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肃王又被皇帝拉去打仗,更没有什么机会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大魏藩王不少,可真正愿意上前线打仗的,却少之又少,皇帝对这位亲弟弟,可谓是非常“照应”了。

不过皇室争斗,素来是这样冷血无情的,这对于臣下来说,也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除了感叹一句天家无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顾明妧吃过了晚饭,在延寿堂里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外院的小丫鬟过来传话,说顾翰清让她过去外书房一趟。

前世顾翰清也经常喊她去外书房,不过那时候是因为顾翰清瞧她和家里的姐妹不太合群,因此常找她出去说说话。这辈子倒是除了进顾家的那一天,这还是头次单独找她过去。

顾明妧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整了衣裙,跟着小丫鬟一起去了前院。

顾翰清的外书房是极少有姑娘过去的,这也是她前世觉得自己在顾家高人一等的地方。其他的姑娘都是周氏教养的,可她却是顾翰清亲自教养的。甚至连顾明珠,也曾因顾翰清对顾明妧的格外宠爱觉得有些吃味,这些前世的顾明妧都是知道的,所以她这辈子才会下定决心,好好和顾明珠相处,不再重蹈覆辙。

顾明妧去的时候,顾翰清正在书房里等着她。

他书房外的窗台上放着一盆成熟的金橘,一粒粒橙黄色的果子挂在碧绿的叶子之间,很是喜庆。这盆金橘以前是养在三条巷胡同的,如今柳氏走了,那里必定无人居住,原先的东西也未必全部能带走,顾翰清倒是把它搬了回来。

顾明妧在金橘前停留了片刻,那人见她驻足不前,便站了起来,走过去道:“你母亲以后不回去住了,那里的东西我已让人收拾起来,这盆金橘养了好些年,就这样弃置了甚是可惜,我就把它搬回来了。”

顾明妧心里还是有点伤感的,三条巷胡同,不管是她还是柳氏,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她在这次见过柳氏之后,再细想之前顾翰清同柳氏的点点滴滴,才发现他们两人之前,大约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顾翰清同周氏这样举案齐眉、偶尔拌拌小嘴的,那才是夫妻。而顾翰清每个月为数不多的过去三条巷胡同,大概也不过就是为了看望自己这个女儿,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在顾明妧的记忆中,顾翰清似乎从来没有和柳氏单独接触过,更不可能会有男女之事。她前世终究是年少,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而如今再回想起来,才觉得茅塞顿开一般。

“这一盆一直都长的很好,若是把它留在那里自生自灭,也怪可惜的。”

顾明妧说着,眨了眨眼珠子看向顾翰清,娇笑道:“爹爹放心,我不会告诉母亲的。”

顾翰清自然知道顾明妧如今口中的母亲是周氏,只佯装生气道:“你如今也敢打趣起你老爹来了?”他虽然这样说,眸中却透着几分疼溺,看着如今顾明妧安然无恙,心里最后一丝的后怕也散去,神色变得肃然起来:“上次的事情,为父虽然不能明着帮你们姐妹讨回公道,但到底也没有让对方好过,只是这件事情,你以后切不可同外人提起。”

顾明妧一早就怀疑周怡月落选太子妃的原因与顾翰清有关,如今便越加确定了几分,只低下头道:“我就知道父亲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受欺负的。”

她还有一句话想问顾翰清,想问他今生还会不会送她进宫,可一想到一旦问出口,不管答案如何,终究是覆水难收。更何况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到时候顾翰清兴许还会迁怒周氏,终是得不偿失。

顾明妧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但这种乖巧隐忍的表情让顾翰清看在眼中,就越发觉得心疼。让周怡月失去太子妃之位固然是打到了嘉瑞长公主的软肋,可那一晚对于他顾翰清的三个女儿来说,终究是一场噩梦。

作为父亲,他也实难这样就此忍下这口气。

父女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顾翰清便让顾明妧先回房睡去了。他最近政务繁忙,有一段日子没有抽查顾明远的功课了,因此让顾明远和陈伯青在戌时末刻的时候过来外书房找他,就让顾明妧先回去睡觉了。

顾明妧出去的时候,正好就遇上了从鹏程院过来的陈伯青,他大概是在庑廊下等着顾明远,见他还没过来,抬着头往来处的方向张望了一番。

自中秋夜见过陈伯青之后,顾明妧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上次在静水庵的时候,虽然他也过去了,但并没有遇上。

