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皇帝在御书房务政。这几日宫里来了新人,皇帝的精神自然也不如往日了。

元宝命御茶房送了参汤过来,皇帝喝了两口,门外的小太监便进来回话道:“钦天监的监正曹大人已将各位长公主家姑娘的生辰八字看过了,如今已是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名单,上呈让皇上定夺。”

皇帝命人将名单送上来,这时候却听见嘉瑞长公主在门外叩首道:“臣妹有事要奏。”

齐太后一生只生下这一子一女,皇帝对嘉瑞长公主一向是纵容的,但好些朝中大事,自然不能让她乱来。况且嘉瑞长公主骄纵跋扈,得罪了不少大臣,这也让皇帝很是头疼。

“传朕旨意,让长公主回去,朕不想见她。”

皇帝以为嘉瑞长公主是为了周怡月的事情来找她,其实他也不舍得送周怡月去鞑靼和亲,至于让长公主府呈送了周怡月的生辰八字上来,也不过就是例行公事,不能让其他长公主觉得皇帝偏心了自己的亲妹妹而已。

“是。”元宝得了皇帝的吩咐,亲自走到大殿门口,看着跪在丹犀下的嘉瑞长公主,开口道:“长公主请回吧,今日皇上不想见你。”

“臣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皇上,事关大魏的江山社稷,皇兄一定要听臣妹这一回…”嘉瑞长公主跪在地上,身子从朱红色的殿门中探进去,大声道:“皇兄就算不看在臣妹的面子上,也要看在臣妹对大魏一片赤忱的份上…”

皇帝被她嚷得有些心烦,但他知道她的脾性,要是不让她进来,只怕还要在门口跪上好久,便挥了挥手道:“让长公主进来。”

嘉瑞长公主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提着裙裾夸入殿中,四下里扫了一眼,似乎是怕隔墙有耳。

皇帝会意,让元宝遣退众人,掩上了殿门。

嘉瑞长公主这才开口道:“皇兄,臣妹想推举一个能代表大魏去往鞑靼和亲的女子。”

她一壁说,脸上却多了一丝冷冷的笑意,跪在皇帝的跟前,抬起头继续道:“皇上还记得那日在撷香园,那顾家三姑娘演奏了一曲《百鸟朝凤》,引得周围的鸟雀竞相来朝的事情吗?臣妹私下里将此事说给了钦天监的监副汪大人,他说此女能率百鸟,只怕命中贵不可言啊!”

皇帝闻言蹙了蹙眉心,当日撷香园之事,他亦是亲自在场的,顾明妧琴艺卓绝,确实令百鸟来朝,钦天监汪大人的说法,听上去好像当真还有些道理。

嘉瑞长公主见皇帝面有疑虑,只继续道:“汪大人说,将来这姑娘不论嫁给谁,只怕都对大魏社稷不利,唯一一个办法,就是让她远嫁鞑靼,鞑靼可汗算的上是草原上的王者,那就让这顾小姐去草原上统率百鸟,这样便能保我大魏百年基业,佑我大魏江山社稷!”

嘉瑞长公主的眸中几乎射出精光来,让站在一旁的元宝感到前所有未的可怖。

皇帝沉吟了片刻,伸手捋了捋下颌的几根山羊胡子,眸色凝重。

李昇骑着马来到静水庵,春去夏来,庵中放生池里的荷花早已经盛开,出水芙蓉姿态婀娜。他沿着荷花池边的鹅卵石小径,朝着后山禅院的方向走过去,看见舒太妃正坐在一旁的赏荷亭中。

几个服侍她小尼姑在湖边折花。这里草木葱荣,由他派来的影卫正在暗处保护着舒太妃。

“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天气炎热,这时候正是最热的时辰,平常李昇都是下午申时末刻过来,稍稍坐一会儿,等太阳落山了,才离去的。

“母妃,孩儿有一件事情,想要同母妃商议。”

李昇的心绪有些烦乱,他长到这样大,经历了先帝暴毙,熬过了母子分离,战场上更是九死一生,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让他这般犹豫不决,心生困惑。

“你是怎么了?又要回封地去了,是不是?”这一次因鞑靼使臣进京,他已经在京城多呆了好几个月了。其他的藩王都是月初的时候才过来的,只有他几个月前就已经进京了。好在皇帝并没有怪罪他,还让他去了五城兵马司练兵。

“孩儿不是想回封地…孩儿是想…”

大约是天气的原因,李昇脸颊泛红,眉眼中虽然透出一丝急切,可是憋了许久,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来,急得他狠狠的捶着一旁的石柱,咬着牙道:“孩儿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是…可是她年纪尚小,她父母又要将她许配他人!”

