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但她说话的语气却一点儿也不像小孩。他已经被她瞧见自己当了两回采花贼…这实在让李昇觉得有些尴尬。

“不不…这一回是精忠侯放我进来的。”李昇觉得面皮上有些热辣辣的,急忙解释道。

顾明妧当然知道是萧浩成放他进来的,这侯府虽然里头没有什么下人,但外面的府兵却是不少的,等闲人怎么可能随意进来。这么说来,萧浩成倒是也应该回府了。

“我义父回府了吗?”顾明妧眨了眨眼睛,问李昇道。

“侯爷是你的义父吗?我怎么没听说过他有个义女?”李昇越发疑惑了起来,萧将军太不够意思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成婚了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嫩生生能掐出水来的义女,简直是羡煞旁人。

“以前不是,从今天起就是了。”顾明妧笑了笑,想着萧浩成既然已经回来了,她也要去向他见礼了,省得一会儿她们还要找她。

她从桥上下来,窈窕玲珑的身子缓缓的走了过来,这路不窄,两人之间分明空着很大一个间隙,但李昇还是反射性的向后退了一大步,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慢慢的走过去。

顾明妧在一株正盛开的梅花树前停了下来。那是一枝老梅,树枝上有几朵含苞欲放的梅花,开的极好。她抬起手臂,想去折那一枝开得正艳丽的梅花。

小姑娘身量为足,一时用不出力气来,李昇看在眼里,驻足了片刻,便忍不住走到她的身后道:“我帮你折。”

他轻轻提起手臂,就已经能够到那树枝,而他站在她的身后,离她的后背不过才寸许的距离。

蓦然有一个身体靠过来,让顾明妧有些拘谨。

“不用了。”她正要转头回绝的时候,却不小心撞进了他那深邃锐利的眸中。

心口几乎是被撞了一下,他的眸光太过霸道冷冽,让她有些小小的心虚。顾明妧低下头来,有些心急的扯着那一枝被她选中的花枝,可她越心急,那树枝就像是长牢了一样,反倒越发纹丝不动起来。

“不要急。”李昇也看出了她的急切,只是淡淡的开口,一想起她差点儿就要做自己的王妃,心里竟然不觉又多了几分柔情。她要是大几岁那该多好?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老了,配不上她,而他现在对她有那样的念头,本来就是不应该的!

他一边自责、一遍遗憾,就在马上就要把那花枝折下来的时候,他的动作却猛然停了下来。

少女柔若无骨的手臂上,正带着那粉色的芙蓉玉手镯,这镯子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在它的外圈,有一道荧光,只要对着光线,能看见里头如花絮一样冰裂的纹路。

而她手上的这一支镯子,纹样同当日他陪着顾翰清在榷场买的一模一样!

李昇心下一惊,低下头扫了一眼顾明妧一只手腕,另一只镯子正安然完好的戴在上头。

这…

无异于五个惊雷从天而降…那日他和顾翰清在榷场买下这一副镯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甚至还肖想过…如果这副镯子能戴在她的手腕上,该是怎样的优雅动人!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是这副镯子的主人!

…这么说来,她便是顾翰清口中那个千娇万宠的女儿了?

李昇越想,额头上的汗就越忍不住落下来,那他那一天在皇帝跟前的一番抢白,岂不是让她父亲听得一清二楚?他居然还说他已经同她私定了终身…怪不得当日在东暖阁外,顾翰清看他的眼神那样古怪…

他还闻得顾大人当日从东暖阁出宫就病了,这病因岂不是因他而起?

