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来所有的新闻和相关报纸,阿笙这才意识到短短几日不管是网络还是报纸,全都充斥着民愤。

2014年1月22日,中心医院当时参与主刀的相关人员和责任人均已涉嫌故意伤害罪被监视居住。

阿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窗外飞来一只鸟,浑身湿淋淋的缩在窗台上,看上去有些瑟瑟发抖。

心里有些乱了,也不知那个像兄长的人,此刻是否也像这只小鸟一样,在无助中挣扎徘徊?那个人呢?是否正在为吴奈焦急奔波,因为担心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觉?

医院,原就是是非窝,只是吴奈怎会惹上这么棘手的案件?

陆子初确实睡不着觉,因为吴奈就是一犟脾气,监视居住的日子里,他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不应了那句正主不急朋友急吗?

吴家客厅,石涛看着坐在沙发上热衷玩游戏的吴奈,只差没有横眉竖眼了:“这是第几个被你赶走的律师了?你究竟想怎样?难道真想坐牢吗?”

“知道佛语六字箴言是什么吗?看破、放下、自在。”因为专注玩游戏,吴奈的话语怎么听都有些敷衍。

石涛是真的急坏了,禁不住爆粗口道:“真他妈看破红尘的话,你出家当和尚啊!少他妈在我面前拽经文。子初让我过来问问,他之前为你找的律师,为什么全都被你赶走了?”

“我在那些律师的眼神和话语里看不到任何希望,你觉得我能放心把自己交给他们吗?”

石涛深吸一口气,这才道:“你见哪个律师出庭辩护之前,会承诺自己的当事人,这次案件一定会赢,他们只会告诉你,有可能会赢或是赢得几率很大。许晓是最适合你的人选,一会儿我请她再过来一趟…”

吴奈不出声,继续玩游戏。

石涛上前踢了踢吴奈的腿:“你听到了没有?”

游戏中,吴奈一拳将对方击倒,后知后觉问:“听到什么?”

“玩,玩,我让你玩游戏。”石涛大步上前,直接把屏幕关了。

吴奈拿着游戏手柄,靠着沙发面无表情的看着石涛:“你这举动不好,像个娘们。”

石涛理应生气,但换身处地想想,现在吴奈满心满腹的委屈和不平,再加上饱受舆~论压力,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呢!

石涛心软了,坐在吴奈身边,“要不,我帮你辩护?”

吴奈看了他一眼,

并不领他的情:“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石涛若是这方面的人才,又怎会做起了酒吧老板。

晚上,陆子初来见吴奈,跟他一起过来的人还有唐汐。

陆子初说:“我来见你之前,许晓找过我,说你拒绝她为你辩护?”

“你听听外界的声音,人人声称要严惩我,谁为我辩护,谁就是大众公敌,况且许晓…”吴奈摇头道:“我问过她,她说事情棘手,无罪辩护胜算不大。”

“她说的是实情。”

吴奈抬眸看着陆子初,那是一双清冷的双眸,似要穿过隆冬,但通常这种人都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吴奈问:“如果是你为我辩护,你也会这么说吗?”

沉吟片刻,陆子初慢慢道:“忘了吗?我早已不是律师。”

嗓音略显沙哑,这段日子陆子初比吴奈还要过得艰难。

“我只想听听,你会怎么说。”

想了想,陆子初说:“你这事确实棘手,不属于医疗事故。再加上智障人士属于弱势群体,摘除子宫揭露人前,激起大众谴责也很正常。”

吴奈心绪不平了:“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你错了吗?”陆子初倒也不生气,静静的看着他。

吴奈别开了脸,心下激愤:“我不后悔。”

陆子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就接受律师为你辩护,你在许晓那里找不到胜诉信心,就去找其他人,总会有人能够称了你的心。”

“…那就阿笙吧!”吴奈唤出这个名字,原以为会很迟疑,但没想到出口竟是这般自然。

倏地一下,陆子初心口狠狠一揪,手指更是缩了回来,“胡闹。”

“我怎么就胡闹了?07年之前,阿笙一共接手三起案件,无挑战不接,每次接受案件,外界都会投以质疑态度,没人看好,但最后总是能枯木逢春。”吴奈指着外面的天气,冷笑道:“你看看现在,虽然T市该死的冷,但好歹也算是迎来了春天,说不定能让我枯木逢春的那个人正是阿笙呢?”

