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埋过单,忽见关越朝着这家店走过来,不知道他怎么发现自己的。

“回家休息,等我通知,然后就不要叫我二老板了,我现在是大老板…”天和朝梅西说,梅西握着天和的手不放,天和几次想抽却抽不掉,顺势胳肢了他一下,梅西顿时发疯般地哈哈哈大笑,笑声里洋溢着重获新生的狂喜,天和觑机礼貌抽开手,面无表情地转身,整理了下围巾,走出店外。

关越来到门前,推门,天和推另一边门,两人擦肩而过,天和话也不说,直接走了。

关越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来这么贵的地方!”佟凯换完衣服,与江子蹇约在了绿地咖啡厅里。今天佟凯穿了条紫色反光皮裤,江子蹇换了件七匹狠的羽绒风衣。

江子蹇笑道:“因为今天,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佟凯有点意外,侍应过来,两人同时说:“一杯白水。”

江子蹇马上道:“不不,不用给我省钱!”

佟凯回过神,说:“真的喝白水就好了,第一次来,看看风景。”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侍应说。

两人的表情都变得不自然,江子蹇咳了声,佟凯说:“今天我请你,来,我来。”接着点了饮料,江子蹇躺在沙发上,一脸舒坦。

佟凯说:“我也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江子蹇来了兴致:“你先说?”

佟凯笑道:“你先说。”

江子蹇:“不不,还是你先说。”

两人推让了一会儿,决定江子蹇先说,于是江子蹇环顾周围,朝佟凯小声道:“我家要拆迁了!”

佟凯顿时惊了,想起江子蹇家里是本地人,居然拆迁了!一夜暴富!真心地替他高兴,忙问:“拆了多少?”继而意识到似乎有点不太礼貌。

“好像有一千万。”江子蹇乐呵呵地,“前几天晚上全家高兴得一宿没睡,现在方案还没出来,不过我决定暂时不上班了。”

佟凯连忙点头,说:“那太好了!恭喜你!”

江子蹇说:“你呢?什么好消息?”

佟凯也认真地说:“我爸中双色球了!”

江子蹇:“!!!”

佟凯笑道:“缴完税,剩下大几百万呢,血压差点没稳住,现在他们正乐着。”

江子蹇忽然有点失落,说:“那你…打算回河南去?”

佟凯说:“当然不,我还在等面试通知呢。”

“哦——”江子蹇旋即松了一口气,说,“自考还考吗?”

佟凯:“…”

两人沉默片刻,都不想再折腾那个成人自考,但不考似乎又说不过去,佟凯想来想去,只得说:“考啊。”

江子蹇:“考吧,有钱也不能不读书,咱们先庆祝一下?”

佟凯:“今天咱俩都可以随便点了。”

江子蹇笑道:“对!来,庆祝一下吧!晚上我带你逛街去,买买买!”

佟凯:“我给你买!”

天和跑完一整天,累得要歇了,十一点时回到家里,方姨正等着,说:“子蹇等你好久了。”

江子蹇在天和家的温泉里泡着,天和围了条浴巾下去,舒了一口长气,喝了点放在江子蹇手边的饮料。

“大半夜的不回家,跑我这儿来做什么?”天和一脸郁闷。

江子蹇说:“我爸去华盛顿看地皮了,妈去拉斯维加斯玩,这几天家里都没人,你来我家住呗。”

“不去。”天和烦躁地说,“正忙着呢。”

江子蹇靠过来些许,说:“怎么啦?谁又把你得罪了?”

天和想起天岳告诉过他,永远不要把在外面的情绪带回家,于是笑道:“没什么,都是小事,折腾公司的事很烦。”

江子蹇说:“我正想找你商量,今天小凯告诉我,他家中双色球了…”

天和:“…”

江子蹇把今天的事说了一次,拿起毛巾,拧了下水,露出漂亮光滑的锁骨与小胸肌轮廓,用毛巾在自己胸膛上搓了几下,说:“Epeus重新开张,能不能把他安排在你公司里,随便给他个位置?”

江子蹇没说“薪水我来开”这种话,反正天和多养个人也不缺这钱。

天和心想你俩真是够了,忽然温泉边上的音响里发出普罗的声音:“我建议你介绍他到关越的公司就职,这样就完美了。”

天和灵机一动:“对!让他去青松吧?”