李昇的脸色一阵青红交加,早已经愣在了那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梅花折给了顾明妧,也不知道顾明妧是什么时候走的,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那人早已经消失在了□□深处。

柳氏果真派了人来找顾明妧,好在顾明妧跑得快,倒也没有让那丫鬟瞧见了李昇。

她握着梅枝从门外进去,看见萧浩成已经坐在厅里。

萧浩成看见她手上的梅花倒是一愣,柳氏是从来不出门的,精忠侯府的花园虽大,但平常是根本不会有人去的,只有他派的府兵,平日里会在花园外头巡逻,确保没有闲杂人等混入侯府。

但今天…他真的不知道顾明妧会去花园里,要不然他一定不会让李昇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们遇上了没有…

顾明妧看见萧浩成的面色,知他大约也是猜到了,便装作随意道:“我瞧见花园里的春梅开得正好,所以折了一枝回来送给干娘。”

丫鬟已经倒了热茶送过来,她把花枝递给了下人,端着盘子里的热茶献给萧浩成。

“给义父请安。”顾明妧恭恭敬敬的跪下给他行礼,萧浩成虽然马上要启程去边关,可他手中却还握有边关十万将士的兵权,守着大魏的铁血疆场,是真正让人忌惮之人,也是皇帝如今最器重之人,有这样一个义父,确实是顾明妧占了便宜。

萧浩成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若不是她已经进了顾家,让他先得了消息,养在自己跟前,当自己的嫡亲闺女,那才好呢!

不过如今能当上她的义父,他也没算亏了。

正式拜过了干亲之后,不过几天功夫,京城四九胡同的人都知道顾家的三姑娘成了精忠侯的义女。这虽然是一件小事,可对顾翰清的影响却不小。顾翰清是个纯臣,不屑于结党营私,这些年一直坐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也是皇帝器重的原因。

但皇帝最器重的,其实还是内阁的那几位,可内阁人手都有规制,因此这么些年过去了,顾翰清因为种种原因,尚未入阁。

然而这一次,却有人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来。

纪家的事情最终还是落实了,赵首辅和纪大人有同袍之谊,想要帮他一把却不料惹得满身骚,被身为次辅的程阁老参了一本,如今在家告罪,程阁老便在皇帝跟前推举顾翰清入阁。

放眼望去,朝中官居二品的大员都已经入阁,程阁老和赵首辅又各有门生,如今的内阁不过就是他们两人争斗的地方,顾翰清其实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既然事情来了,他也不是躲事之人,自然是欣然应了下来。

入阁虽然是小事,但老太太还是相当高兴的,嘱咐厨房在延寿堂摆了一桌宴席,为顾翰清庆贺。

这些年内阁和六部屡有争端,但若论国家大事,皇帝还是更听信内阁多一些。上次顾翰清自荐去边关和谈,便有内阁派了特使在一旁监听。不过顾翰清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倒不在乎他们这点小伎俩。

用过了晚膳,他便先行回书房去了,外头还有一堆的卷宗要看,如今入了内阁,肩头的担子就更重了。

顾翰清刚刚才在椅子上坐下来,便有外头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是肃王府派人送了恭贺老爷入阁的贺礼过来。

顾翰清顿时警觉了几分,他和肃王李昇素来算不上有什么交情,更何况东暖阁那件事情,他还没找他算账呢!顾翰清这厢心里正疑惑,那小厮却已是把东西呈送了上来。

是一个宝蓝色缎面的锦盒,看上去倒也不像很是贵重的样子。顾翰清心下疑惑,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插销打开,揭开盖子,却见是一方锦帕,正折叠整齐的放在里头,那锦帕的一角,赫然绣着一个纤巧妧媚的“妧”字。

第83章 第 83 章

帕子是派人送走了, 可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仿佛是跟那小姑娘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 也被剪短了一样。不过他当着顾大人的面, 在皇帝跟前说出那样让人啼笑皆非的浑话,实在是罪该万死, 本是要上门负荆请罪的,如今只是归还了帕子, 已经是大大的不敬了。

李昇负手,在抄手游廊上来回踱了几步。明日就要启程,一应的行装早已经整理装箱, 不过就只有两三个箱笼罢了。

这肃王府还是昔年先帝在的时候赐给他的, 那时候他尚且年幼,因此从不曾住过, 后来去了封地, 这里也没有人住, 只有几房看屋子的下人守着。

“王爷早些就寝吧, 明日一早还要启程。”长喜又在他耳边唠叨了起来。

李昇站在庑廊下, 看着烛光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负手不语。几天之前, 就在他确定了将要离京的日程之后, 淑妃娘娘却又设下宴会,说要为他饯行。

