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得严重吗?人现在在哪儿呢?”她忽地又站起身。

陆晨曦轻声道:“他是被武警战士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泥石流发生后,他身子被卡在挤压变形的两个窗框中间,胸口有玻璃刺入。”陆晨曦说着话的时候,钟西北走过来,拿过伤员名单道:“我看一下。”

中年女人焦虑地问:“啊?这么严重啊…那人还能活吗?”

“他送来的时候失血量很大,我检查过了,玻璃可能插在肺动脉上,不能在这里处置,已经安排急救车把他送到嘉林的仁合医院去了,您女儿也陪着去了。”陆晨曦柔声道。

“那我也得赶紧去,谢谢您啊大夫。”中年女人感激地说。陆晨曦点点头:“好,您赶快去安置点吧,那边有免费的交通车。”她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过去就能看见。”

中年女人应着,向她指的方向走去。

钟西北把名单递给陆晨曦,问:“这个伤员怎么样,能救过来吗?”

“及时手术的话,应该能行。”陆晨曦想了想道。

钟西北稍微放了点心:“哦,那就好。”他想来想去,走到一边去拨通了庄恕的电话:“你上次说,南南找到了,她改名叫林欢了?你知道她养父的名字吗?”

“啊?”庄恕正在大门口,面对着面前望不到边的等待进入医院救治的伤员,和杨帆一起等候上级的指示。这时突然听钟西北说起妹妹的养父,并没有琢磨为什么,只条件反射地回答:“父亲林皓。”

“那真的巧了。她的养父受伤了,已经送到仁合去了,你留个心。”

庄恕一惊:“南南?”

“就是林欢!她父亲叫林皓,有严重的胸外伤,应该已经到了…”钟西北的声音还在耳边,庄恕已转身看向大门口,脚下也不由地向大门走去,视线搜寻着。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南南,他看到了南南——她现在应该叫林欢,她远远地挤在院外的人群中,正在焦急地跟栅栏里面的医院工作人员交涉,说话间不时回身指着身后不远处被拦住的一辆急救车。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因为重伤的父亲被拦在医院大门外的焦灼。

庄恕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太多久远前的画面,交错着闪现在眼前。

有的模糊,有的凌乱,有的破碎,有的狰狞。

而所有的画面都汇成一个扎羊角辫子的小姑娘,睁大眼睛冲他叫——哥哥。

这个小姑娘的影子由清晰而又模糊,成了眼前那个焦灼的女子。她似乎在声嘶力竭地跟拦门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似是争吵,又似是哀求,是急迫痛苦,是害怕惶恐,又是期待和希望。

庄恕不由得向着她走了几步,几乎就要张开双臂,喊,南南,哥哥在这里。

然而却被刺耳的救护车的鸣笛突然惊醒。

举目四望,周围,是白衣的同事,是把医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伤员,而身后,是早已超负荷接诊,又刚刚报告已经发现气性坏疽的医院…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眼眶一红,竭力深呼吸几口,压制着情绪,尽力平静地来到大门的栅栏旁。

外面,就是林欢,他找了这么多年的妹妹。

林欢声音嘶哑,恳求保安:“我爸伤得很重。救援站的大夫说,必须立刻手术。求求你,让我们进去吧。这是医院,怎么能对伤员关门呢?!”

保安满头大汗地解释:“院里发生了特殊的情况,院领导正在研究,请大家再等一等,很快会有安排的。”

林欢急得往医院里张望,目光扫到庄恕身上,她看到他胸牌上“主任医师庄恕”几个字,如同看到一线希望——“大夫!”她喊,“大夫!”

庄恕一愣:“你…你认识我?”

“您是心胸外科的庄大夫!”林欢望着他的目光满是带着无限期待的恳求,“在医疗站负责救助的陆晨曦大夫,帮我父亲做了简单的处理,她说我父亲需要立即手术!最好由您主刀!大夫,”她反复重复着“大夫”两个字,眼里噙着泪花,“保安大哥不知道,您是大夫应该知道的。我父亲需要手术,需要立即手术啊!”

庄恕只觉得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把尖锐的利器,切割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然而,面对着林欢,这个二十多年中,他每一分钟都想拥她入怀,对她说,南南不怕,哥哥在这里的女子,在她如此期待地求他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只能说:“对不起,现在我们暂时不能让你们进来。”

林欢茫然地问:“为什么?我父亲的情况很严重,陆大夫说必须把他送来立刻手术!”

