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更吃惊的是,她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和建王的身份,却聪明的没有点破,给大家留了一线余地。再后来,她说服了莫晚歌,这件事情就这样水过无痕的解决了。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这样的女人,他绝对不能放手。

后来的一切都顺利的出乎预料,无论是沈家,还是建王,淑妃,包括他手下的幕僚,都非常的赞同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温千风又深深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如同泼墨一样的青丝,松松的挽了个堕马髻,一看就知道有一把好头发。面庞白皙细腻,就好像春日的阳光下盛放的玉兰花,惊艳却不失端庄,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鼻间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目光却自有主张的飘了下去。她穿着一件绿色缠枝花水滴纹的褙子,胸脯鼓鼓的,腰肢细若杨柳…

一瞬间,温千风有些口干舌燥。

沈陌言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她正撩开被子,替他换了个暖炉。又按了按上腹部,问:“还疼不疼?”波光粼粼的眸子,就好像三月的烟雨。温千风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鬼使神差的应了句:“你再帮我揉揉…”他刚才疼起来的样子实在太过吓人,沈陌言不疑有它,很认真的在他的腹部摩挲着,不经意间,却碰到一个硬物…

如果说沈陌言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接触到温千风的目光时,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如同被火燎了一样,跳了起来,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我去看看厨房的汤药熬好没有。”不等人答话,就风一样的跑了出去。温千风看着她袅娜的背影,眸光黯了黯。沈陌言却是立在屋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捂住了双颊。

她觉得自己在温千风面前就好像纯良的小白兔似的…

不过,温千风睡在了她的炕上,晚上她睡在哪?

沈陌言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而半躺在床上的温千风,几乎是贪婪的呼吸了一下带着股清香的被子,面上漾开了一个微笑。有些不舍的撩开了被子,目光又落在松散的衣带上,那种触感仿佛又浮了上来,全身的血液迅速朝着下身涌去。温千风叹了口气,撩开帘子,一步步朝着她走去,“在看什么呢?”“你怎么起来了?”思绪猛然被打断,沈陌言吓了一跳,侧过头看他,“好了?”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了刚刚的情形,神色再次变得不大自然。

“多亏了夫人,已经好了。”温千风微微一笑,忽然伸手去摸她的头,“我还有些事要处置…”似乎有些迟疑,顿了顿,“明天一起吃早膳吧?”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沈陌言嘀咕着,面上笑意不减,“好呀!”温千风眼底花开了一抹笑意,出了院门。沈陌言这才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而等到她坐到炕上时,那微微凹下去的地方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沈陌言觉得脑子里乱乱的,一直到鸡鸣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温千风就来了,谁知道紧随其后的还有沈亦。他看了看温千风,又看了看沈陌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妹夫叫我来这里蹭饭吃!”听着妹夫二字,沈陌言嘴角抽了抽,又吩咐丫鬟多摆了一双筷子。倒是温千风,一副淡然的模样,依旧和沈亦说着燕京的大小事情。

沈陌言对这些一向不太感兴趣,可还是竖着耳朵听着,倒是沈亦,眼中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趁着温千风不备,朝着沈陌言挤眉弄眼的,竖起了大拇指。回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白眼,沈陌言当即就将一个大馒头夹到了他碗中,“你胃口一向很好,多吃些。”噎得沈亦说不出话来。

温千风眼角余光看见,嘴角微微上扬。

沈亦却是眼珠子转了转,轻咳了两声,朝着温千风笑,“文谨,你知不知道我妹妹有个秘密?”沈陌言脸色大变,下意识的阻止:“二哥!”

第九十章 暮色

沈亦贼兮兮的笑,将沈陌言的眼色视若无睹,缓缓说道:“我妹妹从前贪杯,偏偏酒量不好,一喝醉就开始唱歌,吵得满屋子的人都不得消停…我们偶尔也取笑她几句,她自己怕臊,也就不喝了。后来,有一次的七夕节…”

“二哥!”沈陌言满脸通红,眼神如刀子一样嗖嗖嗖的飘过去,“你再说下去,我可恼了!”她的脾气沈亦也心知肚明,一旦动怒,好久都不能平息。也就打住了话头,“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你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吃饭?”沈陌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若非温千风再跟前,怕是就要吵起来了。

