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波光粼粼,飞鸟掠过,投向那广袤无垠的山林,阳光万丈,朗照人间。

关越:“我说,你还爱我,就和我一起死。”

天和眉毛一扬,轻轻地答道:“然后我说,好的。”

南阿尔卑斯山在天地间耸立,盛夏阳光下,几十万年一如往昔,山永远是山,雪也永远是雪。

关越:“我还说,aquiamo。”

天和低声说:“aquiamo,嗯,好的。”

十分钟后。

“从今天起,不能再跳伞。”天和站在降落点,摘下眼镜,递给工作人员,朝关越正色道,“你已经答应过我一次了!”

关越摊手,一脸无辜,看着天和,想了想,朝他走过来。

天和稍稍退后,避开关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跳伞满两百次以后,你就要玩低空跳伞,然后就要玩翼装飞行,为了杜绝你…”

关越追上来几步,到得树下,一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天和,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天和:“!!!”

那突如其来的吻充满了陌生感,天和恍惚已经有好久没接吻过了,被关越吻上来的时候,大脑中刹那一片空白。

天和紧张得心跳差点停了,就像关越第一次吻他时,满脸通红,想推开关越,关越却更用力地开始亲吻他。关越的嘴唇很软,亲吻的习惯动作和从前完全一模一样,就像从未与天和分开过。

陌生感忽然消退,天和几次挣不脱,索性停下动作,闭着双眼,怔怔站着,感受关越唇舌火热的温度,那正是他所熟悉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无论是清晨分开前蜻蜓点水的一吻,还是深夜里放肆而疯狂的纠缠,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融在一处。

天和两手放在关越肩上,关越则将搂着他的腰的右手上撩,顺着他的背脊一路抚上去,这个动作顿时唤醒了天和过往无数次的记忆,令他伸手,揽住了关越的脖颈,回应他的吻。

一只狗摇着尾巴过来,“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工作人员四处寻找那只狗,喊了几声,天和回过神,与关越分开,示意快点过去。

“叫你呢,听到没有!快付钱!想跳霸王伞吗?”

天和笑着大喊,不住躲避关越,并四处寻找,看有没有自行车或是马匹,要快速跑路,接着看见了一群羊。

关越道:“快打消这个念头!羊不能骑!在这儿等我。”

天和还真想试下骑绵羊跑走,关越生怕他被踢了,拉住他的手腕。

天和说:“快给小费,给完走了,太尴尬了!”

关越只得示意拿pos机过来,天和趁着关越刷卡的空当,跑向越野车,关越看也不看,刷了笔小费,说:“请收下我这一生中最真挚的谢意。”

收钱的瞬间腿一软,当场歪倒,带翻了两张椅子。

天和坐在越野车驾驶位上,侧头看关越。

关越上车,天和凑过去,就像从前一样,亲了下关越的唇,把车开往湖边,开走了。

“哎!”佟凯从跳伞基地后面走出来,一脸茫然,“他俩怎么就跑了?”

江子蹇与佟凯跳完伞以后就在基地后的咖啡房里喝咖啡,这下一转头人没了。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结果一杯咖啡喝完,听到车开走,两人跟出来,一起傻眼。江子蹇四处看看,只见满基地的工作人员正在负责人的指挥下,泪流满面,开始大声地合唱《哈利路亚》。

江子蹇:“???”

天和知道关越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抱在怀里,与他好好说说话,缠绵一会儿。

然而今天安排了全公司在湖畔山野徒步,天和心想谁让你安排大清早的跳伞,黄昏来跳,跳完就可以回去谈恋爱了。

天和倒车,开上湖畔道,上午十点半,阳光万丈,一侧是是青绿色的松树,一侧是波光粼粼的湖水,道路上只有这辆越野车,美得就像活在梦里一般。

关越坐上副驾驶后,稍稍侧身,朝向天和,背靠自己那侧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天和。

天和本想说他几句,奈何得开车,只得专心看着路前方。

从关越眼里看见的是,天和所在的驾驶位车窗外,瓦卡蒂普湖金光万道,树影如流星般掠过,光影映着天和完美的侧脸剪影。

“你是完美的。”关越说。

“唔,那当然。”天和淡定地开着车,嘴角勾了勾,随口道,“多少人爱我年轻的容颜,爱我的美丽出自假意或真情。”

关越:“再确认一次,宝宝,你还爱我吗?”

