从惊恐惧怕中清醒过来,当她明白自己随时可能死去的时候,她好像活得更清楚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景颂月问孟雅言。

拿着点心的女孩儿摇头。

“是啊,太安静了。”

就在这时,她们旁边的门被敲响了。

第131章 .复仇

世上以欺辱软弱之人而存续的族群, 他们猖狂得意之时,大概永远也想不到, 被剥除指甲、磨去牙齿、被禁锢和□□的弱者,也终有一天, 会让他们付出灭亡的代价。

女人的身上还是湿的, 有水从她的身上滴答下来,她手上的指甲早被拔了,连甲床都被毁了个干净,指尖光秃秃的, 她用这样的手拿着果子吃, 果子很甜, 她吃得很慢, 因为她的一口牙齿都被磨去了尖锐。

坐在一旁, 卿微的手里捻着一截被烧焦的枯枝, 要是仔细看, 枯枝上还粘着一点黑色的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被灼烧殆尽。

她到现在都难以置信,这灵寨周围恣意生长的花藤, 配上寨子里人们爱用来烤肉的香草一起灼烧, 竟然就成了取人性命的毒烟。

“红色的香草,是外面、外面的姐姐带回来的。”

吃着果子的女人不自觉地说着真话,在她的鼻尖, 浅浅的**香气萦绕不散。

这是一个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谋划的计划, 谁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也不知道那些参与的人如今都怎样了。

十二岁那年,这个女人和寨子里的无数人一样,一夜间从六岁的女童模样变成十二岁的少女,褪去了灵女的光环,没有成为言咒师的她被驱赶到了从前决不许靠近的屋棚,被教导如何去伺候男人。

洗衣做饭,背诵《女经》,忘了人生前十二年的种种憧憬和光华。

屋棚里有个十四岁的姐姐,她即将被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着他一起去寨子外面,男人将在灵女和圣子的祈福下一帆风顺平步青云,而女人,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一天夜里,这个姐姐拖着她,翻开了床脚堆砌的被褥。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黑暗中,屋子里所有人都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红色的茅香草跟村子内外的野藤萝在一起烧,能毒死老鼠。

露出的墙面上,画着红色的斑点,黑色的藤蔓。

仔细抹上去,才会发现都是血。

“你要记清楚。我们,会把很多的香草,送回来。”

姐姐在她的耳朵边轻轻地说着,呼吸卷动着发丝,在最后一个字的气音还没消失的时候,那个姐姐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耳朵,咬出了血。

她蘸了蘸,将自己的血渍,也抹在了那面墙上。

一个又一个女孩儿被送进这里,一个又一个地,她们离开了,那角落里无声的秘密,她们都知道。

她们的血汇集在那里,有虫蚁在上面爬过,被山雨洇湿,被大风吹动,在她们这些女人的心里,也都生出了根,开出了花。

绝不肯凋谢。

就像自己承诺的那样,那个姐姐的丈夫偶尔寄回的特产里,都有红色的茅香草,晒干切碎之后洒在烤鱼和烤肉上,寨子里的人们都喜欢吃。

一年一年过去,很快就轮到这个女人自己选择了,她可以和很多很多女人一样,离开这个寨子,到了外面,她的人生固然也封闭绝望,可她只需要伺候好一个男人,就能过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就在这时,寨子的长老带着一群男人冲进了她们住的竹屋里。

“这里以前有人要做对寨子不利的事情,你们知道么?”

平均年龄不到十四岁的四个女孩儿们沉默。

鞭打和禁绝食水都没让她们出卖她们那个染了血的秘密,她们尖叫哀求,她们也掩藏了一切。

竹屋被烧毁了。

年纪最小的女孩儿被折磨死了,另外两个女孩儿被打断了腿送出了寨子——她们被送给了那些已经死了好几个“老婆”的男人。

只有这个女人活了下来,她无师自通地勾引了看守牢房的男人,让男人们意识到她是一个已经能够生育,给他们带来快乐的女人。

最后,这个女人就活了下来,活在寨子外白色的竹楼里,每天面对的是寨子里们的男人,一个又一个。

长老仍然防备她,就拔掉了她的指甲,磨去了她的牙齿。

竹楼里唯一的好处,是那些男人一高兴,就什么话都会说,女人这才知道她们的秘密是如何暴露的——一位姐姐生下了女儿,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不要被送回寨子,她说了屋棚里有女人想要危害整个灵寨。

她的丈夫对她还不错,至少让她以为自己能够靠出卖别人换来些什么,可等着她的结果是愤怒的咆哮和毒打,她的女儿在混乱中被摔在地上,离开了这个没有任何希望的人间。

那位姐姐疯了,从楼上跳了下去。

看着摇晃的天花板,女人觉得她该死。

寨子里的香草越来越多了,寨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少了,似乎是有什么诅咒,哪怕圣子的祷告都换不来更多的女孩儿。

终于,寨子里的男人们开始从山外买女人回来了。

在男人看来,跟寨子里原本的女人相比,山外的女人更加不驯,在寨子里的女人眼中,这些女人更聪明,她们还跑得动。

英子被这个女人选中,她放走了英子,让她吸引了寨里其他人的注意,而她自己就开始搜集藤蔓和香草,还有桐油。

和她一起动手的还有四个女人和两个女孩儿,她们先趁着夜里放火烧了禁地,寨子里的人们去救火,却没想到火焰中升腾的烟才是致命的武器,利用毒烟让所有人都被毒死毒晕,再用桐油把他们都烧死,她们把整个灵寨都点了火,站在池塘里,还能隐隐听见有人绝望的哀嚎。

女人让伙伴们先逃走,她自己则拿着刀,看见有人还没死透就再补一刀。

卿微她们来之前,她正在半干涸的池塘里洗自己的手。

听着这个女人的交代,公输全全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鸡皮疙瘩。

他自认也是见多识广,公输家与姚家的恩怨纠缠是本让人读不完的书,路俏身上的故事,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让他知道了何为无声之痛。

但是那一切都是风中旧事,远不如这折磨被摧残的一个人就在他的面前让他来的震撼。

不,不只是一个人。

他的手想要搭在卿微的肩膀上安慰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