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他也懒得管王氏是否在场,当着众人的面儿道:“来人,备纸墨吧。斯雅媳妇的这般德行,我们斯雅确实不必再要了。今日叔祖母叔祖父都在,我便在此替了我儿给王氏一封休书。”

这话一说,悄悄猫过来的王氏,傻了。

第119章

进门不足月余就被休弃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王氏再顾不得听墙角,牵起裙摆冲了进去。周伯庸看到她,连话都不让她多说一句便将休书给了她:“王氏往后且自行珍重吧。”

王氏觉得荒唐,她可是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就这么一封休书就被打发出去?

怎么可能!

这屋里怕是也没为她说话的人,王氏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闵氏。这件事可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得到的。她一个出入国公府的新媳妇,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往男宾身上伸手?若非闵氏大开方便之门…

闵氏被她求救的目光看得一悚,立即喝道:“还不将王家姑娘拉出去!”

下人倒是懂眼色飞快地捂了王氏的嘴将人拉出去。

偏厅里一群人没一个眼瞎的,自然看得出里头猫腻。但闵氏到底是国公夫人她的颜面还是要顾忌的。

李氏冷冷一哼没说什么命几个儿子将周礼言扶着,转身便要走。

“还望侄子能好好处理。”李氏摇摇头,以前还觉得侄媳妇会来事儿,现在看来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人也糊涂了“斯雅这孩子,别说你们自家爱惜,我做叔祖母的也爱惜着。伯庸啊,你好好想想…”

周伯庸心中大恸好久说不出话来。

陈氏嘴角颤了颤立即硬撑着安排人好好安顿周礼言一家。

等人一走陈氏手中的拐杖狠狠一跺呵斥着叫闵氏跪下。闵氏心中不是滋味,看了眼周伯庸,低着头便跪在了陈氏跟前。

“母亲,儿媳…”

闵氏本来只是想叫周斯年这回能顺一顺她的心,哪成想下人们无能,这都能弄错了屋子,“儿媳不过是想给斯雅留个后…”

“留后?!”陈氏没想她到这个地步了还较一口劲儿,“斯年不是已经同意将过继一个给斯雅?你怎地还不死心!”

“母亲…”

闵氏没料到会是这样情形,若不然她决不会做这个糊涂的决定。

陈氏却已然不愿听她说,摆摆手示意她闭嘴,转头问周伯庸:“你预备怎么处置?”见周伯庸没说话,她又道,“你若不处置,我来处置!”

“不必。”周伯庸摆摆手,深沉道,“母亲不必如此。闵氏此番行径儿子万不会包庇的,等过继仪式完成之后,闵氏你搬去家庙住一段时日吧。”

“公爷!”

闵氏大惊,猛地站起身来:“这般惩处你不觉得太过吗!”她是当家主母,若被罚去家庙,谁来主持府中庶务?

“府中庶务你莫担忧。”陈氏知道闵氏心中所想,瞥了一眼她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没烂呢,就先管着吧。”转头又冲周伯庸道,“我记得你别院还住着两个姨娘…方姨娘是商贾出身是吧?”

她摇头叹气:“方氏那错也罚了这些年,叫她回来帮我看看账!”

“母亲万万不可!”闵氏这下才慌了,“方氏她一个妾能帮你什么!”

“我说叫她回府就回府!”

陈氏拐杖重重一跺,一锤定音:“明日就派人去别院,把两个姨娘都接回府中吧。说起来,两个姐儿一个快十三,另一个也差不多十一岁了,叫她们都回来看看女孩儿定亲出嫁。”

说罢,她丢下一句乏了便由着罗嬷嬷扶着回院。

周伯庸也摆摆手,抚着额头回房休息。

闵氏看着空荡荡的偏厅,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明明计划的好好儿的,只要周斯年与王氏圆了房就好,怎地突然就变成这般模样?

