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来了?蒋博已经在里面了。”两两随手往里一指。

“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脱不开身,所以让他先过来了。怎么样,你没事吧?”季流北说着,上下左右打量着两两。

这句“你没事吧”虽然迟到了,可两两仍觉得满足。她摇头,低下头想用长发遮住脸上的伤痕,可季流北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你的脸…”

“咳!”

眼见着季流北的手就要朝着两两的脸探过去,陆迟衡用力的清了清嗓子。

季流北收了手,注意力转移到了陆迟衡的身上。

两个男人在这灯火通明的走廊里相互打量着彼此,相比季流北,陆迟衡始终遥遥的站着,显得难以靠近。

最后,季流北先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季流北。”

“陆迟衡。”陆迟衡也伸手。

短暂的交握之后,三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陆迟衡是知道季流北的,季流北也知道陆迟衡曾在两两的世界里扮演过什么身份。

而这沉默里,最尴尬的,就

是两两。

“陆先生。麻烦你现在进来做一下笔录好吗?”

有警察从审讯室里探出了脑袋,对陆迟衡挥了挥手。

陆迟衡先看了季流北一眼,转而把视线落在了两两的身上。两两躲开了他的视线,他却像是故意一般,走过来将两两散在耳边的长发别到了耳廓之后。

“快吃东西,别饿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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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流北看着陆迟衡一点一点走远的背影,才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到两两身上。两两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陆迟衡刚才那个动作的缘故,还是因为他。

依秦一所言,秦两两和陆迟衡早该断干净了所有关系,可是此刻他看到的是,他们两个不但保持着联系,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亲近。

“你们…”季流北欲言又止。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两用如此似曾相识的句式否认了季流北的猜想。

不管陆迟衡出于什么意图在季流北面前故意对她亲昵,她都不想借陆迟衡去试探季流北。

两两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不需要试探的。他若有爱,不会因为自己的试探少一分,他若无爱,更不会因为自己的试探多一分。

季流北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拉着两两,并肩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找你。”

季流北忽然这样说,他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可是两两听来,却觉得有些远。

“找我有什么事吗?”两两转头。

季流北目视着前方,即使余光注意到两两在看着他,他也没有转过头来与两两对视。也许,是没有勇气。

“两两。”季流北轻轻的唤了一声,他的手随着话音跟过来,悄无声息的按住了两两放在膝盖上的手。

两两怔住了,他掌心的温度如同三月的暖阳,一点一点融化她冰冷的心。

“我找你,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季流北有些紧张。

这些年来,无论面对多大的案子,他都可以运筹帷幄,收放自如。原以为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再生紧张之感,可其实不然,因为他忘了,还有一个秦两两。

“你,想问什么?”两两的手心不停的冒着细汗,可是她表面很镇定。

在不知道季流北接下来要说什么之前,她不想因为自乱阵脚而出什么洋相。

“我想问你…”季流北顿了一下,他转过脸来对上了两两的目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想问你,三年前你说的喜欢,我现在接受,还来得及吗?”

他的目光那么诚恳,语气那么笃定,两两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说“来不及了”的退路。她只是惶恐,只是惊讶,这两种情绪不停的在她体内拉扯着、冲撞着,让她本该有的那一点点小惊喜,也没有了丝毫立足之地。

她记得,哪怕这三年来她不停的提醒自己忘了,可她依旧记得,三年之前她离开的时候,曾孤勇的对季流北说过:“我喜欢你。”

两两认识季流北的时候,季流北是季流北,可她还不是秦两两,她是连城孤儿院像杂草一样的存在,那个时候,她叫小麦。

季流北一直都是他们孤儿院里最特别的孩子。他是半途而来的空降兵,与两两他们这些身世不明的孩子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比起其他孩子,季流北的年纪也是最大的。

两两那个时候也挺特别的,同龄的小孩子都越长越高、越长越壮,只有她人如其名,越长越像孤儿院后面那方麦田里的小麦一样,枯黄干瘪。

弱小的存在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逃不了被排挤的命运。哪怕周围的人与她一样,从开始就是被抛弃的弱者,可弱者之中也要分出三六九等,分出弱中之弱。

