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在你眼睛里看到这么蠢的自己。”他答得很快。

她闻言怔然,随即莞尔,“原来你也知道啊。”

顾呈故作苦恼,叹气,“算了,只在你这里这样,家丑不外传,家里说说就成。”

“会不会用词?”

“我觉得这词用得挺好,精准!”

沈云抒推开他,看了眼他放在门口的行李箱,“我要睡了,倒会儿时差。”

顾呈点头:“我去你卧室隔壁的客房睡。”

她笑着起身从自己卧室拿出一床被子和枕头,全部塞进他怀里,“我隔壁没铺床垫和床单,二哥,劳烦你今天睡沙发了。”

许久没有叫出口的称呼,顾呈没反应过来。

但沈云抒踮起脚,再次捧住他的脸,嘴唇很轻的碰了碰他的,在他还没尝到这份柔软的时候,立即离开了。

快得不可思议。

“晚安,二哥。”

说完,她潇洒的回房,关上门,还上了锁。

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顾呈盯着房门上挂着的胖娃娃,眸子里染上笑意。

就这么完了?

只给了半颗甜枣,却打了记大闷棍?

*

商场的茶餐厅,顾妈妈在顾呈去纽约的当天晚上,跟闺蜜约好了吃饭。两个人聊了很多,说得最多的就是顾呈喜欢男人的怪毛病。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顾妈妈急得都快上火了。

王阿姨安抚道:“你别急,我手里边小姑娘多,什么样的都有,等顾呈出差回来,让他轮流见见。”

顾妈妈拧着眉:“就怕他倔,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想什么就一定要做成,骨子里比他哥还倔。”

没想到会喜欢上男人。

顾妈妈快愁死了,却是谁都不敢告诉,“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

“你放心,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

“我跟他说只要是个正经姑娘,但凡他喜欢的,我绝不反对。”顾妈妈叹气。

王阿姨倒是惊讶了:“你真这么说?我记得你对你未来儿媳妇的要求不是随随便便这么一句话的事情。”

顾妈妈苦笑:“我能怎么办?总比他把个男人带回家的好。”

“顾呈看着…”王阿姨没说下去,她想说顾呈看着并不是个胡闹的人,也想问是不是闺蜜搞错了。

顾呈的样子哪里像是喜欢男人的。

但她并没有说出口:“辛禾呢?他大学不是跟她谈过恋爱?”

顾妈妈五味杂陈:“辛禾…是很好。”

可突然有一天,顾呈渐渐不再跟辛禾来往了,问他他也不肯说,永远风轻云淡的一句“不合适”。

如今想来,要是他们当初能一路走下去,该多好。

“算了,我先去洗手间。”顾妈妈脸色并不好,拎起包,她脑子里还想着顾呈的事,想着等会儿要给他打个电话问清楚,这回是跟谁一起去出差的。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不远处站了个服务生引路,她推开门,洗手池边打电话的人让她停住了脚步。

辛禾侧过身,同样看到进来的身影,她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匆匆挂断电话。

“伯母,您好。”她笑着打招呼,“您也在这里吃饭?”

顾妈妈有种说曹操曹操到的情绪,甚至有些激动,“是啊,在这跟朋友吃饭。”

“这么久不见,辛禾,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视线落在辛禾的眉眼,顾妈妈由衷的笑起来,“一直没听说你的消息,结婚了吗?”

辛禾将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笑容恬静,“还没有,没遇上合适的,索性就一直单着。”

顾妈妈完全没想到,转念一想,说:“跟顾呈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少操些心。”

辛禾蹙眉,若有所思。

半晌,她迟疑着问:“顾呈不是跟云抒好好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顾呈:我居然只能睡沙发,比元宝的待遇还不如。

总能在云抒房里安窝的元宝:汪汪汪!

第三十四章

翌日, 沈云抒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老师提醒她早点调整好状态, 明天一早就飞法国。两个人又对几个数据进行了分析和绘制, 她这才起床洗漱。

想起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的某人, 她不禁弯了唇角。

房门一开, 扑鼻而来的香味。

沈云抒闻香去厨房, 顾呈正往盘子里盛煎蛋, 她倚在门口看了会儿,他似乎一直没能发现她,十分专注的盯着锅子。只见他又往锅里打了个蛋, 拿锅铲给蛋翻了个身, 一套动作做得格外赏心悦目。