天和放慢车速,在一群过马路的绵羊前停下,等羊群过完,再挂挡,启程。

“还行吧?”天和一瞥关越,现出他招牌式醉人的笑容。

关越侧着身,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曲着双腿,目不转睛地注视天和,一时竟舍不得移开目光。抬手按了下音乐播放键,天和本以为会是古典乐,没想到cd里却传出了——

“纵使流年飞逝,芳华老去——”

“我始终爱你,一如往昔。”

天和:“流行乐。”

关越依旧看着天和:“换一首?”

天和:“挺应景,不换了。”

“我的爱穿越天际,我的爱川流不息…”

越野车在那歌声里,驰往湖畔的山林脚下。

第48章 chapter48

“大老板早, 二老板早…”

天和笑道:“大家早,今天也是精神抖擞的一天呢。”

所有人呵欠连天, 强打精神, 睡醒了。

愤怒的佟凯与江子蹇也被跳伞基地送过来了,天和赶紧躲到关越身后,连连摆手,示意不关我事。

关越穿着紧身的防紫外线登山服, 身材线条简直完美, 外头套着条黑色篮球裤, 梅西吹了声哨子,笑道:“这就走吧!”

投行出身的一群投资经理与金融工程师们犹如行尸走肉, 沿着湖畔观光道陆陆续续动身,往山上走去。

关越背着个斜挎背包, 里面装了水与两份三明治,两手揣在篮球裤裤兜里,与佟凯在前走着,佟凯与关越闲聊,关越只是一脸漠然地听着。

江子蹇与天和则在后面走, 不时与员工们说说笑笑,天和还有点心不在焉, 总觉得自己嘴唇发热,表情显得不太自然,时不时抬手,拭下唇。

“没有肿, ”江子蹇说,“不要摸了,太欲盖弥彰了。”

天和:“…”

走了一会儿大部队就走不动了,关越在前方站着,江子蹇与天和在队尾等了会儿。越过数十人的队伍,天和带着笑意遥遥看了眼队头,关越正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稍稍朝着他的方向。

“天和。”

“啊?”天和回过神,笑道,“嗯,对。”

几名quant还没正式入职就与吴舜聊起了技术问题,天和点点头,说:“我觉得可以试试。”

天和特别警告了关越,在公司员工面前不要太明目张胆,麻烦维持住他的画风,千万不要崩。工作归工作,私事归私事,更不要秀恩爱,否则这一公司人,以后要怎么管?幸而关越虽然很爱他,却也知道一定要在员工面前尊重天和,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表现得过于明显。

天和知道,现在关越一定很想让他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行,彼此十指相扣,看看这湖光山色,只是在下属面前,必须克制。

关越是个很有东方教养的男人,虽然关家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却督促着他从小到大,读了许多圣贤书,让他在人前对爱人时刻遵守着“发乎情,止乎礼”的规矩。哪怕他接受再多的西方教育,这种坚持也深在骨子里,从未有所改变。

关越很少当众亲吻他,走在街上最亲密的举动,顶多也只是搭肩膀,情到浓烈时,会忍不住牵着手,连搂腰这个行为都很少。

以前有过一段时间,天和总忍不住要和关越闹,在天和的世界里,曾经觉得你不在大家面前有所表现,就是不爱我,生了好几次闷气后,关越有时与天和参加聚会,会亲一下天和的侧脸,但那个亲吻,更多的意味是宣示主权。

“关越现在居然能忍得住不过来。”江子蹇说,“是我的话我…”

天和笑道:“你也不会的,你不也没走过去么?跳伞的时候告白了吗?”

