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走路的乔南听到有道熟悉的声音,本能抬头寻找,一眼就看到邵氏集团的标志。

邵至公快步朝她这边走过来,乔南也看到迎面而来的老人。

“爷爷。”乔南举步上前,握住爷爷伸过来的手,“您不要走这么快,慢慢走。”

到底年纪大了,微微快走几步路都会有些喘。邵至公弯起唇,握住她的手,“我还以为你没有听到,担心你就走了。”

“不会。”乔南扬起唇,眼底印着笑意,“爷爷不是常说我,耳朵可灵了吗?”

邵至公眼神沉了沉,嘴角的笑容有点僵硬。是啊,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每到周末乔南回来吃饭,他都会拄着拐杖站在门庭下等她。

每次听到他的脚步声,乔南都会迎合着小跑过来。看到跑的满头大汗的孙女,他总是疼爱的摸摸她的头,打趣道:“我们南南的耳朵可真灵。”

眼见邵至公表情变化,乔南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劲。她并不是刻意提起,只是见到爷爷的时候,总会有种真情流露。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邵至公急忙转移话题,不想场面尴尬。

“我刚忙完工作,正准备回台里。”

乔南搀扶着爷爷的胳膊,关心的问,“爷爷,爸…伯父的病情怎么样了?”

“听说他出院回家修养,也不知道病情有没有好转?”

听她提起儿子,邵至公眼神暗了暗,“难为你还牵挂着钦文,他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人糊涂了。”

“人糊涂了?”乔南诧异。

自从邵钦文生病后,邵至公的心情都很压抑。今天难得遇见乔南,他就把儿子的病情详细的同乔南讲了出来,“钦文现在认不清人,医生说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

“一定会好起来。”乔南眼眶湿润,又不能在爷爷面前掉眼泪。

邵至公亲热的拉住乔南的手,声音温和,“你还在生爷爷的气?还在气我们邵家以前对你做过的事情吗?”

爷爷两鬓的白发比前些日子多了,乔南心底感触不已。她笑着摇摇头,目光坚定,“没有生气,我真的没有生气。”

“好孩子。”邵至公眼眶红了红,“爷爷就知道,我们南南总是这么懂事。”

老爷子总是喜欢说“我们南南”,每次听到这几个字,乔南都特别感动。她笑着走上前,伸手抚平邵至公胸前的衣领,语气柔和,“爷爷,我不是很早就说过吗?只要您不嫌弃,我永远都是您的孙女,您永远都是我爷爷,一辈子都是。”

一辈子。

邵至公心底无限感慨。他不清楚,他的这辈子还有多少日子,可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找到亲孙女,纵然乔南不是,但在他内心深处,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孙女。

邵氏大楼外的旋转门前,邵卿提着皮包站在暗影中。她定定望着不远处树荫下,爷爷拉着乔南的手,两个人亲热的说着什么。

自从爸爸生病,爷爷都没有这样笑过。无论她做什么,都没看过爷爷的笑脸,可他一看到乔南,笑的却是那样亲密宠溺。

须臾,她沉着脸走进大楼。

“副董事长,董事长让您过去一下。”秘书的敲门声,打断邵卿的思绪。

秘书离开后,邵卿调整好表情,起身走向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

“卿卿啊,过来坐。”

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邵卿抿唇坐下,“您找我有事?”

“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邵至公倒了杯水递给邵卿,笑道:“上个月我就买了些春天的衣服和文具,想着要送去福利院,但忙起来就给抛到脑后。要不是库房派人来提醒,我都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邵卿喝了口水,了然道:“我最近也有些忙,这些事情也忽略了,还是爷爷记性好。”

“哪有。”邵至公叹口气,道:“这些年爷爷把公司交给你和你爸爸,你们父女确实辛苦,尤其是你,小小年纪都把心思用在公事上,连婚姻大事都耽误了,是爷爷对不住你。”

“爷爷,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邵卿握住爷爷的手,笑道:“我是邵家的女儿,是爷爷的孙女,自然应该帮爷爷分担。”

“乖。”邵至公拍拍她的手背,吩咐道:“下午有个会我要去参加,福利院的事情你抽空去一下吧。”

“没问题,一会儿我就去。”邵卿一口答应。

但她心中却并不情愿,这个往福利院送福音的习惯,也是源于乔南。当年她回到邵家后,爷爷为感恩,特别规定每年都要拨出笔经费用来资助福利院儿童的生活必需品。

所以乔南的影响力,总是超出她的想象。

“有事?”邵至公的目光从文件中抬起来,看向对面的孙女。

邵卿敛下眉,很快调整好表情,笑了笑,“您午饭还没吃,等下想着让秘书加热后再吃,您的肠胃不太好。”

