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后,江子蹇忽然又说:“天和?”

天和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看了江子蹇一眼。

江子蹇一脚伸过去,碰了碰他,问:“那天晚上,你和关越…”

“当然没有。”天和哭笑不得道,他的心情相当复杂,“我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

江子蹇说:“我明白,和吴舜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天和答道:“不是有没有未来的问题,我希望所有的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纯粹一点吧。”

江子蹇想了想,同意了天和的看法,这不就是江子蹇自己最近正在追寻的么?

“当个堂吉诃德。”江子蹇说。

“是的。”天和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明亮的光芒,“虽败犹荣。”

天和抬起手,与江子蹇击掌。

手机振动数下,屏幕暗了下去。

天和:“普罗,你擅自挂我的电话?”

普罗:“你正忙着和朋友击掌呢。”

天和:“…”

江子蹇说:“你的AI似乎挺有趣,给我也装一个呗。”

“普罗米修斯的精神有点错乱,”天和说,“还在调试,我正想把他删了。”

普罗:“我的精神很正常。”

江子蹇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是“吴舜”,与天和对视,短短寻思数秒,按了下免提,热情洋溢地笑道:“嗨!阿舜!我是一辉!”

“滚。”那边吴舜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让天和接电话。”

“我在。”天和说。

吴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天和忽然就有点不祥的预感。

翌日午后,青松资本,总经理办公室。

佟凯道:“关越,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关越正在读自己投的某家公司的第三季度财报,眉眼间显露出不易察觉的杀气。

佟凯说:“他要来足浴城!我的天啊!我是给他摊牌还是现在就去练习下按脚?”

关越头也不抬,拉开抽屉,抽出另一份资料,扔给佟凯。

佟凯:“这是什么?足浴城是我们公司一个小妹妹家里开的…她说可以陪我演戏,但万一他隔三岔五地来找我怎么办?”

关越今天显得相当忙碌而焦虑,随手把一张票据撕了,不耐烦地看表,似乎在等什么。佟凯把资料放在一旁,说:“你在等谁?”

关越抬眼一瞥佟凯,说:“当演员要敬业,还没到谢幕的时候。”

佟凯一手覆在额头上,关越思考片刻,握着手,两手放在办公桌上,眉头深锁。佟凯观察关越,说:“又崩盘了?”

关越:“?”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总助喊道:“老板!您订的货到了!”

关越马上按遥控键,办公室的门打开,两名助理拖进来一个巨大的木箱子。

佟凯:“…”

关越从看到木箱子的一刻起就不焦虑了,起身,表情明显地松了口气,手指点点木箱,助理们会意,用锤子起开箱盖,里面垫着一层又一层的泡沫。佟凯嘴角抽搐,上前看了一眼,财务长亲自过来,取出一个快有一米五长的包着气泡袋的纸盒。

“皇家方舟号。”佟凯看那纸盒,说,“大不列颠航空母舰,关越你想做什么?”

一个小时后,关越的办公室里多了一张四米乘两米的会议桌,佟凯坐在一旁,外头进来一群经理,各拿一张零件示意图,对照着标记零件。

佟凯:“…”

财务长朝佟凯说:“这个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全爱尔兰最后一件了。”

佟凯说:“不,我的意思是,这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我知道有些老板很迷信,会在办公室里摆个关公…航母对关公,字面上倒是挺合理,可是这又是什么意思?保佑不沉船么?”

关越脱了西服,只穿衬衣,挽起袖子,坐在桌前,手指灵活地转了两下切割刀,耐心地等待着下属们把这个复杂得无以伦比的航母模型先分门别类一番。

“B16。”

“E7。”经理们好不容易有了进老板办公室的机会,相当认真,大家都想在关越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然而这件航母许多零件是全透明的,一摊开几千个有机玻璃小部件,简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财务长则低头看手里的资料,佟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关越等了二十分钟,看表,又有点不耐烦了,财务长马上暗示众人加快速度,于是两名经理差点当场吵起来。

最后分得差不多,关越抬手按了下铃,“叮”的一声,门打开,下属又鱼贯而出,办公室里剩下财务长、佟凯与关越三人。关越两手搓了搓,稍微拧了下手指,取来甲板,从有机玻璃板上于连接处切下来,开始组装。