李昇转头看着舒太妃,二十六岁的汉子,神情羞怯的却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孩子。

舒太妃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推着他的身子坐下。他刚才太着急了,力气用的太大,将手背上的皮肉都磨破了。舒太妃用帕子帮他包扎了一下,这才问他道:“哪家的姑娘,让你这样没了定性?”

她太了解李昇了,这些年她耳提面命的催他娶一个媳妇,他却只是推搪,其实就是没有看上自己心里喜欢的。可如今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他反倒退缩了起来。

“母妃。”李昇低下头,视线落在舒太妃为他扎着的丝帕上,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就不该将那帕子还回去,或许还能以此为借口,上门提亲…

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岁的姑娘,实在让李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今年才十四岁,要到明年的三月初七才年满十五。”虽然那次没有应邀去参加她的生日宴席,可李昇还是记住了顾明妧的生日的。

“那也不小了,及笄之前先把亲事定下来也是有的。”舒太妃眉心微动,抬眸问李昇道:“你先说是谁家的姑娘,你若是不敢去,我这就写封信给皇上,让他为你赐婚。”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神色,缓缓道:“他把我软禁了这么多年,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总该答应我的。”

李昇哪里舍得让舒太妃操这样的心思。况且她和皇帝多年未有交集,他也不想她为了自己破例,便开口道:“母妃不用着急,改日我亲自去她府上提亲。”

“你亲自去?”舒太妃蹙眉,摇摇头道:“那可不合规矩,让对方的父母知道了,也会觉得你太不够郑重了。要不然你先写信给荀先生,让他帮你在朝中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大人,帮你保这大媒,你说如何?”

“我向来和朝中的大臣没有什么交集,只怕这样不妥当,况且他们都畏着皇兄。”李昇实在觉得有些难办,但从古至今,由男子本人去向姑娘家提亲的,好像真的很不合规矩。

舒太妃便道:“我上次听你说起,在边关的时候你和那位顾大人共事过,如今他又升了阁老,不如你请他帮你走这一趟?”

李昇一听舒太妃提起顾翰清,脸色越发尴尬起来,额头上都渗出汗来,面容窘迫。

舒太妃哪里知道他看上的就是人家的闺女,正等着他的回话,李昇却是忍不住道:“母亲…我…我…”

“你怎么了?你得罪过这个顾阁老?”舒太妃疑惑。

“没有…”李昇坐立不安,站起来道:“我喜欢的就是顾阁老家的三姑娘。”

他喜欢她,他想让她坐在他的身侧,他更想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他还想在深夜里与她同床共枕,他想小心翼翼的守护她,不求天长地久,只要这短短一生。

第122章 第 122 章

在延寿堂用过了早膳, 顾明妧去了周氏的正房。

这两日周氏的心绪一直不太好, 因为顾明远的事情,又险些让她动了胎气。

顾翰清请了太医过来为周氏调理,嘱咐她最近要多多卧床休息, 心胸也要更开阔一些。周氏这个年纪怀上孩子不容易,更要注意包养,尤其是现在月份大了。

然而周氏心里却只放心不下来,一想到那天的事情便忍不住要落泪。顾明远是顾家的嫡长子, 是顾翰清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让他们操过什么心思。便是进学上头没有顾翰清年少时候的聪慧进益,但至少在同龄人中,也是不差的。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喜欢上周怡月。

周氏叹了一口气, 其实若不是因为周怡月的生母是嘉瑞长公主, 周氏心里倒是喜欢这个侄女的, 只是要聘来给顾明远当媳妇, 她也确实没有想过。

顾家在嘉瑞长公主的眼中,既无封荫, 也无根基,等顾翰清致仕之后,那就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人家了。

她一想到这里还觉得胸口憋闷的紧, 早上丫鬟送过来的早膳也没有吃几口,只就着酸豇豆喝了半碗的小米粥, 便没有了胃口。

“太太, 三姑娘来瞧您了。”刘妈妈看着周氏这样正心疼, 可巧就看见顾明妧带着丫鬟从外头的垂花门里进来,这时候虽然太阳还不辣,但地上也着实热了起来,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里吹窖冰,也只有顾明妧心里记挂着周氏,特意跑过来看她。

