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我大致说过我们公司的情况,不瞒你说,是顾呈向我推荐的你。”楚誉给她倒了杯温水。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都看着她。察觉到她听到这话时短暂的惊讶,彻底相信顾呈是真的有古怪。
沈云抒掩去错愕,竭力保持平静,问:“您确定这里需要全部重新设计规划?”
楚誉闻言,唇角微扬,“有人说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室内环境过时又压抑。”
她一愣,环视四周,笑起来,“那他挺没有眼光的。”
以她的角度看来,一点都不需要浪费精力和金钱去修整。
“确实没有眼光。”楚誉想到什么,笑容更深。
“所以…”还是要动?
沈云抒困惑,楚誉秒懂,“嗯,既然有人这么说了,还是劳烦沈小姐帮我们重新设计,我相信顾呈的眼光。”
似有深意的话,她有些没明白,他却已经拿出一叠A4纸。
楚誉翻开第一页,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解释:“根据事务所的实际情况,我罗列了一些设计要求。我知道沈小姐不能越过工作室签合同,所以,到时候要麻烦沈小姐将你们工作室的联系方式交给我,我会直接跟你们负责人联系。”
沈云抒摇头,想拒绝,他又说:“这不是个小工程,按规矩来。我不是很了解你们行业的流程,但既然是要指定沈小姐为我们做设计,这份资料还是希望你能提前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我们签订合同的时候一并加进去。”
几乎将她因为顾呈的关系,打算友情帮忙设计的想法给堵了。她没再矫情的拒绝,拿起来看。
一条条全部都是关于设计要求的,细致到了每间办公室的规划和办公人数。
沈云抒心理压力小了些,对方并没有将她当作顾呈的亲戚而有所照顾,纯粹的工作模式,她有谱了。
翻到最后几页,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楚誉了然,声音里带笑。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随后是皮鞋触地的声音,很熟悉。
沈云抒愣住,仍旧看着资料,手上无意识的用力,捏出深深的一条痕迹。
“这个案子要你看一下。”顾呈阖上门,往低着头的姑娘那儿看一眼,对楚誉说,“有些问题。”
他走过去,坐在他们旁边的一组沙发,“来了?”嗓音淡淡的。
沈云抒悄悄深呼吸,把资料放在腿上,直起腰,“嗯,来了。”没问他怎么没有提前说要找自己做设计。
“公司的设计就麻烦你了。”顾呈扫过她腿上的资料,“大部分是楚誉拟的,我看过,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他提。”
“好,我看看。”其实已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楚誉一直没出声,在旁边看着俩人,只觉得好笑,尤其是顾呈今天又穿了正式的衬衫西装。
他终于明白昨天这人几乎消失了一天是干嘛去的了。
沈云抒看完,还回去,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楚律师,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工作室的联系方式。您的要求我都看过了,我没有异议,您可以直接联系我们的负责人,法务部会根据您的要求拟定合同。”
“合作愉快,沈小姐。”楚誉收好名片,对顾呈示意,“顾呈,送沈小姐出去。”
沈云抒想拒绝,顾呈已经替她开门,她只好拎包跟他走。
刚离开楚誉办公室,一个穿职业装的姑娘走过来,似乎是在外面等了很久,“师兄,这个案子你看看,我拿捏不准主意。”语气熟稔,视线却凝在沈云抒身上。
似打量似探究。
顾呈接过来,翻了几页,“你给楚誉,他比较擅长这一类的案子。”
面容姣好的姑娘说“好”,走之前又往沈云抒身上看了看,带着丝莫名的审视意味。
沈云抒也看向她,四目相对,心底顿时弥漫起一股了然的酸涩感。
她跟她一样。
“走吧。”见她走神,顾呈提醒。
沈云抒挤出笑,笑得有点勉强,跟上他的步子。
顾呈比她高很多,她只到他的肩膀。余光往边上看,她看到他笔挺的西装,还有他衬衫上白得泛光的纽扣。
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烧起来,沈云抒别过头,缓了几秒才恢复正常。
“这次要麻烦你了。”到电梯口,顾呈按下电梯按钮,眉目淡然。
她也一本正经的答:“没什么,工作需要。”
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许不自然,顾呈微眯起眼睛,多看了几眼。
结果,沈云抒更不自在了。
电梯还没到,红色的数字不断在跳动,她的心跳也仿佛控制不住的加速,越来越快。
“有件事情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沈云抒侧过身,仰头望着他。
顾呈诧异,还是点头,“你说。”
“我带了个实习生,最近被客户指控侵权,我想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专利。”她愈发紧张了,最不希望自己麻烦到他,“本来我想让一个朋友帮我查的,可我现在在国内,跟他隔着时差,不方便联系。”
沈云抒急忙解释,昨晚想着要Ville帮忙,因为还没弄清楚米菲的具体情况就没说。这会儿看到顾呈,虽然怕麻烦他,但实际上她更想多见见他。
“可以,你把资料发我微信。”电梯到了,顾呈单手按着按钮,“之前听说有客户打擦边球向你们工作室索赔,后来解决了?”
