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疯的?”陆子初开口问他,手心发烫,手背却是冰凉的很。

“等我快死了,我再告诉你。”韩愈掠了一眼陆子初,离开时,声音冷冷传来:“鑫耀危机过后,我会亲自登门接阿笙离开,你可以拦,除非你能承担阻拦我的后果。”

陆子初放下袖子,看着墓碑,但话却是对韩愈说的:“好,那就比比谁比谁命更长,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休想从我身边带走顾笙。”

韩愈一颗心急速下沉,迈步下山,一步一伐皆艰难。

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她从手术室里被人推出来,手指凉得没有一丝人气,口中呢喃着:“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仿佛一根常年卡在喉咙里的刺,明明很痛,却没有一滴泪。

那么痛,为什么还固执握着她的手,不舍分开?

——阿笙,我只有你了。

墓碑前,陆子初看着两位老人的遗容,忽然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外公、外婆,我和他的兄弟情早在六年前就断了。”

时间永远都不能愈合伤痛,它只会出现淡化伤痛的假象。

为了顾笙,他可以卑微到极致,也不愿意失去她,因为她身边来来往往看似很多人,但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她是贫瘠的,贫瘠到只有一个他。

——外婆,那个孩子现如今只能盲目的往前走,却不敢回头观望过去,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我没办法自欺欺人,“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我做不到。

2004年—2007年,我和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幸福时光,2013年回首望去,每个画面都伤人伤己,倍感凄凉。

如果你见到顾笙游离的灵魂,帮我把她带回来,我想告诉她,我不介意她的过去,不管她曾经经历了什么,她在我眼里,都是最美好的孩子。

她丧失了表达和倾诉的能力,变成了一个“残废”的人,这让我一度很难过,但我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坏情绪。在她腿上有一条硬硬的伤疤,于是我明白,她是支离破碎的。

如果认识我,对她来说是一场灾难,我宁愿我从来都不曾见过她。

如果身份可以互换,灾难可以重置,我宁愿现在痛苦的那个人是我…

她是别人的妻子,我不能靠近她,但也不能离开她,她是我喜欢的人,她的名字叫顾笙。

乐山脚下,微风送来了寺庙檀香,一缕缕传递过来,撩人心扉。

任洋见韩愈脸上带伤,愣了一下,连忙迎了上去。

陈煜站在另一旁,见下山的人只有韩愈,却没有陆子初的身影,抿了抿唇,迈步朝山上奔去。

坐上车,任洋不放心,皱眉道:“伤得不轻,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先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韩愈接过任洋递给他的手绢,擦拭着嘴角血迹:“简单处理一下,给律师和公诉方打电话,让他们带着法律文书到酒店找我。”

“现在吗?”任洋看了看腕表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他们回到T市,还不曾倒时差,好好休息过,再说老板身体…吃得消吗?

“现在。”手绢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韩愈看了,眸子狠狠缩了缩。

任洋迟疑道:“鑫耀股票下跌,目前亏损严重,陆氏身为经营方,应该负全责,您这时候接这个烫手山芋会很棘手。”

示意任洋开车,过了一会儿,韩愈略作沉吟:“打电话给欧阳,暂时把她调回来帮忙。”

任洋不说话了,连欧阳都调了回来,老板这是打算在这里扎根常驻吗?

“鑫耀漏洞填补起来需要几天?”韩愈问。

“至少一个星期。”

韩愈答:“三天。”

三天已是极限,想到阿笙和陆子初呆在一起,他就恨的寝食难安。依他现在这副模样前去见阿笙,只怕会吓坏她。

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任洋眉头都快打结了:“五天吧!账面亏了将近十亿,不是一笔小数目。”

“三天。”

带血的手绢直接砸在了主驾驶座前方的挡风玻璃上,任洋吓了一跳,不敢讨价还价,敛了心神,应道:“好,我尽力。”

