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老林本来手术挺成功,人都恢复了。就是这个姓蔡的进来后,他就感染病危了,我们能不害怕吗?”

“我们的亲人都住在病房里,你叫我们怎么放心?你们大夫不能将心比心吗?”

楚珺被他们挤得直往后仰,难以招架。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什么叫将心比心?”来的是庄恕,他伸臂强推开围圈的家属们,毫不客气地挤进来,先对着楚珺问:“你没事儿吧?”

楚珺强作镇定地摇头:“庄老师,我没事儿。”庄恕点点头,转身对着这些家属,声音严厉起来:“在医院里只有三种人,病人、家属、医护,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都希望患者早一天好起来。你们的亲人是人,”他指王芳,“她的亲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权利。请各位家属们将心比心,不要再为难她了。”

“我们不为难她,但是你们和她隐瞒信息,就是对我们大多数患者的不负责任!”有个家属大声吼。

庄恕沉声道:“国家有关法律规定,每个病人的病情,属于个人隐私,我们作为医务工作者,必须予以保护,也希望你们给予支持和尊重!”

“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得的是传染病!他不应该跟我们住一个病房!”

庄恕有些压不住火气,怒道:“我要保证每一个患者都得到必要的治疗,什么是‘必要’的治疗由我们来评估。如果有人不信任我们的专业水准,请你们自行联系其他医院吧。”

家属被庄恕这话惹得更是恼火,质问道:“凭什么得了传染病还来这儿祸害别人?我们为什么要转走?你们应该让他转走!”

“对!让他走!”大家一起闹起来,“让他走!让他走!”

家属们往前搡着要去推王芳,王芳瑟缩在楚珺身边,庄恕半步不让,坚持拦在她们身前。

“你们不让他转我们让他转,走!把他赶出去!”几个家属拿庄恕没办法,转头向蔡伟病房走去,庄恕赶紧挣脱开众人去拦,现场一片混乱。

眼看场面快要失控,王芳抱着头号啕大哭,楚珺也被吓得快哭了。陷在人群里的庄恕突然听到一声怒喝:“你们要干什么?!”然后是保安训练有素地迅速地分散了人群,制止了吵闹,守在了蔡伟的病房门外。指挥他们的人是傅博文。

傅博文和庄恕站到一起,厉声道:“这里是医院,谁在这儿扰乱医院的正常秩序,我们有权请他出去!如果还有不服从管理的,我只好报警请警察来处理了!”

几个情绪激动的家属被他镇住,不再说话。

傅博文对楚珺道:“你先带病人家属回去。”楚珺和一个护士连忙扶着王芳快步离开。

“傅院长,你们心胸外科在普通病房里面放了一个传染病人,这件事你知道吗?”有人认出了傅博文,高声问。

“医院里有很多患者的病,都可能会传染给别人,胃肠道感染、气性坏疽、呼吸道疾病,这些病都有传染性。”傅博文平静地回答。

“那你们怎么保证这个传染病人的防护绝对完善?”

庄恕这时也冷静下来,回答道:“这里是医院,是给所有人治病的医院。你问我要绝对完善,那么我告诉你,没有。”

傅博文接着说道:“我们大家,无论是病人还是大夫,都得过病,有的也得过传染病,你们在就医的时候,被别人赶走过吗?”

“那不一样!这个人的病是脏病,他干过什么事儿谁知道!”一人充满鄙夷地说道。

傅博文看着他道:“就算这个人犯过错,他已经用后半生无法痊愈的代价受了惩罚,其他人没有资格去判定他是该死还是该活,更没有人能告诉我们,这个病人该治不该治!他要是犯了罪有法律管,只要没有法律来告诉我们他不能治,这个病人我们就必须管。我现在还是这个医院的院长,我说话算话。你们的亲人,如果有谁从这位患者身上感染了疾病,我负全部责任!”在傅博文说话的过程中,林欢走过来,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他们。庄恕也看到了她,她只默默站着,没有参与,但她的神情,出奇冷漠。

傅博文话音一落,几个家属面面相觑,傅博文接着说道:“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向医务科反映,现在都请回病房去吧!”保安们也赶紧一边劝导一边疏散,终于,闹事的家属们纷纷散去。

傅博文向庄恕点点头,也转身离开。

庄恕出了一口气,看向林欢。林欢静静地走上前道:“庄大夫,我想说清楚,他们闹事不是我煽动的。”庄恕看着她,没说话。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不赞成他们的做法。”林欢冷淡地说。庄恕有些疲惫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相信你。”接着林欢话锋一转:“庄大夫,我感谢你救了我父亲,但我也不认同你们对这件事的解释和安排。如果是因为你们没有处理好这个病人,造成我父亲的术后感染,我会向仁合医院追究法律责任的。”她说完转身离开,庄恕无奈地站在原地。

