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厨房忙乎地柳氏听闻温向东来了。匆匆赶来。便瞧见他在逗女儿玩。打了声招呼。唤采青沏壶茶上来。便带着采红回厨房张罗晚饭了。

“什么好消息啊。爹爹说嘛!”温婉猜想跟苏政雅那事有关。便催着温向东快说。

温向东捏捏温婉地小鼻子。宠溺地说:“就是欺负婉儿地那个小坏蛋走啦。以后再也欺负不到我们婉儿了!”

走啦?温婉好奇地问:“去哪里啦?”

“去大山里了。被大老虎抓去了!“

温婉暗自汗了一下,又被当成小孩子了。这会儿要是再追问下去就有些奇怪了,只好显出很高兴地样子,拍着手说:“谁让他这么坏!还是爹爹好!”

第二日,便听说温媛重新回京学了。温婉叹着气想,温向东之所以这么竭心尽力地忙这件事情,估计过半是温媛的原因。不然以他两边讨巧的为官之道,是犯不着开罪左相的。但是他也没有开心多久,温媛回京学的第三日,便带着伤,一路哭着回来了。据说又是被苏政雅给欺负了,而且还是在京学外边被欺负的,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温向东只能叹着气,让温媛再在家里呆几天,等确定那小混蛋再也不去学堂了再回。

温婉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苏政雅还没走啊,幸好她还在等温娴,让温媛去打了这个头阵。

不过说来奇怪了,温娴去的时候只是说去几天,温婉这会儿算了下日子,都快有半个月了,也没见回来。柳氏也托陈氏夫人去问过几回,都回说礼节繁多,还在学。温娴也写了信回来,说自己在那边很好,嬷嬷很照顾她,教她也非常用心,让家人放心。柳氏只能托人送些衣物和吃食过去,温婉也趁机将手抄的《撷芳录》送了过去。她这几日闲在家中,便将《撷芳录》另外誊写了几份,原版则还给了水玲珑。幸好这会儿的小说字数都比较少,最多不过一两万字,抄起来也有容易。温婉觑着有空就多抄了几份,这本书这么稀少,多留几份在身边,将来必有用处。

又过了四五天,天刚朦朦亮,温婉还在睡梦中,就被柳氏摇醒,说宫里来人了,要全家出去迎接。温婉惊了惊,一下子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怔怔地问:“是娴儿姐姐的事么?”

柳氏沉默不语,只是拿了前几天新制的衣服给温婉穿上。温婉知道她心中肯定也是担心得紧,便不再问什么,由她牵着她,跟着等在门外的嬷嬷,急步往前厅去。

到了前厅,才发觉果然真的是举家出动,上到老太君老夫人,下到温媛、温克恭都到齐了,而且她还第一次见到了王氏夫人。她在丫环的搀扶下,站在温向东身侧,出乎意料之外地秀丽端庄。温媛则由一名嬷嬷牵着站在侧旁,温媛一见温婉进来,就秀眉一拧,抬头向温向东抗议。

温向东横了嬷嬷一眼,那嬷嬷便连忙牵了温媛下去。王氏脸色微微变了变,却是什么话也没说。柳氏牵着温婉向老太君和老夫人见过礼之后,便也去王夫人面前见礼。她微微欠身回了一礼,倒也没有给她们母女难堪。

【第四十四章 训女】

宫里只来了四个人,为首的是服侍皇后娘娘的李尚宫,随行的还有一名宫女,两名大内侍卫。虽然尚宫是五品女官,比温向东的官职低了两个品阶,但毕竟有宫里出来的,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温家上下也是做足了场面,分毫不敢怠慢。

李尚宫宣读懿旨,却是点温娴为公主伴读的。柳氏和温婉都有些错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温娴就成了公主伴读,还是皇后亲点的。老夫人她们更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个所以然。不过也算知道了一行人的来意,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目目相望,各有所思。

温向东跪地接了旨,起身殷勤地引了李尚宫上座,唤过侍女奉茶。李尚宫向老太君和老夫人问了好,便说起了温娴这事。

“温家真不愧是几百年名门望族,家中出来的女孩子,浑身的气派便与旁人不同。”李尚宫年纪与柳氏相仿,面容甚是端方,举手投足之中,却又显得俐落干脆。“公主前些个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腿,便担心自己今后都站不起来了。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劝不住。幸好有你家娴姑娘,三言两语的,便劝好了。”