任洋和韩愈认识十几年,虽然看似熟稔,但对他却是又敬又怕,这时候反倒佩服起山顶那位陆总了,这年头敢往韩愈脸上动手的人,是少之又少了,几乎没有,只此一个。

“这几天派人在风景别墅外面盯着,但凡出入座驾,都要跟紧了。”之前告诉陆子初,鑫耀危机过后,他会专门去别墅接阿笙离开,无非是语言陷阱。

陆子初若是听信了他的话,势必会把阿笙送到别的地方去,届时让他空跑一趟,找不到人。

任洋回头看了韩愈一眼,凝声道:“如果您要接太太回来,就算是陆子初,也没办法拦着。”

看到陆子初,她还愿意回来吗?六年夫妻情,她忘了和他相处的五年,却一直记得一个叫陆子初的男人,孰轻孰重?

孰轻孰重…

他确实有很多方法可以带她离开,但他不想吓坏她。

他们还有一辈子要走,不该在恐惧和抗拒中过完这一生。

他说过,对顾笙,他可以等上一辈子。

现在拥有,不愿未来失去。

临近深夜11点,陆子初快要抵达风景别墅时,接到了薛阿姨的电话。

吹了风,陆子初头有些疼,还没听清楚薛阿姨说了些什么,就听陈煜讶声道:“顾小姐。”

陆子初微愣,目光正视前方,远远就看到一人,穿着白色睡裙,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开襟毛衣,光着脚穿着家用拖鞋,安静的坐在别墅外面的台阶上,眼巴巴的望着大门口。

薛阿姨的声音传进耳里:“从您离开后,顾小姐一直坐在外面不肯进屋,已经四个多小时了…”

陆子初心头一软,眸色温润。

——阿笙,现如今,我和你如此近,这么近…

望江苑,这个老板很淡定

更新时间:2014-6-26 11:14:58 本章字数:5068

夜色浓墨,点缀着星星点点,清冷静谧。

汽车越来越近,和阿笙相隔一百多米,不远的距离,阿笙两条腿并在一起,双手圈在膝盖下方,寂寞的姿势仿佛能融进暗夜里。

她一直观望着门口,但眸色恍惚的却像是刚刚才做了一场梦。

兴是在外面坐久了,阿笙反应有些慢,刹车声响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

这一抬眸,一眼就看到了陆子初,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站在她面前,清俊的容颜上透着往日不轻易展现的柔和,就那么含笑看着她,不说话瑚。

阿笙站起身,愣愣的看着他,神情看起来有些迷糊,但眸子却很冷然,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她在皱眉。

嘴角有血迹,眉角也有擦伤,他这是…和人打架了吗铄?

“…你受伤了。”声音近似呢喃,阿笙手指快到探到他唇角时僵住,担心他会疼。

受伤的是他,但痛的却是她,那种痛似乎可以在瞬间盖过这世间所有的苦难。

“不碍事。”陆子初握住她的手,搂着她进屋:“冷不冷?”

薛阿姨见陆子初受伤急坏了,翻找着药箱,刚把消毒水和棉签找出来,就听陆子初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有阿笙。”

薛阿姨一愣,放下手中药品,转眸看向阿笙。

说实话,她从不知顾笙会这么依赖陆子初,固执起来像个孩子,谁也劝不动,眼里心里似乎只有一个他。

就拿现在来说吧,陆子初回来后,顾笙的眼睛就一直凝定在他的身上,虽然她什么都不问,也不说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焦虑和担忧因为积蓄的太满,似乎不经意间就能从眼光里溢出来。

“你可以试着帮帮我。”陆子初拿起棉签蘸了药水,然后递给阿笙。

他不能让她继续“残废”下去,有些事情,她是很想做的。动作生疏没关系,只要时光厚待,有些美好的东西还是能长回来的,因为人心很柔软。

阿笙接过棉签,先帮他处理手上的伤,纱布包扎完,陆子初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笑道:“挺好,继续。”

她笑的时候表情很细微,换了一根棉签帮他擦着唇角,怕他疼,她的动作有些孩子气,凑上前,轻轻吹着,宛如微风袭面,清凉感可以直入心扉。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陆子初看着她在灯光下白皙的面庞,黑眸沉沉,那目光让阿笙心头一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再帮他擦药时,却是再也不敢抬眸看他了。

修长的手指无声滑入她的发丝中,伴随着那声缠绵入骨的“阿笙”,一张俊雅的颜慢慢靠近她…

陆子初的唇,很烫,却很温润柔软,隐隐克制。

他睡着了,接连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过,呼吸绵长均匀,疲惫到了极点。

入睡前,他躺在床上,撑着头看她:“阿笙,我们回望江苑住几天好不好?”