沈亦缩了缩脖子,埋头吃饭。

温千风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拉着她坐下,“不过是件小事,以后让二哥不要再提也就是了。”沈陌言这才不再说话了,到底气难平,哼了一声才开始继续喝粥。

沈亦心里也有事,用过早膳以后就告辞了。

温千风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低声嘱咐她:“这几天留神些,我在院子外面安排了护卫,你没事就不要出去走动了。”眼下不添乱就算是帮忙了。沈陌言温顺的点头,见到他平淡如水的面庞,忽然有些失落。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温千风有失态的时候,哪怕是昨天胃痛不止,也是闲云落花。

是否,这就是七情六欲不上脸呢?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温千风笑了笑,“怎么,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沈陌言连连点头,到底忍不住,问道:“我似乎就没见你有高兴或是难过的时候,总是这样淡淡的。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温千风愕然,也不过一瞬之间,失笑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或许吧。”这算是什么回答?沈陌言冷哼了一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爪子,“只是觉得你挺累的,有些时候,凡事都憋在心里,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温千风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苦涩。很快就恢复了淡然,“我父亲从前就说过,我生来谨慎。很难相信别人…不过,以后…”什么?”语气渐低,沈陌言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以后怎么了?”温千风微微一笑,望向她的目光柔和又明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也不说二话,直接出了屋子。

沈陌言觉得有些无趣,只将自己被摸得有些凌乱的发丝重新挽了上去,就坐在内室发呆。

这样的日子虽然悠闲,可是太过无波无痕。让人有些提不起劲来。

碧落匆忙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她耳边说道:“小姐,大姑奶奶那边的妈妈来了。说是给您送些东西。”沈陌言忙吩咐将人带进来,确是沈韶华的乳母赵氏。她捧着两个匣子,笑道:“宫里赏了太夫人几匣子豌豆黄,我们夫人知道您爱吃,特地命奴婢送些过来。”爱吃豌豆黄不假。可这种事情派个小丫鬟来就行了,何必遣贴身的妈妈过来?

沈陌言不动声色的屏退了屋子里的众人。

赵氏见着就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低声道:“二小姐,我们夫人让我和您说一声,昨天,我们国公爷和二姑爷喝酒了。”“什么?”沈陌言诧异,“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个交情了?”赵氏也是一脸困惑,道:“夫人说,从前国公爷和二姑爷并不熟络,也没有什么往来,可是最近这阵子,已经有好几次都一起出去喝酒了。”

沈陌言这时才发觉自己对温千风的行踪完全不了解。可她也不能在赵氏面前说些什么,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了。”一抬眼见赵氏欲言又止,转念想想,不禁苦笑,委婉的说道:“大姐替姐夫新纳的那位妾室,听说很得姐夫欢心?”赵氏立刻会意过来,笑了笑,“的确很得国公爷喜欢…西边的那一位已经空了好一阵子了…”

沈陌言默然,心里却漾开了一阵阵的苦涩。

从前的沈韶华,何曾怀疑过林瑜找借口在外面花天酒地?

可见,有些时候,崩塌的信任,再也无法重拾。

赵氏见话已经说到了,起身告辞。

沈陌言赏了她二两银子,命蒹葭送了出去。心里却在默默的嘀咕,温千风到底是几时和林瑜走在一起的,两人又是在做些什么?

想一想,兜兜转转,最后两姐妹都嫁给了国公爷,命运的安排可真是奇妙。

沈陌言立刻就吩咐碧落:“你去打听打听,国公爷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碧落一愣,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欢喜,忙应道:“姑爷身边服侍的小厮我都认识,不过找他们的话,未免太过直接,不如我去问问院子里的婆子和小丫鬟?”这些人都不是直接服侍温千风的人,也未必知道些什么。偏偏温千风身边不是小厮就是幕僚,一个丫鬟都没有,有些不好下手。

若是从马房和司房那边打听,自然是更快一些,可她新进府不久,正是众目睽睽的时候,若是闹出什么动静来,可就丢脸了!