陆子初就那么静默的看着吴奈,稳了情绪,眉头却渐渐皱紧:“我再给你找律师。”

“我只要顾笙为我辩护。”吴奈态度很坚定。

“除了她。”

吴奈终于沉了眸:“为什么?你是不愿阿笙淌这趟浑水,还是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你…”陆子初吞下坏情绪,似是无可奈何了,低声道了句:“你随便。”

唐汐看着陆子初的背影,又转头看着吴奈,皱眉道:“原来你之前拒绝律师,只是为了让阿笙回来。”

吴奈回避她的目光,把玩着手中的飞镖,“你错了,故人已逝,活着的人却要好好的活着,我虽然希望阿笙回来,但我不会拿自己未来的自由做赌注。我对律师界的人不感冒,但惟独信任两个人,一个是子初,另一个就是顾笙。”

唐汐本人也是律师出身,被吴奈无视,倒也不气,淡淡提醒道:“阿笙已经阔别律师行业很多年了,你不怕…”

“在我看来,顾笙只要站在法庭上,就能给人一种危机的力量。”吴奈说着,拿起飞镖,瞄准靶心,飞镖射出,竟是命中红心。

吴奈笑了:“我信她。”

明天就是大年除夕了,阿笙这天下午撑伞外出,脚步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了一朵朵细小的花朵。

“砰”的一声来自对面,声音不算太大,有人下车,并且关上了车门。

阿笙缓缓抬眸,来人她无法忽视,脚步停了下来,故人相见,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石涛撑着一把黑伞为他和唐汐挡雨。熟识人见面应该怎么做呢?最起码应该拥抱彼此,但他们没有,施施然走向对方时,唐汐眼眸湿了,阿笙笑了。

走近,阿笙把伞撑在唐汐头顶,石涛深深的看了阿笙一眼,对唐汐说:“我先进去办理住宿。”

阿笙垂眸不语,再抬眸和唐汐对视了几秒,这才开口:“过年不在T市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温和平静,唐汐察觉到了,连起落都没有。她倒是心静如水。

“想你了。”

唐汐笑了一下,搂着阿笙的肩,同她一起原路返回。

阿笙看着客栈门槛,唉,那门槛她刚刚才跨出来,却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跨进去。

石涛和唐汐办理住宿的时候,阿笙回房间煮茶,这边水刚烧上不久,唐汐就进来了。

唐汐打量着阿笙房间,把玩着花瓶里的花束,好像来这里,真是为了旅游。也许吧!除夕前跑过来旅游。

阿笙倚着长桌,双臂环胸,静静的看着唐汐。在她眼里,唐汐是平静的,但那样的平静可以维持一分两分,却无法在阿笙目光注视下长时保持镇定。

果然,唐汐笑容收敛,坐在一

旁的沙发上,肉团跳到了唐汐的腿上,骄傲的走着猫步,阿笙摇头,这只肥猫又开始欺负新住客了。

阿笙上前,弯腰抱起肉团,它现在跟阿笙已经很熟了,就算阿笙抱它起来,也不会抗议大叫,反倒是在阿笙的臂弯里舒服的闭上眼睛,看起来很享受。

“见面的时候,我说我很想念你,这话是真的。”唐汐目光深邃,看似在看那只猫,但目光却难以企及。

阿笙温声道:“我知道。”

停了几秒,唐汐接着道:“子初也很想念你。”

阿笙睫毛颤动了一下,这时水壶里的水开了,阿笙朝唐汐笑笑,把肉团放下来,转身去斟茶了。

“吴奈出事了。”唐汐坐在沙发上,声音凝重。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笙也只能这么说了。

唐汐问:“如果这件案子交给你辩护的话,你有把握胜诉吗?”