“好。”心头一酸,望江苑,再听名字恍如隔世。

时间让她变成了一个胆怯的人,她也只敢在他睡着时大着胆子打量他,眸子里漂浮着异常浓郁的光影和雾霭。

他们很少对彼此说“爱”,但如此相守,不是爱,又能是什么呢?

她曾问过自己,就这么不负责任的让陆子初承受她生命中的碎片,究竟是否残忍?

为了见他一面,她承受人生里所有的不圆满,只因她想和他一起吃饭,像任何一对阔别多年的恋人久别重逢坐在一起聊天。

年轻时光还没怎么度过,她却在西雅图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幻想起了以后,幻象真实,她在里面悲喜交加。

终有一日,他们体态蹒跚,年老色衰,一起散步,一起手拉着手睡觉…

画面太美,美得不敢继续往下深想。

脸轻轻贴着他的手心,她说:“子初,在地狱里挣扎的我,是那么想要好好的活着。”

签完法律文书,薛明珠离开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闭眼小憩的韩愈。

无疑他是出色的。在容貌上和陆子初各有千秋,陆子初待人冷淡疏离,韩愈却是真的冷,生人熟人没有得到他的宣召,一律不得亲近身旁。

他是一个很懂得保护自己的人,这种人通常内心是饱含创伤的。

薛明珠不期然想起大学期间,韩永信和常静接连去世,这对韩愈来说,一夕间丧失双亲,这样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变故让他变得不近人情,但不近人情的背后呢?

她不确定,是否在这一刻看到了鲜少展露人前的韩愈。

脸上的伤,无损英俊,靠着沙发背,闭合着双眸,倘若那双眼睛睁开,必定有着把人看穿的魔力。

微微抿起的唇,让他看起来像是等待命运宠幸的孩子。

“薛小姐。”耳边响起任洋的声音,身为助理他已经开始下达逐客令了。

薛明珠收回目光,跟在任洋身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韩愈。

彼时韩愈已经睁开了眸子,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薛明珠心一慌,险些跌倒在地。

宛如睡醒的猛狮,随时等待着捕捉猎物。

薛明珠脸上有着被逮到偷窥后的难堪,向韩愈尴尬的笑了笑,给自己找台阶下,韩愈没说什么,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眼光放的很远,与其说是在看她,还不如说是在透过她看别人。

薛明珠移回目光,离开时,忍不住在想:这样一个人心里怕是早已没有温度了吧?

韩愈心中还是有温度的,这些温度全都来自于一个女人。

古时,男人若是有了心爱的女人,可以为她发动战争,甚至可以为她亡国。

世间的爱,生来自私,有了想要的人,又不愿将就自己的人生,于是就只能掠夺和霸占。自己的感受,往往会凌驾在别人的感受之上,他只是世间俗人一个,做不了所谓的成全和放手。

今夜,她睡的可好?

有时候,隐忍的方式太重要,暂时妥协,只是为了更好的决定婚姻的去向。

为了顾笙,韩愈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再回望江苑,棕榈树的叶子依然葱翠,就像是翻看古老纸张里的旧故事,心里的阳光可以洒满每个角落。

院子里种满了蔷薇花,仿佛回到了西雅图。天气太好,小花开的太猖狂,以至于眼睛都快晃花了。

隔壁传来窗户开启声,有人出现在窗前,端着一杯咖啡,是吴奈。

吴奈已经许久不住望江苑了,但昨天却搬了回来。

昨天晚上,陆子初从乐山回风景别墅时,接到了吴奈的电话。

吴奈在电话里对陆子初说:“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对她的病情只会有利无害。”