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季流北出现之前,两两一直都被院里的其他小朋友欺负着。

季流北出现之后,两两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与他保持着距离。

刺猬,是不会主动拥抱谁的。他们,都是刺猬。

若不是那次,季流北亲眼目睹了两两被院里的小男生追赶着不慎掉下了泳池,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地方也存在善恶不公。

季流北救下了两两之后,从此都把瘦弱的两两藏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尽管,他的羽翼也是伤痕累累,可是于她,那是遮风挡雨最好的屏障。

有了季流北的秦两两,再也不会在深夜梦回之时哭的泪流满面感叹生命的不公。有时候,她甚至会想,是因为她世界有了裂痕,季流北这束阳光才得以照进来。

那几年里,他们相互取暖,相依为命。

对于两两而言,季流北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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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两十岁那年,父亲秦远山把她带回了秦家。那次分别之后,两两再也没有见过季流北。

重逢,已是是十三年后。

重逢之后的秦两两,再不是当年那个枯黄干瘪到好像永远无法长开的小姑娘。

虽然这十三年来,她在秦家生活的也不容易,但是两两的性格并没有因为这些不公的待遇而变得扭曲。

当时她正在读大学,因为漂亮又开朗,追求她的男生时常将女生宿舍围得水泄不通。她是连大最受欢迎的一枝花。

季流北也不差。

他大学一毕业,就去国外做了两年交换生,回国之后,凭着优秀的表现顺利的成为了著名律师秦远山的第一个关门弟子。

即使隔着十三年的时间差,可是两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疼她护她的阿北哥哥。但是,季流北似乎一点都不记得她了。

秦远山把季流北带回家的那个春节,秦一刚好回国。

英俊帅气的季流北让情窦初开的秦一瞬间动了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秦一为了能和季流北有更多的时间相处,甚至不惜放弃了国外工作的机会。季流北也并不抗拒秦一那般显而易见的好感,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近。虽然一直没有正式交往,可是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

从小到大,两两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被秦一抢走一切的感觉,可是当她看着本专属于自己的季流北也被秦一一并抢走时,她的心痛的如同刀绞。

心痛可又没有反抗的立场。两两索性躲在学校里,眼不见为净。

她偶尔回家,遇到季流北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可是不见并不代表不想念。小时候的依赖在成年之后忽然就幻化成了汹涌的爱,她其实也觉得害怕。

可季流北,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他把她当成妹妹,却没有一刻把她当成女人。

大三那年,两两急性阑尾发作需要做手术,学校联系秦远山,结果代替监护人匆匆赶来的人,是季流北。

她躺在手术床上,看着风尘仆仆的季流北“刷刷”在她的手术单上签下他的名字。他一边签字一边不停的回头看她,那眼神里的疼惜,她至今不敢忘。

末了,他走过来轻轻的抚着她的额头,告诉她:“不要害怕,我就在外面。”

手术室的门一合上,两两就哭了,那眼泪一直都手术结束都没有断。当时主刀的医生特别不理解,她说:“我都给你打了麻醉了,你至于哭成这样吗?”

两两没有告诉她,她哭,是因为她觉得她的阿北哥哥又回来了。

手术结束之后,季流北也没有马上离开。术后恢复的那一个星期里,都是季流北在照顾她。除了他不方便为她做的,都交给护士去做之外,他能亲自做的,绝不假手于人。

同班的同学来医院看她,季流北也从不避嫌,他对每一个人都是礼貌周到的,以至于班上的女生对他都特别倾心,班上的男生也无法讨厌他。

没多久,学校传言,秦两两这几年之所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因为她早已有了一个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

两两特别沉溺于被他妥帖照料的日子,她甚至自己也产生了季流北就是她男朋友的错觉。

出院的那天,季流北开车送两两回学校,当时他的车还不是奥迪,可停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还是吸引了很多花痴的姑娘过来围观。

那天,他们坐在车里,就像是被人扔进了动物园的猴子。

可即使被这么多人看着,季流北始终都是云淡风轻的。他对两两说:“我回去之后,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打电话给我。”

两两问他:“随时吗?”

他点头。

“秦一不会吃醋吗?”

