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邵卿蹙眉,“你是不是真的很怕爷爷?”

对于邵钦文来说,邵至公一直都是严父。年轻时他更怕一些,这些年父亲年纪越来越大,公司事务渐渐不在打理,脾气也比之前温和许多。尤其乔南回到邵家这几年,父亲时常开怀大笑。

“爷爷年纪大了,不能动怒。”邵钦文垂下目光,心底对于父亲始终怀揣敬畏。邵氏集团由父亲发展壮大,若是没有父亲也不会有邵家的今天,单是这份叱咤风云的气势,邵钦文便在父亲面前失去光彩。

邵卿握着棉垫硬是塞到父亲腿下,“放心吧,爷爷不会进来检查,你的膝盖不好,要是继续跪下去,恐怕几天都不能出门了。”

到底还是女儿贴心,邵钦文叹了口气,“卿卿啊,美源的事彻底暴露了,你说我们怎么办?”

“爸爸别担心,我会对爷爷承认错误的。”

邵钦文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这件事与你无关,当初掺假的事都是我搞出来的,你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邵卿微微低着头,垂下的长发挡住她此刻的表情,“上次消除那些证据的人是我,如果爷爷查出来…”

“那是爸爸做的,跟你无关。”邵钦文沉下脸,目光坚定,“这次又闹起来,也是注定的。既然纸包不住火,肯定要有人出面承担下这件事,起初就是我的错,如今不能再连累你了。”

“爸爸。”

“卿卿,”邵钦文掌心落在女儿肩头轻拍,耐心叮嘱她,“爸爸知道你孝顺,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你也被牵连进来,以后集团的股东们都会对你有看法,影响你以后在集团内的地位。”

邵卿缓缓抬起头,黑亮双眸中那一抹忐忑伪装的淋漓尽致,“好吧,那我听爸爸的话。”

“乖。”邵钦文松口气,转而又发出一声叹息,“早知如此,上次乔南爆出新闻时我就应该停手…”

邵卿眉眼一沉,红唇瞬间紧抿。

楼下客厅中,冯馥神色焦急的耐心劝说,“爸,钦文知道做错了事,您消消气好吗?”

邵至公沈着脸,口气冷硬,“你用不着来给他说情。”

冯馥还要再说,却见邵至公摔了茶碗,容颜大怒。

她低下头,没敢再说。

“爷爷。”邵卿拉住上前的佣人,自己蹲下来,用手去拾茶杯碎片。

“卿卿!”

冯馥眼见女儿的手指被碎瓷片割破出血,忙伸手把她拉起来,“快点让妈看看。”

“没关系。”邵卿捂住手,邵至公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张开。”

爷爷发话,邵卿自然不敢不听。她听话松开手,左手食指有道口子,渗出的鲜血刺眼。

邵至公掏出手帕按住她的伤口,冯馥吩咐佣人去拿医药箱。

“你这孩子。”邵至公按住她的手指,脸色依旧阴霾,“告诉爷爷,你爸爸做的这些事,你真的不知情?”

邵卿望向邵至公的眼神没有一丝躲闪,“我真的并不知情。”

冯馥站在女儿身侧,垂下的双手紧了紧。

不久,佣人将医药箱送来。邵至公亲自为孙女包扎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邵卿摇摇头。莞尔一笑,“爸爸已经跪了一晚上,爷爷能不能先让爸爸起来,有话慢慢说好不好?”

“是啊,”冯馥眼眶微微发红,“那年钦文的腿伤过,这几年每到变天他的膝盖都疼。爸,钦文如今也上了年纪,不年轻了。”

邵至公看看身边亭亭玉立的孙女,深深叹了口气。

随后,他一言不发,拄着拐杖起身回房。

“妈,你去把爸爸扶出来吧。”

“你爷爷的意思…”

“没事,爷爷不会再罚爸爸了。”

“好,那我这就去。”

不多时候,冯馥搀扶着邵钦文离开书房。不过他跪的时间久了,腿的老毛病又犯了。

“去请医生来。”

“是,大小姐。”

客厅中乱糟糟一片,佣人们进进出出忙碌。邵至公站在窗前,沉寂的目光落向移到后院的那两株枣树。

幸好,那两株树还在。

那天郁锦安说再等三天,结果乔南的大姨妈真的就在三天后离开了。

乔南悲催不已,怎么连个大姨妈都欺负她呢?

数日孤枕难眠的男人终于忍过寂寞期,毫无悬念的夜晚,乔南在劫难逃。

第二天早上,她腰酸背疼的起床,不得不穿上一件高领衫。这男人是想把她吃了吗?!

踏进五楼新闻一部,差点迟到。乔南打开电脑,前排曲咪笑嘻嘻过来,“小南,你不热吗?”

今天温度确实挺高,乔南抿起唇,“不热,我感冒了,冷。”

“感冒?”曲咪眼睛尖,虽然乔南遮住了脖子,可是她耳朵后面还有个好痕,“感冒都感到耳朵后面去了?”

乔南下意识伸手捂住右边耳后,脸颊通红,“咳咳。”

啧啧啧,装的还挺像!