“你说神不神奇,分明是初次见面的两个人,却像是前生便认得似的,一见如故。这几天,两个人除了吃饭、睡觉都粘在一块,谈书谈画的,不知道多投机,连娘娘都说这两个孩子的缘份不浅。”

温向东听闻温娴竟然赢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不由地欣喜非常,连忙说:“承蒙皇后娘娘错爱,能够服侍公主,这是小女的荣幸。”

李尚宫微笑地说:“那也是温大人教女有方。不过,公主的伤势还要养一段日子,所以令千金还需在宫中呆上一阵。大人和夫人们若是委实想念的话,过几天趁着中秋的时候,我看着安排令千金回府一趟。”

温向东连忙说:“如此就劳烦李大人多费心了。”

李尚宫稍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一家人一起送别到门口,回转身,神色各异。老太君感叹着说:“家中好不容易多了些人气,今后又要少个人了。”老夫人从旁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也算是娴丫头自己的造化了。”王氏夫人则不发一言,牵了温媛向老太君和老夫人拜别,便回房去了。

温向东也不跟去,反而来到柳氏身前,低声问:“怎么,你也满脸不高兴的?”

柳氏抬眼看了温向东一眼,叹声说:“高兴,我怎么会不高兴?只是,我怕这恩宠来得太快,到时候去得……”

“不要胡思乱想了。”温向东轻揽柳氏地肩。轻笑着说。“你看。婉儿都要跟着你穷紧张了。”

柳氏低头看看跟在身旁地温婉。哂然笑笑道:“老爷说地是。是我太早开始患得患失了。”抬手轻抚温婉地头。柔声说。“回屋吧。过几天。你娴儿姐姐说不定就回来了。得早些做准备。”

母女俩刚回房。温娴地信便到了。柳氏看完信。便蹙着眉。坐到一旁沉默不语。温婉知道不是出声地时候。便爬上凳子。悄悄摸了信过来看。

原来温娴在半个多月前就进宫了。算算时间。差不多就在她去到韩嬷嬷家地第三天。得知了公主摔伤闹脾气地消息。由于与她一起在韩嬷嬷那学礼节地还有好几个家世不斐地官家小姐。她担心到时候走正规流程。胜算太小。便央求韩嬷嬷给她机会。让她抢下这个先机。同时又怕柳氏会为她这一冒险之举担惊受怕。所以才决定先瞒住家里。若是成功。便给她们一个天大地惊喜。若是失败。就当是没生过她这个女儿。

温婉看完。轻叹了口气。难怪柳氏笑不出声来。温娴这一举也实在太冒险了。她这回是运气好。成功了。若是不小心。一言不合。公主又是在闹脾气地份上。后果真是难以设想。

“娴儿姐姐肯定也是仔细考虑过才这样做地。娘亲不要担心了。”

柳氏回过神,朝温婉释然笑笑,柔声说:“婉儿练字去吧。”

“嗯。”

当晚,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便全数抬到了温婉她们院来。说老夫人说大抵都是锦缎珠宝之类的东西,各房也不缺,便全给了过来。柳氏也不留私,开了盒,让采青采红各挑两件首饰回去,院子里其他丫环嬷嬷们也每人分了颗硕大的珍珠。一时间,整个小院便沉浸在一股“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喜庆气氛中。

温娴回家,便已是中秋的前一日。全府上下正忙着换秋灯,准备中秋之夜的团圆晚宴,温娴这个时候回来,颇有些双喜临门的味道。虽然公主伴读不像太子伴读那样会被封予品阶,但也不得不说是一份额外的殊荣。温向东特地带了温娴去祠堂拜了先祖,然后又到各房去聆听了教诲,一圈兜下来,等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娴儿姐姐!”一个多月没见,温娴的个子似乎长高了些,人也清瘦了些,而且化上了淡淡的粉妆,愈发地有种豆蔻少女,亭亭玉立的韵味。

“婉儿!”温娴欣喜地快步进屋,牵过温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拊手她的头顶在自己身上比了比高度,喜盈盈地说。“婉儿似乎长高了呢!”

温婉不禁笑了,她也正这么想呢,还真是姐妹同心啊。温娴拉着温婉叙了番离别以来的思念之情,抬眸朝屋里看了看亲呢?”

“在里屋呢!”