饯行宴到一半的时候,淑妃却将他请进了一旁的偏厅, 喊了尚且年幼的八皇子过来拜见他。

李昇虽觉自己是生性愚钝之人, 但也嗅出了这其中的异样。太子李睿桀骜跋扈, 于政绩上平平,府上妖姬美妾倒是不少,朝中虽然有大臣颇有微词的,但摄于齐国公的势力,都不敢直言。齐国公又和赵首辅是连襟,娶的都是前阁老韦家之女,如今齐家又出了一个太子妃,太子之位必定越发难以撼动。

况且储君向来是国之根本,太子当了这么多年,没有足够的理由,绝不足以废黜。昔年先帝废先太子,那也是因为太子有谋逆之举,如若不然,以先太子和柳家开国元勋的地位,亦不足以连根拔起。

其实李昇并不相信他的那位太子皇兄会谋逆,那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明知道将来这天下都会在自己的指掌之中,又怎么会去谋反呢?他那时候虽然年幼,却在听闻这一消息的时候,还是震惊万分。

如今淑妃想做的事情,大约也是这样的一件大事。人之贪欲,永无止尽。

“行了,本王知道了,不要再催了。”李昇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皇城的上空,那里乌云笼罩、波谲云诡,将会有一场大变故,而他远在凉州,只要守住他那一亩三分地就好。

时气不好,又加上大约心绪不佳的原因,顾明珠病了有大半个月,期间连学堂都不去上了,只是躲在自己的小院里,困了就睡一会儿、醒了就发一会儿呆,整个人看上去都是蔫蔫的。本来三月三的时候,周氏是想带着她们去郊游的,也因为顾明珠的病,所以就搁浅了。

可再过两日便是安国公府老太太的六十六岁大寿了,周氏是很想她出去散散心的,病也病了好一阵子了,大夫都说如今也不用吃药了,只需静养便好,但明珠心里的病,却又有几人知道呢。

“一会儿用过了早膳,你去你大姐姐那边瞧瞧她,若是她好些了,就让她明日同我们一起去安国公府去。”周氏这几日倒是没少去顾明珠的院子里,只是说不了一会儿话,看着她那蔫蔫的神情,便又不忍心去打扰了她。她知道顾明珠和顾明妧感情好,便让顾明妧去劝劝她。

顾明妧其实是知道顾明珠的心病的,但这个心病,实在不能同周氏直说。不过好在这一阵子倒也没有听说蒋家又派了人过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顾明珠的婚事一天没定下来,总还可能有些变数的。

顾明妧点了点头,那边老太太又问道:“怎么明珠丫头的身子还没好吗?”之前一阵子顾明珠还常来老太太这里晨昏定省,后来受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老太太,所以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只是算起时间来也有一阵子了,老太太自然关心。

“大夫是说好些了,只是她自己还有些懒怠,也没什么精气神,看着蔫蔫的。”周氏皱着眉心叹息道:“大约还是时气的关系,等天气再热一些,也就好了。”

老太太却蹙眉道:“等天气热了,她又有苦夏的毛病,去年也吃了不少药。”

周氏愁容满面,她心里还有别的事情,和蒋家的亲事到如今还没定下来。顾翰清虽然让她不要着急,可眼下又有别家的人上门来相问的,她总不能为了一个慢吞吞的蒋家,耽误了明珠的婚事。蒋家是不错,可若还这样藕断丝连的挂着,她也是没有耐心的。

明儿安国公府老太太寿辰,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找了罗氏,将这件事情说一说的。

众人给老太太请过了安,各自散去,周氏看着顾明烟起身离去,忽然叫住了她道:“明儿去安国公府拜寿,若是你姨娘想跟着一起回去,叫她准备准备。”

“我知道了。”顾明烟答得很勉强,她实在不喜欢方姨娘回安国公府去,每次她们两个一起回去,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是姨娘养的。

周氏点了点头,见她脸上还有些不自在,便又开口道:“如今你和你三妹妹都已经记到了我的名下,出门都要以嫡女自居,若是有人问你三妹妹的事情,你就告诉他,三丫头是我生养的,明白吗?”

