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漆黑的楼道，金强迈步往楼上走，快到家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就要下楼。
身后传来一声厉呵，随着话音响起，楼道里的灯也被打开。
金强不自觉偏过头，看清身后的人后，笑嘻嘻打招呼，“原来是小南啊，吓我一跳。”
话虽这么说，但金强依旧想要下楼。
“我跑步的速度不弱，”坐在台阶上的乔南慢慢站起身，踮起脚尖开始活动脚踝，“如果你非要跑，那我愿意奉陪。”
“嘿嘿，这是哪里话嘛。”金强变脸的速度倒是不慢，他边说话边抬脚上楼，走到大门前，“你能来看我，我可是求之不得，怎么还会跑？”
说话间，金强打开家门，“快点进来。”
乔南拾起地上的背包，跟着他进屋。
这套房子是租来的，面积很小，平时又只有金强一个人，屋子乱到处都是杂物，乱糟糟一片，连张赶紧凳子都找不到。
金强从脏衣服堆里扒拉出一张凳子，又用衣袖擦干净后才递给乔南，“来，坐这里。”
看眼擦干净的凳子，乔南也没客气，直接坐下。
“哎呦，咱们小南如今又是邵家的大小姐，这气势果然不一样了。”金强倒了杯水送过来，语气调侃。
乔南咻的抬起头，瞪着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你爷爷前段时间来看过来我，还送我一笔钱。”金强倒是没有隐瞒，如实相告，“老人家很大方，想来你在邵家的日子很好过吧。”
原来是爷爷来过，乔南抿起唇，懒得同他谈这些。
“你来找我有事？”
金强蹙眉，“是不是你妈有事？”
“闭嘴！”乔南瞪眼，“少提我妈，少咒她！”
“好好，我不说。”金强无奈的撇撇嘴，表情瞬间委屈，“你把我老婆送到国外去都不跟我打声招呼，现在我们夫妻要是相见一面可是很难啊。”
乔南勾起唇，“夫妻是吗？那好啊，妈妈的治疗费不够，你拿钱出来吧。”
“咳咳咳——”
金强立刻低下头，假装咳嗽。
气氛急转直下，过了会儿，金强才重新开口，“小南，咱们有话还是明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今天来这里找他，乔南自然不是同他闲话，她同金强这种人根本就没话可谈。不过有件事，她需要来找他求证。
“五年前，你是怎么把我的孩子卖了的？”
乔南突然提问，金强眼睛瞬间放大。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乔南，嘴唇一直哆嗦，“你，你，你…这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乔南冷冷望着他，“你认为，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吗？”
金强垂下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用不着装了。”乔南直接说破，“那家妇幼医院前段时间发生了同样的偷卖婴儿案件，涉嫌事情的人员都被抓起来。其中有人供认，五年前还有一桩婴儿偷卖事件。”
乔南语气微微停顿，前面的话是实情，后面的话都是她用来吓唬金强编出来的，“所以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别别别，千万别报警！”听说报警金强脸色大变，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椅子里。
“当年我生孩子的事情，只有你和我妈知道。那天我妈赶到医院的时候，你们说孩子已经不在了！是你连同医院那些人，把我的孩子带走了，对不对？”按照心中的推断，乔南一字一句问出口，心尖狠狠颤抖起来。
半响，金强蓦然低下头，“是。”
乔南深吸口气，继续问道：“你把我的孩子送去哪里？”
“因为你生的是个儿子，所以可以卖很高的价钱，护士把孩子给我以后，我就抱着孩子去找买主。可是…”
“可是什么？”乔南追问。
金强挠挠头，“他妈的，那个买主变卦了，又不敢要孩子。我当时也很害怕，不敢把孩子抱回去，只好把孩子放到福利院大门前。”
“福利院？！”乔南瞪大眼睛，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张收养书。正是因为孩子被福利院收留，然后才又被明腾收养！
原来事情是这样！
深吸口气，乔南目光冷冽，“金强，你没有撒谎吗？”
“没有，绝对没有。”
金强半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小南啊，这件事是我不是人，你打我骂我都行，可千万不要报警啊！求你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放我一次吧。好歹我也养过你几年，难道你就那么绝情吗？”