阿笙忽然洞悉了石涛和唐汐的来意,她语气温婉,但意思却很直接:“我不会给我的当事人空头希望。”

“吴奈希望你能帮他。”

阿笙把一杯茶递给唐汐,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也是律师。”

唐汐没心思喝茶,直言不讳道:“我从来没有进行过刑事辩护。”

阿笙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把问题丢给了唐汐:“你觉得这起案件有胜诉的把握吗?”

唐汐微愣,略显迟疑道:“几乎没有。”

阿笙摇头道:“既然没有胜诉的可能,到了我这里,又怎么会出现奇迹呢?”

唐汐忽然无言以对。

阿笙也不说话,端着自己的茶杯站在了窗前,粱茉今天上午还在对她说,说这雨到了今天晚上也就停了,明天会有太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唐汐盯着阿笙的侧影看了几秒,她想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吴奈会选顾笙了。因为她不浮不躁,不管对于任何突发状况,都能平淡相待,就是这份沉静,任谁见了,心都会安定下来。

“阿笙…”

“唐汐。”阿笙拦住了她的话,总之拦住就对了,转身看她,语气如常:“吴奈这次把赌注全都押在我身上,太冒险了。”

唐汐抿唇不说话了,确实很冒险。

这天黄昏,雨终于停了,石涛站在庭院里接电话,见阿笙吃完饭要上楼,匆匆叫了她一声。

阿笙止步等他近前。

“子初有话要对你说。”石涛把手机递给了阿笙。

阿笙低眸看着,没办法视而不见,舒了一口气,接过了手机。

那天,陆子初只有短短一句话,他在手机那端说:“吴奈信你,我也信你。”

阿笙眼睛猝然潮了。

***

PS:最近有人问我,这书出版吗?在这里说一下吧!这书之前签了出版,部分内容和结局或许会变更。等上市,我再另行通知。男女主明天见面,因为要接正文情节,所以只能这个节奏。

T市,时间都去哪儿了

2014年1月30日,中国除夕夜,下过一次雪的束河。

石涛和唐汐留下来陪阿笙一起过年,饭后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一通通电话打给了至亲好友。

粱茉对阿笙说:“客栈里的电话你随便用,打一个吧!”

阿笙笑,温温淡淡的,节目单里有一首歌播出来的时候,触动心扉的不是歌,而是最朴实的背景画面,想起那些逝去的人,眼睛是湿的。

那首歌的名字,她记下了:《时间都去哪儿了》梅。

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等待接听的时候,她把话筒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仰头看夜空中盛开的烟花。

电话接通,对方没有说话,客栈号码他是知道的,石涛和唐汐如果打电话给他,会用手机,能用电话的,唯有她了侃。

“新年快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温暖的,平静的。

陆子初闭上眼睛,嘴角有着浅浅的微笑,额头抵着落地玻璃窗,仿佛难过的心正被她的声音无言抚慰。

除夕夜,他回到了陆家,在他身后,父母正在看电视,黄渤还在电视上潇洒的唱着《我的要求不算高》。

他的要求也不算高,看到束河电话号码的时候,内心是惊喜的,再听她的声音,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落地窗外是明明灭灭的烟花,他没有回应阿笙的新年快乐,没有问她是否过的安好,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就连语气也是一样的,“年夜饭吃饺子了吗?”

“吃了。”唐汐和她一起帮着粱茉,浅浅聊着家常,于是那些饺子似乎也能在手指间包捏成最温暖的形状。

“好吃吗?”语气纵容。

她把话筒抵在自己的下巴处,伸手去揉眼睛:“好吃。”

过了一会儿,他说:“中草药吃多了也不好,勤去医生那里看看。”

“好。”短暂沉默,阿笙聆听着他的呼吸,终是闭眼笑了:“吴奈的案子,我接了。”

陆子初低低的“嗯”了一声,声音比之前又低了许多。

“我明天回去。”

她说这话时,只听天际“噼啪”一声,阿笙下意识抬眸望去,只见天际烟花璀璨大朵,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美丽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烟花盖过了她的声音,她以为陆子初没听到,其实他听到了,而他也在烟花盛开的声音里回应了。

他说:“好。”

