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没在意这些，年幼时她同养母居住的房子同这里差不多，“两个月前，您给安锦电视台打过电话，希望我们能够报道您儿子失踪的消息？”
“是的。”女人点头，“我找过很多家电视台都没有回音。”
拿出纸笔还有录音笔，乔南坐在她对面，“把情况简单跟我说一下。”
对面的女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儿子丢的那年五岁…”
“我带儿子去买东西，一转头他就不见了。”女人眼眶渐渐发红，“当时有电视台帮忙报道过，但是没收到任何消息。后来我学会上网发帖子，前些年经常接到骗子电话，说有我儿子的线索，最近这几年连诈骗电话也没有了。”
“你儿子失踪多久了？”
“下个月是他十五岁生日。”
乔南笔尖一顿，心底有种情绪猛烈翻滚。她望着这间家徒四壁的房子，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找吗？”
“对！”女人眼底悄然流露出一丝光亮，“从南方到北方，从城市到乡村，我花光所有积蓄，卖掉之前的房子，只为能多走几个地方。”
“你一个人？”
“起初那三年，我老公也跟我一起找。”女人语气顿了顿，“后来他说找不下去了，要再生一个孩子，我不同意，我们就离婚了。”
女人红着眼眶抬起头，哽咽道：“如果我再生一个孩子，我儿子怎么办？他还在等我，我不能放弃他！”
乔南喉间涩涩的，说不出话来。
结束采访后，女人一路送乔南下楼。
“乔记者，能不能帮我再报道一次？”女人满含希望的看着她，“我知道这种新闻没什么价值，但对我，对我儿子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种早已过期的新闻，没有一家电视台愿意做文章。乔南低头沉思几秒，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她，“唐女士，我会尽力帮你。”
“谢谢。”女人热泪盈眶。
回去的路上，乔南心情异常沉重。今天的采访内容，再度勾起那段痛苦的童年记忆，这些年除去母亲的医药费，她还会固定捐助福利院一笔钱。
虽然力量微薄，但只要想起有很多失踪儿童还没寻找到亲生父母，她总觉得自己肩上也有一份责任。这则新闻并非那么容易报道。严主任那种势利眼，肯定不会过稿。
傍晚，郁锦安将车停在院子里，远远便听到客厅中有笑声。
父亲打电话让他回家，他不能不回来。
郁海芙站起身，笑吟吟跑到他身边。
038 帮我一个忙
傍晚，郁宅内灯火通明。这几年郁敬铠工作繁忙，除去年节相聚，平时与弟弟也不能经常见面。
“敬岳，你上周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吗？”郁敬铠喝口茶，言辞间甚为关心。
“出来了，”郁敬岳睨向身边的侄子，“锦安陪我去拿的结果，医生说血糖有些高，要我继续服药，其他都还好。”
郁敬铠挑眉看眼儿子，道：“那就好。”
“婶婶，我来帮你。”郁海芙帮忙端菜拿碗筷，十分乖巧。
“海芙越来越懂事，”容珊红唇含笑，“过年都要满二十五岁了，要不要婶婶帮你物色个男朋友？”
“谢谢婶婶。”郁海芙把手里的鸡汤放下，笑道：“爸爸身体不太好，我要多陪他几年才能安心。”
“哎…”
容珊心底一阵感叹，“还是生个女儿好啊，我们家齐光每天就知道玩，我和你叔叔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郁海芙将座椅一张张拉开，接话道：“不是还有我哥吗？”
闻言，容珊嘴角的弧度僵住，“是啊，锦安到底是哥哥，比齐光懂事。”
她微微低下头，笑容逐渐收敛。郁家有家规，长子才有继承权，哪怕她早已坐稳郁太太的位置，却只能眼睁睁看到亲生儿子受到排挤，无法上位。
凭什么？这些年她为郁家付出这么多，她的儿子决不能什么都没有。
“叔叔、爸爸，开饭了。”
郁海芙乖巧的跑过来，难得把郁敬铠逗笑，“看看，我们家两个臭小子，哪有女儿来的贴心听话。”
“怎么会？”郁敬岳扫眼女儿，眼神宠溺，“锦安一直都很出色，齐光年纪还小，过几年他也会收心的。”
提起小儿子，郁敬铠往楼上看去，“齐光还没回来？”
“齐光刚来过电话，”容珊挽起丈夫的臂弯，说话滴水不漏，“他今晚要去上课。”
“上课？”
“是啊，”容珊笑眯眯解释，“上次那些账目他看不懂，立刻去找人学习。”
“大哥，齐光也知道努力了。”郁敬岳适时夸赞。
郁敬铠叹口气，“希望吧。”
“我们吃饭。”郁敬铠走进餐厅，容珊不敢多说，跟在他身边。
郁敬岳走在长兄身后。