等第二个鸡蛋煎完,他伸手拿盘子,还未碰到盘子的边缘, 被她抢先一步双手捧到他边上, 然后,她听到身边人悄悄舒了口气。

沈云抒乐了:“早发现我了吧?”还故作淡定的非在她面前狠狠秀了一把。

顾呈一点都没被戳穿的羞赧,接过她手里的盘, 装上煎蛋, 再将锅放水池。他慢悠悠解开小了一号的围裙,突然一个转身, 将她拥入怀中。

“早。”贴着她的耳朵,他说。

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痒痒的, 连心底都泛痒。

沈云抒不肯让顾呈看到自己红了的脸颊,一股脑全埋进他的胸膛,蹭了蹭,“早啊。”

他低头,轻轻将她的脑袋换了个位置,搁到自己的心口。

于是,她就听到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很有规律的越来越快。

“你看。”顾呈很无可奈何的语气,“一遇上你我就心跳加速,快得自己都控制不了。”

这话可真是动听极了。

沈云抒偷偷的笑,又猛地推开他。

“你等等我。”话音未落,人就跑了个干净。

顾呈看着她的背影摇头笑,将两盘鸡蛋端出去,他又回厨房拿餐具,一个个摆得整整齐齐。

很快,脚步声响起,听着跑得很急,他转身拉住沈云抒。

她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似乎已经忘了昨天他骗她那茬。

“跑这么急做什么?”顾呈自觉的推开,让她可以献宝,“先吃饭?都是热的。”

沈云抒往餐桌上瞥一眼,两碗红豆糯米粥,里面大概放了桂圆和红枣。

她不肯把手拿出来,横着踱到餐桌前仔细看,“哪来的米?我记得我走之前把家里的米都给了小南。”她要离开一个月,不想把米在家堆着。

顾呈跟着她看看冒着热气的粥,最后视线回到她脸上,“问小南家借的。”

“那枣子和桂圆呢?”

“也是借的。”

沈云抒眼睛都直了:“还不如去隔壁搭伙。”

顾呈轻咳了一声:“你昨天不是把我锁外面了嘛!”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这不是在努力让她消气嘛!

沈云抒脸一红,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你的,圣诞节快乐。”

顾呈没说话,握住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接过她掌心的迷你圣诞树。很简单的手工圣诞树,巴掌大小,树上挂了两圈彩灯,还有…

还有一颗很不搭的心。

一看就是用纸叠的,被记号笔涂成了红色。

沈云抒把手指抽出来,继续背在身后,脸上一热,“我去年的圣诞节是一个人在纽约过的,买了很多手工的圣诞树,本来想在家里每间房都放一个,结果,我的耐心只够做成两个。昨晚我拆了个新包装,重新做了一个。”

顾呈将底座的开关开了,暖黄色的灯光在圣诞树上一闪一闪的,发出暖融融的光。

“你把心给我,我也给你颗心,很公平是不是?”沈云抒盯着树上别别扭扭的心,抿唇笑了笑。

刚才他抱着她,让她听他因为她加速的心跳声,他在说他的心是她的。

那她的心也是他的。

顾呈许久都没开口,只望着掌心一闪一闪的灯光,而后,左手拨动挂在树上的心,心底柔软得不可思议。

没瞧见他有任何表示,沈云抒不满的戳他的胸口,恰好按在他跳动的心上,“是不是嫌弃我不够浪漫?你不也说了自己不是个浪漫的人,我同样不够浪漫,咱俩扯平了。”

“嗯,所以是天生一对。”他微微弯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跟她昨天一样,碰了碰就离开。

她的心却颤了颤。

顾呈将灯关了,拉着沈云抒坐到餐桌上,“我很喜欢。”

“最特别的圣诞礼物。”也是最珍贵的,他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沈云抒喝了口粥,低头掩饰自己的笑容,“喜欢就好,不喜欢也没用,没别的了。”还在嘴硬着。

其实,后来她才发现,似乎对着顾呈的时候,她总喜欢口是心非。

顾呈眼中浮现笑意:“嗯,珍藏着以后给儿子看。”

沈云抒手一顿,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哪来的儿子?”

他只是笑,她讪讪的吞了口红枣,“为什么是儿子?”

“已经养过一个女儿了,岳父的心不想再操第二次。”顾呈压住翘起的嘴角,目光专注。

沈云抒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明白他什么意思,这回连耳朵都红了,“顾呈!”

谁是他女儿了!

这个老不正经的。

顾呈移开视线默默喝粥,喝了两口,又看向她,停顿几秒,接着喝粥。

次数一多,沈云抒恼了,“看我干嘛?”