次日一早,李氏一行人便去了榕溪园讨要结果。

王氏早上已经被一顶马车给送回王家,现如今出府快一个时辰。陈氏将屋内的下人都挥退下,才郑重跟李氏道了歉。

直说规矩松散,叫李氏见笑。

李氏虽说与陈氏是同辈人,但陈氏的年纪却要比她大上两轮,听闻闵氏将被送去家庙为周家烧香祈福也就息事宁人了。

“大嫂作主便是。”陈氏都说到这个份上,李氏也晓得适可而止。转而提到另一个事儿上,“昨儿我打量着,二小子认定的那丫头,肚子少不得有六个月了呢。唇红齿白的,养得挺好的。”

陈氏笑:“盼着是个曾孙女,小子有了,再来个女儿,儿女双全最好。”

两人说着,李氏便问起了过继的事儿。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过继一是儿作个见证,眼看着还有九日便开宗祠,这人选也没定下来。

“给斯雅传香火的,你们可定下是哪个小子了?”昨日她来的匆忙,还没去看过周斯年的两个孩子,“这事儿尽早定下来。”

陈氏也着急,不过别说做爹的周斯年拿不定主意,就是她这个太奶奶也说不好。反正两个孩子都好,没哪个辱没斯雅的:“不急,还有好几日,等孩子爹娘想清楚了再提也不迟。”

“也好。”李氏点点头,“一会儿抽个空,我去瞅瞅两孩子。”

说起两个曾孙,陈氏满脸笑,两人这笑说了一场,也算把昨夜之事揭过去。

周斯年得知水榭之事,已然是午膳的时候。

昨晚醉得太厉害,他难得睡过了头。着亵衣歪坐于床榻之上,他眉宇蹙着,十分不舒服的模样。

夏暁叫绿蕊送来解酒汤,喝了一盏才终于舒服了一些。

昨夜之事动静很大,周斯年醒来便有暗卫禀告。

紫杉从中动的手脚再小,自然也瞒不过明熙院暗卫的眼睛。周斯年知道闵氏被送往家庙是夏暁从中使了坏,气她对他母亲不留情面,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不过抛却这些,又隐秘的甜滋滋。

夏暁这丫头一声不吭的,对他护食也护得太厉害了…

说实在的,周斯年自己也烦闵氏近来的胡搅蛮缠。这般接二连三对他使手段,若非她们自个儿下手太重也不会如此自食恶果。

扶着头疼欲裂的额头,周斯年立在窗边闭目养神。

默默气了好半晌,最后决定当不知道这事儿。

夏暁私心里也清楚自己那点小手段瞒不过周斯年,不过看他没来责问她,反倒跑到一旁一个人默默消化掉怒气,眼里还是泛起了丝丝笑意。

周斯年这个人,意外的可爱!

这日傍晚,周家的侧门处陆续进来两辆两个青皮马车。两个年过三十的貌美夫人抱着包袱,一前一后地进了国公府。

夏暁晚膳用过了挺着肚子在园子里转圈儿,将将好碰上了方姨娘。方姨娘约摸三十五上下,五官不是顶美,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如水般温柔的气质。

夏暁立在花丛后头,眼睛幽幽地眯了起来。

果不其然,这日夜里闵氏就发了一场大怒。只是两个姨娘是老太太亲自发话给接回来的,闵氏再发怒,也没法子将人再赶回别院去。

在这几日里,夏暁就明显感觉到闵氏的气息从她四周消失。

夏暁因此为闵氏跟这个方姨娘脑补了一段恩怨情仇,也算终于喘口气。周斯年看她这几日毫不掩饰自个儿的幸灾乐祸,只觉得这丫头当真欠教训!

九日后,开宗祠过继一事如约进行。

周斯年应了夏暁的决定,将博艺记在周斯雅的名下。

周家请了一些德高望重的族人来见证,夏暁原是没资格进周家祠堂的,但念在她是生母而周斯年又带了她过来,便没人说她不合时宜。

过继其实就前期准备麻烦,真正做,也就将族谱更改的事儿。当将周博艺的名字从周斯年名下划去,写到周斯雅名下之时。对宗族没什么切身体会的夏暁很冷静,反倒是周斯年红了眼圈。

夏暁暗中捏了捏他手指,周斯年才收敛了情绪。

过继仪式成了后,一行人去了宗祠的偏厅。

趁着人都在叙话,周礼言收到周斯年幽沉沉的视线,轻咳了一下。

他朗声说:“依我看,博艺往后还养在二房好了,莫要费那劲儿特意分了开,反倒叫孩子去了生地儿不适应。”

闵氏闻言,脸色陡然一变。

周礼言说着话,视线掠过她瞥向了上首的陈氏,中气十足道:“大嫂的年岁也大了,没太多精力教导孩子。侄子大老粗一个,别提照顾小娃娃,左右孩子在哪儿照看都一样。斯年这小子也不会委屈了博艺。”

陈氏这几日接连经受这一团闹剧,疲乏的厉害。不说她对两孩子的疼爱不少半点,但她清楚自己确实没精力照看。

正要说这样也行,一旁闵氏忍不住站出来。

“五叔这是说哪儿的话,国公府这么大,哪里指着母亲去照看?”闵氏绣帕掖了掖眼角,艰难地笑笑,“斯雅的孩子,我来看顾就行…”

“你哪有这个功夫?”周礼言怪异地看着她,一副她说什么傻话的模样。“难不成你要带着一起去家庙…”

“五叔!”