家里的下人周氏倒是放心的,既然都已经吩咐了下去,断然没有谁敢在胡言乱语的,只是对于顾明烟这个庶女,她却还有些不放心,故而特意多提点了一句。

顾明烟从延寿堂离去,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好看,被记名到嫡母的名下,可以当顾家的嫡女自然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凭什么那顾明妧摇身一变就能是她周氏生养的了?而她虽然也成了嫡女,可人人都知道,生她的人不过就是一个姨娘。

顾明烟越想越觉得生气,回到方姨娘的住处,将厅里茶几上放着的一套青花瓷茶盏砸了个稀烂。

方姨娘正在里间做针线,听见外头动静,就瞧见顾明烟正趴在茶几上,哭得伤心。

“你这是怎么了?太太不是说了,明儿要带你们去安国公府吗?又送了衣裳首饰的,你怎么又闹起脾气来了?”

顾明烟哭得满脸泪痕,吸了吸鼻子道:“太太也太偏心了,一个外室女而已,也值当她这样当心肝宝贝一样护着,如今还非说是她亲生的,编出一套谎话来,难道当我们这些人都是瞎了不成?”

方姨娘闻言,吓得急忙将顾明烟的嘴巴捂住了,小声道:“你浑说什么?太太什么时候说过三丫头是外室生的?那都是别人浑传的!她是外室女,那她生母怎么就不进来呢?如今太太既然说了三丫头是她亲生的,那就是她亲生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凭她也生的出来吗?”顾明烟气的满脸通红,只是不服道:“如今她倒成了亲生的,我却还是姨娘养的,我在这家里岂不是要被欺负死了!”

“你这么说?岂不是嫌我活的太长了?若我死了,太太也大可以认你做亲闺女是不是?”方姨娘看着顾明烟,眸中透出几分怒火来。

顾明烟听了这话却是怕了,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只低头道:“姨娘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心里还气着,便故意没把周氏的吩咐告诉方姨娘,好让她在家呆着,不给人瞧见了,也好少些尴尬。

顾明珠吃了足有大半个月的汤药,房里的汤药味好些天都没有散去。原本她这里还养着两盆兰花,也因为怕被药味薰到了,送到顾明妧那边养着了。

她其实看上去已经没什么病容了,但神色上却还有些憔悴,人比先前沉默了好些,顾明妧从不知道人陷入了爱情会变成这样。

“我以前每次去看表嫂,去到她的明熙院里,闻到满屋子的草药香,就觉得人若是没病没痛那该多好,谁知道如今我这屋子,也成了这样。”顾明珠坐在窗口,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外头,已是三月春光正好的时节,外头院子里的翠竹碧绿油亮,生机盎然,但顾明珠瞧着却像是枯萎了一样。

“长姐…你应该把心放开。”

顾明妧不知道要怎样安慰顾明珠,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其实她前世婚后,虽说看上去并不像是十分美满的样子,但至少表面上是过得去的,顾明妧想了想,继续道:“其实那位蒋世子,我上次倒是认真的瞧了清楚的,容貌品性家事都是不错的,他才十八岁,就已经是举人了,听说明年春闱是要考进士的,说不准长姐你嫁过去,就是进士夫人了。”

虽然有家族的荫封,但大魏对于科举取士的学子还是很敬重的,尤其是吃着祖上的供奉还能这样有上进心的后生,是更让人高看几分。

“你也来做我的说客?”顾明珠倒是笑了起来,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无奈,想了想又道:“也是,人家还没瞧不上我呢!我倒先瞧不上人家了,我算什么呢!”

“长姐说什么呢?在我心里,长姐永远是最好的!”顾明妧急忙开口道,见她又有半日不说话,只又小声问道:“那长姐明儿去安国公府吗?”