“如今大姑娘出阁了,最可心的反而是三姑娘了。”刘妈妈见顾明妧还没到门口,只继续道:“太太那时候那么疼二姑娘,把她一个通房养的姑娘记做嫡出,又把月娥抬了姨娘,如今还不如三姑娘。”

周氏对于这些事情都已经看淡了,只拜拜手道:“二丫头我已经不指望了,将来给她找一户人家嫁了,让她能安安稳稳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也就对得起她了。她姨娘服侍了我和老爷这一场,我也不会亏待她,我心里其实还想着,她要是能再给老爷生个一男半女,就再好不过了,老爷只有一个儿子…”

刘妈妈闻言便急忙道:“太太这一胎必定是男孩。”

她这里正说着,顾明妧就进来了,周氏忙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的炕上坐下,上面垫着芙蓉簟,很是凉爽。

刘妈妈亲自去外间沏了一盏乌梅茶过来,顾明妧便问周氏:“母亲觉得好些了吗?”

周氏虽然点点头,但看着精气神却还是蔫蔫的,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好多了,不过就是月份大了,更懒怠的动了。”这两日顾明远被顾翰清拘在了青松阁抄《孝经》,她也没有过去瞧他,也不知道顾明远怎样了。

“母亲是担心大哥哥了吧?”

顾明妧喝了一口乌梅茶,抬头同周氏道:“我那天让丫鬟送了姜汤过去的,如今天气正热着,大哥哥倒也没有着了风寒,母亲若是不放心,一会儿我亲自过去看看他。”

她原本抄了好几遍的《孝经》,是要让丫鬟送过去的,但是看见周氏这样担忧,就决定亲自过去瞧一瞧,一会儿再回来和周氏说,也好让她更放心一些。

周氏这下才算是好受了一些,但还是关切道:“你去瞧瞧他也好,他身边没有丫鬟,只有两个婆子伺候,若是有什么少的缺的,你来回了刘妈妈,让她赶紧置办去。”

顾明妧点头答应,又在周氏这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天气越发要热起来,便起身往青松阁去了。

这一世她是鲜少往前院来的,但去往青松阁的路还是很熟的,其实和她们平常上学去的言功堂,不过就隔开了两个夹道而已。

入了夏袁先生有苦夏的症候,她又不愿意住到顾家来,因此这周氏便放了她长假,让她等天气凉爽些了再来。

这几个月实在是经历的太多的事情了,顾明妧看见通道言功堂的那座小垂花门,便想起顾翰清牵着她的手,亲自带她拜师的日子。

前世她从不曾这样享受过闺阁的生活,如今回想起来,和顾明珠坐在合欢花下做针线的日子,都觉得清新惬意。

“姑娘。”跟着她一同过来的丫鬟唤了她一句,顾明妧回神,顺着抄手游廊往夹道里去,过了一扇月洞门,便到了青松阁了。

她和丫鬟是打了伞过来的,收伞的时候,却正巧瞧见有人从一旁的厢房里转身出来。

陈伯青今日起的有些晚了,昨天晚上帮着顾明远一起抄书,一直到五更天才睡下。他们两人本是约好了七月初要一同去一趟南山书院的。那里新来了一个先生,教出了去年应天府乡试的前三甲,这一次北上讲学,有很多人争着要去听他的制艺。

陈伯青因是顺天府的乡试魁首,自然受到了请帖,听说应天府的头名也来了,还要跟他切磋一番。若是顾明远没有机会同去,那实在太可惜了。

顾明妧看见陈伯青也是一惊,这个时辰按说他早就走了。可她再抬头扫过了他乌青的眼圈之后,倒也明白了几分。她是不敢熬夜为顾明远抄书的,老太太知道了,可得骂她一顿。

“陈世兄用过早膳了吗?”他这个时候才出门,必定是睡迟了,也不知道厨房的人有没有为他留了早餐。他们外厨房的婆子们一向懒怠些,做的东西也不如里面精致。

“吃了两个馍馍。”

陈伯青没预料顾明妧竟然问了他这一句,一时倒不知怎么回话,可转念一想,这又分明是最简单又不失礼节的招呼,倒像是浑然天成的,也显得他们两人似乎更相熟了一些。

最近这几天他在族学里听了不少关于顾明妧的传言,说她惊才绝艳,以一人之力大战鞑靼使臣,为大魏赢回了颜面,更成为京城众多公子少爷们心中的传奇女子。

但他却是有幸和她一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好些人都悄悄问他:那位传说中的三小姐长得什么模样?他只是笑而不语。

顾明妧的美,实在不是能用语言所能形容出来的;就算使出他毕生的才学,他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辞藻,可以形容她的美。

况且她的美又怎么可以同外人所道呢!