沈云抒脚步顿住,愣了愣,“你也知道这事?”
他仍旧帮她按着电梯:“乔思说的,那段时间她很担心你。”
产生纠纷的合同里,主设计师是她的老师,她作为助手一同参与了设计。
沈云抒觉得奇怪,这事她只跟Ville说过,是向他咨询法律上的事情,最终的处理结果在她回国的前两天刚出来,她赶着回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她并不记得自己除了Ville还跟谁提起过这事。
但顾呈一派坦然的模样,大约是她记错了?
“没事,后来解决了,并不是我们的问题,客户本身就站不住脚。”
“那就好。”他松手,后退一步,“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再见。”
确认电梯上的数字跳到一楼,顾呈解开西装扣子,回楚誉的办公室。
推开门,楚誉手里拿的是他刚才进来时送过来的文件。
“人送走了?”楚誉笑得意味深长,“这案子我们之前不是早就讨论过了?还有问题?”
顾呈眉心拧着,低头看衬衫的袖扣。
“顾呈,这么些年你谁都看不上,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位沈小姐?”楚誉以为自己今天演得这一出全是为了他的个人问题。
顾呈把文件取回来拿在手里:“楚律师,用主观去臆测,你的执照是怎么考来的?”
“难道不是?”楚誉明显不信,还是笑。
两人认识多年,什么话都能说,毫无顾忌的。
顾呈眼风扫过去,犹疑了会儿,选择坦白,“她是我舅舅的女儿。”
“你舅舅的女儿?她姓沈?”楚誉惊讶。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哦”了一声,坐回自己的办公桌看资料,“就是乔家那个小姑娘?你们家那位大名鼎鼎的高中就去了美国的妹妹?”
刻意强调的“妹妹”,楚誉笑得别有深意,顾呈却因为他的阴阳怪气眉心拧得更紧。
这个称呼有些别扭,怎么都不顺耳。
“我舅舅和舅妈都希望云抒能留在国内,即使不能,也希望她待得久一些。”顾呈解释,“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不容易。”
所以,找了个借口,请她做室内设计,试图多留她一段时间。
很蠢,但没别的办法。
楚誉点头,明白了:“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昨天你一本正经找了这么多借口,我差点以为…”
他没说下去,又觉得刚才两人相处的画面有些一言难尽,说不上来的感觉。
顾呈没接话,心间浮起一抹困惑,突如其来的情绪,莫名的让他感到焦躁起来。
“说实话,你们有些操心过度了。”楚誉不以为然,说,“刚才我观察了你妹妹很久,挺沉稳干练的一个姑娘,没什么好让人操心的。”
顾呈闻言一怔,嘴角微弯,露出浅浅的笑。
哪里是沉稳,分明就是个迷糊。
他一直没吭声,楚誉抬头望过去。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破天荒出了太阳。暖暖的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顾呈身上,那挺拔的身姿看着有些模糊,却越发显出了抹温柔。
无端让人升腾起一丝错觉,这还是毒舌得不留余地的顾律师?
楚誉眯起眼,什么都没说,更没赶人。
“我先回去。”这回顾呈很自觉,拿着文件对好友道谢,“这事谢了。”
楚誉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专注的审阅面前的资料。
顾呈走到门口,右上握上门把,冰冰凉凉的触感,他薄唇紧抿,想到舅妈的叮嘱,再次转身,“云抒的事别露馅了。”
“知道了。”
拧开门,门外是公共的办公区域,大家都在忙,脚步声、争论声不绝于耳。
“对了。”顾呈刚要关门,又转回去,他重新走进办公室,“云抒的设计费从我工资里扣。”
作者有话要说:沫子:工资多少?如实给我上缴!
顾律师:不缴,工资要给媳妇花。【傲娇脸.jpg】
PS:看到很多姑娘说掉马,这事可没那么简单哦,后文咱慢慢揭晓~
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第四章
沈云抒离开事务所,刚才那股差点无法呼吸的紧张感还是没能褪去。
顾呈一定是她命里的克星,她想。
但她偏偏一点也不想把他给踢出去。
用软件打了辆车,沈云抒低头登录Q.Q,最近联系人里Ville的头像依然暗着,显示不在线。
她跟往常一样给他留言。
【云卷云舒:这次回来匆忙,一直没跟你说,之前向你请教的案子前两天结果出来了,我跟老师都没事。谢谢你的帮忙。】
认识Ville实在是个意料之外的乌龙,他几乎是她初到美国最手忙脚乱的时光里的救星,可她没想到这段乌龙竟能持续近十年。
沈云抒又把刚发的消息读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而Ville预料中的没回复。知道现在巴黎还是凌晨,他不可能会回,她也没有刻意去等,直接把Q.Q退了。
在这个微信和微博霸屏的年代里,她用Q.Q联系的人就只有他了。
出租车靠边等在路口,沈云抒上车,手机却响了。看着屏幕上跳闪的名字,她笑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手机不会被老师没收?”她看了眼时间,不到十一点。
“姐,你是在笑?我可是躲在厕所给你打电话。”
打电话的是沈云抒同父异母的弟弟沈嘉胤,今年刚上初二。
“下课时间?”她仍旧笑着问。
沈嘉胤压低声音,有些心虚,“姐,爸说你今晚来家里吃饭?能不能回家前先来接我?”