闵氏陡然尴尬,周礼言这个大老粗,竟当面儿这么揭她的短!

见宗祠的周家人都看过来,她连忙低下头,牵强道:“…这事儿,我们府上自有安排,就不必五叔您…”

“你这是说哪里话?”周礼言皱起眉,“我是周家本家人,孩子要怎么教养,放谁跟前教养最好,必须得一一事先商议好。别怪五叔多事,斯雅孩子的事儿,我是万不会不管的。”

说罢瞥了一眼周斯年,又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闵氏,心中暗暗叹气。真不晓得这母子官司打得,若非周斯年一早来信拜托,他也不会在中间做恶人。

快速敛下心中所想,他转头看向周伯庸:“伯庸侄儿你怎么说?”

周伯庸沉吟片刻,一锤定音:“…就养在二房吧。”

第120章

周伯庸说到做到,过继之事完了便将闵氏送去了家庙。

因着归期未定闵氏这般一走还不知何时回府。

叔祖父一家在京城呆了没到一个月便要启程回漠北。陈氏周伯庸等人尽力挽留最后一行人至多留了十日周伯庸十分遗憾。

人走后除却博艺的名字被记在周斯雅名下仿佛也没甚改变。

周斯年却有点消沉,接连好几日坐在桌案前写写画画,眉心蹙得很紧。

夏暁瘪了瘪嘴,古代男人对宗法血脉的看重她确实不太能理解。不过看在他心中积淤郁气的份上,偶尔她午睡时,周斯年坐在床沿静静盯着她的肚子看,夏暁勉为其难地假装不知道。

夏暁只当他是一时难过好心地装了好几日乖巧。

直至某日夜里热醒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话才知他的不舍。话里毫不掩饰森然的警告,他说:“夏暁,爷可以为你放弃孩子,所以你心里往后只能装着我一个。必须做到,若被爷发现你做不到…”

他说得轻飘,却瞬间叫迷糊的夏暁一个激灵清醒了。

清冽的气息呼在脖颈里缠绕不去。这般霸道又偏执的话,根本不像出自周斯年那人之口夏暁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

闭着眼睛她翻了个身将后脑勺对着他。

才将将翻过去又被周斯年手下轻巧一拨给拨回了原位。

周斯年一手轻轻扶着夏暁的肚子一手环住她的肩膀,小心地将人又搂回了怀里。夏暁脸枕着他半个肩膀,上半身完全嵌在他怀中。

好像从很早以前,周斯年夜里与她共枕而眠之时就喜欢这样。一个完全霸占的姿势抱着她,让自己的气息笼罩在她的身上。夏暁这才突然间意识到,周斯年对她的占有欲有多深。

恍恍惚惚地乱想,夏暁又睡过去。

早上起来之时,周斯年已经去上朝了。夏暁披头散发地靠坐在窗边软榻上,盯着两个傻笑的小胖团子发呆。

她开始认真回想这两年,她对周斯年如何,与周斯年对她如何。不得不说,周斯年为她做了很多事儿,暗中的和不是暗中的。比起周斯年克制的爱护,她对他似乎没有他对她的一半。

夏暁反思自己,是不是给周斯年的回馈太少了。

…想半天,她发现自己觉悟低是天生的,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吧。

几场秋雨过后,京城又迈入初冬。

北方的冬季冷得快,北风一过,国公府上下慢慢的都换上了棉服。夏暁是极其讨厌穿棉服的,古代衣裳的布料特别沉,棉服大麾这些保暖的就更沉。她肚子慢慢大起来之后,行动就更艰难。

府里没了闵氏在,老太太除了看看曾孙,时常不出院子,夏暁的日子越过越松散。肚子跟鼓了气似得吹起来,她整个人也圆了一圈。

周斯年见她肚子渐渐的又大的离谱,生怕又是双胎,见天儿地请大夫来把脉。

请了好几个大夫,出来的结果不一致。有的说是双胎,有的说是胎儿太大。但两边都叫夏暁平日里多走动走动,有利于生产。

夏暁自个儿感觉良好,不乐意走。

几次偷懒耍滑被周斯年逮了个正着后,气得他谦谦贵公子都忍不住骂人了。周斯年只觉得这丫头越养越娇气,怕她真躲懒害了自己,每日下朝一回来就敦促她去园子里转。不愿走,他就跟在她身后盯着她走动。