第31章 意外死亡

这一场风波杨帆很快就知道了,第一时间把庄恕、傅博文请到他办公室,皱眉道:“这个我早就说过,国内大众对于HIV的认识和观念同美国不一样,不能拿美国的民众意识来想当然。同病房或者同病区的其他患者,即使有正常死亡,也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联想。他们可不考虑超常收诊量的特殊时期,只会说我们对患者的生命安全不负责任。”

“如果我们不接、不作为,那种情况下你让他怎么办?他如果真出现生命危险,反而是我们对患者负责了吗?”庄恕不赞同地说。

杨帆叹口气:“唉…你在美国考执照工作了这些年,观念不一样。国内对这个病的概念,就是往往会和患者的道德品质挂上钩。”

“我们做医生的,能用道德标准选择患者吗?”庄恕尖锐地问。杨帆立刻道:“不能,但是现在人人都会上网,大众会对我们做道德评判,进而影响到我们的日常工作,这也是事实吧?”

庄恕侧开头:“如果我能放开职业道德,按照感情好恶选,我其他患者都可以不接、不管,什么艾滋病、气性坏疽,什么胸腹联合手术、贯穿伤…都不管。我情愿只守着林皓一个患者。”

“不要说气话了,现在病人们谈艾色变,也不是他们的错,情有可原。既然现在手术也做完了,跟传染病医院联系,尽快把这个病人转过去吧。”傅博文开口道。

杨帆说道:“已经派人联系了。今天早晨各科耐药菌感染者的情况已经汇总出来,这一批联合抗生素已经起效,普外、骨科都有患者开始好转,我已在全院推广治疗方案了,相信感染很快就能控制住。”

傅博文点点头,见庄恕脸色依然沉重,问道:“庄大夫,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庄恕低声道:“林皓的情况不乐观,年龄大,胸外伤严重,术后感染发生也最早,昨夜发生感染性休克、心衰、呼吸衰竭,最严重的是肾功能指标极差。”

杨帆担忧地说:“多器官衰竭?也就是说,即使能用抗生素控制住感染,患者也很难过来了。跟他女儿说明情况了吗?”

“说过了…她情绪很激动,对我们的治疗有异议。”庄恕黯然说。

“这种情况,庄大夫,你是很了解患者心理的,多做解释工作吧。”杨帆无奈地说。

傅博文开口说道:“手术成功了,家属一颗心已经放下,这时候再告诉他们,是耐药菌感染导致了病危,对没有医学知识的家属来讲,的确是很难理解。如果你有难处,我可以出面向家属解释。”

庄恕静了静,抬头道:“不用了院长,我会处理好的。”

灾区医疗站开始撤离,陆晨曦、钟西北、杨羽等人将器材设备装车。杨羽一边装一边道:“我回去了必须连吃三天红烧肉,好好犒劳自己。”

“你不减肥了?”陆晨曦笑。

“在这儿我都瘦了好几斤了。再说了,反正老娘也有主了,多胖都不担心了。”杨羽理直气壮地说。

钟西北在一旁朗声道:“你们梦想的红烧肉、冰啤酒都交给我,还有烩三鲜、糖醋排骨、烧带鱼,今天晚上都来我家,我已经让你们乔姨准备了!”

人群中一阵欢呼声,有人趁机喊了一嗓子:“铁公鸡拔毛了!”

“去去去!有这么说自己主任的吗?”钟西北笑了。

陆晨曦小声开口:“主任,我想…”不待她说完,钟西北就道:“不准请假!”

“我真有事儿。”陆晨曦认真地说。钟西北看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事儿吗?连你男朋友一块儿叫上。”

陆晨曦急了:“什么男朋友,您小点儿声啊…”钟西北饶有兴致地故意问道:“什么?庄恕不是你男朋友?”