佟凯:“我来帮你…”

佟凯正要拿胶水,关越却一抬手,阻住他,沉声道:“说。”

佟凯只得收回手,财务长翻了下手里的报告,开始汇报。

“关总,我是真的不建议您这么做。”财务长说。

佟凯是关越的私人律师,同时身份也是青松的高级法务顾问,关越让他留在办公室,正默许了他旁听接下来的整个项目。佟凯知道现在讨论的事情与自己有关系了,便一改平日风格,想起关越扔给自己的资料,拿过来认真读,却只是读了个开头,眉头就皱了起来。

“现在出面为Epeus做担保,总部那边一旦知道内情,会产生很大的意见。”财务长说,“虽然咱们一向不怎么在乎,但以往的每一次,所谓金手指决策,都成功了。这一次…关总,在现在的环境下,谨慎为宜。”

chapter13

关越在总部有个外号叫“金手指”,这个外号可以追溯到英国脱欧的当天清晨。关越只是沉默地走进上一家公司,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手指按下了回车键,一个决策,瞬间点石成金,为总部创下了一个历史上无人能及的纪录。

“万一失败…”财务长说,“从这份综合评估上来看,是非常有可能的,总部的情况我想您比我更清楚。”

关越对着这个航母模型,看了一会儿,有点无从下手。PPE虽不是纯文科,却也谈不上理工精通,关越更非军迷,拿着一个炮台翻来覆去地看,对照组装说明书,感觉都长得差不多,这得怎么办?

佟凯切换到了法务顾问的角色,认真地说:“我冒昧地问一句,关总,您对Epeus的运营内幕,是不是掌握了我们所不知道的某些关键信息?”

“没有。”关越只在这种时候,才会认真地回答佟凯的话。

财务长说:“那么,我反对这个提案。”

佟凯却没有吭声,继续低头看手里的资料,分给他的只有寥寥三页纸,全是法律相关的问题,风险评估与具体流程都在财务长手上。但商业层面的担保,涉及到相当复杂的内容,佟凯知道自己要给出意见的,远远大于这几张纸。

财务长想了想,事实上连着接近一个礼拜,从关越给出这个提议时,他便每一天都在认真地考虑着。为此他甚至跨部门召集了两个专门投科技创业公司的团队来开会,这两个团队都有着相当亮眼的业绩,最终大伙儿分析后,给予他的建议都是“千万别投”。

关越没有把这个提案交给任何一个项目组,而是直接给了财务长,这本身就是一个明确的讯号,佟凯与财务长都揣测着关越的意图。

财务长忽然说:“我觉得闻天岳与闻天和两兄弟,在这次Epeus的破产危机里,是早就商量好的。”

“怎么说?”佟凯从资料里抬起头来,问道。

关越一脸镇定,决定从炮台处着手,对财务长的话并无太大反应。马里奥朝佟凯解释道:“显然,闻天岳知道玩脱了,一旦公布自己的财务明细,任何人都不会出手来救他。他只能跑路,把摊子甩给弟弟闻天和。让闻天和通过人脉关系,来挽救公司的命运。”

“只要闻天岳在,就不会有机构再给Epeus注资。”财务长说,“所以闻天岳才是真正背锅的那个,至于闻天和嘛,业界多多少少,会对他生出同情之心,惦记着当年他们父亲的旧情,伸出手来,拉他一把。我现在甚至怀疑,闻天岳正在海外远程操控闻天和。”

佟凯道:“Mario,你今天的话很奇怪,不像平时的你。这是融资,不是在玩《大富翁》,不带场外召回复活的,破产就只能变乞丐,同情不能当饭吃。”说到这里,倏然静了,办公室里,只有关越用美工刀切断连接点的“啪”一声轻响。

两人一起看着关越。

财务长是个很会看眼色的聪明人,但有些话,哪怕关越不爽,他也必须说。

“十四亿。”财务长朝佟凯说,“这不是开玩笑的,佟总。”