江子蹇道:“青松会要他?”

天和:“没关系,我朝关越打个招呼,铁定要他。”

江子蹇:“那行!那就拜托你给他介绍份工作了,我怕我或者吴舜找人,最后反而容易露馅。”

天和心想我倒是要看佟凯你接下来怎么办,还能拖上全公司的人陪你一起演戏不成。

方姨现在很方。

方姨朝小刘问了下关越的近况,小刘便将那天回家时,车上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了。

“糟了,”方姨道,“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说?”

小刘:“我不知道啊。”

方姨说:“那傻孩子一定是误会了,你去开车,我得去他公司一趟。”

小刘茫然道:“不至于吧?”

方姨差点要被小刘气死,说:“快准备车!”

“关越的烦躁很好理解。”普罗说。

“能别提他了吗?我好不容易才忘了,方姨呢?也睡了?”天和洗过澡,穿着浴袍,刚戴上耳机,在茶几前看章程与流程,江子蹇已经去客房里睡了。

天和抬头看那只金刚鹦鹉,小金自从那次进了洗衣机后,已经完全不说话了,天和还很是担心了一段时间,然而小金平时的表现却十分精神,不像出了什么问题。

“说,关越死了,”天和朝小金道,“快说。”

鹦鹉保持了沉默。

“不要坐在资料上。”天和把资料从猫屁股下抽走,那蓝猫一脸呆滞,用屁股对着天和,转头疑惑地看了天和一眼。

普罗:“他认为自己又要可预见地失去你了。”

天和:“他并没有‘得到’我。”

普罗:“Epeus重新开张后,你会收拾东西,离开青松。作为投资人,他不能隔三岔五就去公司里看你,除了每个季度一次的述职,你也不会再去青松。他的人生刚走进阳光里,忽然之间便充满了云霾,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天和说:“不、要、突然用文学性句子来营造这种无聊的通感!所以没人陪他玩,霸道总裁就要发脾气了吗?我是人,我是Epeus的负责人,是分公司的老板,我不是他的宠物!他帮助了我,这没错…可我从来没想过利用他…算了,随便他们怎么想我吧。”

普罗:“不要生气,冷静一点,我注意到你的资料上显示,上一位总助似乎欠了不少钱。”

天和:“她拿太多微商的酵素了,现在全家只能把酵素当饭吃,还囤了些面膜,把她外婆的信用卡也一起刷爆了,我相信她会很愿意回来上班的。”

天和看着那乱七八糟的资料,初步配置已经结束,江子蹇给他介绍了一个从江曼离职的非常聪明的HR,以及一名行政管理人员。接下来,轮到技术团队,宽客实在太难找了,高手都去了摩根、IFC等国际巨头,必须想办法去挖。

普罗:“如果关越愿意出面…”

天和:“不。”

普罗耐心地劝说:“今天他已经尝试着过来朝你道歉了,现在理应轮到你采取主动…”

“不!不!不!”天和这次坚决地反对这个提议,怒吼道:“除非我死,也不会再去求关越!”

第33章 chapter33

第二天。

“关总,开下门, ”天和在CEO办公室门口说, “有事找你。”

关越正在与印度开会,把气势汹汹的天和放了进来。会议全程开了外放, 一名印度人非常激动,噼里啪啦地朝关越解释, 一股咖喱味的英文顿时扑面而来, 天和差点就没崩住,笑倒在地上。

关越皱眉,要求那边再重复一次。

天和只得找了个地方坐下, 关越却走过去,把放在天和身后的东西收进衣兜里,天和注意到像是两个什么零件。

关越显然很生气, 却没有当着天和的面骂那名印度伙伴。

普罗:“你看,现在他的心情明显变好了, 甚至没有在会议上骂人。”

天和听到那印度人所说的,关越发起的跨国融资案现在被搞砸了,对方已经辞职不干了, 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

果然很有远东风格, 可你在发起提案时就早该想到的, PPE优等生,居然会犯这种人性上的低级错误, 这下真是苏格拉底再世也帮不了你了。

关越相当烦躁, 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

普罗:“注意他轻快的脚步。”