陈伯青仍旧是身如青松翠竹般的模样,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冷漠,其实是很不讨喜的,但顾翰清却格外喜欢他这种性子,常赞他有文人的气节。

陈伯青收回视线,转身的时候却正好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书房内出来,抄手游廊不过半丈宽,眼看着两人就要擦肩而过。

顾明妧也瞧见了陈伯青,如今他是顾翰清的学生,她称他一声世兄,倒也贴切,她朝着陈伯青稍稍福了福身子,小声道:“陈世兄。”

小姑娘如此胸襟坦荡,反倒让陈伯青有些不好意思,中秋夜她送的糖人还放在他房里,他也一直告诫自己,定要远着顾家的这几位小姐,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他这样的落魄书生所能肖想的。

但对方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他若这样疏离冷淡,只怕会伤了人家的心。

陈伯青终是向顾明妧作了一揖,向她还了一个半礼,眼神却并没有直接看向她,而是有所避讳的稍侧着身子,只是恭敬道:“三小姐玉体可已安康?”

顾明妧从静水庵回来就病了一场,府上的人也都知道,陈伯青知道这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她正想回他,正巧就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了顾明远的声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从丹你久等了。”

顾明远从陈伯青的身后过来,自然没有看见被他挡在阴影里的顾明妧,此事他已走了过来,看见顾明妧站在廊下,便笑道:“三妹妹,你身体好了吗?最近功课繁重,一直没有抽出空来看望你和二妹妹,心里已是非常过意不去了。”

顾明妧稍稍侧首,却让她瞧见方才刻意避开她视线的陈伯青也正低头看她,仿佛正等着她的回话一样。她低下头,淡淡道:“谢大哥哥关心,我身子已经痊愈了。”

第37章 第 37 章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于顾明远来说,周怡月没有进宫当太子妃,大约是最好的消息了。

顾明妧虽然进顾家不久,和顾明远尚且没有前世那样亲厚,但从他这轻快的言语中,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欢喜。

顾明妧便故意问他道:“大哥哥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顾明远素来也是沉稳的性子,如今见连这个才进府的妹妹都瞧出了他的心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只低下头道:“哪有什么喜事,这会子进去,不被父亲教训便是喜事了。”

顾明妧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虽然身量瘦小,但言行举止大约是因为活过了一世的缘故,并没有太多的孩子气,反倒显出一种超越了年龄的优雅恬淡来,这让站在她身边的陈伯青有着一瞬的怔忪。

然而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沉声同顾明远道:“云逸兄,恩师还在书房等着你我呢。”

顾明远字云逸,两人关系亲厚,早已经用表字相称。

顾明妧闻言,只朝着两人福了福身子,目送他们离去。她在廊下又站了片刻,等回头的时候,就见两人已经进了顾翰清的书房。

如今的青涩少年,终有一日会成为金銮殿前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第二天上过女红课之后,顾明珠和顾明妧一同回后院,顾明珠邀她去她的院子里坐坐。

顾明妧记得很清楚,顾明珠是后年的五月份出阁的,满打满算,她在这间小院也不过还能再住上一年半了。她前世嫁到了蒋家,还是她的舅母安国公夫人蒋氏保的大媒,嫁给了她娘家承恩侯府的嫡长子,过去便是世子夫人。

婚后究竟是否美满,顾明妧其实不曾在意过。顾明珠和顾明远一样,性格倒是都像足了顾翰清,大小事情其实都是很少放在脸上的。那时候顾明妧对顾家姐妹的事情也不关心,因此顾明珠回娘家的时候,她纵然是见了,也是心不在焉的。

不过顾明珠在子嗣上好像并不顺利,即便在顾明妧进宫之后,也没有听说她怀孕生子的消息。这么一想,顾明珠婚后的生活大概也就不会太美满到哪儿,毕竟一个女人若是在后宅生不出孩子,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她前世纵然和顾明珠没什么感情,可如今想想,蒋家的亲事,对于顾明珠来说,却并非良缘。

“这是我绣的帕子,三妹妹你看看喜不喜欢?”