T市大年除夕夜,称得上是最冷的一天,陆子初胸膛里燃烧着火苗,推开窗,站在阳台上,有朦胧的水汽迎面扑来。

眼前高楼层叠,霓虹灯温柔交融,夜色中的都市较之白日良善了许多。

1月末某天,一个青年男人,在恶劣的天气下,独立阳台,造就出这世上最坚韧的背影。

“阿笙打来的电话?”是韩淑慧的声音,陆子初接听电话的时候,她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他那般的语气,除了对阿笙,不会是别人了。

陆子初回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母亲,身上有着浓浓的潮气。

“她要回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有着最平和的微笑,但眼角却湿了。

韩淑慧眼睛酸痛,上前抱住儿子:“好,回来就好。”

都是执拗的人,子初如此,阿笙如此…韩愈亦是如此。

阿笙做事向来喜欢简单,正因为简单,遇事分明,所以会给人无情的假象;陆子初在无情中辨别简单,开始明白,等待是最好的坚守;他不再占有她的自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幸福。

他和她灵魂相守,纵使有朝一日剪断了情愫,也会有比情愫更热烈的情感流走在血液之中。

她不是他“血脉至亲”,又能是什么呢?

这天晚上,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边看电视边玩游戏,粱茉拉着阿笙参与其中,不巧输了,粱茉便笑着问她:“18的时候,你有什么梦想吗?”

阿笙沉吟片刻,语气温软:“18岁,我以为我以后要嫁的人一定是子初。那个走路的时候喜欢一下子把我抱起来的男人,但我嫁给了我前夫,无数个黑夜里,他握着我的手,试图给他温暖,也试图给我温暖;于是我们三个就像是一只只受伤脆弱的兽,在各自的阴暗角落里生存了长达七年之久。07年以后,我不敢再有梦想,但2014年,我希望吴奈转危为安,想化蝶成飞,把曾经的顾笙重新交给那个男人。他认识我的时候22岁,今年却已经是32岁了,他教会了我爱和被爱,以至于爱的太浓,掏空了自己的灵魂,但我不悔。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幸福如果来的太慢,没有关系,停下脚步,等一等,也就来了。”

众人全都沉默了,一个个看着阿笙,目光温暖,盈盈水光,他们都听出来了,阿笙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放下了。历经沧桑,终于在岁月中破茧成蝶。

唐汐听到那句“转危为安”,原本想笑,但泪水却落了下来。

<

tangp>阿笙搂着她的肩膀,抵着她的头,温声道:“你放心,我会尽我全力帮助吴奈,因为他不仅仅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石涛转身倒水,捏了捏眉心,这种场合眼红的话,很丢份。

阿笙等人回到T市那天,正是大年初一下午,陈煜接机,陆子初有一个高层会议走不开。

此时《时间都去哪儿了》早已在一夜之间传唱中国各地,歌声轻轻响起,却又缓缓的坠落在T市寒风里。

先去了吴家,吴奈之前跟他们通过电话,早早就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穿着布料松软的家居服,倚着门口,笑的云淡风轻。

阿笙放心了,这才是她印象中的吴奈。他们可以在生活中遭受命运捉弄,却绝对不能在命运面前俯首称臣。

这天下午,几位年轻人聚集在吴奈家中商量着案件始末和发展动向,这次被告方除了吴奈代表的中心医院,还有主张切除子宫的福利院院方,福利院已经找了辩护律师,阿笙需要找时间接洽交换意见,期间阿笙询问吴奈:“公诉方律师是谁?”

“楚楚。”

阿笙不说话了。

同样是这天下午,陆氏高层开会,年关项目运营,加班费是之前3倍,很多员工都自发留在公司加班。

阿笙去陆氏公司,陆子初是不知道的,会议结束,他在一群公司元老簇拥下,气场独特,所以很显眼。

她能从一群人里面一眼就认出他,那人目光不经意的望过来,然后刹那愣住,在原地停留了好几秒。

陆子初原本正在和下属讲话,吩咐着工作细节,但看到她之后,虽然还在讲,但声音却有了起伏波动。

于是,公司大厅一众人诧异互望,然后顺着陆子初的视线,纷纷朝大厅沙发一侧望去。

有女子衣着素雅,从沙发区域站起身,白皙的面容,温淡的微笑,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