“陈世兄现在就要出门吗?”顾明妧抬头问他,天气很热,他的额际上已经沁出了汗,从顾家去族学的路不远,平常走过去大概要两盏茶的时辰,但现在天气这样热,顶着大太阳过去,只怕要晒中暑的,顾明妧想了想转头吩咐丫鬟道:“拿一把伞给陈少爷,一会儿我和合一把伞回去。”

“不用了…”陈伯青还没来得及推辞,小丫鬟已经递了一把伞到他跟前。他抬起头又看了顾明妧一眼,见她眉眼中带着盈盈的笑意,那浅笑像是有着某种蛊惑人的力量,让陈伯青不由自主的就借过了那把伞。

顾明妧目送陈伯青离开,他像是雨后的青竹,正茁壮的成长着,终有一天将成为参天乔木。

顾翰清从闷热的金銮殿出来,烈日炙烤着大殿前的汉白玉阶梯。一阵凉风吹过来,让他顿时觉得清爽了一些。几个同僚恭恭敬敬的向他打了招呼,从他的身边经过。

鞑靼使臣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上次由他在边关议和的几项条款,在鞑靼使臣共议调整之后,便可实施。如今唯一还没确定下来的,就是大魏派去鞑靼和亲的人选。

听钦天监曹监正说,他已将拟送的名单呈了上去,但只有皇帝一个人过目了。派公主和亲这样的事情,虽然是国事,却也是皇帝的家事,因此内阁里并没有人去过问这一份名单。

顾翰清对这件事情也没有上心,公主和亲自古有之,但又有几个和亲公主是有好下场的?只是为了两国邦交,不得已而牺牲罢了。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身上的闷热好了一些,正要往六部衙门去,却被身后的人给叫住了。

“顾阁老,借一步说话。”

顾翰清转身,看见元宝公公就站在大殿前的丹犀之上,他的半个身子隐在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面,显然是不想让更多人看见。

殿中的朝臣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顾翰清回转过身子,走到元宝公公的身侧,拱了拱手道:“元宝公公有何指教。”

顾翰清和元宝公公私交极好,作为皇帝跟前的首席太监,元宝看惯了阿谀奉承的众臣,反而对耿直不阿的顾翰清很是敬佩,因此今日便也有意过来提点他一句。

嘉瑞长公主的话确实对皇帝有所影响,皇帝甚至派了锦衣卫的人私探了顾明妧的生辰八字,命钦天监的监副汪大人重新为顾明妧占卜批命…

顾明妧出落的国色天香,他就是个太监,那也是有几分怜香惜玉之情的,更何况还是至交之女。

“顾大人,令嫒才貌双全、聪颖端慧,若是真的被送去了鞑靼,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元宝公公想了想,拧眉道:“皇上也不是不尽人情的人,大人不如赶在那汪大人把令嫒的命格批出上呈之前,把她亲事定下吧。”

第123章 第 123 章

顾翰清如遭雷劈, 几乎就要站不住,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层的落下来,握拳的手指尖掐到肉里,一味提醒着自己一定要保持清明!

嘉瑞长公主从来都不是善罢甘休之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的心思会如此龌龊阴毒!

“多谢公公提点, 顾某这就回府想想对策。”顾翰清拧着眉正要离去,走了几步却是转过头来,朝着元宝公公作了一个长揖道:“公公的恩德, 顾某没齿难忘!”

元宝公公便笑道:“顾大人客气了, 皇上近几日龙体欠安,咱家也要回御书房侍驾了。”

顾翰清目送那人离去,在丹犀下站了良久, 脸上原本强作镇定的表情变的震怒, 一向睿智清明的眼眸透出厉色,过了片刻之后,他才愤愤的拂袖而去。

可等到他出了东华门, 坐上马车回府的时候,却又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眼前的形势, 震怒显然是没有用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如元宝公公所说的, 在皇帝没有定下去往鞑靼的和亲人选之前, 将顾明妧的婚事确定下来。

可这么短的时间, 他去哪里找这样一个人选?