陆晨曦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恼羞成怒地道:“你们什么都没听见啊!我不干了,我上车了。”杨羽笑得不行,连忙拉住她:“等等等等,还没合影呢!来来来快点儿,拍照了拍照了。”

于是,在雨后晴朗的天气里,医疗救援队的成员在一起乐乐呵呵地拍了照,钟西北叼着烟站在中间,笑得格外爽朗。

庄恕回到办公室就把这次耐药菌株的发生始末都做了研究和统计,神情凝重地对着结果思忖半晌。然后他站起身,把所有相关的检查结果和病历收起来,抱着去了杨帆的办公室,在他面前一摊,沉声道:“我发现所有耐药菌感染的患者,都是下尿路感染,也都使用过导尿管。”

杨帆看着病历没抬头:“你的意思是,导尿管有问题?不会吧,这型号的导尿管一直在用,没有问题啊。”

“那会不会是这一批次有什么问题呢?”庄恕皱眉问。

杨帆笃定地笑了笑:“这种时候,他们敢吗?灾害发生当天的进出搬运,不可能做到严格的隔离、无菌。再就是人员密度,即使是你所在的加州大学医疗中心,科研和临床水准高,管理也精细,遇到这种情况也很难控制。”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建议把这批次导尿管的质量和来源,做一次全面调查。”庄恕坚持。

杨帆盯着他,沉默片刻后道:“庄恕,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太疲劳了?林皓的事情也让你很焦躁,有点精神紧张啊。”

“你是说我神经过敏吗?”庄恕问。

“非常时期大家都有点神经过敏,难免有些事情会判断不准。这段时间,科里的常务太过偏劳你,远远超过了外聘专家的范畴。等救灾过去,院务、心胸外科的工作都走上正轨,也该给你减压了。到时候,管理层面的闲杂工作你就不用管了。”杨帆不紧不慢地道。

“您的意思是,这批导尿管的检查就不做了?”庄恕只抓住这一点不肯放。

“做,该做做嘛,导尿管的事从技术上查一查完全可以,我没意见,有什么问题该报就报上去。行了,没什么事儿就忙去吧。”杨帆轻描淡写地道。

庄恕点点头,站起来。

杨帆收拾着桌上的病历,收拾整齐了,抬起头来发现庄恕还站在那儿,他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病历说:“我不是一腔热血的实习生,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医院从不单纯。”

杨帆一愣,笑了笑:“你想多了,你是从业多年的专家,我可没有说你不懂管理,不懂医疗环境的意思。”

庄恕抬头,直视着杨帆:“医院不单纯,可医疗本身,应该单纯。杨大夫,我小时候的经历,曾经让我特别痛恨医院和医生,而第一个改变我想法的人,是你。”

杨帆愣了,多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他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有了那么大的变化——再回头想到庄恕口中那个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陌生。

杨帆略不自然地笑笑,庄恕淡淡地道:“我知道,一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自己也一样。但是,”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杨帆,“这一场救灾,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我几乎就让自己相信,至少‘尽力救人’这一点在这里,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没有改变。”他说完后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杨子轩依然在兢兢业业地从事他拖地打扫卫生的志愿者工作,在急诊刚拖完地,他把防护手套摘下来丢到脚边的桶里,仰起头伸展胳膊,做出标准拉伸肌肉的姿势,长长地吸了气…恰巧陈绍聪从背后走过来,用指头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戳,正戳在他腰眼上,杨子轩晃了一下,起身要去回击,生气地说:“陈叔叔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干我很容易受伤的!”

陈绍聪一边躲着一边道:“大侄子,空气里都是细菌、病毒、微生物和消毒水,一大口吸进肺里有啥好?我这是救你呢。”

“敢情我还得谢谢你的专业指导啊。”杨子轩气呼呼地停手。

陈绍聪也停下来,正色问:“听说你在收集救灾期间仁合医院的各方面数据?我们急诊到现在收诊了多少伤员啊?反正我觉得从早到晚都没停过。”

“具体数据回头给你看报表。总之,你们的接诊量已经超出了这三年美国同类情况的二到三倍,而医务人员数量、医疗空间都远不如美国。最重要的是,目前发现的院内感染率,和美国的平均水平持平,这几乎算是奇迹了。”杨子轩佩服地说。

陈绍聪一脸得意:“我从前真是低估自己了。”

“你还有低估自己的时候?”杨子轩没好气地笑道。

陈绍聪当仁不让地说:“仁合急诊面对最严峻考验的时候,老大们不在,急诊工作是在我的主持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才得到了这么好的结果。怪不得钟主任看重我,我还是有中流砥柱的潜质的。”

“嗯,你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地汇报给我爸的,你是这意思吗?”杨子轩故意挤对他。

“小杨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不过如实地向院长汇报我的工作成绩,也是应该的。放心,以后仁合急诊就是你的研究基地,你陈叔叔就是你的数据库。”陈绍聪拍着杨子轩的肩膀大包大揽。杨子轩却叹了口气道:“我真正关心的重点恐怕你帮不了,问你也没用。”

陈绍聪就不服气了:“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儿?说来我听听。”

“化疗药,懂吗?”杨子轩道,“先锋公司的药,是我爸做主多进的吗?”

