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怀敏张了张嘴,脸色一沉,说:“没。”

蒋逊笑了笑,往后面一靠:“你图什么,这么给你老板卖命?”

孙怀敏说:“关我老板什么事。”

“你自己要那份报告?”

“嗯,就等你开价。”

“你有钱?”

“有。”

蒋逊问:“哪来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孙怀敏笑着,“不用再套话,这次是我要见你。蒋逊,你不是最爱钱么?你跟那位贺先生感情有多深?爱情不能当饭吃,你也不是那种把爱情看得比钱还重的蠢女人。”

小饭店门口停下一辆商务车,车里下来两个男人,饭店里的人吐出瓜子壳,问:“吃饭吗?”

“菜单看看。”

坐下等菜,一个人说:“我不饿啊。”

“不饿也吃点儿。”另一个人倒了杯茶。

“谁家10点半吃午饭的?”

“那你别吃,看着我吃。”

 

包厢里。

蒋逊说:“我就这么贪钱?”

孙怀敏像听笑话:“你不贪谁贪?就你那样子……其实你也可以好好想想,拖了两天了,你们往网上发的那些帖子,不停地说有什么黑幕,黑幕呢?那位贺先生迟迟不爆,无非就是想等个好价钱。”

“那你们怎么不直接找他?”

孙怀敏借口找的好:“我跟你认识,找你不是更直接?你想钱到你口袋还是到他口袋?”

蒋逊问:“你肯定我能把环评报告拿到手?”

孙怀敏眼睛一亮:“你能的,一定能!”

蒋逊笑着:“你真看得起我,可我不爱拿你的钱。”

孙怀敏一愣,咬了咬牙,说:“你多大岁数了,怎么这么幼稚?这边情况你了解多少?你了解德升集团吗?”

钱不奏效,孙怀敏动之以理:“德升集团有近万个员工,宁平整个镇才多少人?整个宁平镇,凡是有劳动能力的,除了少部分在外务工,其他的人都在德升!你去问问其他村民,他们希不希望德升关门,你以为自己在做多伟大的事?不是!你们这种人,自以为了不起,自认为伟大,其实你们是在把那些老百姓往死里逼,他们要是想反,早就反了,你看看现在,跟你们站一起边的才多少人?”

她越说越激动:“几千个工人失业,谁来负责?你给他们饭吃吗?”

“他们有没有饭吃,关我什么?”蒋逊满不在乎。

孙怀敏眉头一皱:“你……”

蒋逊凉凉地说:“这世上每天饿死多少人,关我什么事?饿死了是他们自己的事,有手有脚不知道干活?93年之前,没你们厂的时候,他们都饿死了?”

边上的邵斌终于开口了:“蒋小姐,既然这些都跟你无关,你为什么不接受我们的条件呢?”

蒋逊看向他,过了会儿,说:“你多大?”

邵斌一愣:“呃……37了。”

蒋逊说:“水叔的儿子24岁,去年刚大学毕业,冬冬今年10岁,说了你们也不认识,她住在福利院,双脚畸形……你37了,在这里想必也工作很多年了,你没有摸过自己的良心么?”

邵斌想了想:“德升集团每年的创收能养活上万家庭,交上去的税能建大量的基建工程,这么多年下来,捐助了百所学校,救过数不清的白血病儿童,我正正经经工作,这当中的每一分也有我一份,你们的行为很正直,可你们只看见了你们想看看见的,忽视了一家企业在生产之外做的一切努力。”

蒋逊说:“你只看见了你们想看见的,忽视了他们用矿泉水代替饮用水,三百条人命也有你的一份。”

邵斌问:“你究竟图什么?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那到底图什么?”

她到底图什么?

她今天一路过来,空气中有淡淡的臭味,路边载着发育不良的树木,昨晚骑摩托出来,她注意到家家户户窗户都紧闭着,没一家开窗的。

而明霞山上,雪化了,正等待春天。

河昌的候鸟要往回飞了。

阿加大哥家的孩子也开学了。

马脚子们赚到钱回去了。

悬崖上空繁星满天,草甸随风摇摆,木喀的酥油茶香悠远绵延……

好人会为过去的错误道歉,而伟人会去纠正。

这一切本该结束在九年前。

蒋逊什么都没说,拎着头盔出去了。

孙怀敏追出来:“蒋逊!”

蒋逊不理她。

“蒋逊,你给我站住!”