沈陌言就叹了口气,无奈的点头,“只能先这样了…我们毕竟是新来不久,以后慢慢来。”碧落得了令,一溜烟的出去了。

一直到黄昏时分她才回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夫人,我找了个由头和书房那边的人接上了话,可那些人是油盐不进的性子,无论说什么,都非常的圆滑,就是说不到点子上去。我怕引人怀疑,就私下里和几个小丫鬟说了会话,她们说国公爷这些日子回来的都很晚,至于到底去了哪里,却不知道了。”

如果连小丫鬟都能知道温千风的动静,那成国公府也太没有秘密了。

沈陌言点点头,道:“你不用急,若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碧落满脸羞惭,有些沮丧,“谁能想到,国公爷身边的人口风都这么紧,整个书房围得和铁桶一样…”沈陌言心念微动,脸色一变,忙拉住了她,“你以后不要再过去了,这件事就此作罢吧。”碧落有些奇怪,看着她的脸色,却不好再说什么。

只怕除了男人不喜欢八卦以外,书房那边口风紧,还有一个理由。

书房可能不仅仅是用作书房的用途…

当天晚上,温千风没有回来。

沈陌言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似的,心神不宁。以至于一晚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起来时,眼睑上有了淡淡的青影。几个丫鬟看着吓了一跳,忙替她敷眼睛,又淡淡的施了一层薄粉,这样脸色看上去才好看了些。沈陌言却觉得心里堵得慌,用过早膳以后就出了院子,打算在附近转一转。

到底是记得温千风的嘱咐,没有在外面多做逗留,只在亭子里温了一盏茶,看了会花就打算回去。

碧落却忽然提醒她:“小姐,这条路可以直接到书房…”

沈陌言心中跳了跳,站在小径上,朝着远处望去。只见一片绿荫中,露出了屋檐的弯弯一角。

正犹豫间,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沈陌言只当是来送点心的小丫鬟,并没有多注意。

可是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脚步声停了下来。

沈陌言有些奇怪,缓缓转身,顿时呆住。

花径上,两个人并肩而行,却并没有说话。

一个是她的夫君,温千风,一个是——莫晚歌。

似乎都没有想到对方会在此处,一时间,彼此之间只能听见春风拂过梢头的声音。

时隔多月,沈陌言从来没有想过,会再次见到莫晚歌。

原本以为,自那日一别,他们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机会。可是没想到,不仅见到了,还是在温家见到。

心间有一处忽然有说不出来的怅然,沈陌言垂下眼去,往旁边让了让。温千风看了她一眼,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这里风大,怎么不披件披风?”似乎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温存过。沈陌言强笑了笑,摇摇头,“我在亭子里,倒不觉得冷。”温千风也不再强求,指了指莫晚歌,“我们有事商量。”

沈陌言没有抬头,只能瞥见一袭黑衣,停留在离她七八步远的地方。

一念之差,咫尺天涯。

她微微颔首,二人擦肩而过。

匆匆一瞥。

至始至终,莫晚歌都没有说一句话。

难道,他已经投靠了建王?

沈陌言心乱如麻,眼睁睁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花径深处,心头涌入了种种不安。

到了午时,温千风甚至安排了一顿饭。而莫晚歌离开的时候,已是日暮西沉。

暮色来临,烟雾缭绕的古刹中,莫晚歌立在老树前,问大师:“世间多孽缘,如何能度?”大师答:“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莫晚歌缓缓品味着这八个字,忽而苦笑,“只是可惜,惟见片片桃花开落。他依在老树下,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许久以后,才能听见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响彻寺庙。

世间一切相遇,都是重逢。

第九十一章 缤纷

沈陌言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了。

以莫晚歌的性子,主动来投靠建王的可能性太低。可如果是建王出手招揽的,那么他又是如何在短短几天之内找到莫晚歌的?

