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贤妃噎得干瞪着夏花,差点没绷住破口大骂。

萧衍在屋外听得眉开眼笑,肩上落了一堆雪还站着不走。

福成缩着脖子老脸已然麻木,瑟瑟缩缩地站在风口替他主子挡风。大冷的天儿,非站在窗户外头听人皇贵妃娘娘的壁角,他家主子真是越来越放荡不羁了。

说不通,贤妃却不死心。

上回她硬逼也逼得人就范,她就不信,这回破不开夏氏这贱人的嘴!

“姐姐怕是不知道,您如今身为后宫之首,是要肩负起敦促陛下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职责的,”论起说教,李氏从来没失手过,“往日不提,这般身子不便还枉顾宫规,当真失职。若是不改正,可是要受天下人诟病的!”

拿宫规压人,夏花的脸立即拉下来。

外头萧衍的笑意滞住了。

淡雅恬静的贤妃,竟有这咄咄逼人的时候。心偏到咯吱窝的萧衍眉眼染上了阴霾,怕是姿态都做给他看得吧!

“不必说了,”萧衍绕过去,掀了门帷大步踏了进去,“贤妃可真生了一张巧嘴,朕还不知道,原来贤妃这么会说呢…”

贤妃要出口的话全噎在喉咙眼,转头一看他,脸色刷地就白了。

连忙起身跪下,屋中人跪了一地。

萧衍闲闲瞥了她一眼,径自向软榻走去。夏花也正要下来,萧衍一把捞住她,将人又放回去。贤妃瞥见,顿时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就算听到这贱人的大言不惭,陛下也诚心包庇么!

第164章 番外二(28)

贤妃自那日在钟粹宫受了刺激后, 消停了好长一段时日。

心中再多不甘,萧衍不公正, 她贸然行动只会害了自己。贤妃素来分得清利害,即便她恨不得钟粹宫的暴毙, 却依旧能安静地缩在敏研宫等候时机。男人的怜爱不长久, 她等着夏氏耗尽萧衍的疼爱。

等候的日子十分煎熬, 李氏沉得住气,旁人却沉不住气。

李家满门清贵, 李太傅志洁行芳, 淡泊名利。然而这是李家给外人看的。实际上李家声势日渐衰弱,除了一个三朝帝师的李蕴顶着,李氏的父亲以及李氏这两辈人里没有能承接的人。

李氏等得了, 李家等不了。

李家人听闻宫权又一次落到贤妃的手中,自然认定了贤妃得宠。可得宠为何肚子没动静?进宫算起来也一年多, 李氏的婶娘忍不住就跳了。直言贤妃的体质像她母亲, 不好生养。

不好生养, 便换个好生养的。

李氏的堂妹今年芳龄十六。这个年纪想进宫就有些尴尬,大康的选秀三年一次,年纪限定在十四至十六。错过了去年选秀, 再等三年,已超了年纪。怪只怪当初李家为了维持淡泊名利的声名, 只出一个女儿。

李家二房没轮到心有不甘, 却又不敢顶撞李蕴的权威, 一直嫉恨在心。

如今二房嫡女议亲未果, 自然把主意打到进宫上。她李璠玉那副样貌都能获宠,自家女儿进了宫定然更前景无限。

原本不敢逼迫,贤妃不能生,二房立即去李蕴跟前闹。于是最后变成贤妃母亲进宫与贤妃商议,让她接人进宫去小住。必要时有些出格举动也不碍事,务必叫二房的姑娘在宫中占到一席之地。

贤妃被这无耻的要求给气得差点发疯!

“可能怎么办呢?”贤妃的母亲抹泪,哭诉道,“二房咄咄逼人,老爷子也答应了。非得逼着你给二房那丫头弄个分位…”

“他们当初不是要那名声?”贤妃如今身在高位,早就不愿仰家中鼻息。可她这个高位又不能离了李家支持,甩不掉又不能甩憋得她眼睛都红了,“既然要名声,如今缘何不要了?”

这好名声就该要到底啊!

“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贤妃母亲说起这个也是恨,“你说你,进宫一年了,肚子里连口气都没装进去,家中能不着急吗!”

贤妃被这理由噎得吐血。

什么叫她肚子不争气?她不想吗?萧衍不来她宫里留宿,她一个人怎么生?!可这话她又不敢往家里传。毕竟依照李家的这架势,若知道她不受宠,二房的那个贱人入宫入定了。

“娘,怀孕这件事急不得!”

“女儿的身子骨没人比你清楚吧?”贤妃按捺住心中厌烦,循循善诱道,“从小就被您悉心的养护,哪会有什么隐疾?没怀上,当真不过缘分没到…二房闹,你怎么不知道站出来说呢!”