“现在医院的接诊量已经超负荷了,消毒措施、无菌操作都已经很难进行,暂时不能让更多的伤员入院就医了。”庄恕低声道。

林欢绝望地看着他,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那怎么办啊?我爸好不容易才救出来,又跑了这么远,难道就让他在医院门口等死吗?!大夫,您救救我爸爸吧!”

庄恕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他极力控制着情绪道:“院长正在跟上面交涉,相信很快会妥善地安置你们,请耐心地等一等。”

“大夫,我父亲情况非常危重,能不能先让他进去手术啊?”林欢伸出双手,穿过铁栅栏,想要抓住他,“求求你,时间就是我父亲的命啊!”

庄恕微微侧开头,喉咙也有些哽得发痛,艰难地坚持道:“…对不起,林小姐,现在我们必须等上级的指示,对不起。”他说完转身往回走,身后林欢哭着道:“庄大夫,求求您了,让我爸爸进去吧!陆大夫说他必须马上手术啊!庄大夫!庄大夫!求求您了!”

庄恕没有回头,咬紧牙关,眼睛有些湿润。他努力控制情绪,径直走向杨帆,见杨帆已经打完电话,忙问道:“怎么样?”

“已经和领导汇报完了,他们还在做研究和预测。”杨帆干涩地说。

“大概要多久?”

“一两个小时总是要的。”

庄恕也为难地看向大门,无言以对。杨帆长长地吐口气:“先把门打开吧。”

庄恕一听,冲口而出:“不行!”他压了压情绪,尽量语气平静地说服:“如果气性坏疽爆发,需要特殊的隔离,会进一步加重接诊负担。大灾之后,必有疫情,从重灾区来的伤员必然携带各种传染病病原,而大量抵抗力极低的伤患正是病原生长传播感染的最佳温床!超负荷接诊造成的隔离不够,空间有限又为所有疾病的传播创造最好的条件!感染和传染病如果控制不住,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仁合甚至可能成为嘉林市瘟疫的源头啊!”

杨帆闭了闭眼睛:“院内感染和灾后防疫一旦控制不住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我很清楚,但是几十上百个病人现在就在院外。感染失控和流行病大爆发,只是理论上的可能,但是外面的伤员,他们无处可去。现在据我所知,外面至少有二十个重伤员需要立刻手术,再晚几分钟,他们就会因为失血,因为器官衰竭,因为败血症而死亡。现在形势就是这样,有些事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能做的就是全院上下严防死守,尽量隔离感染气性坏疽和其他传染病的病人,把疫情爆发的可能降到最低!”

“医学科学的理论不是凭空想象的假设,也不是模拟数据的假想,都是根据以前大量实践经验得出的结论,也就是从人命上得出来的经验。”庄恕提高了声音。

“经验是既往的经验。但是眼前,我身前身后,都是人命。接诊是有极限,这个极限确实是从人命上总结出来的经验。但是庄恕我告诉你,极限,就是用来打破的。而中国的大夫,被迫必须挑战极限的机会,又特别多!”

“那就不能等领导研究出对策以后,再放病人进来吗?再等一等总可以吧?”庄恕只觉后果严重,不敢去赌这一个“可能降到的最低”。

杨帆摇摇头:“领导开会对数据进行分析,再从其他单位抽调医护支援,但是那至少是几十小时之后才能做到的。我已经打电话报告过了,作为一个严谨的医学工作者,我已经把所有的可能考虑到,并报告了,上面专家最科学的分析还没有出来。现在面对所有伤患的是我。没有万全的选择,作为仁合的最高负责人,我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我的选择就是,把门打开,立刻继续接收伤员!我选择,我负责!”

杨帆说罢,对保卫科长高声道:“立刻打开大门,接收伤员!”

保卫科长大声应道:“是!”