天和:“…”

那快速的充满咖喱味的英语噼里啪啦, 就像在办公室里放炮仗,疯狂地骂华尔街总部一个叫Andy的人,英、印两大语系结合后的俚语与脏话在CEO办公室里飞快地弹来弹去,关越一时竟是插不进话去,手指稍稍痉挛,天和觉得他快被气疯了。

普罗:“注意他丰富的肢体语言。”

天和:“…”

关越手指隔着千万里,点了点位于孟买的那名戴着包头巾与纯金鼻环、手上戴了十枚宝石戒指,正舞动手指金光闪闪,圆瞪双目,朝他控诉总部的罪恶的合伙人,双眼紧紧盯着那人,眉头深锁。

普罗:“注意他欣喜的眼神。”

那边开始了一连串的“Fuck、Fuck、Fuck——”印度合伙人从纽约开始,把美国的五十个州挨个Fuck了个遍。

“Fuck yourself.”

关越冷冷道,在对方Fuck到宾夕法尼亚州时终于不想再听下去了,坐下,一按遥控器,“唰”一声视频页面、光屏上显示的所有资料,全部关了。

世界恢复安静,关越陷在了软椅上,吁了口气。

“关总,同事们让我来问您,团建选择新西兰南岛可以吗?”天和说,“或是你有更想去的地方?”

关越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就像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天和半点也不想来,但昨夜他想起了关越的那句“你是最优秀的”——他仍然承认自己的才华,于是天和决定宽宏大量,不和他再计较下去,就像普罗说的,总有一个人需要先开口,毕竟关越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当然,最重要的是,天和给关越还下了一个套,不过他不准备提前朝任何人甚至普罗说,免得遭遇普罗“概率性”的推测,将会动摇他的决心。

我看你还能嘴硬多久——天和心想。

关越开始烧水,准备泡茶喝,焦虑感消失了。

“不去。”关越冷淡地说。

天和轻松地说:“那正好,我也不想去,最近确实相当忙。”天和确实不想去,先前他是为了陪关越,才决定跟大家一起,现在正好了,招人都忙不过来。

“另外,我想问问,能不能替子蹇求个事儿,为他的‘小凯’在青松里谋份混吃等死的差事。”天和又说。

“没空陪他们演戏。”关越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好。”天和没想到连这个都被拒绝了,于是礼貌地说,“我另外再想办法,约了人打牌,先走了。”

天和转身离开,关越则始终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后。

元旦后,天和以最快的速度推进Epeus的复活,不停地把各项工作从日程表上勾掉。普罗作为智能程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编程,但它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只能节省部分的人力成本,现在难度最大的,就是他必须找到合适的人。

不过他忽然发现,在闻家的光环下,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这么难。

金融计算机工程师有自己的圈子,天和回国后便收到了俱乐部的邀请,这个俱乐部的主要活动只有一个——打德|州|扑|克。一如伦敦、纽约的小圈子一般,这些混迹于交叉行业中的工程师们,习惯在牌局上进行交流。

天和资助了这个俱乐部一笔钱,却从未去过,直到破产后,需要重写系统框架与设计新算法时,才参加了几次。天和无法解决的难题,其他Quant自然也无法解决,但同行在一起打打牌,可以激发些许他的灵感。

普罗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你赢遍整个俱乐部。”

“不,”天和推开俱乐部的门,说,“我不想作弊,我想靠自己的技术获胜。”

“我考虑一下。”牌局上,一名Quant朝天和说,“我相信你能做出好东西,你爸当年写的书,我们到现在还在用呢。”

天和说:“我只想养家糊口而已。”并翻开底牌,认真地看了一眼,他的习惯是发到第四张时才开始看底牌。

他知道这些程序员要的是什么:首先工作稳定。其次,钱和股份给够。再三,别有什么职场斗争,搞些有的没的。比起一个八面玲珑的CEO,这些高智商人才明显更愿意追随技术出身的领导,因为事儿少。

其后才是谈专业、谈理想,所以天和一上来就给出了140%的薪水涨幅,干股,以及稳定的、关于未来的承诺。

“产品经理找好了吗?”另一名Quant问,“你当技术总监?”