如果是后者,只能说明建王和温千风的手段太高,能办常人所不能办到的事情。如果是前者…

她不相信莫晚歌会没有任何理由,单纯为了金钱而摒弃从前的恩仇。毕竟是曾经被他挟持过的人…

心里有一个念头飞逝而过。

沈陌言定定的坐在窗前,看着那太阳一点点落下,暮色渐浓,倦鸟归巢。

一直到温千风慢慢走了进来,坐在了她身旁,“怎么了?”沈陌言这时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她发现,温千风很喜欢穿青色的衣服。而在一般人看来,青色是小官吏特有的服饰。正如同只有建王这样的天之骄子才能穿紫色的锦服一样,青色的袍子显然和温千风如今的地位不太符合。

不过,她也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据说青色比较庄重和古朴,也透着几分希望。不知道温千风到底取了哪一点意思,亦或是不过是个人喜好罢了。

“今日厨房做了什么好东西?”身旁冷不丁传来温千风的声音。沈陌言自然顺着杆子就下,笑道:“今日倒是怪了,厨娘们也不知从哪听说了几道古方,做了一道汤,叫君子美人汤,乍一听这名,还不知道是何意,谁知道居然说是取戏曲里的意思!”见温千风眉梢微挑,她又解释道:“这道汤配料也平常。不过就是獐子肉,兔肉和羊肉切成碎丁揉成团子。她们倒也细心,将这几样肉,每两样混在一起,獐子肉和兔肉是一种滋味,兔肉和羊肉是一种滋味,獐子肉和羊肉又是一种滋味。几个肉团,竟有三种味道,也是三三不尽,六六无穷的意思。更妙的是。她们还将这肉丁塞到了笋尖里,再配上七八片花瓣,用清晨荷叶上的露水熬出来。又有荷叶的清香,又有肉丁的醇厚,更有鲜花的浓郁,鲜艳夺目,单单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了!”

一席话说得连温千风这样对膳食没什么讲究的人也来了兴致,“哦?既然这样,叫厨房的人呈上来看看。”沈陌言早已用过晚膳了,可看温千风的样子,分明是想要和她一起吃饭,她果断将这个事实咽了下去。高兴的叫厨房们重新做了一桌膳食。

那道君子美人汤很快就端了上来,正如沈陌言所说,一眼望去。红红绿绿,如春日里的落英缤纷,又如同桃花下的君子,这个名字可以算是恰如其分了。温千风尝了一小口肉团子,微微颔首。“的确很香。”又喝了一口汤,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道汤,也许就是这个意境吧。”

燕京城上至五十岁的老太太,下至三岁小儿,只怕没有不知道这几句诗的。可从温千风口中出来,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怪异。

尤其是,这时候,温千风还若无其事的看了她一眼。

沈陌言觉得脸上发烫,跟着喝了一小口汤,趁机问起莫晚歌的事情来:“…想不到居然会在我们府上遇到莫公子…”温千风的反应比她想象的更快,没等她说完,已经开始解释:“我也没有想到莫公子会出现在燕京城,一开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后来才现身与我相见…莫公子说愿效犬马,奔走一二,只盼能有片瓦遮檐…”

沈陌言默然。

想不到居然是莫晚歌主动投靠的。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出自莫晚歌那样骄傲的人口中。

温千风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低落,目光一闪,又恢复了从前的清冷,“你不用担心,建王虽然性子放纵不羁,可心胸磊落,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沈陌言苦笑,却也觉得方才的温情烟消云散,好像和温千风之间又有了一层隔阂一样。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沈陌言的想象。

莫晚歌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温千风呆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少,连建王也不见了踪影。

碧落主动提出要去打探温千风的动静,被沈陌言厉声阻止了。

这时候风声鹤唳的,她可不想自己的丫鬟卷进去!温千风手下的幕僚不能伤害她这个主母,却能对她的丫鬟下手!

就这样过去了几天,沈亦突然来见她,“文谨在不在?”沈陌言一愣,摇了摇头,“不在。”沈亦眉头微皱,“你们都下去。”几个丫鬟知道他这是有要紧事要和自家小姐说了,忙退了下去,还细心的掩上了门。沈亦这才松了一口气,郑重的看着她,“陌言,父亲才从宫里得到的消息,皇上呕血了。”

“什么?”沈陌言脸色发白,一下抓住了沈亦的袖子,“太医院怎么说?这个消息可还有别人知道?”句句话都问到了点子上。

沈亦看向她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赞许,“太医院还能怎么说?知道内情的人不过寥寥无几,病案上写的也是虚火旺之类无关痛痒的小病,谁又敢翻看天子的病案!”这倒也是,皇上的病案都是由专人保管,除了掌管太医院的医正,一般的太医还真没有那个机会接触。“父亲也是偶然才知道的,我来就是想和文谨说说这事…一旦…”