“小南,有人找。”

许争刚从楼下回来,走到乔南面前,“楼下有人找你。”

“什么人啊?”乔南问。

许争眼神一闪,并没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不疑有他,乔南拿起手机下了楼。

等她离开后,曲咪走到许争身边小声问,“谁来找小南?”

“好像是邵家的车。”许争撇撇嘴,曲咪马上明白过来。

走出电梯,乔南眼睛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往外走,压根没有看到郁锦安也走出专属电梯。

“BOSS?”司机见他蹙眉站在原地,不敢出声催促。

她风风火火往外走,郁锦安敛眉,道:“你去车里等我。”

“是。”司机转身离开,郁锦安双手插兜,迈步也朝着前方走去。

乔南走出电视台大楼,并没看到熟悉的人。她撇撇嘴,还以为许争跟她闹着玩,转身便要回去。

身后有熟悉的人声,乔南转过身,只见邵至公拄着拐杖走到她面前,“你怎么瘦了?”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来,乔南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自从上次见面后,她都没想过能够这么快又跟爷爷见面。

她动了动嘴,刚要说话,忽然有人上前,将她挡在身后,“现在是工作时间,邵老爷子若是有话,可以跟我说。”

邵至公见到出现的男人,不禁怔了怔。

乔南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此时他同爷爷直面相对,真是好不尴尬。

“邵氏的新闻与安锦无关,”郁锦安薄唇紧抿,深棕色瞳仁中一片凛冽,“同乔南更没有关系。”

话落,郁锦安拉起乔南的手腕,直接把她带进电视台大楼。

邵至公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却只能眼睁睁看到乔南离开。

095 上位

“喂!”

乔南桌子被人狠狠叩响,曲咪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南,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乔南敷衍的笑了笑,曲咪拉起她往前一推,“赶紧的,主任叫你半天了。”

“哦。”乔南深吸口气,走向主任办公室。

早上爷爷来,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被郁锦安给分开。

他把乔南带回电视台,只问了一句话:“乔南,你是不是忘记之前的教训了?”

是啊,之前的教训她没有忘。

站在主任办公室,严主任瞥眼面前的人,笑了笑,“小南啊,你看美源保健品的事情又闹起来了,这说明你之前的报道很有先见之明!如果这个时候你站出来,继续深挖报道,我想效果会很好!”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乔南直接拒绝,“主任可以找别人深挖报道,邵家的新闻我不接!”

“为什么?这可又是上头条的机会。”

“上头条?”

乔南冷笑了声,锐利眼神直逼严主任的眼睛,“我可不敢出这种风头,别到时候头条没上去,又惹上官司,不划算。”

她低头从主任桌上拿起一份资料,道:“这采访没人愿意去是吧?我去。”

她打开门,带着资料走远。

严主任撇撇嘴,心想这丫头倒是转性了,知道不好得罪的绕道走。

虽然严词拒绝严主任,但乔南的心思并没放下。她眼前总是闪过爷爷的脸,想着他早上尴尬的表情。

拿着采访资料离开电视台,乔南在去采访的路上临时改变主意,换乘另外的路线。

邵家别墅地处繁华,闹中取静的地界。乔南背着包,站在大门外犹豫不决。

要不要进去?

明明下过决心,不要参与有关邵家的所有事。为什么还要傻呵呵跑来。

车道有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司机车速不快,邵至公透过车窗见到站在大门外的人,不胜欢喜,“停车,快点给我停车。”

嘎吱!

司机急刹车停住,邵至公径自打开车门出来,“南南!”

原本乔南都要离开了,却不想同邵至公碰面,她一点点低下头,心中开始后悔。

她不应该来的。

邵至公激动的走上前,他还以为乔南永远都不会再回邵家了。

“您找我有事?”乔南谨慎的问。

邵至公上前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带上车,“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

司机重新发动车子,乔南压根没有机会开口。不久,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家咖啡厅外。

靠窗的沙发里,邵至公盯着完全看不懂的咖啡名字,彻底傻了眼,“呃,这些都能喝吗?”

服务员笑了笑,“你想要英式咖啡还是美式咖啡?”

邵至公再次瞪眼。

收起爷爷手里的水单,乔南沉声说道:“两杯红茶。”

她挑眉看向对面的老人,“这里只有红茶,可以吗?”

“好,红茶好。”老爷子笑眯眯松口气,他真是好久都没这么尴尬过了。

乔南把水单递给服务员,“就要红茶吧。”

窗外夕阳渐落,乔南双手十指轻扣,交叠后放在桌前,“美源这次的新闻与我无关,不是我的报道。”

邵至公眼底一刺,“南南,你还在生爷爷的气?”

“没有。”乔南眼睛盯着桌面,并没看他,“我不生任何人的气。”

是的,她不生气,只是失去邵至公的那份信任,令她很伤心,很难过。

“今天爷爷去电视台找你,可能有些唐突了。”邵至公想起在电视台外面那一幕,总觉得有些不太对,“郁锦安同你很熟悉吗?”