天和答道:“都没找好…我在想我宁愿当个CTO…梭|哈。产品经理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你得找个好产品经理。”Quant们各自拿电子烟吸,一名在摩根上班的年轻人虽然拒绝了天和的提议,却给他提了个建议,说,“你二哥是个不错的产品经理。”

“是的。”天和说,“不过他的最大长处是玩资本游戏,简直玩得风生水起,可惜他太自大导致玩脱了,只好跑路把烂摊子扔给我。”

众人都笑了起来,各自开牌,大家发出抓狂的声音,天和又赢了。

“不打了,”年轻人说,“休息会儿吧。”

“你们两兄弟商量好了合谋吗?”一名Quant忍不住问,“否则怎么说服青松出手的?”

“啊?不,”天和一怔,笑道,“二哥是真的人间蒸发了,我现在怀疑他已经去皈依了什么宗教。青松投Epeus是认为我能把软件做出来,事实上也是这样。”

“不容易,你还真的做出来了。”众人又唏嘘道。天和在入职之后,便偶尔来找他们打牌,交易分析系统对于整个俱乐部的大部分程序员来说,都是一个堪比上帝造物般繁重的工作,最后天和居然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地通过了评估,这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

“CEO呢?”又有人问。

天和沉吟片刻,而后答道:“CEO…我有理想人选了,就是说服他有点费劲。”

众人点点头,天和知道他们确实还需要考虑,但这已经暂时足够。

年轻人说:“为什么不考虑下廖珊呢?”

天和说:“天才廖珊,她是一组项目负责人的最佳人选,可惜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就算有,传说她也不接陌生号码来电,唯一的办法就是攻破她的防火墙,直接往她的机子上发个offer…”

一名Quant说:“如果你能全面碾压她,她一定会带着键盘鼠标,抱着显示器来投奔你。”

天和说:“关键我做不到,我们旗鼓相当,国防部采用的,就是她十六岁时参与设计了一部分的防火墙,那鬼东西想破解,最快也要两百多年,我猜她现在还在不停地往上面打补丁,我更宁愿持之以恒地找她本人谈。”

年轻人说,“她不太喜欢投行环境,我觉得你只要找到她,就有很大希望,不过你的软件最好不要给她看,因为她会说…”

天和:“我知道,她会惊叹一声‘天底下居然有人用bug来写成一个软件,真是太神奇了!’我们教授就被她这么嘲讽过,老头子当场就不好了。”

众人一致点头。

“今天的目标是冯嵩…”天和看了眼日程,“普罗,你确定他一定会去那家鳗鱼饭吗?”

普罗:“是的,他每天中午都吃一样的鳗鱼饭,已经连续吃了三年。”

天和走进鳗鱼饭店,普罗说:“我从没听你说过关于总经理的人选目标。”

天和答道:“嗯…这个目前来说并不那么重要。嗨,花轮同学,你好。”

一名染了黄毛、穿着越野军服、脸上带着少许雀斑的年轻男生正在角落里吃鳗鱼饭,抬眼一瞥天和,就像他不存在一般,继续低头看手机。

“滚。”冯嵩说,“闻天和,我不会去你家的公司。”

“帮我做个测试。”天和坐下,手指一点手机,说,“普罗,开始,做完我们就走。”

冯嵩:“???”

冯嵩停下吃饭的动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的人工智能?做出来了?”冯嵩怀疑地打量天和。

普罗在耳机里说:“天和,回青松一趟。”

天和:“???”

普罗:“听我的。”

天和莫名其妙,起身,收起手机,转身离开餐厅。

“哈哈哈哈——”

“啊哈哈——”

佟凯与江子蹇在公园里坐着,整理LV的购物袋,面前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打太极拳,这里是他第一次与江子蹇从足浴城里手拉手跑出来的地方,这张长椅也是他们最爱的长椅,只要天气好,又不想花钱,就喜欢来这儿懒洋洋地晒太阳,静静地看人打太极拳。

江子蹇总感觉看多了,自己都会打了,偶尔还和佟凯学着他们打上几招。

佟凯电话响了。

“我有事得回去一趟,”佟凯忽然道,“通知我去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