医院大门打开后,伤员和家属在保安们的疏导下纷纷涌入医院。

杨帆和庄恕退到道路一侧静静看着。杨帆神情凝重,而庄恕看到了林欢,她和保安指挥着人群让开救护车的通道,随着车一起进入医院,跑向急诊,她并没有看到他。庄恕目送林欢远去,目光复杂。

第27章 气性坏疽

傅博文得知发现气性坏疽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到心胸外科病房,一边即刻让护士紧急发放所有有关气性坏疽的隔离要则,一边换上隔离服装亲自和张默涵、楚珺等人一起,从病房里推出一个疑似感染气性坏疽的病人。傅博文边走边对楚珺交代着:“立刻设立一个特殊感染隔离病房单元,出入通道、使用过的医疗器械处理,都完全与其他单元分开。”

楚珺点头:“好,我知道了。”跟着护士跑去。

傅博文转头对张默涵郑重地道:“把这个病房全面消毒一次,所有病人隔离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

急诊观察室,陈绍聪站在另一名疑似气性坏疽患者病床前,向普外医生原野交代患者病情,出示伤口涂片报告:“厌氧菌培养还没出来,但是其他各项检查都符合,体温是两小时前开始升高的,这单子上是各项体征,我给了头孢和全身支持治疗。”

原野检查患者大腿上的伤口,戴着手套的手轻按皮肤道:“捻发音明显啊,确实是感染了气性坏疽。”他再看了看单子上的其他指标,冲身边跟着的年轻大夫道,“马上手术,切除坏死组织,重新彻底清创。”

陈绍聪立即对旁边的护士说道:“同病房病人马上隔离观察!”

护士应了声“是”,把这名患者推出观察室,按护士长的安排送去了五号手术室,护士长随即把这间观察室的标牌换成了“气性坏疽临时观察室”。

陈绍聪安排护士用双层包膜封存刚才给那名患者检查用的所有器械,把方才使用过的一次性废料——清创用棉签、包裹伤口的纱布、针头等,投进橙色垃圾袋,上面也贴好“气性坏疽”的标识,再用有效氯溶液喷洒地面以及各种仪器表面,但求严密杜绝气性坏疽的扩散。

随着伤员的大量进入加上气性坏疽的出现,手术室的安排越发严峻。

傅博文带着手术室护士长想尽一切办法,在手术区挨个巡查,路过泌尿科专用手术室时,傅博文道:“再陆续送来的患者,伤口感染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大。这间泌尿科专用手术室在救灾期间,改作特殊感染手术间。”

护士长点头,做记录。

“安排一名巡回护士,专门负责必要的传递和隔离。心胸外科感染人数多,让专家随时查看。”傅博文说着走到另一间手术室门口,透过玻璃,看到庄恕正在手术。

傅博文问:“庄大夫现在在做什么?”

护士长回答:“刚从郦峰送来的,胸腹联合。”而现在躺在手术室内,由庄恕主刀的,正是林皓。林欢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紧张地等候着。傅博文点点头,匆匆路过,并没有认出林欢。

作为救灾一线的灾区医疗站,医护人员依旧在进进出出,忙碌地工作着。

方志伟坐在四面镂空的防雨棚里发着愣,他身上沾满了泥,手上的泥水都已经干了。

陆晨曦打着电话从一个帐篷里钻出来,边走边说:“你们还有多久到?十分钟?好,到了马上来接伤员,一个胫骨骨折,就近送,不要去仁合了。好,我等你。”她打完电话,舒展了一下身体。发现方志伟坐在防雨棚里发着愣,神情恍惚,满身泥水也没去冲洗一下,陆晨曦觉得有点不对劲,走过去问道:“累坏了吧?第一次参加医疗队,我也累懵了。要不要把你送回去,找人来替你?”

方志伟闷了一会儿,把头扭开道:“不用,不是累…”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把头扭开,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陆晨曦靠近他,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从你见习我就开始骂你,骂了好几年也没见你哭过。跟我说说,出什么事儿了。”

方志伟抹了抹眼泪,哑声说:“刚才有个小姑娘,压在废墟底下了,开始还能听见她的声音。破拆了好几个小时,人露出来了,可我怎么也够不着她的出血位置。其实她身体里都已经没多少血了,我只能趴在她身边鼓励她,这会儿还要继续挖掘,我想往里钻,被人给拽出来了,其实我离出血点就差一点了,如果我能钻进去…”方志伟停住,哽咽着。

陆晨曦听着,也有点难受,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温和地说道:“我们是医生,我们不愿放弃每一个生命,但是你要记住,我们不是超人,我们不能拯救世界,也不可能起死回生。我要求你,只要有机会就坚决不能放弃,但是别人拉你,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你的生命和伤者的生命,同样重要。”

“嗯…我知道。”方志伟还是低着头。

陆晨曦看着他郑重地说:“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不能冒险。”