温娴点点头,轻跃着步子欢快地进了里屋。

“娘亲!”温娴刚唤出一声,柳氏却低喝了一声:“娴儿,跪下。”

“娘亲?”温娴奇了奇,但猜想柳氏应该也是有什么教诲的话,便应言就地跪下。没想到,柳氏却站起身抓起藤鞭,就快步过来朝着温娴背上便“啪啪啪”抽了三下。

温娴一下子被打懵了,温婉也吓了一跳,急唤了声“娘亲”,冲过去拖她的手臂,不让她继续打温娴。柳氏也无意再打,以藤鞭敲地,沉声问道:“知不知道娘亲为什么打你?”

温娴委屈得蓄了满眼的泪水,紧抿着嘴唇,倔强地摇了摇头。

“娘亲打你,不是因为你擅作主张,也不是因为你瞒着家里,先斩后奏,而是打你急攻近利,做事冒冒失失!”

“但是,嬷嬷告诉我们那个消息,就是要我们去争。要是我不去争取,就会被别人抢先了!”温娴哭着辩解。

“这天底下的机会多的是,你的性命却只有一条!”柳氏也默默流下泪来,哽声訓斥。“高山悬崖,为什么人们那么艰辛地修筑栈道,以求达到崖底,而非直接往下跳?蜘蛛捕食,也尚知张网以待,就算有猎物投网,也会先缚以毒丝,然后食之。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明白的话,今后如果在宫中安身立命?”

“宁可迂回十年,也不可贪图一时之险,你若不明白过来,娘亲绝对不让你再踏出家门半步!”

【第四十五章 身教】

柳氏责令温娴跪在里屋,没有想通之前,不准起来,自己则转身出了屋去。

“娴儿姐姐。”温婉见温娴低声哭得委屈,便蹲到她身旁,递上一方绢帕,劝慰说。“其实娘亲说的对,急功近利很容易办坏事,尤其姐姐今后要在皇宫里生活一段日子,行差踏错一步,说不定就性命难保了。娘亲也是担心姐姐出事,才会打姐姐的。”

温娴接过绢帕拭泪,但却仍然抿着唇,不甘认错。

“虽然这次机会是难得,但是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像朱买臣,五十岁才中举,姜太公八十岁才遇到周文王,皇天不负苦心人,耐心等待,机会总会有的。”

柳氏洗去脸上的泪痕,整好妆容,端着炖了一下午的水晶肘子回转,便听到小女儿在絮絮叨叨地劝说姐姐。大女儿则轻声啜泣着,闷声不说话,许久,才抽噎着说了一句:“我知道娘亲说的没错,但是我要是放弃这次机会,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娴儿姐姐……”温婉暗自叹了口气。温娴说得也不无道理,机会不等人,错过了这一次,谁也无法保证下回一定还有。与其将来后悔,不如放手一搏,这样的道理也是有的,只是对象是娇蛮公主,若是搏得输了,就有可能连吃一堑长一智的机会都没有了。

柳氏在外屋唤道:“婉儿,你过来。”

温婉应了声头对温娴说:“我先去娘亲那。”便起身跑了过去。

出了房门,便见餐桌上满满地排了一桌的菜,看来是要准备开饭了。想到这些菜原都是柳氏亲自下厨为温娴准备的,温婉不由回头望了望还跪在里屋的温娴。柳氏见状,便伸手拉过温婉入座,缓声说:“你爹爹不过来了,我们吃吧。”

温婉点点头,踮起脚尖爬到椅子上坐好。面对着满桌的菜肴,柳氏却不动筷,温婉也便坐着不动。半晌,听得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日子过得真快,婉儿都快十岁了。仿佛就是一晃眼的功夫,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爹爹,到现在,便已经有十五年了……”

温婉有些明白了,柳氏大约是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劝诫温娴,便端正地坐好,认真地听着。

“娘亲小地时候。家里很穷。兄妹又多。平时只能穿哥哥姐姐们地旧衣裳。布料非常粗糙。硌手。而且打满补丁。打猪草地时候。瞧见放风筝地乡长大人家地小姐。一身色彩鲜艳地绫罗绸缎。心里羡慕极了。但是娘亲家三代务农。是不可能穿上绸缎地。从有记事起。在娘亲心中。就有一个很强烈地念头:我不要过每天割草喂猪地日子。我要穿上绸缎。我也要悠闲地去踏青。放风筝。”