大概猜到爷爷会有此一问,乔南神情把握得当,看不出什么紧张,“不熟,他是老板我是下属,我们之间相差十几级,怎么可能熟悉。”

“可我看他对你不错。”

老爷子饱经世事,看人看事都很透,乔南并不敢看爷爷的眼睛,毕竟她在睁眼说瞎话。

“我们老板人不错。”乔南笑眯眯弯起唇,回答的有模有样,“难得遇见这么一位心地善良的老板,是我太幸运了!”

她说的有模有样,邵至公也挑不出毛病,自然也不能多想。况且郁锦安身出名门,他倒是不担心什么。

服务员将红茶送上来,乔南轻轻握住杯子,道:“您找我有事吗?”

她第二次问,邵至公眼神黯然,“上次的事是爷爷错了,爷爷不应该不相信南南!”

“您不需要跟我道歉。”乔南抬起脸,看到邵至公失落的脸庞,心中同样难过,“我在邵家的那些年,爷爷最疼我,每次都偏心的对我好,乔南无以为报,只有把您的好都记在心里。”

她说乔南,邵至公眼神渐渐湿润,“南南,你…”

先一步打断他的话,乔南从书包里拿出纸笔,边写边说道:“我找人打听过了,那位血压升高住院的患者已经脱离危险,但具体情况怎么样还不太清楚。您可以派人出面去安抚受害者,最好能够同他们达成私下解决,这样或许还能挽回一些邵氏集团的声誉。”

她把打听到的那位受害者的住院地址,联系方式都写给邵至公,“这是我能帮您的。”

邵至公接过她递来的纸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当时他怎么就没想明白呢?南南一直都是个善良懂事,惹人心疼的好孩子。她不会为了报复邵家而故意造谣中伤,是他错了,是他们邵家错了!

收起纸笔,乔南把面前那杯红茶喝掉,“爷爷,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先走了。”

她背包站起身,邵至公下意识拉住她,“南南,别生爷爷的气,好吗?”

乔南眼睛盯着落在腕中那双染满皱纹的手,笑道:“在乔南心中,您永远都是我爷爷。”

她微笑的转过身,邵至公却只能黯然拭泪。在他心底,乔南同样也是他的亲孙女,哪怕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乔南先去银台结了账,然后推开咖啡店的大门离开。转过弯,直到远离咖啡店的范围,她才敢放慢脚步。

慢慢抬起手,乔南抹去眼角的泪水。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好希望邵至公就是她的爷爷。

可她抵抗不过命运,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傍晚,邵至公回到别墅,人看起来心情非常沉重。

“爸,您回来了。”

冯馥上前想要搀扶他进门,被老爷子沉下脸躲开。

“您这一天都去了哪里?”冯馥关心的问。

邵至公冷着脸,还是没有开口。冯馥尴尬的站在原地,“钦文的腿疼又犯了,医生说好几天也不能下床。”

邵至公怒火依旧,“他就不应该出门,好的不学倒是学会怎么给我败家了。我邵氏几十年的清誉,一下子都毁在他的手里!”

“爸,您也不能这么说,”冯馥小声为丈夫辩解,“钦文也是想为集团多开展一片天地,只是方法欠缺而已。”

“他不是方法欠缺,他这是想要毁了邵氏!”

老爷子怒火难消,冯馥也不敢再说。

须臾,邵卿提着皮包进门,“爷爷,妈。”

“卿卿回来了。”冯馥接过女儿的皮包,亲自倒了杯茶递给她。

邵卿喝了两口水,坐到邵至公身边,“爷爷,我今天见过住院的受害者了,目前情况比较稳定,医生说血压已经降下来了,只要后面几天没有反复,很快就能出院。”

她的动作倒是很快,邵至公听后,不禁松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爷爷您放心,我看问题不大。”邵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今天也找医生问过了,因为那位患者平时服用的药物与我们美源的产品有些冲突,所以才会造成这种突发情况,严格来说,也不能全怪我们。”

“怎么不怪?”邵至公蹙起眉,道:“要是我们的产品一点儿瑕疵都没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爷爷火气很大,邵卿聪明的不与他争辩,“您放心好了,这件事我可以处理好。”

“好,”邵至公满意邵卿处理问题的能力,叮嘱她,“派人去跟他们谈谈,看他们愿意私下解决吗?如果能低调处理解决,那是最好的。”

“我明白。”邵卿自然也希望如此。

须臾,邵至公起身回了卧室,晚饭也没出来吃。

今晚的餐桌上,只摆着一道菜。郁锦安兴致勃勃洗了手,瞬间皱眉,“怎么回事?”

乔南盛饭出来,递给他一碗,“没有菜了。”

郁锦安脸色更加难看,“我没给你钱吗?你拿我当兔子养?”

只有一盘胡萝卜,可不就是兔子吗?

乔南撅起嘴,“不是,今天有点事耽误了,没来得及去买菜。”

男人握着筷子,怎么看怎么没法下咽。

“对了!”乔南想起什么,转身跑进厨房,很快又端着东西出来,“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