李氏母亲素来懦弱耳根子又软,她这么一说,她的立场又变了。

一想,也是啊,她女儿的身子她养出拉的,谁能比她更清楚?怎地就由着二房自说自话了呢!顿时明白是自己糊涂,竟被二房一吓唬就犯浑。

“可你祖父已经答应二房了啊!”

她这时候也恨自己的性子,总被二房牵着鼻子走,“你若是不答应,你祖父断了给宫中的供奉怎么办啊?”

贤妃捏了捏眉心,若不是怕这个,她都懒得理会娘家无理取闹。

“你回去跟祖父说,且告诉他,”沉吟片刻,她斩钉截铁道,“再给女儿半年,这半年定会怀上。”

“若怀不上呢?”

“怀不上再让二房进宫!”

李氏母亲被她唬住了。

回去便把原话带给了李太傅,李太傅对这个孙女的能力其实是信任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将宝压在她身上。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心道再给半年也是无妨的,于是便应了这事。

二房闹也没用,李太傅直言若不愿等就立即议亲。二房顿时消停了。

贤妃的母亲人一走,她便不再压制胸中怒气,怒而砸了屋中所有的花草。

都在逼她,都在逼她!!

立了誓言便要做到,否则二房的进了宫,将无她的立锥之地。她那个好堂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装疯卖傻样样做的出。紧迫的滋味压得她透不过气,但她不认输,定然会在半年内怀上。

然而两个月过去,萧衍的身影就没在敏研宫门口出现过。

多可悲!

六个月一晃儿就过去两个月,贤妃坐不住了。

剩下四个月,便是萧衍来了敏研宫,她亦不能保证自己能一举击中。越是着急越容易乱套,贤妃被‘四个月’的期限压着,已经不能保持脑子清醒。

渐渐的,她开始出昏招了。

她日夜琢磨,处处想办法,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叫她碰巧意外得知了个好东西——‘得子药’。传言这‘得子药’千金难求,只一小捻就能出奇效,吃了便能一击即中且必定一举得子。

有了盼头,贤妃势必要拿到药。

索性宫权在她手上,行事也方便。

借着宫权之便,贤妃立即令下面人搜罗‘得子药’。都说这药难寻,下面人整整找了三个月才将将得了一小包。

贤妃等了这三个月,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得了一包,喜得她心都在颤。

细算下来还剩下一个月,李家人已经来宫中问过三趟,显然等急了。最后一次是二房的女眷随了贤妃的母亲一道进宫。

这明显打量地盘的态度,贤妃气在心口,决定兵行险招。

夏花怀孕这段时日,萧衍甚少踏入后宫。若非主动去御书房送点心,怕是连萧衍一面都见不着。

贤妃往日惯常给御书房送点心汤水,这日悉心装扮又来送甜汤,御前的宫人早已见惯不怪了。她往日来都十分识趣,将东西交给福成便回,从未多纠缠。今日提了东西非要亲自面圣。

福成有些为难,立在门口没有让开:“贤妃娘娘见谅,陛下如今正忙,没有空闲见你。若无要事,娘娘不若请回吧。”

御前的人,贤妃自是不敢得罪。

忙道:“本宫有事要亲自与陛下分说,代为转达怕说不清楚。还请福公公帮忙传达一下,本宫且就在此处等候。”

福成沉吟了瞬,进去传信了。

萧衍正在批复奏折,闻言头也没抬,“让她进来吧。”

须臾,贤妃拎着食盒款款走了进来。她今日刻意装扮过,虽不及旁人娇艳,但在尽是太监的御书房,还算点缀了点鲜活之色。

“贤妃有何事?”

萧衍瞥了她一眼,拿起另一封奏折细细看起来,“你且说说。”

贤妃早有准备,听了萧衍单刀直入的问也不慌乱。

她慢慢靠近桌案边,将手上的食盒放到角落。她边将碗碟取出边开口道:“臣妾是为了绿头牌一事来的。陛下,先前皇贵妃娘娘管理后宫,绿头牌一事便是搁置的…”

见萧衍眉头挑了下,贤妃心口一突。

她硬着头皮道:“陛下身为天下之主,自然要雨露均沾,为萧姓皇族开枝散叶。”顿了顿,又道,“皇贵妃姐姐身子不便不能伺候,后宫那么多姐妹,陛下也该多眷顾才是。”

萧衍啼笑皆非,这李氏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句话的?

“哦?那依你之见呢?朕该如何?”