陈绍聪抚额:“我靠,怎么上来就问这个?太猛了吧?”

“我就是想知道,先锋公司的药,比其他同类药贵了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有没有临床上的充分理由?”杨子轩认真地说。

陈绍聪轻轻咳嗽一声:“这个…这比较复杂。首先,咱们的临床技术收费低,你在美国留学你知道,这个技术收费养不了医院,只能靠药补…”

杨子轩抓住重点问:“结果就有了这个空子。但是有了这个空子,管理者也可以不钻,对不对?”

“哎呀,人无完人,杨院长也有他的过人之处。也有底线,起码谋财不害命,你说对吧?”陈绍聪尽量轻松地说。杨子轩摇了摇头:“那么多经济条件不好的患者,掏不起药钱,谋财可能就是在害命。”

陈绍聪说不过他,问道:“你…认识陆晨曦吗?”

“认识啊,怎么了?”

陈绍聪老气横秋地道:“你少跟她学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我准备要做一篇论文,分析这些医院,高比例使用先锋公司药物器材的真正原因。如果不是临床,更不是为了病人其他方面的考虑,到底是为什么?”杨子轩认真地说。陈绍聪哀号一声:“天呐,刚走了一个陆晨曦,怎么又冒出个你来…”

中午,楚珺端着饭盒边吃边走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庄恕正坐在长椅上,喝着一瓶酸奶。楚珺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候道:“庄老师,您不吃午饭吗?”

“哦,不想吃,喝点酸奶挺好的。”庄恕拉过手边的塑料袋找了一下,冲楚珺笑笑,“不好意思啊,都喝光了。”

楚珺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道:“没关系,我不喝。我记得您一直是喝咖啡的,怎么现在喝起酸奶来了?”

“是一个病人家属请我喝过,我觉得还不错。”

“真好,要是每一个病人家属都这么体贴就好了!”

庄恕却神情失落:“这个人…是林皓的女儿,也是她最先拿了蔡伟的检查单,质问我HIV病人为什么住在她父亲病房的。”

楚珺吃惊地说:“她怎么能这样呢?”

庄恕无奈地摇摇头道:“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家属、坏家属,只是立场不同罢了。站在医生的角度上,我不赞同她,但如果我…如果我是她的亲人,我可能会理解她。”

“当时我自己在那儿挡着那些家属,心里害怕极了,真怕他们动手,多亏您和傅院长赶来了。”楚珺感激地说。

“做大夫可不就是这样吗,不光要能治病,还要照顾病人和家属的情绪。”庄恕平淡地说。

楚珺由衷地说道:“我觉得您和傅院长水平真高,要是我,肯定说不出那种既漂亮又有理有据的话。”

庄恕再次摇摇头,目光沉郁:“杨院长说得对,我们确实低估了大家对艾滋病患者的抵触情绪。如果同病房或者病区真的有患者死亡了,真不知道家属们会怎么看我呢。”

载着仁合医院医疗救援队的两辆中型面包车,终于启程回家,行驶在山路上。

陆晨曦和杨羽坐在第一辆车里,车上大多数人都累坏了,上车就陆续睡着,只有陆晨曦还在看着手机。杨羽打了会儿瞌睡睁开眼问:“你看什么呢?”

陆晨曦赶紧锁了手机:“没事儿,没看什么。”

“手机现在就是你的命啊,眼里除了病人就是庄恕,真想人家就打个电话嘛。”杨羽不明白她在矜持什么。

“打什么呀,一会儿就见着了。”陆晨曦故作淡定地道。

“一会儿就见着了你还死盯着照片!”杨羽斜她一眼,陆晨曦赶紧看看左右,急道:“你能小声点儿吗?”

杨羽都乐了:“我小声点儿有用吗?全院都知道了,现在群里的话题已经是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了,大家都开始设局下注了…”

陆晨曦气恼地说:“又是陈绍聪撺掇的吧?”