江子蹇:“没有…那家伙一跳出来就大喊上帝啊耶稣啊圣母玛利亚…害我想好的话全忘了。”

天和:“…”

现在想想,天和反而逐渐理解关越了,他忽然发现江子蹇也是这样,为人虽然很不羁,在外人面前,都相当懂得如何克制自己。

“闻总!”前台妹妹笑道。

“哎!”天和也阳光灿烂地笑道,今天他依旧穿了方便活动的白衬衣与黑短裤,戴了副蓝色的太阳眼镜,站在湖边,忍不住想看关越,又不敢太明显,心想我应该也准备一副墨镜,可以有效地掩饰自己看远处的那个大帅比。

“买够了吗?”天和说,“不够再让佟总带你们逛去。”

队伍再次启程,天和与一众女孩往前走,大家开始讨论要什么样的卡才能让奢侈品店封店招待。

“好像只要是黑卡的合作商家就可以。”天和想了想,说,“不过偶尔也会看人,其实我自己出门逛街就很少被关门伺候,可能因为关总长了一张很有钱的脸吧。”

众人哄笑,“关门伺候”是江子蹇开玩笑的说法,行政总监又问:“所以小说里,先被店员翻白眼,再扔黑卡,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见都是骗人的。”

天和:“嗯…也许吧,因为大家都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影响心情。”

江子蹇说:“有时候热闹点也不错,只要店里别太吵就没关系。”

现在员工们基本可以摸到这群死有钱人的习惯了,首先要求的是清净,即到哪儿,最好都别有其他人。其次对态度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要别太过分。再次是自己从不拎东西,提倡各种上|门|服|务。

“人太多了你会觉得被冒犯吗?”前台妹妹笑道。

天和打趣道:“那倒不至于,人该多的时候还是要多点才有气氛。譬如说蹦迪,两个人在家里蹦迪的话,感觉也实在太傻了。”

众人开始大笑,天和心想下次倒是可以拿这个来捉弄关越,要求他陪自己在家蹦迪,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正午时分,山腰上视野开阔起来。队伍前面,关越走走停停,刻意放慢了脚步,混进下属里,越走越慢,经理们却以为关越要休息,又想喊停,天和心想现在关越头上一定三条黑线,你们也太不识趣了。

佟凯也受不了了,这个活动是他提议的,一起徒步的目的,就是与员工们锻炼下,走上个十公里,能够让大家有同甘共苦的回忆,上班后也会更团结点。原本提议的是四十五公里环湖,瞬间就被天和一脸惊恐地阻止了,几十公里对他们自己来说很轻松,但长期在青松与投行上班的员工可不这么想。

现在看来要把十公里走完都有点难度,天和正考虑着要不要叫车提前来接算了。

环道来了一队竞走队,大伙儿便纷纷让开,供他们过去。

“累吗?”佟凯站在队伍前喊道。

众人忙道不累不累。

梅西的女儿擦擦汗,坐在石头上,哎呀哎呀的,累了。

关越低头,与梅西的女儿对视。

江子蹇低头发消息,嘲讽佟凯:早跟你说了走不下来,还好没定四十五公里。

天和在后面喊道:“再休息五分钟吧!”

佟凯:“好!休息五分钟!待会儿大家打起精神,走到大巴停车点!让司机直接开去免税店!作为副总,我送每人一套法尔曼套装礼盒,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里面包含面霜、眼霜、精华…”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梅西的女儿唰地起身,沿着环湖道绝尘而去。余人一语不发,同时起身,健步如飞,满公司的人一眨眼走得干干净净。

江子蹇:“…”

天和:“…”

佟凯:“很好!你们俩累吗?”

天和一手扶额,佟凯道:“你们看?我就说,才十公里,肯定能走下来!”

人一走完,关越便过来了,天和坐在一块石头上,被阳光照得很舒服。

“我们先走啦。”江子蹇朝天和摆手。

关越把斜挎的运动背包转到胸膛前,单膝跪地,掏出驱蚊水,在天和腿上喷了几下。

“没被叮。”天和说。

“以防万一。”关越见江子蹇与佟凯走远了,说,“累?”