方志伟控制着眼泪,努力点点头。

陆晨曦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道:“喂,到了吗?还要消毒?抓紧啊我就在医疗站等你们。”

方志伟深呼吸几口,振作精神跟着陆晨曦出去送伤员。

庄恕走出手术室,林欢立刻迎上前问:“庄大夫,我父亲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庄恕平静地说道。

林欢长出了一口气:“太好了,我可放心了。”

“你父亲做的是胸正中二十厘米开口,术后疼痛会很严重,会引起切口的应激反应,所以我给了微量的镇痛药。如果他还是疼痛难忍,你要及时通知我们。”庄恕说罢,把一份打印好的注意事项递给她,“这是其他的注意事项,我打出来了,你看看吧。”

林欢连连道谢:“谢谢大夫,您想得真周到。之前在医院门口我有点儿着急了,对不起。”

“不不不,是我该道歉。我的本意也不是要阻止你们进来。实在是院里发生了气性坏疽,接诊量持续加大的话很容易引起交叉感染。”庄恕歉然地解释。

林欢温和地道:“这些医学术语我不太懂,你们做大夫的一定有你们的道理,我理解。”

庄恕看着她轻声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庄大夫,既然我父亲的手术很顺利,是不是不用太久,他就可以出院了?”林欢期待地问。

庄恕沉吟道:“手术虽然顺利,但是术后多久能恢复,会不会有其他的并发症,现在还不能肯定。不过从目前你父亲的情况看,很不错。”

“那就好,我知道你们当大夫的说话都谨慎。那我去病房等我父亲了。”林欢一笑,庄恕有些恍惚,记忆中南南天真的笑容叠映上来,让他不自觉用了温柔的口吻说,“我也要回胸外,我带你去吧。”

两个人一起沿走廊走着,庄恕忍不住问:“你是郦峰县人?”

“是啊,我老家郦峰的,但我现在在嘉林工作。”林欢点头。

“哦,在嘉林待多久了?”

“我是来嘉林上的大学,之后就留在这里工作,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林欢认真地算了算。

“哦…你以前,来过仁合吗?”庄恕低声问。

“没有,我家离中心医院近,看病都是去那儿。”林欢说道,明丽的眼睛有些不解和好奇地看了眼身边的庄恕,却捕捉到他一丝难以言说的伤感。

深夜。

各自忙碌的庄恕和陆晨曦终于有时间通个电话了。

受灾地区是在乡下,空气清透,显得当空的明月越发皎洁。陆晨曦站在帐篷外的月光下,听庄恕带着一丝倦意的声音温和地传过来:“你还没休息?”

“你不也是一样?本来今天我能跟着送伤员的车回去一趟,但是沿途公路塌方了,听说有的伤员都是武警给扛过去的。哎,这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你别太想我啊。”陆晨曦唇边浮起一丝无奈又淘气的笑意。

庄恕也笑:“这恐怕有点儿难。”

陆晨曦的笑容扩大:“这么喜欢我啊?”庄恕微笑着没有回答,问道:“今天你那儿救治数量还高吗?”陆晨曦听他问正经事,立马认真回答:“今天算是高峰期,山里好几个村镇的伤员都抢救出来了,各类轻、重伤加起来我处理了四十多个。你那儿呢?我听说仁合已经超员了。”

“嗯,手术室就没空过,简直像打仗一样。”

“对了,有个姓林的老人,严重的胸腹联合伤,应该是你负责手术吧?怎么样?顺利么?”

“手术顺利。”庄恕回答得简单,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应该谢你这个接诊大夫,第一时间处理及时,否则即使送过来,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怎么突然这么正经地谢我。我救治病人那不是常规!”陆晨曦笑眯眯地说,“对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来这里,这次救灾我才发现原来郦峰的景色这么漂亮。今天林欢也说了,等这次抗灾过去了,要请我来玩儿,到时候我带着你啊。”

“好,我给你当司机。很晚了,赶快休息吧。”庄恕与陆晨曦互道了晚安,挂了电话。他走到病房门口,透过房门,看到林欢坐在林皓病床前,用毛巾轻轻给父亲擦拭前额。

庄恕站了好一阵,心中百种滋味。

还好,他想,这是个好的结果。总算,我亲手救治了南南的父亲——她如今最亲、最重要的人。

陈绍聪几乎就没时间休息,晚上在急诊办公室蜷缩着胡乱对付了会儿,就被护士叫醒说有伤员发烧了得让他去看看,他跳起来冲出去检查完这个伤员腿部的伤口,一边看病人的体温卡一边问:“体温是从今天凌晨开始升高的?”得到肯定的回复,陈绍聪表情有点凝重,道:“加一个血生化、菌培养,伤口渗出液送去检验科。”