顾明珠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身旁的镂空雕花窗棂推开,外头的清风便从翠竹丛中穿透过来,吹在人脸上一阵子清凉,“不去了,我就在家里呆着,也许天气热了,也就好了。”

第84章 第 84 章

因为还有纪氏的孝在, 所以安国公府的寿宴并没有大办, 只是请了几户长来往的亲戚人家,在荣安堂摆了几桌酒席聚一聚,红老太太开心罢了。

顾明珠还是没肯答应一起过来,周氏只带了家中其他三个姑娘,老太太自然是要问起的。

“明珠丫头的病还没有好吗?上回我打发人去你家的时候,就听说她病着了。”

老太太这里正在待客, 还有她娘家的几个晚辈在, 也不好提起顾明珠的亲事, 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件事情还没定下来吗?”

周氏摇了摇头,见这里人多也不好细说,只是道:“再看吧。”她顿了顿,又道:“病是已经好多了, 就是还有些病气, 怕过了人,所以让她在家里养着了。”

老太太便也松了一口气, 看着厅里头花团锦簇站着的姑娘们,只觉得满心欢喜,她如今已是六十六了, 最乐意的就是瞧见子孙满堂。

京城的好些人都听说顾家的姑娘认了精忠侯当义父的事情,这里头又有好些亲戚是没瞧见过顾明妧的,便有人问周氏道:“你家哪个姑娘, 认了精忠侯做义父?”

精忠侯如今虽然已经去了边关任职, 但这次能大胜鞑靼, 保得大魏平安,实在是盖世的功勋,很多京城的妇孺们虽然没有见过他,却也把他奉为战神。因此听说他认了义女,自然是想要认识认识的。

周氏便拉着顾明妧的手,同众位介绍道:“就是我家三闺女。”

顾明妧今日穿着鹅黄色的玉兰花缠枝妆花褙子,显得身量纤细窈窕,脸上略施粉黛,如出水芙蓉一样。众人虽然疑心这就是顾家传闻中的外室女,可谁也不敢开口,毕竟别人家的事情,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如今她又是精忠侯的义女了,就算当真是外室女,又有谁敢提起呢?

周氏也不言语,只同随常一样,这时候正好有小丫鬟过来,说四姑娘请了顾家三小姐去她房里坐坐。

众人一听,便越发觉得那什么外室女的传言是假的,周四姑娘是蒋氏养在心尖尖上的嫡女,向来眼高于顶,怎么会同一个外室女厮混在一起呢?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平日里她瞧见别人家带来的庶女,都是一副来理不理的样子,同自家庶出的二姐姐,都是水火不容的。

顾明妧正要同周氏说一声,那边小丫鬟又道:“三姑娘也在四姑娘那里,就等三小姐过去呢!”

连嘉瑞长公主的女儿都在等着她…众人已经不敢在去乱想什么了。

“你去吧。”周氏替她将头上一朵有些歪的珠花挪了挪正,笑着看她离开。

得了…再没有什么嫡母会对外室所出的孩子这样,反正她们是不会这样的!传这种流言出来的人真是太无聊了,都当她们傻子吗?

顾明妧跟着小丫鬟从正厅出来,顺着抄手游廊去周怡姗的玲珑院,她才走到拐角的地方,就瞧见门口管事的婆子领了一群人往荣安堂这边过来,顾明妧没留心就抬头看了一眼,便瞧见蒋博韬跟着罗氏从垂花门里头进来。

长姐没有过来…若是过来了,她肯多看两眼这蒋博韬,兴许会回心转意的吧?一想起顾明珠的事情,顾明妧心里便觉得有些闷闷的,她帮不上,可是看着顾明珠伤心,她心里也跟着难受。

蒋博韬刚从垂花门进去,就瞧见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他于女色上头,算是很随意的,别的像他这样家世的人家,谁的跟前没有一两个俏通房的,也唯独他因为身子的原因,罗氏也一直没有给他房里放人。