“他可顾不上你,那些当初想追你又没敢动的最积极了,他们现在都在策划着,等救灾结束了集体请庄恕吃饭,探讨是怎么追到你的。”杨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陆晨曦心里直叫要命,拿起手机开始拨电话,嘴里道:“我得和庄恕说一声,绝不能去参加。”电话接通后,陆晨曦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最近有鬼鬼祟祟的人请你吃饭,千万别答应。”

“为什么呀?”庄恕被她这没头没脑的电话搞糊涂了。

“你别问,也别加什么乱七八糟的群,我到了跟你细说。”陆晨曦还是干巴巴地说。

庄恕笑了:“好吧。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在车上了,还没出山呢。”

“好,到了给我电话,我出去接你们。”庄恕想到陆晨曦要回来了,唇边不自觉就带出一丝笑意。

“还得跟你说一声,晚上钟主任要请客,你跟我一起去吧?”陆晨曦怀着小期待问。

庄恕皱眉:“我这里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好,我得守着他,就不去了。”

“是林皓吗?”陆晨曦猜到,然后说,“好,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在院里陪你。晚上也别吃食堂了,我去买点外卖,咱俩一块儿吃点好的。”杨羽在旁边听到,不乐意了:“有什么好外卖啊,钟主任家有好吃的都不去。”陆晨曦赶紧拦她:“你别添乱,他有事儿。”杨羽继续起哄:“什么事儿?结婚大事儿啊?老庄你抓紧啊,我可都押了钱了,半年之内要搞定!”

庄恕在电话那边听得哭笑不得:“杨羽闹什么呢,怎么还有押了钱的事儿?”

陆晨曦涨红了脸:“你别听她的,她瞎闹呢。”杨羽不理她,索性招呼着大家:“我不管,反正半年之内不结婚,我就赔了,到时候我可不给份子钱。”车上其他同事也都凑过来起哄,七嘴八舌地说:“是啊庄大夫!你们要抓紧啊!我们不给份子钱啦!…”

就在笑闹声中,车外一阵轰隆乱响。陆晨曦他们车辆的车窗被一块滚石砸碎,车内迸出尖叫,但滚石砸落的声响越发密集,还有可怕的轰隆巨响间杂。司机往外探头一看,大喊一声:“抓好了!”汽车猛地加速往前冲去,车上的人们猝不及防地往后一倒,又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庄恕急得忽地站起身紧张地问:“喂,喂!出什么事儿了?”但手机响起一连串的忙音,再没能接通。然后是从急诊科得到消息,仁合医院医疗救援队的汽车遭遇落石,轻伤数人,钟西北重伤。

被落石砸出无数大小痕迹的救援车在仁合医院刚刚停下,杨羽、白雪等人就跳下车快步将钟西北的轮床推下来。

钟西北失去意识地躺在轮床上,满脸血迹,毫无生气。他左侧股动脉处用撕碎的衣服做了紧急包扎,此时已经被鲜血浸透。右脚裤腿完全撕烂,小腿伤口缠着布条,左上臂和腹部都缠着撕成条的衣服。

陆晨曦一身鲜血,骑跨在钟西北的身上,依然低着头持续地做着心外按压。

庄恕领着陈绍聪等人推着监护仪器,向他们迎过来,问:“晨曦,怎么样?”陆晨曦声音沙哑地报告:“钟主任严重失血,重度休克,昏迷。我做了尽可能的止血处理,扎住了割伤的股动脉,用布条填塞体表其他出血…出事的是仪器车,所有仪器药品都在那辆车上,我只能紧急止血,做CPR。”

庄恕心疼地看着她,但这时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时间说,他们立即将钟西北放到急诊室抢救床上,陈绍聪给他接上监护仪器,陆晨曦开放两条静脉通道,杨羽为他吊上血袋输血,罩上氧气面罩给氧。

庄恕俯身听诊,问道:“出血量多少?”

陆晨曦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法判断他体内还有什么脏器损伤。”

“让血库再准备六单位B型血,同体温的晶体液和胶体液,马上送到急诊。通知手术室,做好手术准备。”庄恕快速说道。

杨帆和傅博文也跑着赶了过来,傅博文带人直接冲进急诊抢救室,杨帆拉着痛哭的白雪问:“怎么回事?”白雪捂着脸泣不成声:“山体滑坡把器材车砸了,司机当场死亡,我们把钟主任拉出来,他说不出话,全是血…”

傅博文站在抢救室门边,望着病床上的钟西北,心里一沉。

庄恕和陆晨曦各在钟西北病床的一边。庄恕操作床边B超仪器,将耦合剂涂抹在探头。陆晨曦一边拿听诊器听诊心肺,一边看着监护屏幕上的数字。杨羽轻声报告:“血压四十、二十,血氧饱和度六十,心电曲线凌乱,心律一百二十。”

陆晨曦哑声道:“多根肋骨折断,胸骨断裂,心音弱,心率失常…应该是心包损伤和血气胸。先心包抽吸,然后打强心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