沈亦指了指上方,“山陵崩,那可就是早晚的事情,无论是我们家,还是建王,都要早做准备才是!”现在几位王爷之所以只在暗中活动,就是因为皇上还健在。如果仅仅是夺嫡,和几位没有太子名分的兄弟们斗,日后史书可以一笔抹去,含含糊糊几句也就过去了。可若是弑父登基,将来就是要遗臭万年的一笔。帝王都注重自己身后的名声,肯定不愿意发生这种状况的。况且,名不正言不顺,肯定会引起民间和朝堂讨伐,帝位能不能坐稳还是另外一回事。

沈陌言的脸色沉了下来,思忖了半晌,才缓缓说道:“能够接触皇上的,都是医术精湛的老太医,现在还只是呕血,兴许还能拖个几天…如今建王就在燕京。似乎也是皇上的意思,如果能够让建王和皇上见上一面,那就好了!”沈亦也是这样想的。他来找温千风,也是为了商量这事。

可是,谁也不知道温千风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和咳嗽声,紧接着是蒹葭的声音:“二少爷。小姐,临清求见!”临清是沈慕贴身服侍的小厮,非常得沈慕的倚重。兄妹二人齐齐色变,沈亦更是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也不顾其他了,就问:“是世子爷让你来见我的?”临清脸色有些发白。上前几步,低声道:“宫里来了几位内侍,什么都没有说。就让侯爷去了宫里…”

沈亦脸色大变,忙问道:“他们来的时候,可有禁卫军或是士兵跟随?”“没有。”临清神色惊惶不定,“可是侯爷走之前,让世子爷召集了所有的死士。还叫来了大总管…”看这样子,竟像是安排后事了。沈陌言心中咯噔一跳。和沈亦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股决然。

沈亦咬了咬牙,拔腿就往外走,却被沈陌言一把拉住,“二哥,你别急!”临清见机,忙退了下去。

一直等到门扉再次被扣上,沈陌言才再次开口,她抱住了沈亦的胳膊,“二哥,如果沈家真的出了什么事,父亲真的出不来…这时候我们府上肯定已经被人盯上了…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就呆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沈陌言说不下去了,她眼里满是水光,“父亲一世谨慎,皇上…”

沈亦颓然坐在了榻上,痛苦的合上了眼异世傲天。他用手托着额头,声音低哑,“上位者,最忌拥兵自重,为此父亲尚在英年就辞官了,一直在家里深居简出…若非梁王咄咄逼人,我们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况且,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是啊,沈家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和温家联姻,不过是安插了几个眼线而已。

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想要治罪,只一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就足以叫沈家万劫不复了。

这样一来,连温家也会被牵连…

沈陌言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想了想,五指用力合拢,眼中满是决绝,“二哥,我们去见建王!”

在此之前,沈亦从未和建王直接接触过。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妹妹会有这样的气魄,想到事情发展至此,也不是沈家一人的事,点了点头,跟在沈陌言身后,走了出去。这条路出乎意料的漫长,沈陌言只带了贴身的两个丫鬟,走在漫长的回廊上,弯弯绕绕,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刻钟以后,兄妹二人到了院子外面。

如沈陌言所料,院子守卫森严,外面根本没有一个人走动,门外守着四个护卫,手里都握着长剑。看这架势,建王这边的形势也不太好。

她还记得上次不过是闲逛的时候,就偶遇了建王。不排除建王有刻意为之的想法,可那时候的气氛比现在缓和的多。

而护卫见到他们二人,一脸肃然的行礼。沈陌言亲自上前引荐:“这是我娘家的兄弟,我们有要事要见建王。”那守卫似乎认识沈亦,脸色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就匆匆去里间汇报。不一会儿,他匆匆跑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两个从未见过的酱色袍子的人走了出来,迎着他们进去,道:“建王早就在里面等着了。”

沈亦到底是第一次见建王,尚有些紧张,可一想到自己父亲的处境,一颗心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一样。