这话是说给关越听的,语气已经很严肃了,关越也终于冷淡地答道:“我知道十四亿有几个零。”

佟凯想了想,说:“还好,两亿多美金,万一人民币跌破七了,也就两亿。”

如果不是工作原因,财务长简直不想和这些有钱人说话。

关越“嗯”了声,很满意佟凯在关键时刻这么识大体,说:“准备TS。”

财务长吸了口气,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还是忍了。

佟凯说:“我越权地问一句,反正贵公司早就习惯我越权了。”

关越低头,眉头皱了起来,专心地研究手里那个小小的炮台,它和说明书上的长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多了个两毫米的凸起,关越已经打算把它粘上了,直觉却提醒着他如果这么粘上去,就像做决策的时候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后面会毁掉整艘航空母舰。

“你觉得这项目能赚钱么?”佟凯说,“还是只是投来玩玩?这关系到我要怎么做你们的这个意向与正式合同。”

“我有信心。”关越随口答道,最后还是放弃了强行粘上去的举动,放下手里的炮台,换了一个,与说明书进行新一轮的对照。

财务长依旧不死心地说:“只是破产的延期担保,我觉得没什么,这部分利息和成本都是小意思,但是涉及到破产本身的担保,就是两回事了。”

佟凯说:“老板的金手指百战百胜,天下无敌,不过到了合同阶段,评估流程必须走,所有的会议,绝不能从简。就像Mario说的,延期没问题,真正到破产担保的时候,还是要接受业绩评估和投票的。”

关越默许了。

“疯了。”佟凯想了想,最后给出了最恰当的评价,“但是我喜欢。”

“我也喜欢。”关越专心地看着模型,头也不抬地说了四个字。

天和终于做完他的PPT,朝摆放在沙发上的一排小公仔们演示了一次,普罗说:“如果你很在意,我可以使用你的声音,在公放频道里自动播放,你只要对口型就行。”

天和:“一个五分钟的演讲而已,这还要假唱也太丧心病狂了。”

普罗:“我只是怕你太投入了,超出时间。”

天和:“那就让他们听着吧,超出时间也没人敢把我从台上强行抬下去…好了,先这样,出门。方姨,晚上我不回家吃饭。”

“去哪儿?”方姨从房里出来,问道。

天和说:“关越公司,他助理中午突然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不知道叫我去干吗,估计是赔我航模吧。”

方姨提着两件套好的衣服过来,说:“把这个带过去给他。”

天和:“…”

方姨说:“德国那边把衣服做好了,正好留着他的身材数据,那天我替关越洗衣服的时候,特地还量了下衣服,没太大出入,就是健身以后,胸膛稍宽了两英寸。”

“方姨,”天和无奈道,“可以给他寄过去吗?我真不想提着衣服去他公司。”

方姨说:“你外公特地让人跟着飞机送过来的,邮寄怎么行?都折皱了。”

天和只得提了衣服下楼,扔在跑车的副驾驶位上,说不得又拉开拉链看了眼,这西服做得相当好,慕尼黑那边知道天和不喜欢太老派的,选料、设计都忠实地结合了今年的流行款式。

母舅家就是做服装设计起家的,历史已有两百多年,各国皇室都曾在他们家订过。通常订一身衣服得等上半年,唯独自己家甥少爷不用等,方姨一个电话通知,那边派裁缝上门,三十六名师傅全部停下手头活儿,一起剪裁,不到一礼拜,六套西服加急做完,亲自让跑腿的在飞机上徒手提着,遇上气流颠簸也不放下,颠得吐了还要一旁助理打开呕吐袋接着,尽忠职守、左晃右晃地送了过来。

天和两套、江子蹇两套,可是为什么关越也有两套?!

“与其去纽约,你不如去慕尼黑,”普罗又说,“获得融资的希望会更大。”

“外公和舅舅恨不得把我爸塞进绞肉机里。”天和说,“你觉得他们会吃饱了撑着,启动跨国融资案来给Epeus做担保么?”

天和的母舅家既不喜欢现代信息科技,更不喜欢闻元恺。手工打造才是世界的珍宝,手工打造才是上帝赋予人的高贵品德!所谓人工智能,那是篡夺造物主的权限,是要让人世间乱套的!是要遭天谴被雷劈的!