“这个天底下。人是分为三六九等地。每个等级地界线又是如此地明晰。你若是下等人。那么你周遭认识地人。肯定也全是下等人。今后你生地儿子、女儿。也统统全是下等人。我必须改变这种境况。而我所找到地办法。就是求学看书。”

“没有钱上学。便去学堂里当个粗使丫头。先生在里面教认字。我便躲在外边地草丛里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断断续续地学。别人只需一两年便可以认全一百五十个常用字。我则整整用了五年。然后开始看书。借书看。借书抄。先是向学堂里地学子们借。再托学子们向先生们借。再托先生们向他们地朋友们借……这样。一直借到了你们爹爹那里。”

回想起往事。柳氏不禁唏嘘。这许多年来。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虽然缓慢。却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踏实。无惊无险。“我们并不是一见钟情。但我知道。他是可以改变我一生地人。这就足够了。我用了两年地时间。成为他地红颜知己。第三年。才有了你姐姐。”

“跟你爹爹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我追追寻地一切。这时候才刚刚开始。温家是名门望族。家教严明。你爹爹虽然悠游在外。但是逢年过节。必定回转家门。而且名门望族。就算纳妾。也都是在仕族人家中选取。纳民女为妾。只会让家族沦为笑柄。所以我绝口不提让他带我回京之事。因为在这之前。我要先办妥两件事情:第一。做到让他无法轻易抛却通州地一切;第二。吸引他每年都来小住一阵子。做好这两件事情之后。才能考虑如何回京。如何进入温家。而这一目标。我给自己定地时限是。十年。”

温婉看着柳氏平静地脸庞。心中不由地佩服起这个女子地坚忍和毅力。以平民身份进入贵族家庭。小说里地灰姑娘故事总是成功得那般轻而易举。而她却用了十五年地时间来实现。没有奢求。没有急功近利。只是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走着。然后成功了。

“现在,坐在这里,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当初我不甘在草丛里躲上五年,而是直接去找教书先生的话,必定会被直接赶出学堂,那便学不了字,看不了书,也便遇不上你爹爹。”

“如果当初有了你姐姐后,没有再耐心地等上这十年,而是直接央求你爹爹带我回京的话,虽然也有可能成功,但是更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一去不回,连婉儿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没错,机会是很宝贵,但是有些东西,比机会还要宝贵。因为机会不是唯一的,而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连弥补、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何况是自己的性命,人都没了,那谈什么都是多余的。”

柳氏的话音缓缓地落下,便见温娴哭着从屋里出来,直直地跪到柳氏跟前:“娘亲,娴儿知道错了。”

柳氏也欣慰地落下泪来,唤了声“好娴儿”,便伸手拉了她起来,搂入怀中:“走到这一步,娘亲自身已经心满意足了,接下去,就是你们姐妹俩的将来了。以温家的地位,你们姐妹的婚配对象,必定是仕族人家,但为妻还是作妾,嫁入什么样的人家,便要由你们去努力了。”

“一般官家女儿,十五出阁,娴儿还有三年时间,婉儿则还有六年,时间还多的是,万事不要操之过急。而且就算先为了妾又如何,妾室扶正又不是史无前例。一蹴而就固然轻松,但是这样的侥幸又能有几回?所以娘亲给你们的教诲便是,盯紧机会,稳中求胜。”

婉点点头,确实是受教了,这个世界的生活法则。

母女三人吃完团圆饭,又坐着叙了番话,大抵是问些在宫里的情况。温娴说毓心公主虽然任性,但也不是完全听不进道理。只要在肯定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基础上,加以劝诫,她还是可以听进去的。

入夜,姐妹俩回房睡觉,温婉忽被温娴拉住问:“婉儿之前说的朱买臣、姜太公是什么人?”

婉怔了怔才回想起之前劝她的时候似乎提起过,讪讪笑笑说。“书里看来的。”说完便赶紧引开话题,问道。“对了,娴儿姐姐有收到我送去《撷芳录》么?”

“收到了,公主很喜欢呢!多亏了婉儿了!”

“那太好了呢。”温婉也开心的说。“我这还有几本师兄找来的书,相传也是余子晴写的。娴儿姐姐下回回宫的时候,也一并带上吧。”

儿真好!”