顾翰清只觉得额头突突的跳着,他原本是想把陈伯青留给顾明妧的,但以如今的形势,再让陈伯青娶顾明妧,无疑是毁了他的前程。

嘉瑞长公主睚眦必报,和顾家的仇算是结定了,这样的局势,实在不好再拖累年轻的后生,白白搭上了陈伯青的大好前程。

顾翰清在书房里急的团团转,只深呼了几口气,打算从背后的书架上抽几本装帧好的《资治通鉴》看一看,稍稍稳一稳心神。但那架子上却还放着其他的东西,被他这么一抽,边上的紫檀木匣子就掉了下来,落在青石板上。

一块白色的丝帕从匣子里半露出来。

顾明妧从青松阁出来,又去了周氏的正房。

顾明远看上去虽然有些情绪低落,但他向来性子沉稳,倒也没有露出让人觉得特别担忧的模样。只是整个人变得有些冷淡,顾明妧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也不答,只是低着头抄经。

顾明妧不知道要怎样劝他,也不知道周怡月给他的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他和周怡月却注定是有缘无分的。

“你大哥哥他好些了没有?”周氏仍旧心悬,见顾明妧过来,便开口问她,又道:“外头天气太热,你一会儿就别走了,在我这里吃过了午饭再走。”

顾明妧点点头,把顾明远的近况告诉周氏,周氏沉默了片刻,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一旁的刘妈妈便劝慰道:“老太太常念叨着要抱曾孙,太太不如趁着这一回,把大少爷的亲事给定下了,也好让大少爷定定心。”

二房的顾明德还比顾明远小了一岁呢,如今秦氏也在帮他议亲了,顾明远这个年纪,其实就算是娶亲也已经不算早了。

周氏心里有所意动,想着这事情还要等顾翰清回来了,同他再好好商议商议,她自己一个人却不能做这个主的。

里头顾明妧和周氏正还聊着,外面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爷回来了。

顾翰清已经到了正房的垂花门外,这样大热的天气,连个打伞的小厮也没有带着,步子走的极快,眨眼就到了庑廊下。

丫鬟便急忙过去替他挽了帘子,顾翰清矮身进来,看见顾明妧也坐在房里,脸上稍稍闪过一丝迟疑。

顾明妧起来向他行礼,让丫鬟去茶房沏一杯清茶过来。顾翰清不喜欢喝凉茶,即便是这样的大热天,他也喜欢喝温热的绿茶。好在这房里的窖冰很足,他进来了片刻,便觉得身上没有那么热了。

“三丫头回房去吧,我和你母亲有事要商量。”

顾翰清一向是极宠爱顾明妧的,便是平日里路上偶遇,眉眼中也满是慈爱。他实在是太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了,甚至不顾自己一向在别人眼中作风清正的形象,坚持要把她接回家中。

他想给她一个寻常却又完美的闺秀生活,却不想如今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

顾明妧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抬起头看了顾翰清一眼,那人却是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转头和周氏说起话来。顾明妧愣了愣,只垂下眉心,同顾翰清福了福身子道:“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她走到门口,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落下的帘子,由丫鬟打着伞一同离去。

“你今日是怎么了?一早就回府了,还和三丫头摆这样的脸色。”周氏如何没有看出顾翰清的异样,只从炕上起来,走到他对面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看着顾翰清的眉心渐渐的就拧了起来。

“三丫头这一回遇上了大麻烦了。”顾翰清心中很是无奈,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顾明妧去鞑靼和亲。

“老爷何出此言?”周氏心下一惊,一下子联想到了前两日齐思婉进宫的事情,只惊讶道:“难不成皇上也瞧上了我们家三丫头,要让她进宫不成?”

皇帝已经五十的人了,半条腿进棺材的年纪,怎么就还能这样不知魇足?

“比进宫更可怕…”顾翰清叹了一口气,这样娇花一样的女儿若是去了鞑靼,可不就是比进宫更可怕的事情?那种地方毫无伦常可言,更不可能礼遇一个异国的和亲公主。况且…顾明妧还不是真的公主,不过就是一个大臣的女儿,让那些人如何看重她?

“老爷…?”周氏实在是被他说的心慌,捏着帕子看着顾翰清,却见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平静,只沉声道:“我要去一趟肃王府,让肃王李昇求娶三丫头。”

这件事情他刚才在书房里思量了很久,才有了这样的决定。李昇曾在皇帝跟前说过和她人私定终身,而且还拿了帕子出来作证,如今只要把帕子还给他,让他去皇帝跟前求亲,那顾明妧就可以不用去鞑靼了。

皇帝是说了要替李昇赐婚的,他是一国之君,断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拿捏李昇。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道那肃王李昇到底肯不肯了?他看上去像是个正人君子,可这样的年纪尚未娶亲,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疾…可如今究竟只有他才能保住顾明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