天和报专业的时候,母舅家还把闻天岳叫上门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天和必须学戏剧文学,要么学音乐与绘画,巴洛克风格尚未有继承人,维多利亚时代已死,不想着继承伟大的艺术,虔诚供奉人类唯一的真神缪斯,哪有学什么计算机的道理?!

一技之长?请让上帝的归上帝,中产阶级的归中产阶级,谁也别想把两百年传承的手工成衣品牌装上流水线,要这么做,必须先从外公的尸体上迈过去。

最后当然又是闻天岳出面,替弟弟开罪了外公,最后外公一句恶狠狠的诅咒“你的公司一定会倒闭,到时候也别想从我这里挖到一个子儿。”天和也相信德国那边早就收到了Epeus的破产消息,正在朝上帝祷告,这家公司千万别像基督一样从坟墓里突然爬出来,这样外公就终于可以免去被作坊现代化所支配的恐惧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天和解开安全带,提着西装,说,“外公家没多少钱,老人家不容易,还是让他安享晚年吧。”

做成衣的作坊式公司有钱有名气,却受生产规模所限利润不算太高。一大家子人,各种排场与开销占去了大部分,母舅家要拿出十四亿也着实肉痛。外公的财富都体现在了大量的黄金制品、古董以及艺术品上,这些东西外公爱了一辈子,再拿去拍卖,实在让天和于心不忍。

“人类的情感很复杂。”普罗说。

“所以我时刻铭记着不要把自己的感受看得太重要。”天和下车,提着衣服上关越公司,答道,“破产对于我来说是天大的事,但在大洋彼岸的慕尼黑,也只是一个私奔女婿家的新闻而已。听说外公为了庆祝Epeus破产,还特地召开了一个规模盛大的舞会,邀请了不少当地的社会名流来参加…你好,我找关总,有预约。”

前台又看见了天和,好奇地打量他手里的衣服。

天和说:“给他送衣服来了。”

前台让天和稍等,通知了行政,行政赶紧给当投资经理的老公发消息,此时关越正一边粘航模,一边与印度开视频会议。财务长则坐在一旁,替关越做记录。

“有人给关总送衣服。”

经理躬身递给关越便笺:【有人送衣服来了,在会客室里。】

关越:“………”

关越回家时,老妈按着他给他做了几套衣服,家里的审美关越一直不喜欢,总觉得过于老气,做完衣服后,关越随便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没想到还这么锲而不舍,把衣服送到公司里来,于是他把便笺随手折成条,扔进垃圾桶里。

“等着。”关越说。

天和在会客室里百无聊赖地等着,翻了下架子里的几本金融业界杂志。

今年四月刊,封面人物关越。青松资本全球执行合伙人,中国大陆分部CEO。

关越戴着天和送他的表,一身休闲西装,坐在高脚椅上,现出一贯以来那高深莫测的表情,注视摄影镜头。他穿着春季H-hunts|man定制纯羊毛精纺休闲西装、佰鲁提牛津皮鞋,眉如刀锋,眼神凌利。一脚蹬地,一脚踩着椅腿栏,手腕微抬,现出“圆桌骑士”腕表。

“哈哈哈哈,普罗!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天和差点笑岔了气,翻开杂志,里面是关越的一张大幅写真,天和念道,“《沉默是金》,资本的弄潮儿,明星合伙人,巨商家族嫡系继承者,青松资本中国总裁,关越专访。哈哈哈哈哈…”

天和看见关越的专访,笑得肚子都疼了,好半晌才缓过来,开始念杂志。

“…我们终于请到了关总裁来做这一期专访…”

普罗:“这本杂志相对来说较为高端,天岳也上过封面。”

天和饶有趣味道:“记者问,‘业界都说,您在十六岁便完成了高中学业,提前从伊顿公学毕业,进入牛津大学学习至为顶尖的PPE学科,成功地取得了硕士学位,并前往华尔街的顶级投行实习,最后选择回到祖国,国内外的资本环境对于您来说有什么不同呢?可否简单朝我们说说?’——关越,‘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天和笑得歪在沙发上,捧着杂志念道,“…记者问,‘都说您从小接触金融与通商,家族经营着山西最大的造纸公司,‘晋商’这个行业,也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传统了,在您的成长过程里,这种浓厚的人文氛围,是否对您在硕士毕业后进入金融领域,有着脱不开的影响呢?’——关越,‘是的。’。”

“我看这个记者是黑吧!”