【第四十六章 印记】

温娴只在家呆了三天,公主便派人来催着她回去。温娴只好拜别家人,踏上回宫的道路。温婉便将之前闲睱时候默写出来的几本小说,装到独立的小布包里,让她带上。

之前韩嬷嬷提到的公主喜欢的那三本书温婉都看了一遍,总结了一番,这三本书的故事背景都是武侠的,男主角都是有些冷冷的,沉默寡言,但是一旦动情,便是今生唯一,至死不渝的那种。非常典型的小罗莉的偏爱,温婉早年也喜欢看这类故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也看过不少。

凭着记忆,将黄药师还有西门吹雪的故事整理出来,去掉多余的细枝末叶,渲染放大了他们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可歌可泣。温婉改编的时候,都一不小心被感动了下下,就不信公主不被感动得唏嘿哗啦。改完之后,还模仿着余子晴起书名的习惯,给这两本山寨版小说起了两个酸到掉牙的书名,分别叫作《药为谁生飘零》。

送走温娴之后,温婉一度非常失落,整日整日地坐在书窗前发呆。温娴已经为自己的将来奋斗去了,她的眼前却还是一片迷茫。能不能回去原本的世界,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而摆在自己眼前要好好地走的路,似乎也就是好好读书,考进尚书院,做个女官,将来嫁个好人家这一条路了。

叹了口气,懒懒地躺到床上,准备看会书睡觉。刚摸了本书过来,便听到外间的门一声开了,有人进来了,听说话声是温向东和柳氏。这几天温向东来得比较少,这会儿他过来,温婉便从床上翻身爬起来,跑出去打招呼。

“爹爹来了!”

“我的小婉儿!”温向东刚坐下,瞧见温婉跑出来,笑着起身上前抱起她,原地转了几圈,逗了她一会,才抱着她坐回椅上。

柳氏遣走采青采红,自己沏了茶过来,柔声问:“方才来的时候眉头紧皱着,遇着什么事了?”

温向东轻啜了口茶,拾了块糕点让温婉啃着。“还不是左相家的那个混世魔王。”

柳氏的脸色紧了紧,退岙在他对面坐下,关切地问:“左相大人在朝上为难你了?”

“那倒不致于。”温向东一脸郁闷。“那小子之前不是从京学退学了么?”

“是啊。”柳氏点点头。温婉也连忙竖起耳朵听。

“我今天才知道。那小子进国学了!”温向东一声将茶杯放置到桌上。忿忿地说。“想不到。倒是还助了他一臂之力了!”

待他独自生了会气。柳氏方才出言劝道:“他这会儿能进国学。那放到往日。他也是有办法进地。也无关助不助地问题了。而且进了国学。也未必见得是件好事……”

温向东迟疑了会么说?”

柳氏莞尔一笑。说道:“在京学。左相府地家世算是数一数二地。到了国学。对着一屋子地皇子公主。他家可就垫底了。”

温向东会意地点点头。随即又蹙眉说:“话虽如此。只是进了国学府。学成之后便直接进尚书院了。说到底。还是便宜了那臭小子!”

柳氏轻轻摇摇头:“老爷要这么想,京学里可以任由着他横着来,竖着去,到了国学,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天大的麻烦。保不准那混世小魔王没去几天,便被勒令回家呆着了。”

温向东淡淡笑笑:“还是含烟想得明白。”说罢,又回头逗温婉说。“明天婉儿便回京学上学吧!爹爹让人给婉儿单独准备一顶小轿子,再配个小丫环,可以帮婉儿拎拎包,跑跑腿。”

“谢谢爹爹!”她也乐得可以不用跟温媛坐同一辆车上下学,免得又被载去扔掉,还要她掏零花钱坐车回来。

第二天早上,温婉起身便有个小丫环在门外候着了。唤作小桃,原在洗衣坊干活。今年刚满十三岁,比温婉高一个头,却瘦得厉害。前些天温媛闹着要换贴身丫环,便将府里十四岁上下的丫环全聚过去让她挑选。温向东想着温婉身边还没个人侍候,便等温媛挑好之后,拣了个看着机灵勤快的给温婉使唤。

换了小轿,虽然不及大马车宽敞,却舒适多了,轻轻晃悠着,像在坐船似的,还可以一路的打着盹过去,非常惬意。

温婉重回学堂,最高兴地莫过于水玲珑了。一连三天,都拉帮结伙地溜去外面的酒楼吃大餐,说是庆祝温婉回归。这个时候当然少不了柴启瑞,身为“暴发户公子”的他,自然是付帐买单的主。