“觉得你好看。”他答得理所当然。

顾呈看着看着笑得愈加柔和:“下饭,我大概能多吃一碗。”

沈云抒:“…”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她知道论嘴皮子怎么都比不上当律师的人,索性不吭声,任他看个够。

其实,他的话真挺动听的。

餐厅里陡然变得安静下来,两个人你看一眼,我看一眼,时不时的四目相对里藏着说不清的甜蜜,连空气里都仿佛裹着蜜,越来越甜。

沈云抒的手机忽的响了,她歪过头去看一眼,亮起的屏幕里出现的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名字。

【Annie:回纽约了?】

她把手机拿在手中解锁,回:嗯,回来了。

沈云抒每次去一个城市都习惯发条微信朋友圈,不仅是为了报平安,以前更是因为顾呈。发了就是故意给他看的,也许他看到了能留下一句评论,这样她就有借口跟他聊上那么几句。

许蓓蕾曾经狠狠吐槽过她,说既然喜欢,既然总等着他的关注和消息,怎么就不故意发过去一条?就当作是发错了消息也好。

可那时她满心的失落,她不敢啊。

连假装发错消息,刻意跟他聊上话都不敢。

怕打扰他,更怕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在纽约的很多个夜晚里,她很多次反反复复点开他的头像和号码,却始终没能打出一个字,或是按下拨号键。

沈云抒握紧手机,抬头看去,他正吃煎蛋,她在心里数了五下,果然,五下之后,他就看了过来。

又一次视线交缠,方才浮上心头的那抹苦涩消失无踪。

现在他已经在她面前了,一抬头就能看见的距离。

【Annie:有空出来喝个下午茶吗?很久没跟你见了。】

是很久没见了。

沈云抒叹气,Annie的中文名字叫吴安年,是她在纽约的高中同学。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这个她在美国最好的朋友就开始躲着她了。

【云抒:好啊。】

她回完吴安年,有些忐忑的问:“顾呈,我昨天没问你,你这回请了多久的假?我明天就去法国,跟工作室的同事一起。”

顾呈认真:“请了一个星期的年假,最近事务所忙,只能请出这一周。”

“那法国…”沈云抒的话没说透。

他笑:“当然是陪你一起去,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找街角的咖啡馆喝咖啡?”

“好,一起去!”她扬起笑,眉开眼笑的。

然后,话音一转,“下午你要不看家?”

“怎么,有事?”

“嗯,下午要去见一个朋友。”沈云抒犹豫,“我有个高中同学Annie,很长时间没见了,趁我还在纽约想见见。”

顾呈闻言,眸子一沉,“一定要去?明天要飞法国,太累了。”

她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不会,我都习惯到处飞了,昨天我休息得很棒!”

“我陪你去?”他拧起眉,试探着问,“我给你当司机?”

沈云抒古怪的盯着他瞧:“不用了,纽约我比你熟。”

心里却很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不管是从前还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顾呈从未介入或是干涉过她的交友,唯独这次一反常态的,似乎不想她出去似的。

想到这,沈云抒忍不住问:“你不想我去见我朋友?”

顾呈没说话,她笑容僵了一下。

半晌,还是他打破沉默,“没有,早点回来。明天要早起,早点休息。”

沈云抒“哦”了一声,这理由无懈可击,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午,她在离家不远的商场等吴安年,以前她们见面总是她先到,这回出乎意料的,吴安年早已等着了。

算了算,她们其实已经三年没见过了。

吴安年见到沈云抒,笑着迎上去,“变漂亮了。”

“你也是。”沈云抒一眼就看到她无名指的戒指。

“真替你高兴。”她说。

吴安年终于抱住沈云抒:“谢谢你。”

许多年没见,但两人一直微信联系着,偶尔说起顾呈,也会说到吴安年的男朋友,却从来不再提从前还在学校时那段张扬而肆意的青春时光。

“打算什么时候办事?”沈云抒挽着吴安年问,“是回武汉还是在纽约办?”

吴安年迟疑:“在纽约吧,我爸妈都挺不想见我的。”语气中有惆怅。

沈云抒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

吴安年跟家里关系不亲,这是她们最初认识时就知道的。关于她的家庭,吴安年说得并不多,沈云抒只知道她父亲在武汉有家上市公司,母亲开了个厂,生意都做得很大,唯独跟女儿之间感情淡漠。

大约就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吴安年高中的时候才会喜欢上自己的数学老师。

“不说这些,你呢?跟顾呈真的在一起了?”吴安年微微一笑,许多年,她已经学会了从容,也努力让自己的笑容里不再带上习惯性的尖锐。

沈云抒点头:“嗯,决定了。”

“真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