大冬天穿得跟汤圆一样走起来要人命,夏暁苦不堪言。

某日周斯年正甩陀螺似得跟在夏暁身后叫她走,叫碰巧出来摘桂花做桂花糕的方姨娘。正面看方姨娘,夏暁更深刻地感受到她骨子里散发的温柔似水。明明不是个顶美的相貌,却格外的叫人顺眼。

方姨娘见到周斯年,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篮子,安静地福了个礼。然后看到汤圆一样的夏暁,弯着不大的杏眼笑了笑。

周斯年只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但夏暁还是敏锐地发现他疏离淡然的表皮之下,有几分对方姨娘的不待见。

眨巴了几下眼睛,夏暁扯了扯周斯年衣袖,转了个方向去遛弯儿。

周斯年不作他想,换了个方向走。

回了明熙院,夏暁实在有点好奇,听绿蕊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才知道一点缘由。

原来方姨娘在十年前,曾凭一身入骨的温柔逼得正妻闵氏退出一射之地。定国公对方姨娘宠得厉害,进府三年,连生两女。若非后来周斯雅意外战死,周伯庸大恸不已,为安抚闵氏将府中妾室都送走,今日周家便不是如此模样。

夏暁咂了咂嘴,突然有点遗憾闵氏这就走了,若不然这后院有得热闹…

临近十一月,宫里夏花临产了。

她发动在这日的卯时,正是早膳用过之时。

宫里上下知晓圣上对夏花这一胎的重视,忙得人仰马翻。夏花临进产房之前,命人出宫接夏暁进宫,死活要等她进了宫来进去。

她着实不放心,毕竟一旦进了产房,那就生死未知了。

夏花一直记着萧衍给她的身份定位,她是一个以色侍人而获盛宠的靶子。所以当了淑妃并怀上皇嗣之后,她更是将靶子树立得更加惹众怒。

夏花知道生孩子就是一脚跨进鬼门关,她怕进去就被人暗害。

夏暁见到内侍之时,听他说夏花要生,急得连梳妆都来不及。简单地将头发编起来,她就穿着身上的常服随内侍进了宫。

走了两步,夏暁蹙着眉尖儿,突然冲里间喊了一声。

“紫衣出来,你随我一起。”

紫衣的轻功了得,速度非常快,“紫杉你看顾着博艺永宴。”

说罢,摆手就跟内侍上了马车。

越是心里急就越觉得慢,恰巧国公府离宫里又有段距离。夏暁紧赶慢赶的,她人才到了宫门口,夏花的肚子却已然等不及。

最后没办法,夏花被宫人抬进了产房。

宫里稳婆太医一早都备着,就等着夏花临盆。但夏花看不到夏暁心就拎着放不下,她害怕,她看什么都害怕。产房里点了香,说是催产用的。可夏花闻着这股味道,怎么也放不下心。

过了一会儿她眼前开始泛黑,感觉身上的力气慢慢流逝。

夏花听见耳边有宫人惊慌地大叫,还有稳婆叫嚷着说娘娘你振作,不能闭眼,她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

夏花掐着手边一个宫女的手,咬着牙不准自己昏过去:“去看看,暁儿怎地还没来…”

夏暁跟在内侍身后疾走,心口怦怦跳。

她素来是直觉很准的,可夏暁的肚子重,走得慢,着急起来,她干脆把自个儿出入宫的牌子给了紫衣,叫她提前去钟粹宫:“若有什么不对劲,你立即进去产房救人!”

夏花本就是紫衣的原主子,紫衣自然慎重。

她宫廷暗卫出身,后宫各处宫殿的图纸早已映在脑中。听了夏暁的话她一点头,不作停顿就飞身走了。

那内侍看得咋舌:“夏姑娘,这可是皇宫啊…”

夏暁没空跟他解释,只催促他快点。

皇宫处处有守卫,紫衣飞进钟粹宫之时,立即有人拦住她。紫衣掏出了宫牌便直接飞身而入。

直至进了钟粹宫,见有一处屋舍门前集了许多人,紫衣老远听里头有人喊话,叫夏花振作。当即顾不得其它,推了窗便飞身进去。

突然闯入一个人,吓得产房内鸡飞狗跳。

疾步走到夏花床前,紫衣立即就嗅到了怪异的味道。倒不是香炉的香,而是夏花跟前那个宫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在浓厚的香气中不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