护士记录医嘱,陈绍聪仔细地将手套摘下,丢入污染区垃圾桶,走到水池洗手,换手套,嘱咐护士道:“血生化和菌培养出来之前,这间诊室不要再收其他患者了,全面消毒。”

护士为难地说:“所有候诊室都满了,这间又不让继续收患者,再送来的往哪儿收啊?”

“等这个病人送去普外病房再说。”陈绍聪也很头疼。

护士小声道:“普外说已经满了。刚才来过电话。他们护士长直吼我,说每间病房都加三张床了,再加就要成大通铺了!”

陈绍聪越听越头大,冲口说出:“那你就给我吼回去!”护士委屈地低头不语。陈绍聪也知道这事护士解决不了,叹了口气:“别着急了,我去和他们说吧。”他出了急诊就直接去找杨帆。

这时杨帆正与傅博文一起在医院各科巡视,身后跟着两位副院长和两位总护士长。总护士长也是一脸焦虑:“普通病房每间都加了二三张床,可是腾出来的一百五十张床很快就满了!刚才钟主任又来过电话,说郦峰至少还要送十个病人回来,往哪儿放啊?”

杨帆皱着眉头问:“观察室呢?”

总护士长道:“早就满了。”

陈绍聪快步赶过来,人没到就急促地开口:“院长,急诊必须得转上去几个病人,现在候诊室全都满了,有三名是高度怀疑感染伤口的病人。绿色通道还在开放,可我那儿没有地方能再接新伤员了。”

傅博文皱眉道:“先把行政领导的办公室都打开吧。”杨帆思考片刻:“嗯…我同意。”傅博文接着道:“你的办公室先不要动,这些中层领导总要一个碰头的地方,不能跑到院子里开会去吧?”杨帆点头,看到面容憔悴的陈绍聪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个笑容,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了,我听傅院长说了,你这几天干得不错。之前老钟一直跟我说你很有能力,能接他的班,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老钟没有看错人啊。”

“嘿嘿嘿,钟老师眼力一向很好。两位院长,我忙去了。”陈绍聪笑着跑开。

庄恕查完房,和护士走在走廊上,边走边叮嘱道:“刚才那个病房,三例灾区转来的伤员要重点监护。”

护士点头记录。庄恕路过林皓病房门口时,不由停下脚步对护士道:“你先忙去吧,有事儿找我。”自己推开门,走进去,见林欢正在擦拭父亲的脸颊,动作非常轻柔细致。一位中年女人已经趴在床尾睡着了。

林欢抬头看到他,小声地招呼:“庄大夫!”

庄恕示意:“你妈妈也来了?”

“嗯。昨天下午就到了,一直陪在这儿呢。”林欢有些心疼地看了眼趴着睡着的母亲。

“你不是住在嘉林吗,让你妈妈回去休息一下吧,都陪了一天了。”庄恕温言道。

“我也劝过她,可是我家实在离医院太远了,来回也不方便。”林欢无奈地笑笑。

庄恕想了想:“你等我一下。”他说完转身出去,再回来时,对林欢说道:“林小姐,我刚才让院办帮忙,在医院附近的酒店找了个房间,价格很公道,你们可以随时去休息。”

林欢惊喜又感动:“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您,我现在就叫车回去拿点家用。”说着轻声叫醒母亲,“妈,庄大夫给我们安排了一个住的地方,我现在回家去拿点东西。”

林母站起来,有些意外地说:“是吗,谢谢庄大夫。”

“您不用客气。”庄恕只道。

“小欢,你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别急着回来。”林母柔声说。

“不用,我拿点儿东西就行。”林欢握一握妈妈的手。

庄恕开口道:“这几天市里路况不好,打不到车,我送你回去吧。”

“这不好吧,太麻烦您了。”林欢不好意思地说。庄恕看看表:“我还有点儿时间,我们抓紧时间快去快回。”林欢这才不再推脱。

庄恕带着林欢走出来,他走向正在护士台查看病历的杨帆,说道:“杨院长,我想跟您请一个小时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