沈云抒觉得奇怪,没答应。
“姐,我都这么久没见你了,你就顺路跟我一起回家呗,我今天没骑车上学,你要是不接我,我就只能走回家了。”
沈嘉胤的声音很急,她略一思索,懂了,“沈嘉胤,最近期中考试了吧?”
被戳中死穴,那头立马沉默了。
沈云抒没好气:“行了,放学我来接你。”当他的护身符。
“真的?谢谢姐,爱你!”
生怕她反悔似的,沈嘉胤快速挂了电话。
沈云抒哭笑不得,只好先去附近的商场吃饭,再卡点到学校接他。
在星巴克处理一下午的图纸,她准时等在学校门口。放学的点,门口站满了家长,不时有几位相熟的家长们凑在一起说话,她隐约听到几句,说得是这次的期中考试。
沈云抒笑了笑,沈嘉胤出了名的不爱学习,这次八成又得回家挨揍。
等得有些无聊,她登录许久不用的微博看了一轮。正刷着朋友圈,微信跳出一条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顾呈的名字一闪而过。
沈云抒心头一紧,转到微信,在乔家他们这一辈几个兄弟姐妹的小群,她很少发言,却从来舍不得屏蔽。
大多数时候都安静的小群这会儿一反常态,热火朝天的讨论起合聿律师事务所的一位女律师。据说这个女律师追着顾呈跑了多年,从学校到律师事务所,一路都跟着。
大家都艾特顾呈赶紧把人拉进群脱单,连乔思都跳了出来。
【乔思:比我小?以后见面叫嫂子还是要叫妹妹?】
下一秒,从微信流行开始,群成员数一直没变过的小群里忽然多了个人,女人的头像,很漂亮。
沈云抒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今天上午在合聿遇上的姑娘。
群里有瞬间的静默,又突然间被刷屏,接着乔思的那句话全部喊嫂子。整齐的队形,疯狂刷过的消息,眼花缭乱。
唯独男主角始终没出现。
手机还在震个不停,震得沈云抒手心发麻,连带着脑门也嗡嗡作响。十一月的风有些阴冷,但她觉得脸颊发烫,越来越烫,好似要烧起来似的。
群里已经不知道刷了多少消息,她找出收藏的表情,想跟其他人一样发句祝福,结果,右手早就冻僵了,怎么都按不下去发送的按钮。
难怪他的穿着风格完全变了个样,原来是找女朋友了。
沈云抒有点恍惚,心跳得愈加不规律起来。
最后,索性作罢。
她假装没看到,第一次在群设置里点了“消息免打扰”,彻底眼不见为净。
突然后悔接下合聿的室内设计了。
放学铃声刚响,穿着藏青色校服的学生纷纷涌出校门,一个不注意,她被挤到花坛边上。
“姐,想死你了!”有人窜过来,拎着她的胳膊直晃。
沈云抒心里乱糟糟的,觉得不自在,她捏住沈嘉胤的手往一边推。
“姐,这么久不见,你也不知道抱抱我。”他有些委屈,却识趣的退开一步距离,默默看着她。
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才几个月不见,沈云抒就发现弟弟又长个了,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
他都跟顾呈差不多高了。
“你要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智商为负。”她压下算不上好的情绪,不客气的吐槽,“你跟爸爸也这样?”
沈嘉胤狗腿的想接过沈云抒的包:“姐,来,我给你拎。”
她没给,瞪他,“成绩出来了吧,这回是倒数第几?”
“咱能别说分数分数的吗?多俗气!”他嘻嘻哈哈的模样,再一次抢过沈云抒的大包,直接不顾形象的背在自己肩上,问,“姐,这次回国待多久,今晚还走吗?”
随沈嘉胤献殷勤,沈云抒顺着他的话说:“最多一个月,正好能检查检查你的作业。”也或许不到一个月了。
“姐,怎么又绕回去了!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不能!”
“等会儿回家,姐,你得替我顶着点。”沈嘉胤讨好的笑,“跟我一起回去,爸的注意力一定都在你身上。”
沈云抒揍他:“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考试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多动动脑子了?”
“学霸我们家有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多没劲。”他抱头狡辩。
“走开。”
“走不开。”
一路互怼着回家,沈云抒的心情终于好了点。到沈家,沈爸爸早就等在家里,沈嘉胤的妈妈在厨房忙着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