顾明珠从房里拿了她的针线篓子出来,里面放着四五方新绣的帕子,有牡丹图案的、有莲花图案的、还有水仙图案的。

那日在马车里顾明妧把自己的帕子丢了出去,顾明珠一直都记在心里,所以回到府上就开始绣起了新帕子。她寻常是很懒怠做这些针线的,但是要送给顾明妧,却不想交给丫鬟们代劳。

“长姐…”顾明妧心里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眼眶里立马涌上了一团水雾。

“你快别这样,”顾明珠反倒觉得很不好意思,抿着嘴道:“我最近心里一直在自责,那日原该是我这个当姐姐的…”顾明珠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很难做出那样的决定,因此她内心矛盾,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长姐。

“反正现在我们都没事了,长姐就不要再想那天的事情了。”顾明妧在针线篓子里挑了两块绣水仙图案的帕子,笑道:“姐姐这水仙花绣的好看,我要这两块。”

顾明珠见她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很是高兴,凑过来问她:“真的好看吗?春杏还说我这水仙绣得跟大蒜一样呢!”

“长姐别听春杏胡胡说,那是因为水仙长得本来就像大蒜呀,姐姐绣的好才像呢!”顾明妧笑嘻嘻道。

顾明珠看见顾明妧这样,眉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她以前和顾明烟的关系其实也不错,可却从来不曾有跟顾明妧这种心心相惜的感觉,身为顾家的长女,活在众人称颂之下,又要当全家姐妹的表率,其实顾明珠也是孤独的。

“三妹妹,那天在无量殿里的那支签…”她是看见了签文上的内容的,不能欺骗顾明妧,但她愿意给她一个保证:“我发誓永远都不会说出去,就当作不知道。”

顾明妧稍稍一怔,其实她也怀疑那天顾明珠大概是看见了,那签筒里的每一支签都不一样,签上雕刻着不同的纹样,凤羽签的上面雕刻着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其实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长姐…”顾明妧咬了咬唇瓣,她并不知道顾明珠知不知道她将来要进宫这件事情,但如果这件事情泄露出去,无疑会成为她将来进宫的另外一个助力。

“那你千万别说给任何人听,抽到那样的签,我自己都吓死了。”顾明妧皱着小脸,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顾明珠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点头道:“放心,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还有无量殿里的佛祖知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的。”

纪氏一眨眼就故去了七七四十九日,安国公府已命人在祖坟墓址上点了墓穴,纪氏棺椁于后日一早送往家庙停放,周氏自然是要带着府上的众人一起去送葬的。

顾明烟身子尚未痊愈,周氏也不想带着她,顾明玉年纪尚小,周氏也不愿带她去那样的场合,让奶娘留在家中好好照看,只带了顾明珠和顾明妧两姐妹前去。

顾明妧出门的时候,就瞧见顾明远已经骑在马上等着她们。虽然是个阴天,但看顾明远的心情似乎是不错的。顾明妧心里好笑,任他再风度翩翩、沉稳温和的人,遇上了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总免不了看上去比往常轻浮一些,就连顾明远也不例外。

不过看见周氏和姑娘们过来了,顾明远还是收起了脸上浅淡的一丝笑意,神色变得冷肃起来。

“走吧。”周氏倒是并未在意顾明远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顾明远便道:“父亲说他下朝之后,直接过去。”

周氏点了点头,顾翰清向来是很给她娘家面子的,这样的大事自然不会缺席。

因是去送葬的,母女三人都穿得相当素净,周氏看了一眼,见顾明妧头上竟然连珠花也没有带,只绑着两根水绿色的丝带。她纵然是天生丽质的,但这样打扮也太过素淡了一些。

顾明妧平常最喜欢带顾明珠送她的那一双珠花,只可惜那天在静水庵都弄丢了,别的好些首饰都是周氏和老太太给的,相当华丽反复,带去这样的场合也不合适,所以顾明妧干脆只绑了两根丝带。

但在周氏眼中,这样实在太简单了,她也不是小气的嫡母,到让人看着以为自己苛待了庶女一般。

顾明妧方才也没想到这些,如今见周氏盯着她的发髻看,这才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母亲…我并不是故意没带珠花的,我只是…”

周氏还没开口呢,她反倒先忐忑不安了起来,这让周氏都不忍心说她了,看来她是真的没在意这件事情。

“三妹妹,戴我这个。”

顾明珠今日带着一幅镶嵌珍珠的银累丝簪子,如今分了顾明妧一个,姐妹两人又有几分相似,真是活脱脱的一对姐妹花。

周氏见了这般,这才宽心的笑了。

虽说纪氏久病,但她身为安国公世子夫人,该有的体面,安国公府也是一点没少她的。但这些死后哀荣,对于纪氏来说,实在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车子到了纪家,周氏自去帮忙,顾明珠便带着顾明妧一起坐到了周怡姗的马车里。

周怡姗虽然穿着一身素服,头上却还带着成套的珍珠头面,真真是一个喜欢打扮的小姑娘。看见顾明珠和顾明妧这样几乎头上光秃秃的样子,都忍不住数落了起来。

“姑母是克扣你们月钱了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苦哈哈的?”