“哥，我们也去吃饭。”郁海芙拉起郁锦安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婶婶肯定撒谎，二哥保证又去花天酒地。”
郁锦安微微侧过脸，抬起食指在她额前弹了下，“少说话。”
“…我知道。”郁海芙捂着额头闷声道，她当然明白哥哥的提示暗藏什么含义。
郁锦安偏过头后，郁海芙盯着他好看的侧脸，脸颊火烧。
众人才动筷子，庭院中忽然有汽车声。紧接着，商元君提着礼品走进来，“伯父，伯母。”
“元君来了。”郁敬铠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明白过来。
容珊起身将她拉到餐厅，并且按坐在郁锦安身边，“吃饭了吗？”
“还没。”商元君表情羞涩。
“给商小姐拿一副碗筷。”
“是，太太。”
“锦安。”商元君侧过身，小声解释：“不知道你们今天家庭聚会，我只是想来看看伯父伯母。”
郁锦安淡淡一笑，“没关系，反正早晚也要跟大家见面。”
听到他的话，商元君红着脸低下头。
旁边椅子中，郁海芙右手死死握紧红木扶手，脸色阴霾。
晚饭气氛热络，容珊特别能调节话题。今晚商元君在场，她更是摆出当家主母的气度风韵，言辞间会让人感觉，这是婆婆同准儿媳谈心。
“我昨天看过黄历，下个月有好日子。”容珊轻轻握住商元君的手，满眼柔色，“到底是豪门千金，元君的气质就是好。”
“谢谢伯母夸奖。”商元君自幼被教导应付这种场面，自然游刃有余。
餐桌上大家都在谈论两家联姻，郁锦安什么表情也没有，好像心思并不在这里。但偶尔郁敬铠问到，他又能对答如流。
“海芙。”
商元君拿起一块西瓜，放入身边男人的餐盘中，“等我们订婚时，你要给我当伴娘哦。”
郁海芙弯起唇，“好啊，只要我哥同意。”
话落，她把目光定格在郁锦安脸上。
“可以。”男人语气平静，郁海芙心底却狠狠抽疼起来。
用过晚饭，这场郁商联姻基本已成雏形。郁锦安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他平时在家话也很少，所以郁敬铠并没多想。
“锦安，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婚讯公布出去。”郁敬铠发话，商元君紧张的垂下脸，等身边的人如何回答。
郁家执掌湖城一方喉舌，用于自家宣传消息，最为有利。
片刻后，郁锦安仰起头，深棕色眼眸轻眯，“好。”
听他亲口答应，商元君明显松口气。
不久，郁锦安开车送商元君回家。
司机将车开出别墅大门，郁敬岳看看身边闷闷不乐的女儿，蹙眉道：“海芙，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有点头疼。”郁海芙低着头，尽量控制情绪。
郁敬岳吩咐司机提速回家。
回到别墅，郁海芙等父亲服药后才离开。关上卧室门的那刻，她一把掀翻梳妆镜上的所有物品，眼底难掩怒火。
哥哥是她的，谁敢抢走？
加班到晚上八点，乔南把采访稿写完。她关掉录音笔，抽出纸巾擦了擦泛红的眼睛。这篇报道稿子，她没发给主任。
按照严主任平时的作风，肯定不会让这种新闻占领头条。但她无法拒绝一位苦苦找寻儿子十年的母亲。
查到今晚录音排表，乔南背包来到一号演播厅外。
“姜主播的录音几点结束？”
“还有二十分钟。”工作人员回答，乔南顶着大家暧昧的探究目光，坐在休息区长椅中耐心等待。
想来想去，她只能找姜哲帮忙。
039 再火头条
长达两个小时的录音，工作量并不轻松。姜哲走出录音棚，神色染着几分疲惫。助理立刻将用中药泡过的水递来，“姜主播，您女朋友在外面等您。”
女朋友？
姜哲喝口水，反手将水瓶交给助理，抬起的脚步有些急。
电视台休息区的沙发里，乔南半躺在靠背内，似乎睡着了。助理要上前把人叫醒，但被姜哲制止，“你可以下班了。”
“好的。”助理识相离开，不当电灯泡。
大厅灯光明亮，落地窗外的天色漆黑。路灯一盏盏透出暗黄的光，姜哲脱下西装外套轻轻为她盖上。
稍后，他坐在沙发里休息，完全没有叫醒她的意思。
底层记者的工作量，他相当清楚。当年初到安锦，他也曾跑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搜集热点新闻，每天工作到深夜。
有时一连几天不休息，他从不松懈半点。
大家都说安锦有一对招牌主播，他从来在意的都不是什么招牌。这些年一步步走来，他只为心底那个执念。
他的目光落在乔南脸上，怔怔出神。
小南，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成为新闻主播吗？
因为你。
姜哲弯起唇，眼底流溢的神情温柔如水。
不多时候，身边迷糊的人一个机灵坐起来。乔南瞪大眼睛，下意识摸摸嘴角。妈呀，刚刚竟然睡着了，有没有流口水？
