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昳放下被发型师挽在脑后的头发遮掩滚烫的耳尖,心脏此刻还在剧烈跳动着,伴随着轻微耳鸣。

她闻言猛地点头:“嗯,正好我也要走,你能不能带我一程?”

还不待林景铄答应,她便拽着他往门外走,那急匆匆的模样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林景铄一愣,被拉着匆匆出了门,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她刚刚来的方向——只见长廊尽头,缓步前行的男人腿脚似乎略有不便,又或许是脸上受伤了,他伸着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唇角的位置。

男人的目光幽幽地对上他们,骤然冷了好几个度。

林景铄被他那目光看得心里一凛,一路头皮发麻地跟着谢昳走到停车场,直到坐上车才慢慢地恍过神来。

他转过身看向满脸通红的女孩子,没好气地说:“Sunny,那个人是他吧?”

谢昳坐在车里,脑海中充满了懊恼与慌乱。她的精神仍然有一些恍惚,闻言抬起头,两眼茫然:“……什么人?”

林景铄翻了个白眼,重复了一句:“五年前,在威尼斯海滩上,让你哭了一整夜的那个人,你的初恋,是他吧?——”

“——择优的CEO,江泽予。”

第 19 章

谢昳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 面颊绯红滚烫,她按下车窗,借车速带起的风降降温。

便在那风刚刚起了作用的时候,林景铄忽然侧过身, 揉着眉心一脸纠结:“Sunny, 五年前,在威尼斯海滩上, 让你哭了一整夜的那个人, 你的初恋, 是他吧?择优的CEO,江泽予。”

谢昳闻言一愣,方才降温的侧脸又升腾起红晕,好在妆足够厚。

“……为什么这么说?”

林景铄摊手:“……男人的直觉。”

谢昳看着他,发现那双桃花眼里只有纠结没有疑问, 她由是判断出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已经笃定。

再否认只会更加欲盖弥彰, 谢昳把车窗再度按下几分, 声音很低:“……是。”

他是她的初恋,至今还牢牢在她心里住着的初恋。

林景铄倒吸了口气, 只觉得这世界有些荒诞, 但这荒诞里又透露出些合理来:“难怪……我当时就在想, 是什么人物才能让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他痛哭一整夜, 如果是江泽予的话,那倒是情有可原了。”

这次倒是没有用错成语。

五年前他去L.A.出差,在酒店赶杂志最新一期稿子的时候没有一点思路, 于是便穿着条沙滩裤跑去了酒店附近的威尼斯沙滩,想要找找灵感。

这期时尚主题是,初恋。

他目的十分明确,所以在那沙滩上自然便搜寻着特别的素材——两分钟后,海岸边一颗高高的椰子树底下,光着脚坐着的亚洲女孩儿入了他的眼。

年轻漂亮不说,那满脸的泪水以及哭晕的妆让他内心无比激动,这女孩子肯定有故事,这不就是天降素材?

林景铄当即毫不犹豫走过去搭话,装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表面训斥,实则是为了套故事。

谁知道那女孩子口风紧得很,聊了大半个小时,他除了知道她是情伤之外,竟然什么都没套出来。

彼时他讪讪地起身要走,可见她哭得实在是伤心,于是没忍住劝了句:“抛弃你的人,你还想着他干嘛?有这功夫哭,不如换个男朋友哦。”

女孩子忽然就抬了头,带些傲气的眸子看了他几秒钟,笑着抹了把眼睛:“……我不是被抛弃的那个。”

林景铄噎了一下,摊手:“那就更没道理哭了啊?”

女孩儿眼睛红红的,散着头发显得有些狼狈,但说话的时候气质却沉静:“中国有句老话不知道你听过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这是……两败俱伤。”

林景铄听罢云里雾里地挑眉,复又坐到她身边:“我大概明白了。但你们中国人的想法实在是奇怪,既然两边都伤了,那又为什么要打这一架呢?这不符合利益最大化啊。”

女孩漂亮的脸蛋上挂着晶莹泪珠:“感情上是两败俱伤,但别的不是啊,没有我,他只会过得更好。”

见他没听懂,她给他出了个选择题:“选项一,一世艰难路途险阻,空有才智却无的放矢,或许一辈子都永远没法出头。虽然感情上算顺遂,但你女朋友的家里根本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选项二,虽然感情不顺,但这社会对你没了桎梏,大可放手一搏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财富还有地位。”

她平静地说完,转过来问他:“如果是你……如果是你,你选哪个?”

林景铄彼时还是个浪荡公子,自个儿都没有弄明白retionship和dating的区别,对于男女朋友这个概念相当模糊。

他于是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kenzoT恤,还有那条看着邋遢实则很昂贵的沙滩裤,毫不犹豫又诚恳地做出了选择:“第二个。要是没有钱,我可能会死。”

女孩子听完笑了,一边笑一边哭,喃喃重复:“……是吧,你看是个人都会这么选,我就说,我没有做错吧……”

-

回忆至此,林景铄“啧啧”了两声,桃花眼一眯,朝谢昳摊手:“Sunny你这回可欠我个大人情啊,刚刚江总看我的眼神,实在是不友好。”

谢昳笑得勉强,只叮嘱了一句:“Max,这件事还希望你能保密,毕竟我和江泽予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只不过是不足一提的陈年往事。”

林景铄闻言点头,手指头在后座的真皮扶手上敲了敲。

他回想了一下江泽予刚刚的眼神,心里有了些判断,于是忽然出声:“Sunny啊,我觉得你犯了个很严重的逻辑错误。”

谢昳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什么?”