如今,吴奈看到陆子初和阿笙,他从窗户里探出咖啡杯高高举起,似是在跟阿笙进行着碰杯。

“嗨,要不要喝一杯?”上午阳光正暖,男子临窗而立,笑容明朗。

吴奈的微笑,很有感染力,陆子初走过来,把披肩围在阿笙身上,抬眸看了一眼吴奈,唇角勾起微笑:“你下来,正好可以陪阿笙坐在花园里晒晒太阳。”

后备箱里装着一些生活必备用品,陈煜把东西拿到车外,陆子初过来帮忙时,陈煜压低声音道:“先生,我们被人盯了一路,现如今跟到了望江苑,需要处理吗?”

别墅附近停靠着两辆黑色汽车,陆子初是知道的,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

韩愈以为他会把阿笙藏起来,确实是高看他了。

陆子初声音很淡:“春末夏初,为人办事也挺不容易的,若是我和阿笙一天不出门,他们是不是还打算闷在车里一整天不出来?”

“呃…”陈煜见老板如此平静无波,这也太淡定了吧?摸了摸鼻子:“偶尔还是会出来,譬如说吃饭,或是去洗手间。”

于是这天中午,送餐人员敲响了封闭严实的车辆,好一会儿,有人按下车窗,送餐人员递了签收单给里面的人。

“陆先生刚才为几位订了餐,今后几位的一日三餐,我们会专门派人送过来,另外还有饮料供应,任君选择。”

此话一出,几人倒抽一口气,额头开始直冒冷汗。

T大传奇,她难以企及

更新时间:2014-6-26 14:31:10 本章字数:4945

爱很琐碎,它是很微小的生活点滴,一点也不庞大。

3月21日午后,阿笙裹着披肩靠在门廊前的躺椅里,在阳光下打着盹。

陆子初拿了一条毛毯走出来,盖在她身上。她浅眠,这时候抱她回房间,怕是会扰了睡眠。

花园秋千许久不用,锈迹斑斑,他原想买新的,但看出阿笙对它的不舍,于是就留了下来。

铁球刷着铁锈,水盆里尽是年岁留下来的沧桑和痕迹,吴奈回了一趟家,再过来,手里多了一罐白漆,“只能刷漆掩盖了,要不然真是不忍直视。瑚”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却触动心扉。

那天午后,漆味融合着花香在空气里发酵,然后蒸发…儿时玩伴,浅淡交谈,褪掉现实赋予的棱角,就连声音也变得温润慵懒起来铄。

吴奈蹲在地上,刷子在漆里搅了搅,抬眸问陆子初:“你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静了一瞬,陆子初说:“07年,我应该在机场抱住她,不让她走。”

如果时间可以冻结,她还是她,他也还是他。

六年来,他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无望期盼着奇迹,看着当初的感情是怎么被洪水一寸寸淹没。还好只是淹没,如果是淹死,他怎么去救?

吴奈抿唇,拿着刷子站起身,刷子上溢出来的漆化成了丝线滴落在漆桶里:“你的愿望是什么?”

“没什么愿望。”陆子初说着,目光望向阿笙,语气平和:“给她温暖,彼此陪伴。”

吴奈轻轻一叹,其实这也是一种愿望,卑微的愿望。

陆子初并不觉得卑微,只有拥抱,才能相互取暖;只有取暖,才能勇敢生存。

消失的六年,他注定找不回来了,但却有一种叫“思念”的东西缠绕在了他的生命里。

那孩子早已不再温暖,但遇到他之后,却愿意把身上最后的余热都给他,不再任性,不再轻易展露坏情绪,不再无声哭泣,更不会对别人提任何要求,每天就那么安静的独立一隅,该是怎样的无奈?

吴奈也在看阿笙,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是一个独特的人,多年后独特的人,内心里藏匿着一个巨大的深渊,没人知道深渊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她在淡淡的微笑之后,展露给他们的是尘埃落定。

陆子初和顾笙其实都是一样的人,追寻平淡,却忽视了,爱情越是融进平淡琐碎中,就越是浓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