贤妃一喜,以为劝告他听进去了:“臣妾以为,陛下应当重启翻绿头牌一事。”

搁置了朱砂笔,他抬起头看着一本正经劝告的贤妃,觉得这贤妃当真有趣。不过一个妃子罢了,竟操着皇后的心。

萧衍目光幽幽的不,贤妃心中打起了鼓。

她不敢看萧衍的眼睛,于是低下头摆弄汤水。先盛一碗递给御前小太监,见他身无异养,才又盛了一碗递到萧衍勉强:“陛下,这是臣妾亲手熬的甜汤。您近来操持政务辛苦,一点小小心意,希望陛下不嫌弃。”

贤妃送来的汤水,萧衍一贯是赏给下面人。如今她人在面前还举着小盅,他不好拒绝,便接过来浅浅抿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但他不喜欢甜汤。

贤妃看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有心想劝他多喝。可看着他眉眼的嫌弃,劝说的话说不出口:“是不合胃口么?还是臣妾的手艺太差了…”

她委屈又心疼,这盅汤可是放了整整一包‘得子药’!

若是站在面前的人是夏花,委屈起来,萧衍定然会怜惜。但贤妃,他看见也只当自己眼瞎。贤妃有些尴尬,她唱戏,萧衍却不陪着,晾下她一个人太不是滋味。

默了默,只好收起了委屈的做派。

又过了一会儿,萧衍见她还不走,以为她是为绿头牌之事要个结果。

于是便直说:“绿头牌一事你就莫要管了。宫权暂时交予你手上,你只管管好后宫之事便可。不是你职责范围之事,贤妃还是别操多余的心为好。”

贤妃的脸瞬间又青又白,里子面子都被扒干净了。

她嗫嚅了半天,竟受不住这份羞辱。见萧衍神情已是不耐,她再不敢磨蹭,微微颤抖着走出了御书房。

贤妃走了,萧衍继续忙碌。

进来的事务有些多,一忙就忙到二更。

萧衍忙完起身之时,方察觉不对劲。仿佛浑身的血沸腾,身下的物件暴涨得发疼。站起来还没走两步就两眼一昏,鼻血汹涌地喷了出来。

福成吓了半死,扯着脖子尖声叫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第165章 番外二(29)

‘得子药’名不虚传, 毕竟这么少见的虎狼之药自然名不虚传。

太医们边想着处理药性的法子边啧啧惊奇,宫中明令禁止用此类药物, 发现就是一个死字。还真有人带进来,还用在了陛下身上。此人也算是个能人。知道定出自后宫娘娘之手,不少人猜测是皇贵妃。

毕竟除了盛宠在身,谁敢这么不要命?

这药性说麻烦其实也简单,去后宫多传几个妃嫔来伺候一夜就解了。不过陛下盛怒之下犯了拧,太医们只能想法子解决。

御书房这边忙到天擦亮方歇,敏研宫那边福成早已领了人围起来。贤妃看着凶神恶煞冲进内殿的侍卫, 耳报神递来消息,萧衍正在急救。她近来发昏的脑子突然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清醒了。

下意识抓起妆奁中的剪子藏在袖中, 心中的恐惧纷沓至来。

她竟然脑子发昏给陛下下药?!天呐!

贤妃来不及悔恨自己发疯之下做出的举动,满心只盼着天无绝人之路,留给她一线生机。实则她也明白, 此次怕是栽了。当初那人特意嘱咐她,药性刚猛,少用慎用。她为了一举击中, 一包全下进去。

可那个试吃的宫人不是无事么?她自个儿也吃了,不也一样无事么?陛下的反应这般大,许是吃错了旁的东西呢?

抱着这样的侥幸,贤妃认定‘得子药’不是那等腌臜之物。

如此更不能认下罪责, 她迅速压下心中惊慌, 板着脸怒视福成:“福总管你这是作甚?!好好儿的领了一帮子人冲进我宫中所为何事!”

福成一甩浮尘, 跨过门槛款款地踏进内室:“杂家缘何而来,贤妃娘娘心中不是最清楚?又何必在杂家面前装腔作势?”说罢,一摆手高声道,“来人啊,围起来,等候陛下发落!”

福成伺候萧衍大半辈子,从他出生贴身照顾到如今登顶了帝位。刨除主仆尊卑,萧衍就是他的命根子!

“本宫听不懂你说什么!”