顾明珠知道周怡姗素来是这个性子,也没去驳她,只笑着道:“我们自然是没有你这国公府大小姐气派的。”

周怡姗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轻抚了抚自己头上的珠花,笑道:“还要多谢表姐上回帮我从荣哥儿手里把这几颗珍珠给抢回来呢!”

顾明珠听周怡姗提起荣哥儿,倒是也想起了他那小侄儿来,一想起他年少失沽,心情便有些怆然:“荣哥儿最近还好吗?”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接着道:“大表哥呢?大表哥最近也还好吗?”

“他们…”周怡姗正要回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这声音正从前头的马车里穿出来。顾明珠是带过荣哥儿的,一听就辨认了出来。

周怡姗听了只蹙眉道:“那你纪秀彤根本就不会带孩子,一味宠溺,自己又插不上手,只让下人们服侍,如今纪夫人也来了,两个大人也哄不好一个孩子。”

顾明珠知道荣哥儿其实是很乖巧的,只是小孩子不懂道理,有时候难免犯横,你若耐着性子同他讲道理,他也是能听进去的。

听见荣哥儿哭闹,顾明珠心里也很是心疼,只能悠悠叹息。然而那边的哭闹声却并没有马上停下来,顾明珠听得真切,小娃儿正奶声奶气的哭叫道:“我要表姑,我要去找表姑…”

第38章 第 38 章

马车里一没有人说话,四周嘈杂的声音便越发清晰,小孩子的哭声就像在耳边一样。

顾明妧看见顾明珠笼在袖中的手指紧了紧,一直恬淡温婉的眉心似染上了淡淡的忧郁。但她仍旧安然的坐在车上,保持着她一贯的优雅大方。

“你听听,都哭成这样了,也劝不住!还不如我呢!”

周怡姗终于听不下去了,拉开帘子冲着外面喊道:“停车,快停车,把荣哥儿抱过来!”她是荣哥儿的亲姑母,虽然不喜欢带孩子,但对荣哥儿的心疼却也是一点不少的。

马车顿了顿,终于停了下来,顾明珠坐到车帘子边上,探头望出去,正巧看见一个穿月白色素面杭绸直裰,外面披着缟素孝衣的男子,从前头马车里接过一个孩子来。

荣哥儿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在周丞泽的肩膀上蹭了蹭,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一耸一耸的,带着哭腔道:“爹爹,我要…我要表姑,表姑说了…带我玩的。”

孩子还这样小,好些道理他是听不懂的,周丞泽也很是无奈,只能顺着他的后背,小声安抚道:“爹爹抱着你在外面骑大马好不好?”

荣哥儿毫无意外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要,祖母说骑大马太危险了。”

顾明珠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外面天气又不好,小孩子在风里吹那么一小会儿,怕是就要染上风寒的。

“大表哥,你把荣哥儿抱过来吧,外面风大,仔细吹着了。”她下不去马车,但半个身子探在了马车外头,半掩倩影,秀美娴静。

周丞泽当然知道顾明珠说的没错,可这样真的太麻烦她了,之前他有事出门,已经让她带了好几天的孩子,如今孩子的亲姨母和姥姥都在,他怎么好意思还让她帮忙带孩子呢!

她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又不是安国公府请来的奶妈子。

“表姑…”然而还没等到周丞泽回绝,荣哥儿就发现了目标,马上就破涕为笑,伸着小短手就要往顾明珠的怀里去。

他矮矮的身子,用力往外头抻,整个人都斜了过来,周丞泽几乎就要抱不住,只好往顾明珠那边走去。

荣哥儿搂上了顾明珠的脖子就不肯松开,小眼眶里落下泪来,委屈道:“表姑,姥姥说我娘亲去了别的地方,要姨母做我的新娘亲,可我不喜欢姨母,我能不能让表姑做我的新娘亲?”

孩子本就童言无忌,但这样的话实在让顾明珠和周丞泽两人尴尬。偏他正巧把孩子送过来,两个人又靠得这样近,几乎是一抬头就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顾明珠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好在有周怡姗为她解围:“荣哥儿你可别胡说,你要再胡说八道,表姑就不疼你了!”