孙怀敏一把拽住她,蒋逊把她手甩开。

孙怀敏喊:“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你,你这辈子诚心跟我作对!”

蒋逊笑了下:“你有病啊?”

孙怀敏怒气冲冲:“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徐泾松是我先认识的,你凭什么跟我抢!你凭什么勾引他!”

邵斌追上来拉她,孙怀敏用力将他推开,“我跟他本来好好的,我很快就能嫁给他了,都是你,你这贱|人,你跟你爸一个样,你爸把我妈害得还不够,你又来害我!你这贱|人,扫把星,贱|货,千人睡万人枕的贱|货,整天装清高,你就是只鸡!你把徐泾松还给我——”

孙怀敏发了疯,突然挥了一巴掌,“啪”的一声,竟像道惊雷,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邵斌一愣,立刻拉着她往门口走,孙怀敏回头:“贱……啊——”

“咚”一下,一个头盔砸到了她脸上。孙怀敏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头发突然被人扯住,发根生疼,她被人往回拽,紧接着“啪”一声,重重挨了一巴掌。

孙怀敏大叫。

蒋逊左脸通红,右手打得发麻,站在她跟前,冷脸看着她。

邵斌冲拽着孙怀敏头发的人说:“你放手,是不是男人,对女人动手!”

贺川扯着头发又用力一拽,孙怀敏痛得往他脸上打,他一把制住她。

贺川冷笑:“我不打女人,就打贱|人。”

☆、第66章

“揍她!”阿崇吐出块骨头,抹了下嘴巴上的油,终于从惊愕中回了神,恶狠狠地说,“老贺,揍她!”

“啊——”孙怀敏尖声嘶叫,发狂踢着贺川,边踢边喊“救命”,贺川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送到蒋逊跟前。

蒋逊一把掐住她脸颊,孙怀敏只能“呜呜呜”地喊,边上的邵斌急忙道:“你们疯了,快放手,你们想干什么!”

蒋逊盯着孙怀敏,手上用力,冷声说:“之前你在徐泾松面前跟我假装亲近,利用我借机跟他相处,我看在你妈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他现在被通缉是他咎由自取,这证明法律对付他还管用,你要犯|贱去他跟前犯,顺便帮我转告他,好日子没多久了,他们徐家玩完儿了,奉劝你一句,你想改姓徐,那就等着给他们陪葬!还有,我他妈不欠你的,你在我跟前就是一智障!”

蒋逊松开手,贺川沉着脸:“不打了?”

“够了。”

孙怀敏歇斯底里:“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贺川把她头发往下一拽,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孙怀敏疼得说不出话,下巴像要被卸下来似的。

“再让我听到你狗嘴里说她半个字——”贺川用着力,手底下那人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凉飕飕道,“——就不光是当秃子这么简单了,给我记着!”

说完,他把孙怀敏拖到了门口,像扔垃圾一样把她甩了出去,邵斌急忙去拉她,结果和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贺川捡起地上的头盔,拍了拍上头的灰尘,朝蒋逊一扬下巴,“走!”

蒋逊跟着他走了出去,当地上那两个透明,走到摩托车跟前,贺川扶了下她肩膀,松了松头盔扣,把头盔往她脑袋上一套,扶扶正,再给她扣上,问:“紧还是松?”

蒋逊说:“再紧点。”

贺川嗤笑:“头小。”

蒋逊说:“这头盔偏大。”

戴好了,贺川敲了敲她脑袋上的头盔,说:“好了。”

蒋逊跨上去,侧过头问:“你坐哪个?”

没带多余的头盔,贺川直接坐到了她身后,蒋逊发动摩托,眨眼“轰轰”声起,摩托飞走了。

阿崇被落在饭店里,默默地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离开,再默默地看了眼饭桌,伴着门口的嚎啕大哭声,他手一挥:“老板,打包!”

往水叔家开,半路上,贺川把车叫停了。

宁河边没什么人,大家都聚到了那几间分厂门口,几个小孩子在河边跑来跑去玩耍,嘻嘻哈哈的声音从这头晃到那头。

蒋逊转身问:“怎么了?”声音从头盔里传出,闷闷的。

贺川没吭声,他解了扣子,把她的头盔摘了下来,蒋逊顺了下头发:“干嘛啊?”