“好,爷爷知道。”

办公室的门关上,邵至公放下手中的钢笔,不禁叹口气。如果乔南还在邵家,有她帮着卿卿,他这会儿也可以安心留在家里照顾钦文了。

只可惜,世事难料。

回到电视台,乔南草草填饱肚子,又被拉去演播厅。一忙起来又是两个多小时,等她好不容易抽空坐下,发现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

看到号码,乔南立刻回拨,“张院长,您找我有事?”

“乔小姐,今天小涛七岁生日,我前几天跟你说过的。这是他在福利院过的最后一个生日,等下就要跟收养他的父母离开了,小涛已经问了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过来?”福利院的张院长打来电话,乔南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

“张院长,我现在赶过去,请您让小涛等我。”

“好的,我们都等你。”

挂断电话,乔南立刻跑上楼,请了假后拦住一辆出租车,赶往儿童福利院。

不多时候,出租车停在福利院大门外。乔南付过车钱后,提着包一路小跑进去。

“南姐姐。”

“小涛。”

乔南拥住朝他跑过来的男孩子。小涛发育的不错,才七岁的小孩子,身高可是不矮,站起来的时候都已经够到乔南胸口。

“对不起小涛,南姐姐迟到了。”她低下头,掌心落在小涛头顶轻拍。

“没关系啦。”小男孩摇摇头,拉住乔南的手拽她进去,“来吧,弟弟妹妹们都在屋子里面,我们一起吹蜡烛,吃蛋糕。”

福利院里面的孩子们,基本都叫乔南姐姐,不分年龄大小。自从五年前开始,乔南出资助养部分孩子,帮助福利院减轻些负担,小涛就是她出钱助养的其中一个孩子。

“南姐姐,你陪我一起吹蜡烛。”

乔南拉住小涛的手,陪他走到桌前。那上面摆放着一个很大的双层蛋糕,福利院的孩子们,看到有奶油蛋糕,全都笑嘻嘻的兴奋不已。

“许个心愿。”乔南低声敷在小涛耳边,叮嘱他。

小涛听话的闭上眼睛,双手并拢后抵在胸前。

福利院的大门打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外面。司机打开车门,邵卿提着皮包出来,立刻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上前,热情迎接,“邵小姐,您来了。”

“嗯。”邵卿应了声,转身吩咐司机,“让人把东西搬进去。”

工作人员将大门打开,同时带着邵卿进去,“您请跟我走这边。”

这家福利院已经成立二十多年,用的这栋楼早已破旧。邵卿并不愿意踏进这样的地方,碍于爷爷的面子,她才勉强进去应酬下。

“邵小姐,您靠右边走呀。”工作人员边走边叮嘱,“前几天都在下雨,我们院子里不少地方都漏雨,连后面仓库的屋顶都漏了,院长联系了维修队,要明天才能有人过来,您一会儿千万不要乱走,小心出危险。”

邵卿脚上的高跟鞋一歪,差点摔倒,“啊!”

工作人员反应还算快,急忙伸手扶住她,“小心,这片地方都坑洼不平,很容易把鞋子陷进去。”

眼看鞋尖沾满泥土,邵卿瞬间沉下脸,“那你不早点说?!”

“对不起,邵小姐。”工作人员连忙道歉,邵卿绕过那边泥洼地,终于走到小楼前。

一片热烈的掌声传来,邵卿提着皮包好奇的张望过去,“他们在干什么?”

工作瞥眼那边的热闹场面,笑了笑,道:“有位乔小姐助养的一个孩子今天过生日,过完生日孩子就要跟随新的父母离开了。”

乔小姐?

邵卿挑眉看过去,很容易发现乔南的身影。早先她就知道乔南一直都在助养这家福利院的小孩子,所以爷爷才被她感染。

“您去院长室坐一坐,我去把张院长叫过去。”

工作人员交代完后,立刻走进前厅。邵卿不愿意多看,也提着包走进院长室。

“生日快乐。”

乔南打开包,将她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送给小涛。幸好她前些日子就把礼物买好,今天才没有空手而来。

“打开看看。”

乔南弯起唇,小涛瞥眼他的新爸爸新妈妈,看到他们点头后,才把礼盒拆开。

一块黑色电子手表,小涛有次在杂志上看到过,一直都很喜欢。乔南拿起表带,拉过小涛的手腕,帮他把表戴好。

“姐姐送你手表,是希望你以后要懂得珍惜时间。”乔南微微弯下腰,望着小涛的目光温和,“小涛,以后你跟爸爸妈妈离开,一定要听他们的话,要记得好好读书,知道吗?”