但他还是被眼前的小姑娘给吸引住了,一眼就认出她便是几个月前在这里瞧见过的顾家的姑娘。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越发生的秀丽了几分,那一张白玉一样的脸颊透着红润,娇美若斯。

罗氏见蒋博韬的脚步变缓,不由转身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直勾勾的看着抄手游廊那边远去的人,罗氏瞧见那一袭侧影从她面前经过,恍然又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柳氏来…

“还不快走。”罗氏小声的催促了一句,忍不住又往顾明妧的身上看了一眼。她依稀记得上回蒋氏同她说起顾家的闺女的时候,只知道是有两个嫡女,一个年岁尚小,另一个便是蒋博韬要定下的顾明珠,可如今坊间又传顾家有个闺女认了精忠侯做义父的,也是个嫡女。

不过如今的人为了能让姑娘嫁个好人家,以庶充嫡也是有的,再说身为顾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女,那也是不愁嫁的。

顾明妧去到周怡姗的房里,周怡月也在那里等着她。周怡姗知道她过来,走到门口牵着她的手道:“上回淑妃娘娘宴客,我母亲说那是为了给肃王选妃,所以没让我去,听说你差点被齐家的人给设计了,你倒是怎么得罪了齐家人了?”

元宵节那天的事情,若是周怡姗不提起,她都快忘记了,此时想一想,她倒是当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那齐三小姐了!

周怡月只是看着她,见周怡姗问她,便笑着道:“你别问她了,她要是知道,就不会着了那齐三的道了。”

其实周怡月心里却是有那么点猜疑,她那个太子表哥向来是没什么廉耻的,大约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意了她这位花容月貌的表妹,叫人家眼红了罢了。

刚册封太子妃那一阵子,原本是想打算将太子侧妃一并册封的,后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太子李睿忽然奏明了圣上,说要等两年,若是太子妃不能产下皇长孙,他再册立侧妃不迟。周怡月那时候听着还觉得奇怪,但这时候再看一眼顾明妧的容貌年纪,就由不得她胡思乱想了。

只是眼前这一位,大约还是一无所知的。

“这一匣子珠花你带回去,和明珠表姐分一分。”

顾明妧正在和周怡月说话,周怡姗捧着一个首饰和过来,笑着同她道:“这是我用大哥哥从边关带回来的猫眼石、玛瑙让首饰坊的匠人做的几样首饰,我想着虽然姑父必定也给你们带了,但你们未必会有我这样的心思,还去做成珠花,所以就送你们啦。”

顾明妧打开了匣子看了一眼,里面的猫眼石经镶嵌之后,就越发光彩夺目。她拧着眉心想了想,问道:“那…给二姐姐吗?”

“切…难道我二姐不会给她吗?”周怡姗把头一扬道:“这是我单给你和明珠表姐的,玉表妹还太小了,用不着这些,不然我也给她一些。”

顾明妧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周怡月便问她道:“你长姐的病还没好吗?好像也病了一阵子了。”三月三的时候周家姐妹下了帖子请她们出去玩,那时候就说顾明珠病着,这一眨眼又过去小半个月了。

“好是好多了,就是怕这里人多,再把病气过给别人。”

“也是,最近天气时暖时寒的,最容易生病。”周怡姗接了一句,继续道:“荣哥儿也病了,哭闹了几夜,几个奶娘都累趴下了。”

“荣哥儿病了吗?”顾明妧倒是也很心疼那孩子,没了母亲总归是可怜的,如今又病了。

“发了几夜的高烧了,梦里还叫娘…”周怡姗是个跳脱的性子,说起这个来却也有些伤感:“大哥哥不眠不休的陪着,我母亲便在那边唠叨,说等嫂子的孝期一过,一定要早些找个续弦回来,不然孩子大了,也怕别人养不熟。”

纪氏是去年中秋节那会子没的,如今三月里,到八月份也就才五个月的光景了。纪家又已经被治了罪,纪老爷子革职查办,如今算是没落了,别说是过来当姨娘,便是当个丫鬟,估计蒋氏也都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