季流北笑了,他抬手拍了拍两两的前额,说:“我和秦一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话音刚落,还来不及收回手,两两就伸出双手擒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皮肤微凉,她的掌心火热,这两种温度在一瞬间融合。

“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她问他。

是的,她也曾有过那样勇敢的时刻,只是故事的结局,无法逃过看客的唏嘘。

季流北用沉默粉碎了她的希望,让她不得不在他意蕴深远的眼神里仓皇而逃。她推开车门的时候听到季流北在叫她,可是她头也不回的躲进了他看不到的墙角。

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表白,在今天之前,他始终都没有给过她一个完整的答案。

后来,秦一无意之中得知了两两住院期间一直都是由季流北悉心照料的,她顿时撂翻了醋坛子,气势汹汹的跑来两两的学校大闹一场。

在秦一看来,哪怕她秦两两的腹部被人拉了一刀,那也只是工于心计的逢场作戏,她斥骂两两的心机,直到最后也没有咽下这一口气。

多久,两两就被秦远山以“出国留学”的名义送出了连城。

这一别,又是三年。

十三年加三年,截止到此时此刻,他们近乎三分之二的人生都没有彼此。可他,现在忽然问她,当初的喜欢还作不作数。

两两哑口无言,她全身的细胞都被作祟的小情绪掌控着,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用季流北当初击退自己的沉默残忍的回击于他。

“为什么…”

她张口就语塞,这短短的“为什么”三个字,已经包含了她想问的全部为什么。

为什么等了那么久才接受她的喜欢?

为什么等了那么久终于接受了她的喜欢?

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特别的理由。”季流北一边说一边将两两的手握的更紧:“只是,这几天找不到你,我的心一直无法安宁。”

两两低头,鼻头已经酸了。

她从来没有听季流北说过甜言蜜语,更不曾想象他会说那样的话。所以,这样的程度,足以感动她。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可能,只是担心,你真的又无影无踪的消失三年。而我,我的人生,并没有那么多的三年,可以没有你。”

两两哽咽了一下,她不知道,等到自己喜欢的人终于说喜欢自己,原来是这样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也有变成两情相悦的一天,多好。

“可…”

两两张嘴,还未说什么,季流北的食指就不安的抵住了两两的唇。

“两两,不要说可是。我只想知道,我还来不来得及。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

季流北的眸光在灯光的映衬下,光彩灼灼。两两在他黑色的瞳仁里,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自己。

她反手,握住了季流北的手,刚想点头,“啪”的一声,走廊的所有灯火,连同季流北的眸光一起,暗下去。

71.欢也零星10

?

“怎么停电了?”

“是不是跳闸了?”

“…”

各个办公室的警务人员都汇聚到了走廊了,周围尽是人声,昏暗的光线却让两两很难看清身边的人羿。

混乱之中,两两和季流北一起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季流北挨过来,牵住了两两的左手围。

两两刚想说“我没事”,可是话还未出口,她的右手已经被人狠狠的攥住了。

那人手心里有几处粗粗的茧,仅凭着这触感,两两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右手臂腕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她被强行拖着走了两步,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等到站稳,她已经从警局的走廊里被带到了警局外面的高墙前。

她稳了稳心神,看到面前的影子转过身来。

果然,是陆迟衡。

“你干了什么?”两两隔着警局大门往里望了一眼,那个平日威严正义的地方,此刻就像是被黑暗侵袭的牢笼。

陆迟衡不答话,只是拧眉看着她。

“你这样是妨碍公务你知不知道!”两两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一边呵斥着陆迟衡一边往里走。

“怎么?打算进去告我妨碍公务?还是打算进去点头?”

陆迟衡往前一拦,淡淡的问她。

“你都听到了?”两两惊叫。

陆迟衡也不否认,只是冷笑:“秦两两,原来要你点头,也没有那么难。”

两两颤抖着往后退,陆迟衡那如刀锋刻过般深刻俊朗的五官在森冷的月光下,忽而多了一丝狰狞。

“你…你到底…到底是不是人?”

“你说呢?”陆迟衡靠过来。

“我不知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叫人了!”

两两的手虚无的挡在她和陆迟衡之间,隔开了一道完全没有作用的屏障。

陆迟衡很给面子的在距她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我当然是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薄笑:“只不过,我不是普通人…”

“别说了。”两两打断了陆迟衡,她抖得厉害,可脑袋是清明的:“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的更多。”

“来不及了,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

“所以,你想怎么样?”

两两瞪着眼,集中了所有的精力在戒备着陆迟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