乔南没有心思搭理他的哭求，她只是再想这件事情的经过。按照金强的说法前后串联起来，似乎找不到什么破绽，而且与她目前手里掌握的线索也很吻合。
“小南，求求你，千万不要报警！”
“我的孩子在哪里？”乔南一脚踢开金强的触碰，远远躲闪开。
“这个…”金强抬手抹了把汗，“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后来我跑到福利院偷偷打听过，听说你的孩子已经被人收养了。”
这样说来，前后事情倒是相对。
乔南敛下眉，眼底的神情阴霾，“金强，如果我找不到孩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落，她站起身，拉开门出去。
“小南，小南…”
金强后面紧追了两步，直到看见乔南远去的身影才松口气。他转身回到屋里，将门关上后立刻拿出手机。
电话铃声响过，很快有人接通，“明先生，小南来找过我了。”
“怎么样？”
“您放心吧，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金强握着手机，美滋滋汇报情况。
电话那端的男人沉了沉，而后才问，“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呃…”金强面色失落，“这个真的不知道，小南那丫头嘴巴很紧，别说我不知道，估计除了她自己，压根没人知道！”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金强彻底松了口气。
离开金强的家，乔南拦了车赶去明家别墅。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五年后却奇迹般峰回路转，她怎么都不敢想，她的儿子竟然毫发无伤，并且能够重新出现在她的身边。
心底那种欢喜与感恩，无法言说。
车子停在别墅前，乔南付过车前后往里走。找金强把事情问清楚，只是为解开她心底的疑团，也为侧目弄清明宝为何会变成明腾的儿子？至于金强…
乔南目前还不能把他怎么样。如果曝光这件事，必然要牵扯出明宝，如今孩子还小，不能面对这样的事情，对他的成长极为不利。更何况，这中间还会牵扯明腾，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
周妈说吃过晚饭，明宝就一直再等乔南出现。幸好她打车赶过来，否则这小家伙又要不睡觉哭闹了。有时候他确实有些任性磨人，可是想想孩子从小都没有妈妈照顾，乔南对他就说不出半句重话。
以后时间还长，她可以慢慢教导明宝。
安顿好明宝睡觉，等到乔南下楼时，已经将近十点。客厅沙发里有抹熟悉的身影，她几步走过去，果然看到满身酒气的明腾。
“你怎么睡在这里？”
乔南伸手推了下明腾的肩膀，柔声道：“上楼睡吧，这里冷。”
倒在沙发里的男人慢慢睁开眼睛，突然伸手扣住乔南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并且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209 医院照片
后背陷进一片柔软之中，乔南本能想要挣扎，但手脚很快被男人健硕的身体压制住。
“明腾，你喝醉了。”
乔南仰起脸，可以看到明腾被醉意熏染过的一双眼眸。她掌心轻抬，落在他的肩膀轻推几下，奈何他的力气很大，她怎么都推不开。
“南南。”男人低沉的嗓音磁性，双臂牢牢圈住身下的人，“你别走。”
他说话声，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乔南皱起眉，心想他肯定喝过不少酒。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喝的大醉，但乔南对于醉酒的人并没好感。
明腾向来是个自律的人，今晚倒是难得失控。所谓不与醉汉争论，乔南还是懂得，她笑了笑，尽量缓和下语气，“好，我不走，你先让我起来好么？”
“你会不会离开我？”明腾眼神渐渐迷离，乔南只好顺着他的话继续回答，“不会，我不离开。”
她无语的撇撇嘴，如今这么个情况，她就是想要离开也不行啊，完全动弹不得。
客厅中亮着水晶吊灯，虽然佣人们抖已经退下，但乔南依旧紧张不已。她和明腾这么暧昧的动作，要是被人看到，又要说不清了！
“明腾，你放开我。”乔南再度语气缓和的诱哄。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深邃的眸子越来越幽暗，“你骗我，当初你也是这么说的，可还是离开我！”