周家的人几乎默认了将来顾明珠是要嫁给周丞济的,因此从未有过别的念头。

“真的吗?表姑…”荣哥儿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着顾明珠的眼神有些忐忑不安。

顾明珠拿出帕子将荣哥儿脸上的泪珠擦干,重新露出他白白嫩嫩的脸颊,亲了一口道:“只要荣哥儿以后不再乱说,表姑永远都最疼你了。”

她从荷包里拿了一颗糖莲子塞到荣哥儿的小嘴里,嘱咐他慢慢吃。

周丞泽站在马车外面,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然而对于方才荣哥儿的话,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已经牢记在了心里。纪家坚持想让纪秀彤嫁进来,这其中的缘由周丞泽也明白,但是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让他有些忍无可忍。

小孩子哭的快笑得更快,荣哥儿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伤心事情,三个姑娘逗一个奶娃娃的场面,其实是有些好笑的。

顾明妧前世也没有孩子,她进宫的时候,皇帝的儿女们都已经为人父母了,根本没有机会让她接触到这个年纪的奶娃娃。

看着荣哥儿藕段一样的小胳膊,白面馒头一样的脸蛋,真是忍不住想用手去捏一把。

“为什么小孩子的脸那么嫩?”顾明妧由衷的发出感叹。

“你的脸也很嫩啊!”周怡姗对这个顾家庶出的表妹倒是意外的喜欢,一点也没有因为顾明妧的出身看轻她,只笑着道:“小孩子都是这样肉嘟嘟的。”她一边说,一边伸出她涂着红丹蔻的手指,往荣哥儿脸上大大咧咧的捏了一把。

顾明妧目光呆滞的看着周怡姗的动作,她真的不是在报复吗?毕竟顾明珠曾说起荣哥儿拿周怡姗最心爱的珍珠当弹珠打的事情…

看着荣哥儿被周怡姗捏红了的小脸,顾明妧有些同情的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国公府家的傻儿子啊,你被欺负了你都不知道吗?

然而荣哥儿只沉浸在他和顾明珠两个人的世界里,顾明珠上回说要给他找弹珠的,果真没有食言,装了满满一个小荷包,荣哥儿看见了,别提有多高兴了,连周怡姗捏他都没在意。

顾明妧看着顾明珠笑得灿烂的脸庞,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她拧着眉心想了好半天,终于让她想起那年周丞泽续娶纪秀彤那天的事情。

原本一直身体健康的顾明珠称病没有去参加婚宴,然后就在半个月后,顾明珠的亲事也定下了,接着不到两个月就出阁了。

这一切联系起来,实在很难不让顾明妧怀疑,顾明珠内心深处所期待的事情。

可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呀!顾明珠是顾家的嫡长女,周氏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她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周丞泽当继室呢?她连品性稍有纨绔的周丞济都舍不得顾明珠嫁,再没有家世高贵清白的嫡长女跑去做人家继室的道理!

顾明妧再看顾明珠,心里也难免为她生出几分失落来。

难怪方才荣哥儿虽是童言无忌,顾明珠却羞得面红耳赤,她这分明是被那奶娃娃说中了心事了!

马车行了大约有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安国公府的家庙弘福寺。

荣哥儿已经在顾明珠的怀里睡着了,下车的时候顾明珠把她的大氅盖在他身上,让荣哥儿的奶娘一起接了过去。

众人四下安置,周氏过来照应了她们姐妹两一声,便又忙去了。顾明妧还是头一次来安国公府的家庙,处处都觉得新鲜,顾明珠便当她的向导,领着她各处逛逛。

那弘福寺建在一个靠山的山腰上,后面借着山势挖出一段陡坡,用太湖石做成了山房,很是幽静。顾明妧和顾明珠走过去的时候,却见那山洞里依稀传出来女人的说话声。

“这安国公府到处隔墙有耳,好多话我都没机会和你细说,以那安国公夫人的性子,你必是难进她们家门的,况且最近弹劾你祖父的奏本也已经压在了吏部,我们纪家如今日子也不好过,你父亲让我劝劝你,与其这样耗着,不如使个法子给你姐夫做小,好歹将来看在了荣哥儿的面上,新来的少奶奶也不敢亏待你。”

“母亲…”纪秀彤闻言,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顿时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当初母亲让我一个人过来,我就是不愿意的,后来终于过来了,看着长姐一个人重病,一个人跟着这一家子的人抗争,看着她受气、越病越重,我就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要是也嫁了过来,必定是和她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