“知道。”

小涛用力点点头,“谢谢姐姐。”

“不谢。”乔南垂下头,不想让小涛看到她眼底的伤心。

“小涛。”收养小涛的夫妻朝他招招手,孩子乖巧的走过去,站在他们中间。

乔南望着那对夫妻,嘴角的笑容温和,“孙先生孙太太,小涛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平时也很听话,以后还要麻烦你们好好照顾他。”

“乔小姐,我常常听小涛提起你。”孙太太亲热的握住乔南的手,道:“你放心我好了,我们夫妻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涛,他以后就是我们的儿子。”

“谢谢。”乔南衷心感谢。

“小涛,妈妈陪你切蛋糕好不好?”

听说切蛋糕,小孩子们都围拢过来,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乔南站在边上,望着小涛脸颊的笑容,心情也平静下来。收养小涛的孙先生夫妇,她曾经偷偷调查过,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家庭条件不错。结婚十几年都没有孩子,最后决定收养小涛。

乔南自知能力有限,可以助养的孩子不是很多。但她发自心底希望,这些可爱的小天使们都能够幸福,能够早日找到一个温暖的家。

大概因为她自己的遭遇,所以这些年只要有多余的钱,有多余的时间,她都会跑到这里,关爱和照顾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五年前她助养小涛的时候,他才只有两岁,牙牙学语,如今他变的聪明可爱,也找到了收养的父母。虽然她不清楚小涛的亲生父母,为什么要遗弃他,她只希望孩子从今以后,都能一生平安,不再孤苦无依。

“南姐姐,蛋糕。”小涛双手托着一次性餐盘,把第一块切下来的蛋糕端到乔南面前。

乔南伸手接过去,拿起勺子喂他吃了口。小涛非常开心,又转身跑到桌前把蛋糕一块块分给福利院里的弟弟妹妹们吃。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小涛带着生日帽的侧脸照片,编辑后发到朋友圈。

长长的木桌前,孩子们围在一起,边吃蛋糕边说说笑笑,一张张纯真可爱的笑脸,一双双明亮干净的眼睛,不自觉令人忘记所有烦恼。

下午三点多,湖城的交通还没到堵车的时候。市中心的街道,通行还算顺畅,不过再过一会儿,晚高峰出行时间后,街道便会变的拥堵。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十字路口,郁锦安坐在车后座,把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拿到边上,抬手揉揉眉头。

车子停住,正在等待前方指示灯变化。

郁锦安随手滑开手机屏幕,点开朋友圈就看到乔南发的内容。

照片中是个戴着生日帽的小男孩侧脸,乔南配图的文字:助养五年的小天使生日快乐,祝你以后天天开心,从此后拥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郁锦安蹙了蹙眉,看到乔南发送的地址是一所福利院。福利院所在的街道,他刚刚好像还经过了,只是没有留心。

须臾,指示灯颜色变化,司机将车开走。

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总是快乐而短暂。

不多时候,小涛整理好东西,准备跟随孙先生孙太太离开福利院。

“小涛哥哥,你不要走!”

福利院里的孩子们,瞬间围拢过来,把小涛包围在中间。很快就有孩子的哭声传来,一个接着一个,哭声不断。

这种场面莫名凄凉,乔南红着眼睛低下头,想起曾经的自己,黯然落泪。

老师们纷纷走上前,忍住眼泪将孩子们分开。

乔南拉住小涛的手,带他走出去。

这一刻,终究是要来的。

福利院大门外,白色轿车前,小涛踮起脚尖,嘴巴贴着乔南的耳朵,声音很小,“南姐姐,我准备一份礼物送给你,藏在我们以前经常捉迷藏的地方。”

“送给我的?”