当初？
乔南眼神微动，瞥眼明腾突然激动的情绪，又看看他眼底那抹深刻的悲痛，似乎渐渐明白过来。
明腾口中的当初，是不是说的他以前都妻子，也就是常听起的那个名字，夏夏？
“明腾，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骗你。”乔南深吸口气，掌心落在他的肩头轻拍。
其实她对于明腾这样痴情的男人，还是发自心底感动的。
大概她的回答有安抚作用，明腾扣住她手脚的力气慢慢放松，“真的？”
“真的真的。”乔南拼命点头，趁着他这会儿意识放松，赶紧煽风。
果不其然，明腾满意的笑了笑，他直起身，顺势也把乔南拉起来。但他并没松手，而是双臂一收，瞬间将乔南牢牢抱入怀里。
“为了我，还有九宝，你都不能离开。”明腾双臂收紧，薄唇抵在乔南耳边低喃。
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乔南抬起的双手逐渐垂落。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而伸手回抱住明腾的肩膀。
“其实我应该感激你。”
顿了下，她弯起唇，道：“明腾，谢谢你。”
是的，谢谢你。
感激你这些年养大我的儿子，给你这么美好的生活，没有让他经历黑暗苦难，给予他疼爱与抚育。
这份恩情，又岂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可以道尽？恐怕今生今世，她都无法偿还明腾这份恩德。
她的动作成功安抚明腾，他终于松开手。
醉酒的人真的会变重，乔南用尽力气，才没勉强搀扶起明腾上楼。
“慢点，这边走。”
“九宝呢？”
乔南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将他的胳膊架起来，搭在自己肩上，“明宝睡着了，我们不要吵醒他。”
“嘘！”明腾轻声嘘了下，也学着乔南的话，“对，我们不要吵醒他，不要吵醒他！”
好不容易把他扶上床，乔南累的腰差点断掉。她站在床前一个劲喘粗气，累的满头大汗。
幸好明腾没有继续折腾，倒在床上就睡着。乔南帮他脱掉鞋子，拉过边上的被子给他盖好，坐在床边微微平复下心情。
刚才明腾突然把她压在身下时，乔南真的吓坏了，只是好在明腾没有进一步举动。其实对于明腾的印象，她始终都带着几分敬畏，不仅仅因为他是老板，因为她亏欠这个男人很多人情，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哎。”乔南轻叹了口气，原本她以为等明峰身体恢复些，她便可以同明腾解除婚约，但突然闹出明宝这件事，一下子好像就把她与明腾的关系拉近很多。
如今乔南再看到明腾，无形中都会对他心存感激。如果不是明腾把她的孩子收养回家，她简直不敢相信明宝将要遭遇到什么？！
回想起她自己幼年的种种经历，乔南不寒而栗。她偏过头，望着明腾沉寂的睡脸，心情更加复杂。
他养育明宝这么久，倘若乔南挑破这层关系，明腾可以接受吗？明宝又会怎么想？孩子年纪还那么小，很多事不会明白，她又要怎么开口？
这一重又一重难题，似乎都亟待解决。
不多时候，乔南关上主卧的门出来。她看眼腕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这个时间早已没有了公交车。
折腾大半天，她也累的没有力气走路，索性回到儿童房，简单洗漱后同明宝一起将就一晚。
自从确定明宝就是自己的孩子后，乔南发自心底不愿意同他分开。她真的很想把明宝带走，同她一起生活。可惜她目前的身份对于大家来说，还只能是明宝的老师。
乔南伸手关掉床头灯，低头在儿子脸颊亲了亲，道：“祝你做个好梦。”
小家伙睡得很香，感受到乔南的靠近后，他闭着眼睛磨蹭过来，牢牢依偎在乔南怀抱里。
孩子无意识的行为，彻底柔软乔南的心。她紧紧盯着明宝的小脸，眼眶慢慢变得湿润。
他们母子的缘份，这辈子差点就断了。幸好…以前她总是抱怨自己运气不好，才会命运多舛，却原来她把这一生的运气，全都积攒下来用在儿子身上。值了，真的一切都值得，哪怕她承受再多的磨难，只要儿子能够平安，她都愿意。
第二天早上起来，乔南洗漱好带着明宝下楼时，明腾早已坐在餐厅中。
“爸爸。”看到明腾在家吃早餐，明宝很开心，一溜烟跑到他的身边坐下。
明腾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昨晚睡得好么？”
“好。”明宝点头，瞥眼站在桌前的乔南，立刻撒娇道：“乔老师，你也坐，陪我早餐。”
乔南笑了笑，挑眉看眼对面的男人，“昨晚不好叫车，我就留下了。”