林景铄转过身看她,戏谑桃花眼里难得诚恳:“Sunny,我从小在美国长大,家境富裕生活奢侈。还有,我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交过的女朋友到现在少说七八十个,还不算那些约过几次会没有结果的。”

“但是你的初恋情人,他和我,有着完全不同的Background。”

谢昳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皱了皱眉等他的下文。

“所以……”,林景铄眨眨眼睛切入主题,“所以五年前你给过我两个选项问我怎么选,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你的选项里涉及到金钱观和感情观,我和他都不一定相同,那么我的选择当然和他也不会相同。”

“你用我的想法,或者用旁人的想法来印证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实在是很不明智——你想要知道答案,不如自己去问他。”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心里却明白,刚刚江泽予的那个复杂又疼痛的眼神告诉他,Sunny多半是错了。

谢昳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车子经过短暂堵车后,拐进旁边一条空旷些的马路,加速的同时窗外的风猛地刮进来。

她在那一瞬间头皮发麻,五年来坚信的东西,忽然有了一点动摇,那动摇让她的心脏疼痛得快要爆炸,所有的坚持和付出都好像忽然就没有了意义。

谢昳只觉得耳膜疼痛,耳鸣声盖过了周遭一切,于是直到车子开到她家公寓楼下,她都没有再说话。

甚至上楼的时候,腿都软得不像话。

电梯很快到了十九楼,她从包包里翻出公寓钥匙、抖着手去开门,可那钥匙怼了好几遍都怼不进钥匙孔里。

谢昳深吸了一口气,用左手轻轻托住右手腕,这才顺利开了门。她开门进去,瞬间犹如失力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是她错了么?如果他知道真相,知道她这个选择背后的意义,他难道会宁愿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永远受到不公平不公正的待遇,也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不忍心啊。

她又怎么可能忍心呢?

大三那年,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江泽予送了她一条手链,说是拿了奖学金给她买的礼物。她那时候不知道,他哪里能拿到奖学金?他的档案有污点,就连最最普通的实习都做不了。

她当时每天开开心心地戴着那条手链,直到有一天偶然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商场看到他在帮忙运货。

少年戴着顶素色的棒球帽,黑色的T恤上沾满了灰尘。他面无表情地把一箱一箱的商品从卡车上搬到仓库货架上,来回往复,机械地搬了一趟又一趟。

廉价的货物,廉价的劳动力,他满脑子的学识丝毫派不上用场。

谢昳看到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忽然意识到,对他来说,赚钱是多么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她无措地站在那路口十五分钟,看到他搬完第三趟。

搬第四趟的时候,少年手里托了两箱极重的货物,可卡车上的人忽然又推了一箱在那两箱货物的顶端。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他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膝盖猛地点地。他咬着牙站起来,腿上肌肉激烈颤抖可脸上的神色依旧未变。

车上那人见状就轻飘飘地来了句:“抱歉抱歉,搬快点吧,半个小时,搬不完可就不是说好的工资了。”

显然是拿准了他缺钱。

谢昳当时心疼到了极点,简直想要冲上去狠狠甩那人一个耳光,可在摸到自己手腕上的手链时,又血液倒流浑身发冷——一条手链,他起码得搬一个暑假。

还有大四上学期,系里的保研名单出来,她破天荒地去敲了辅导员的门,拿着那张保研名单质问他,为什么江泽予成绩系里第一,却没有保研的资格。

辅导员那副冷漠又嫌恶的眼神她到如今还如鲠在喉:“谢同学,保研看重的不仅仅是成绩,还有思想品德。你不知道江泽予坐过两年牢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保研?”

她张着嘴,无力地和他辩驳:“当初那件事情本来就没有直接证据,您怎么知道他……”

可这次辅导员压根就懒得听她说完,压着眼皮不耐烦道:“这些话,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法官,法院都判了,还能有什么问题?谢同学,爱情是爱情,真相是真相。”

谢昳从那以后,一句话都没有再替他辩解过,她知道,那些没有用。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所遭受的一切,感受着他木讷冷清背后承受的所有痛苦,她终于再也难以承受。

毕业的时候,谢昳去翻了江泽予的档案,才知道他当年是北京城的高考状元。

他原来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现在却活得艰辛落魄,不论是谁提到他,除了鄙夷便是唾弃。

他们到底凭什么呢?她又到底,怎么才能忍心?

谢昳拿着那份档案去找了谢川,她生平第一次跪在他面前,求他帮她查一查。

是她做错了吗?

她没有错啊,她就是……没有错,她只不过是想要让她心上的人,能够照到太阳。

-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打破满室的沉默,谢昳按着发涩的眼睛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一脸怔忡地看着那蹦出来的短信。

【谢昳,你刚刚……什么意思?】

她用手指头一个字一个字摸过去,心下揣摩江泽予发这条短信时候的表情,是恼羞成怒、不解还是怨恨?