小涛用力点头。

不久,孙太太走上前,笑着拉过儿子的手,“小涛,我们该走了。”

“哦。”小涛应了声,却在转过身时,偷偷抬起手抹掉眼泪。

孙先生又同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他们夫妇已经办好移民手续,打算带着儿子去国外,给孩子更好的教育。

乔南站在车尾,忍住上前的冲动。她不想让小涛哭,更害怕自己哭。

司机发动引擎以后,孙先生打开车门坐进去。

大家都站在边上,同时朝车里的人挥手道别。车窗突然降下去,小涛探出脑袋,哭着看向车后方,“南姐姐,我的礼物,你不要忘记哦。”

乔南努力弯起唇,“好,姐姐一定不会忘记。”

“南姐姐,我不想走…呜呜呜…”

眼见小涛情绪变化,孙太太立刻吩咐司机开车。车子缓缓发动起来,小涛哭着伸出手,“南姐姐,南姐姐…”

眼前的视线慢慢变的模糊,看着那辆远去的白色轿车,乔南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泪水会不受控制的滑落。虽然她很难受,但内心深处还是开心的。

她不具备收养条件,所以小涛无法跟她一起生活。从今以后,孩子能够有个家,有爸爸妈妈的照顾,哪怕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是一种亲情。

福利院的老师们都来安慰乔南。大家都知道这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心肠好,这么多年来倾尽所有资助过很多孤儿,也为福利院献出很多爱心。

直到白色轿车再也看不到,大家才转身离开。乔南又站了一会儿,平复下心情后,背包又回到福利院。

小涛说留给她一份生日礼物,她要找到,不能辜负孩子的心意。

“邵小姐,真是太感激了!”张院长站在办公室门前,激动的握住邵卿的手,连声道谢,“这些衣服和文具都已经放入仓库,明天我就会安排老师给孩子们发下去,谢谢邵老爷子,每年换季都会想到孩子们!”

邵卿不耐烦的皱起眉,抽回被院长握住的手甩了甩,“行了,你说的够多了,我又不是老年痴呆,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福利院的张院长一怔,被她的话说的神色微微有点尴尬,“那好,请邵小姐转达邵老。”

邵卿提着皮包要离开,低头看到鞋尖前面的泥土厌恶的沉下脸,“卫生间在哪里?”

“那边。”

工作人员殷勤的跑过来,带着邵卿走向福利院大楼后面的小院子。

原本大楼里面也有卫生间,不过那是通用的,孩子们平时用过的地方,卫生条件肯定差一些。工作人员不敢让邵卿去那种地方,后院卫生间是新盖的,平时用来给老师们洗澡,相比起来要干净卫生些。

“要这么远?”绕过大楼还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邵卿秀气的眉头紧蹙。到底什么鬼地方?又旧又破看着好像危楼,去个卫生间还要走这么远?真是够了!

“马上就到。”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把她带过去,指引邵卿进去后,等在外面。

等待的时候,工作人员摸下口袋,没有找到手机。她突然想起来刚刚只顾着带邵卿过来,把手机随便丢在桌上,要是丢了怎么办?

想到此,工作人员立刻转身跑回去。

几分钟后,邵卿清理干净鞋面,提着皮包出来。原本等在外面的工作人员不见了,她往四处看了看,也没发现人影。

“人呢?”邵卿哼了声,提着包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

乔南背着包,快步绕过小院,直接往后面的仓库走过去。她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这边的邵卿。

邵卿脸色变了变,抬脚跟过去,同乔南保持一段距离,眼见她走进仓库。

平时福利院的孩子们玩捉迷藏,总爱藏到仓库里。小涛带着乔南来过几次,所以她猜想礼物肯定被藏在里面。

推开仓库大门,乔南一直往里走。仓库面积大概有十几平米,分为内外两间,外面基本都堆着杂物,年久失修,屋顶都有塌陷的地方。

乔南直接走到里面仓库,铁架子上有不少物品,应该是新捐赠来的。小孩子藏东西其实不难找,他们基本都会藏在一个地方。货架的第二层靠右的位置,小涛去年也把礼物藏在这里。

乔南伸手摸了摸,很快弯起唇,“找到了。”

她反手一勾,竟然拿出个信封。

邵卿跟到仓库外面,并没有进去。她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不到乔南出来,便提着包准备离开。

咔嚓!

身后突然传来异响,邵卿还没来得及回头,只听身后哄一声。

等她转过脸,对面的仓库屋顶竟然塌陷大半,瞬间飞起一片尘土。

邵卿瞪大眼睛,惊愕不已。

“邵小姐!邵小姐!”

不远处有人跑来,邵卿转过身,快步离开。

“哎呀,邵小姐,你没事吧?”

工作人员拿完手机回来,没有看到邵卿,却看到仓库这边屋顶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