她这样说，算是解释。明腾了然的点点头，把手里的牛奶递给明宝后，才说道：“我昨晚喝多了，是不是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他昨晚有应酬，确实喝多了，依稀记得好像同乔南说了什么，但第二天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明腾的眼神不像撒谎，既然他忘记了，那她也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吧。
“哦，也没说什么。”乔南拉开椅子坐下，道：“你就是告诉我，要我好好工作。”
“工作？”
明腾惊讶的挑了挑眉，轻抚额头，“难得我是这么苛刻的老板？喝醉还在压榨员工？”
“噗！”乔南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因为昨晚明腾的不当行为造成的阴影，慢慢散去。
“咳咳。”明宝喝牛奶大口有点呛着，咳嗽起来。明腾立刻放下手里的刀叉，把他抱起来用掌心轻扣他的后背，“爸爸不是告诉过你吗？喝东西要慢慢喝，不要太快，容易呛到。”
明宝咳嗽过去那阵，气息逐渐平稳，他乖乖趴在明腾肩头，神态安宁。
乔南坐在他们对面，直勾勾盯着明腾和明宝的相处表情，心底一片酸涩。
“九宝从小就爱呛奶，前三个月呛奶呛的特别厉害，每次喂他喝完奶，我都会抱着他在屋子里走一走，把奶嗝拍出来才会好一些。”明腾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家伙，眼底的神色温柔，“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他就长这么大了。”
乔南慌忙低下头，手里随便抓起个什么东西，用来遮掩自己的感情。她之前就听周妈闲话时提过明宝小时候的某些片段，如今又从明腾嘴里听到，眼眶霎时发红。
儿子最需要的时候，她却没能陪伴在他的身边，她更没有机会去参与他那几年的成长，这份遗憾永远都无法弥补。
缓缓稳定情绪后，乔南再次抬起脸，看到明腾把煎蛋切成小块，一点点喂给明宝吃。
“慢慢吃，不要急。”明腾抽出纸巾，给明宝擦擦嘴。
乔南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逐渐变得充满感激。明腾是个好爸爸，这些年他给予明宝的疼爱太多了。
如果不是发现蛛丝马迹，单看他们之间的相处，乔南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明腾不是明宝的亲生爸爸。
所以说，明宝是个幸运的孩子。
乔南心情突然低落起来，明宝同明腾的感情这么好，有一天她又要如何开口告诉孩子，明腾不是他的爸爸？
这个难题，瞬间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宝屁颠颠跑到乔南这边，自己主动坐到她的大腿上，伸手一指，“我还要吃香肠。”
“好。”乔南用刀叉把香肠切好，耐心喂给明宝吃。
对面椅子里，明腾双手轻握，目光从乔南脸上转到明宝脸上，眸色渐沉。
这样仔细看看，明宝的五官眉眼确实同乔南有几分相像。
她跑去找金强质问，说明她已经发现什么，究竟她是不是知道明宝就是她的儿子？
用过早餐，明腾吩咐司机开车送乔南去电视台上班。昨晚喝醉，精神不太好，明腾在家休息半天，下午再去台里。
“爸爸，你陪明宝玩吗？”
别墅门前的台阶上，明腾目送司机的车子离开后，反手将明宝抱起来，“九宝，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乔老师对你好吗？”
“好呀。”
明宝点头，“乔老师每天给我洗澡，喂我吃饭，还给我讲美人鱼的故事。”
明腾转过身，抱着明宝进去，“那乔老师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明宝皱眉想了想，“乔老师说，不让我任性，不能挑食，还要听爸爸的话。”
明腾莞尔一笑，把孩子抱到客厅后，陪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遥控汽车。
不久，他的手机响起来。助理打来电话，说有份紧急文件需要处理，要明腾查看。
明腾回到书房，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明宝抱着玩具汽车也跟进来，站在明腾身边，“爸爸，九宝也想玩电脑。”
明腾微微皱眉，担心他乱弄把资料弄丢了，只好把他抱到桌上，“乖乖坐着。”
安抚好儿子，明腾继续看邮件。等他处理好邮件，将笔记本电脑关上后，忽然发现保险柜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