她忽然响起了Max刚刚的话——你想要知道答案,不如自己去问他。

她抖着手点开短信回复,但只敲到“如果”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她把手机塞进包里,低着头抱着膝盖。露背礼服还没有换下来,冰凉的大门贴着后背,丝丝寒意窜遍整个身体。

现在再问,又有什么用呢?和当年不同,这件事情现在牵涉得太大,周家、谢家、她还有江泽予。

又哪里是她一个人能够做出什么选择的?

-

黑色宾利上,成志勇看着江泽予,犹豫着问了一句:“江总,您真的不去医院吗?”

江泽予盯着短信发送成功后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冷淡地摇头:“没事,腿没什么大碍,不用去。”

成志勇疑惑:“我说的不是腿,我说的是,您确定您的嘴没有摔伤吗?还是去缝一下吧,要是破相了就不好了。”

他说着,指了指男人从宴会厅出来,就一直按着唇角的左手。

作者有话要说:予妹真是太纯情了,纯情到我都于心不忍啊嗷……然后昳昳其实心态已经有点动摇了,之后剧情会逐渐展开~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我拥凛冬》,作者林格啾,设定超带感文笔一流,宝贝们去看一眼呀~

1.

林柿高三那年,东街上人人都在传。

七中那个叫谢久霖的混小子,爹不养娘不爱,只知道带人到处打架占地盘,以后铁定活不成个好样。

她却不知哪来的胆量。

到毕业时,还不忘在同学录上写下页真挚祝福,偷偷塞进他抽屉——结果当然是在一众小弟们的笑声中被他当作笑料撕碎,没留半点痕迹。

很多年后,昔日摸爬滚打混迹于尖沙咀的少年果真摇身一变,成了名震江湖的风云人物,无恶不赦,呼风唤雨。

而她依旧寂寂无名。

甚至被一群不良少年堵在小巷口,只得蹭着这老熟人的威风,故作镇定地大喊:“你敢动我,知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谁?!”

“是谁?”

“是、是……”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

那小混混忽而被人猛一脚踹跪,倒翻在地,锃亮皮鞋抵住面颊轻碾。

为她解围的男人懒洋洋睨她一眼。

却又声调轻慢,似笑非笑地低头问:“义安帮,谢久霖——傻仔,听过没有?”

2.

林柿曾经笃信,这世上的暗恋大多都无疾而终,有因无果。

直到某天,她看见谢久霖钱包里一张破破烂烂,被胶带牢牢粘好的信纸。

熟悉的隽秀小楷,是她当年拘谨笔墨,一笔一划写着:【谢久霖,祝你学业高升,前程似锦,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好人。】

十八岁,他在底下龙飞凤舞地回了一个好。

二十八岁,在喧哗闹市,他与她遥遥相对。

“编号PC78356,西九龙高级督察谢久霖,向林柿小姐敬礼。”

……他原来,从未辜负她的金玉良言。

3.

“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弗朗索瓦丝·萨冈

第 20 章

“您确定您的嘴没有摔伤吗?”

“……”

江泽予怔愣了片刻, 轻轻摩梭了一下唇角,紧接着不自在地放下手:“……没有。”

成志勇怀疑地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诚如他说的,后座上男人的一张俊脸毫无破损, 只是脸色有一些泛红。难道按嘴角是他的小习惯?他怎么从来没注意过。

不过这不重要, 成志勇继续唠叨:“那咱们明天也得去医院,这半年来您的眼睛症状好像有变差的情况。”

从前也只是像刚刚那样在光线昏暗或者光线太亮的情况下会视力下降, 可近来他早上去江总家接他, 发现他在刚睡醒的那一个小时里视力也很差, 甚至有几次他看到他衬衫扣子都上下错扣。

成志勇明白江总向来讨厌别人提他的眼睛,生怕撞枪口上,于是立刻拉个垫背:“是纪总吩咐的,张医生前段时间回了美国,咱们只能先去医院。纪总给您约了明天的眼科复查, 他还说了, 这两个月完成了茶话会还有几家小公司的收购, 还和YR签了长期合作,接来来一个月, 您就该好好待在医院里休息。”

他说完, 又极其小声地转述了一下纪总的话:“他说, 您要是想变成瞎子, 也可以不去。”

江泽予没有说话,闭上眼睛似乎是想要感受一下一个盲人的世界,可车里的灯光透过眼皮映出一片暖黄, 以至于那感受还是不够真切。

但他也并非没有感受过,比如刚刚,在那片昏暗里他牵着她的手,却完全看不到她哪怕一点点的轮廓。

他大概还是不想真的变成一个瞎子。

“嗯。”

-

距离YR和茶话会的联合新品发布会过去了一个礼拜,YR集团今年的中国区主题代言人正式官宣,男主角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小鲜肉岑宁,模特出道、气质冷淡,又凭借前几个月爆火的偶像剧男一号的角色迅速走进大众视野。

岑宁能拿下YR的代言人,可以说是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