“听不懂无碍,”福成着急赶回御书房,“老实呆着便是。”

留下一句看住敏研宫,他转身匆匆走了。

贤妃的气势一泄,软瘫在椅子上。

这时候她倒是转寰过来。贤妃心中懊恼得吐血,为自己一时钻牛角尖。可不是么?她那堂妹便是进宫小住又如何?便是会来事儿又如何?能敌得过钟粹宫的贱人么?怕连旧府的端嫔都比不上,她怎么就…

…都是李家人害得她!

萧衍这次当真是遭了罪,他身子骨本就强健,虎狼之药一下下去比其他男人更奏效。解了药性之后,还要喝上七贴的养生茶。

贤妃送的甜汤还没撤下,太医们检查过,她没得抵赖的。

不过处置贤妃却无法像赵氏林氏之流那般轻易就打发了,李太傅的嫡长孙女,萧衍便是意思意思也得知会李家一声。

此举一出,给李家的清名上添了重重一笔污点。

李太傅是个要脸不要命的,听了这等事差点闭过气去!当即臊红了老脸,趴子地上长跪不起。他直言:“老臣惭愧,教养出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实乃家门不幸!还请陛下严厉处置,老臣绝无怨言!”

他仿佛比当事人还痛恨,萧衍咂了咂嘴,不知道怎么说了。

李家这老头狡猾又沽名钓誉,看着可真膈应人。此事之后,暗卫们早就把事情始末上呈至他手上。萧衍仰靠在椅背上,斜了眼看地上的老头一副半点不知情的做派,连嘴都懒得张。

“老臣请柬,贤妃大逆不道触犯宫规,请赐三尺白绫。”

李蕴年纪老迈却半点不显衰朽之气,中气十足道:“陛下请不必顾念老臣的脸面。老臣管教不严,请陛下降罪。”

萧衍歪头瞥了他一眼,心中冷冷一嗤,他当然不会顾念。

“李氏女枉顾宫规,私用禁药,其心可诛,今日赐毒酒一杯,择时处置。”萧衍慢慢坐直,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幽幽地盯着李蕴,“李家教女不严,罚太傅李蕴停职禁闭思过。”

李蕴都傻了。萧衍怎么不安道理走?虽说贤妃私用禁药罪难辞,可李家并未参与其中,怎地罚的这般重?!

“怎么?太傅是有何不满么?”萧衍似笑非笑,“若是有,且说来听听。”

李蕴当即惊出一身冷汗,磕了个响头,连声告退。

萧衍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这才一年多的功夫,除了夏氏盛宠不衰,后宫高位的几位妃子接连地倒了。这情形对京中闺女们来说,当真是个不小的恫吓。如今凤位仍旧悬空着,可旁人再是向往也渐渐踯躅起来。

不知情的都道这个夏氏行事太过狠辣,竟然一人将后宫牢牢把持在手。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妖妃,都比不得这么邪门的!

萧衍听了连连发笑,故意拿这话去逗夏花,“妖妃可想好要如何魅惑了朕?”

夏花的肚子已经九个月了,比头一胎养得好,肚子比怀瑾瑜的时候大一圈。被叫成妖妃她半点不在意。从底层爬到如今的地位,她比谁都懂得名声是虚的,只有吃到嘴的实惠才真真儿值得计较。

“臣妾脑子笨,想不出如何魅惑陛下,不若多给陛下生几个聪慧的皇子?”

夏花也不傻,事实上十分聪慧。与萧衍朝夕相对了这么久,她便是再没底气,也明白自己对萧衍来说是特别的。她不清楚这份特别有多重,但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要求却再不会觉得胆战心惊。

萧衍果然没斥责,反而弯了眼角笑。

“想朕多赐你几个子嗣?”他抚了抚花儿的肚子,眉眼里的笑意染上了别样的暧昧意思,“…那你可好好伺候朕了。”

花儿多生几个也好,他的儿子不必太多,得用就行。

萧衍不像他的祖辈,并不想生太多儿子。在他看来,对一两个儿子悉心教导,比胡乱撒种生出一堆糟心货要好的多。毕竟江山只需一个继承人,生多了,兄弟倪墙你争我夺又有什么意思?

轻轻抚摸着夏花的肚子,萧衍心道,他只要三个儿子,刚好夏家姑娘能生,花儿一个人也够了…

然后,他的手心就被突然踹了一下。

萧衍懵了,转过头干巴巴地告诉夏花:“他动了?”

早就能动了!夏花心中翻白眼,面上还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激动,“是啊,动了,定是知道父皇在,动一动跟陛下您玩儿呢!”

萧衍一脸傻笑,还没生竟然都会动?果然他的子嗣非同一般!

心中高兴,他干脆把两只手都放在上面摸。等两只手都被踢了遍,萧衍抱着夏花,竟然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