“怎么可能?”天和笑道。

等人走了以后,天和稍稍躬身,在关越侧脸上亲了下,关越脸上发红,摘下墨镜,等天和一起。

“上次来就把环湖道走完了。”天和说。

关越:“坚持一下能走下来。”

天和与关越都没有说话,并肩在环道上走着。经过松林时,天和吹了声口哨,逗树上的小松鼠玩,关越便停下来等他,两人走走停停,走了一会儿,关越又拿出运动水壶,给天和喝水。两人碰到一对停下来喝水看风景的俄罗斯老夫妻,闲聊了几句,天和听不懂俄语,却觉得关越说俄语很有趣,让他多说几句。

“你们在聊什么?”天和问。

关越:“聊他们在一起四十三年了。”

天和:“哦…我不信你没说别的,你铁定朝他们炫耀什么二十年之类的。”

天和四岁与关越认识,仔细想想,居然已经二十年了。

关越彬彬有礼道:“怎么能撒谎?我说的是,咱们刚认识,在一起第一天,所以你看,不要再乱跑,不然金婚的印花都攒不够,让人笑话。”

天和回了一句:“不会的,我相信你可以活很久呢,这是你们的种族天赋。”

关越:“…”

天和哈哈笑了起来,朝前头张望,以前他就喜欢说关越是凶巴巴的鳄龟,过了这么多年,还总忍不住调侃他,说着又往前看,心想公司的其他人呢?全跑光了?

关越选了个风景好的地方,与天和在树下的草地上坐了,和风习习,新西兰的夏天阳光照得山野一片嫩绿,十分凉快。关越拿出三明治,在湖泊的美景中吃了午饭,天和顺便掰了点喂鸟,忽见关越严肃地看着自己,知道他一定想起了那年在特拉法尔加广场上喂鸽子的狼狈。

其间天和到栏杆边上,去用手机拍了几张照,关越则依旧坐在原地,戴上耳机,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天和。

“走吧!”天和说,“得尽快追上他们!”

关越便收拾了垃圾,站在路边等天和,天和见他似乎在打电话,过去道:“找到人了么?”

关越:“还没到,走这边。”

关越带着天和,走了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来。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天和看见了先前那队户外竞走团。

竞走团成员累得喘气,说:“你们的同伴,刚刚在山腰下,走得实在太快了!”

天和:“…”

关越礼貌道:“我们在举办有奖竞走。”

天和:“别失礼。”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终于追上了江子蹇,江子蹇与佟凯两人正躺在树下晒太阳聊天,朝他们“嗨”了一声,说:“哟,老板,你速度可真快!没闪着腰吧。”

佟凯坐起来,江子蹇给他拍拍身上的草和叶子,关越答道:“没有发生你想象中的事。”

天和才意识过来,怒道:“江子蹇!”

四人又开始结伴,最后这段路很短,关越的手背稍稍碰了下天和,终于把他的手牵了起来,天和心里好笑,早不牵,没人那段路干吗去了,现在都快到终点了。

结果抵达停车场时,两车人已经到了,齐刷刷等着他们,一起望向佟凯。

“佟总好!”

“哎,终于走下来了。”佟凯说,“实在太累啦!年纪大了!马拉松都跑不动了!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大家一起喊道。

佟凯:“去免税店!出发!”

欢呼声中,期待已久的环节来了,天和也不奢望你们买完就走,可千万别耽误晚饭就谢天谢地了。他根本不想逛,奈何老板们带队出来,总不能自己先回去。

梅西道:“先逛一个小时,然后大家在这儿集合吃饭,吃完再逛三个小时。”

天和:“…”

关越与天和随便看了眼,天和只买了包小饼干,坐在店外拆了吃,随手投喂给关越一块。天上下起了小雨,两人便在免税店隔壁的咖啡茶座里,坐着看雨。

管家把电脑送了过来,天和看了眼破解进度,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关越:“还在担心普罗?”

“对啊。”天和轻轻地说,“今天我总忍不住想,如果他知道咱们…应该会是最高兴的那个吧?”

天和看了眼关越,关越想了想,没说什么。

天和试过了所有的破解方式,这已经是最快的了,这些天里,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普罗,也许那几个晚上,明明可以主动去按关越房间门铃,最后却没有做,原因也是在等待普罗回来——毕竟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重归于好,这么重要的时刻,普罗却没有在场,令天和幸福之余,又有点小难过。

“在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咱们能重新在一起的人,也许就是普罗了。”天和看着屏幕,低声说。

关越注视天和动作,说:“错了,应该是我。”

天和说:“咱俩不算。”

上一次天和朝关越解释时,已经原原本本地朝他解释过,关越说:“我觉得有一点吃醋。”

天和:“你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找到机会,把这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