贺川定住她下巴,掰过她左脸。

女人发起疯来力气不输男人,这一巴掌留下了五根手指印,像在白煮蛋上洒了红墨水,刺眼极了。

蒋逊抽了口气:“松开!”

他没控制住力道,竟把她下巴捏疼了。贺川手松了下,摸了摸她脸颊:“便宜她了。”

蒋逊说:“我给她那巴掌也不轻。”

他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眼神阴阴沉沉,蒋逊知道他在隐忍,她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干什么呀。”

贺川问:“疼不疼?”

“还好,就是有点发热。”

贺川问:“委屈么?”

“孙怀敏给不了我委屈。”

“谁能给你委屈?”

“谁都不能。”蒋逊说,“我要是觉得委屈了,自己会还回去。”

贺川往她脸上咬了一口,咬完不动了,鼻子顶着她的脸颊。蒋逊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过了会儿,他抬起头,吻上她,蒋逊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

白云在头顶悠悠飘过,闻不见空气,看不见树木,只剩彼此呼吸交织。

蒋逊喘了口气,在他怀里歇了下,贺川亲亲她头顶,那几个孩子玩闹到了他们前面,喊:“贺叔叔贺婶婶,是你们啊!再见!”

蒋逊从他怀里抬起头,跟他们挥了下手,贺川说:“几个小鬼!”

蒋逊问:“谁家的孩子?”

“不清楚,看着眼熟。”贺川说,“我来开?”

“不用。”

蒋逊坐正了:“坐稳了!”

贺川说:“慢慢开。”

发动摩托,蒋逊这次开得史无前例的慢,像在散步,天上的云朵跟着他们走。她没戴头盔,长发轻轻扬着,贺川在后面替她理了理,又把她头发全梳到了右边,左脸颊一览无遗,她开了一路,他就看了一路,到了小卖部前,摩托停下了,他才收回视线。

上了楼,他的手还牵着她,紧紧不放。高安往他们手上看了眼,说:“妍溪去福利院了,中午在那儿吃了回来,你们怎么样?”

蒋逊从口袋里拿出只录音笔,还给高安,说:“嘴巴紧得很,全都往自己身上揽,没提徐德半句。”

一旁的宋波说:“料到了,徐德也没这么蠢。”

王媛媛问:“那孙怀敏是什么人?我是说她在里面是什么职务?”

贺川说:“虾兵蟹将,没用。”

高安沉思:“这就是他们聪明的地方,孙怀敏既是蒋小姐的亲戚,在集团里职务又低,即使当场说了什么,也容易推脱。”

王媛媛道:“那不是白跑一趟?”

高安注意到了什么,惊讶:“蒋小姐,你的脸……”

蒋逊摸了下:“没什么,挨了一巴掌。”

宋波和王媛媛对视了一眼:“谁打的?”

“孙怀敏。”蒋逊说,“这次也不是白跑一趟,还有收获。”

“嗯。”贺川冷声道,“待会儿通知警方,可以监视下那女人,她可能跟徐泾松有联络。”

没多久,阿崇拎着餐盒回来了,顺便还给另几人打包了午饭,吃饭的时候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之前那两人双剑合璧的感人场面。

到了下午,局势有了变化,水叔带回消息:“厂里开除了二十个工人,跟我们这边的人是亲戚,现在那二十个人闹得厉害,里头说了,谁参与,厂里就开除谁的亲戚。”

那边杀鸡儆猴,这边,宋波和王媛媛两个生面孔,由水叔这边的人带着,偷偷溜进了一分厂和二分厂,还有二分厂后面的一个污水处理厂。

晚上回来,他们把照片都导进电脑里,说:“这个是污水池,白天污水灌进这里,到了晚上,再由污水管道偷偷排进河里。”

“这条渠已经发黑了,气味很刺鼻。”

“这里堆放的是硫酸亚铁,但是没有修建防渗槽。”

“硫酸亚铁最后流进的是雨水管道,厂区周边的植物已经畸形了。”

“污水处理厂一直废弃不用。”

偷拍的照片,因为他们技术专业,画面十分清晰,处理完这些照片,两名记者亲自撰稿,几个男人在边上抽着烟,商量着明天的安排,张妍溪买回宵夜,给他们一个个分了,最后一份炒面分给蒋逊。

旅馆房间不是很大,他们霸占了书桌和沙发,蒋逊只能盘腿坐在床上,接过面谢了声,她听见张妍溪问:“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