天和翻阅杂志里的五页专访,里面全是记者长篇大论地介绍关越,提出问题后,关越的回答几乎清一色“是的”“没有”,就像讲相声的捧哏。就连今年的股市与金融市场分析,关越也只说了三个字“不看好”。

最后记者还问:“促使您从康斯坦利跳槽到青松资本,放弃英籍、回到祖国,力排众议对青松中国进行改组,并建立起如今的团队的动机是什么?”

关越:“我是中国人。”

记者:“那么接下来的计划是入党吗?”

天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是金》,这标题太有内涵了。”天和猜测关越在专访里把记者给得罪了,稿子才这么原封不动地发了出去。

普罗:“他从小就不算太喜欢说话,只有对你才显得畅所欲言。”

天和说:“我曾经也很爱他这一点。但吵架的时候,每次想和这家伙沟通,都得不到几句回应,简直烦人。”

还在一起的时候,天和总忍不住逗关越,想让他多说几句话,关越则也一本正经地面对天和。后来有一次天和实在忍不住,在争吵时指责他,话为什么总是这么少?就不能主动开口来找他说几句吗?

关越对此的回答是:“世人总是自说自话,对他人的声音漠不关心,当一个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后,就会渐渐地说得少了。”

天和听到这回答时便消了气,心中涌起莫名的情愫,反而更爱他了。

现在天和决定去买一期这本杂志,实在是太好笑,整本看完后,瞥了眼表,关越已经让他等了一个半小时,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天和有点不耐烦了,再等十分钟到五点,不来就走了。

“他出来了。”普罗提醒道。

天和隔着会客室看,大会议室里头走出来几个人,最高那个正是关越,天和正要起身过去,行政却说:“关总还有点事,请您再稍等下,马上就好。”

天和只得又坐下,这么一等,又等了一个半小时。

天和忍不住道:“这家伙总是这样,我以为分手后总算不用再忍受没完没了的等待,没想到还是跳进了这个坑里。”

普罗:“也许我应该替你给他打个电话。”

天和冷淡地说:“不,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愿意见我。”

普罗:“你似乎对等待很不满。”

天和生硬地说:“是的,这也是我们当初分手的导|火|索,那天他也让我等了很久…”

他们分手那天,关越也是一样的沉默。伦敦已经深夜两点了,纽约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则刚刚开始,关越正在参加一个派对,背后是繁华的夜景。天台上,银行家俱乐部里,体面的投资者们闲聊并哈哈大笑,歌手唱起了柔和的歌,关越站在栏杆前,拿着手机,戴着耳麦与天和打视频电话。

那夜天和说了许多,而听完天和的长篇大论后,背后有女孩叫关越,热情地喊道:“Hey,关!”

“我们的主角在哪里?”又有人用英语夸张地大笑道,“啊,他在这儿。”

关越便朝天和简单点点头,把视频关了。

“我尽力了。”天和对着漆黑一片的视频窗口,疲惫地说。

视频关了,音频却没有关,传出关越的声音:“我也尽力了。”

天和把音频关掉,将关越的声音锁在了那个黑漆漆的小窗口里,玩了整整一晚上的吃豆人。

近三年时间,关越每一次的约定都无法兑现,天和曾以为他们已经度过了那满是争吵与狂躁的磨合期,已经习惯了彼此的性格。但仍然被关越的固执脾气打败了。

一个月前,天和飞往纽约探望他,下飞机前买了一束花,提着个亲手做的蛋糕,来到康斯坦利基金在曼哈顿的总部,把花放在前台,一脸灿烂笑容,与董秘闲聊。董秘是个女孩,知道关越有个在英国念研究生的爱人,两人聊得十分投机,不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