“喏。”
有人递来一张纸巾，乔南伸手拿去才反应过来，“你来了多久？”
“46分18秒。”姜哲语气刁侃。
“吃晚饭了吗？”
姜哲站起身，乔南本能抓住他的胳膊，“我找你有事。”
“我知道你找我有事，”姜哲指了指她的肚子，“先吃饭，你肚子不能再等了。”
“唔。”乔南觉得好丢脸。
半个小时后，一家中餐馆。乔南一口接一口的吃，平时工作不定时，胃留下毛病，每次晚饭超过七点不吃都会胃酸。
“喝口汤。”姜哲盛碗鸡汤，吹凉后放在她手边，“不要吃那么快。”
吃饭快这毛病自幼遗留下来的，乔南不是不想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改。以前她总觉得，气质优雅很容易学，但她学习几年，还没学会。
“哦。”乔南应了声，开始放慢咀嚼的速度。
到底她的速度快过姜哲，她放下筷子时，人家才吃到一半。乔南擦擦嘴，忍不住开口，“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乔南把采访唐女士寻子的故事，完整告诉姜哲。她神情激动，有种难以抑制的气愤，“这个头条我一定要报道，哪怕只是多一丝希望帮她找回儿子，我也要帮到底！”
姜哲放下筷子，右手搭在桌角，“这种过时性新闻，一般没有什么报道价值，台里审核很难通过。”
“什么叫过时性新闻？”乔南眼底生怒，“我不知道什么过时不过时，我只看到一个求助无门，卖光所有财产的母亲，苦苦寻找儿子十年！”
“十年啊。”乔南咬紧唇瓣，“你能想象那个孩子，这十年可能经历过什么吗？”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姜哲明白她想到什么。沉默片刻，他伸出手，“采访稿和照片都有吗？”
“有。”
乔南怔了怔，看出他的意图，“你想怎么做？”
男人结好账后拉起她的手，嘴角微弯，“你不要管我怎么做，总之明天早上的头条，一定会是你的稿子。”
餐厅外高高的台阶上，乔南拉住他的手，心情复杂，“谢谢。”
“谢我什么？”姜哲反问，嘴角染笑，“谢我帮助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还是谢我能够发头条？”
暗黄色的路灯下，姜哲俊朗的五官被勾勒分明，“小南，我也有正义感，也有一份跟你同样的热血！”
乔南低下头。
姜哲，谢谢你。
翌日早上，乔南走出地铁站，第一时间买份安锦晨报。她匆匆打开报纸的头版头条，醒目的红色标题吸引人的目光：儿子，妈妈等你回家！
醒目的主标题下，还有一行副标题：单亲妈妈十年苦苦寻子，踏遍万里，耗尽家财，如今家徒四壁。
头条新闻最后落款，采访记者乔南。
乔南一怔，心底又涌起另外的滋味。
踏进电视台，迎接乔南的是同事们惊异的目光。回到五楼，她还没进办公区，便听到不断地电话铃声。
“您要捐款？对不起这里是电视台，不接受捐款。”
“这位小姐请慢慢说，您说在什么地方有孩子的线索…”
“大妈您别生气，拐卖儿童的罪犯跟我们电视台无关，您别骂我们啊！”
曲咪暂时放下电话，喘口气，“妈呀，累死我了。”
她蹭的跳下桌子，一把将乔南拉进来，“你又火啦——”
火？乔南满脸惊讶。
铃铃铃——
整个上午，办公区的电话铃声始终没有停歇，乔南意识到自己果然又火了！
“郁总。”
秘书将早间晨报恭敬摆好，办公桌后的男人拿起报纸，一眼便看到安锦新闻的头版头条。
“听说自从报纸的头条发出后，咱们电视已经接到两千多个电话，其中有一半的电话要求为那位寻找儿子的母亲捐款，网络上这则新闻的报道，再次成功挤入热搜榜单第一名！不到一个小时，微博新闻的转载量，回复量都过十万，并且还在持续增长！”
“采访记者是谁？”
秘书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乔南的新闻竟然能上三次热搜榜单，并且一次比一次火爆！
静静听着秘书公布的数据，郁锦安思绪恍惚飘远。
“先生，请问你的内裤什么颜色？”
呵…
郁锦安弯起唇，他还欠她一个答案。
040 第一次主持
一号演播厅，三台机位就绪。
场务将微型麦克风别在乔南胸前，试了试音，确定没有问题，“可以了。”
“谢谢。”乔南开口才发觉嘴巴僵硬。这两年她采访过不少新闻，但今天这种正儿八经坐在演播厅采访，她还是第一次。
激动、忐忑、兴奋，各种心情交织。
“五分钟后开始。”总务通知，乔南点点头，心跳越来越快。
镁光灯一盏盏打开，进入最后准备阶段。舞台下方圆形会场内，有请来做客这档节目的一百多人。乔南看着一排排观众，手心微微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