倒是建王,平静的请二人坐下,小厮们立刻奉茶,而后快步退了下去。

沈亦也是个爽快的人。况且此刻根本没有和建王寒暄的心思,直接说道:“不知道王爷是否知道,皇上呕血了?”建王微微颔首,含蓄的说道:“我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沈亦并不吃惊。既然有心夺嫡,想必也有自己的眼线,可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叫建王也变了脸色,“方才,家父被宫里的内侍带走了。”

建王飞快的瞟了沈陌言一眼,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文谨还没有回来?”沈陌言点点头,“没有。”

这一刻,沈陌言终于明白温千风在建王心中的分量。除了这样的事。他不是先说说打算,而是先问问温千风。

看来,温千风不仅是建王的羽翼,还是他的智囊和砥柱。

屋子里一瞬间死寂如水,甚至能听见风吹过窗棂的声音。

许久许久以后。建王才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放在了书案上,“我在宫中认识一个禁卫军队长,他是直接在内宫守卫的,如果今晚伯父还没有消息传来,你想办法把这块玉佩送进宫…”是要利用沈家的人脉?如果仅仅是打探消息。沈家自己有自己的渠道。可看建王的意思,似乎也在安排后路。

沈陌言心中凉飕飕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明知道皇上对沈明朗一向倚赖,却不敢存半点侥幸之心。

沈亦也会意过来,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苍凉,将玉佩攥在了手心。“我这就回去安排!”建王亲自起身拉住了他,“你也别急。皇上一向念旧,我们也要想一想如果不是这层意思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是为了托孤或是商量其他事情,那对沈家和建王而言,都是一种考验。沈明朗是否要趁机举荐建王,或者是要以退为进,先推荐其他人,都是值得商议的话题!

沈陌言知道这里她不再适合待下去了,可建王丝毫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在她告辞之前说道:“皇上对沈伯父当年的救驾之恩一直记在心上,况且当年也曾生死与共…如今若是大不好,必定会问伯父的打算,可一旦越界,秋后算账,也是一件险恶万分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建王这样说自己的父亲,总感觉有些奇怪。

可一心一意想着沈家的沈亦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赞同的点头,“不错,如果当真降罪,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若是君恩,也要好好把握这个度才行!”沈陌言听着,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屋檐下,还有几只燕子掠过。

可是,沈陌言无心欣赏美景。

她满脑子都是沈家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如果皇上要治罪,沈明朗首当其冲,可能再也回不了了。接下来就是沈家,她和沈韶华是出嫁的女儿,可以免罪,可其他人,轻则流放,重则被诛,无论哪一点,沈家都没有希望了。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胸口生生的疼,忍不住捂住胸抠,大口大口的呼吸,那种窒息的感觉却越来越浓,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跌倒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小心。”

沈陌言脚下不稳,往前一扑,正好扑在了他的怀中。

阳光斜扑扑的照下来,她看见了面前的温千风,还有立在台阶下的莫晚歌。背着阳光,她看不清莫晚歌的神色,却能看见温千风面上的忧虑,“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说着,立刻指了院子里一个人,“你去传太医来替夫人看看!”这种跑腿的事,叫个小厮就行了,怎么能劳动建王身边的护卫?

沈陌言正想婉拒,就见那护卫已经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她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指的说道:“我二哥刚刚来寻你,谁知道你还在外面,他就直接来见了建王。”

也就是说,这件事很重要了。

温千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柔声嘱咐她:“你好好照顾自己,先回屋子里歇着,我待会就去看你。”怎么听怎么带着几分柔情。沈陌言就点了点头,应了声:“好。”温千风这才松开了手,推门而入。沈陌言就立在台阶上,和莫晚歌对视了一眼。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沈陌言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情绪,似怨,似喜,似悲…

那幽深的眸子,让沈陌言觉得自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冲着莫晚歌点点头,笑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暂且就先回去了。”也不管莫晚歌有没有回答,轻快的下了台阶,立刻出了院子。蒹葭和碧落二人见她出来。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左一右的扶了她,“小姐。您没事吧?”

沈陌言摇了摇头,“我乏了,想歇会。”话音刚落,就觉得背后有人缓缓靠近。

而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沈二小姐!”

是莫晚歌。

蒹葭和碧落二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退开了十步远的距离。

莫晚歌缓缓靠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沈陌言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莫公子有何要事?”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