温婉也顺便邀请了颜诩之,第一天的时候,他还是跟大家一道去的,但是第二天他就不去了,说是他娘亲让他不要去了。不过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让他送了份礼物给温婉,是个绣工很精致的小香包。外面绣着色彩鲜艳的牡丹和蝴蝶,里面用浅蓝的纱布分为两层。外面这层是放香料或者花瓣的,里面则是一个不小的空间,可以放些零钱还有小物件之类的。温婉将它系在腰上,走路的时候,晃啊晃的,还可以时时地闻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这天下学后,在中庭与柴启瑞和水玲珑道别,便跟小桃说笑着往外走。走过地榜,快到前院的时候,前方忽然窜出来两道人影,挡住了去路。温婉怔了怔,定睛一看,竟然是苏政雅的那两个小跟班。

“去哪呀,小嫂子?”小胖子“嘿嘿”笑得很欠抽。

温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莫非苏政雅走后,这两个家伙要“继位谓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等你好久了,小贱人!”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温婉顿时明白,情况远比她想像地要糟糕得多。慢慢地转过身,绷着一张小脸站在身后的,果然就是苏政雅这个小魔王。

“想不到啊,你们姐妹两个,一个比一个厉害!”苏政雅说明,唇角边带着一股讥笑。“温媛让我被父亲责骂,你更绝,直接把我赶出京学了!”

“不关我的事。”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意思意思还是解释一下。“是你欺负的人太多了,引起公愤了。”

苏政雅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不在京学,你就万事大吉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总有一天,我会十倍讨回来的!”

闻言,温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到底是谁欺负谁了,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他才是苦主似的。

“那就这样吧,我等着你,别忘记了。”无奈地说完,唤上小桃,转身便走。本来还提防着他会有所动作,没想到他倒是没跟上来,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温婉正想着他估计是不敢在学堂里犯事,忽然身边“蹬蹬蹬”的脚步声逼近,刚转身回头,右手便被人一把抓了起来。随即一个黑乎乎的袋脑凑进来,张大嘴巴,“阿呜”一声咬上了她的手背。

他咬得恨恨的,很用力,温婉吃痛,连忙用另一只手用力地推他。小桃也惊呼了声“你干什么”,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推人。当温婉从魔口中获救的时候,白嫩嫩的小手背上已经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隐约泛着血星子。

苏政雅退开身,看温婉痛得脸蹙成一团,快要哭了的样子,扬眉得意地笑了,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这下好了,就不怕以后忘记,白白地让你这小贱人逍遥法外了!”

【第四十七章 受伤】

身旁的小桃忽然大声惊呼起来。“流血了,小姐!”

温婉低头一看,方才还是泛着淡淡的血腥子的牙印处此时潺潺地往外渗着血。心中不由地懊恼不已,若不是自己方才嘴贱加了那么一句“别忘记了”,苏政雅也未免见得会扑上来咬这么一口。

苏政雅也被这一声叫得惊了惊,果然瞧得温婉手上血红一片,不由吓了一跳。随即又听得有脚步声靠近,连忙慌慌张张地跟两个小跟班说:“快走,别被人瞧见了!”说完,三个家伙又像来的时候一样,鬼鬼祟祟地跑走了。

“小姐,怎么办啊,小姐,回去老爷一定要责罚我了?”小桃想到自己没有看好小姐,让小姐受了伤,回去后轻则被杖责,重则有可能就此被赶出温家。越想越是慌张,全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伤口在麻木了一阵之后,这会儿开始痛得厉害。随身也没带什么治伤药,温婉只好摸出手绢按住伤口借以止血,回头便瞧见有人循声过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宋清羡仍然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抱琴徐行。远远地看到小桃一脸惊慌,温婉的丝帕上则沾染着血迹,连忙加快脚步过来。“受伤了?”

“宋先生。”温婉点点头。“又碰上苏政雅他们了。”

小桃见来了个先生,连忙告状说:“小姐被他咬伤了,还流血了,他们太可恶了!”

“让我看看。”宋清羡好看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拉过温婉的手看了看伤势,便牵着温婉来到附近的水坛旁。掬水将伤口清洗了一遍,然后涂上止血的药膏,裹上绢布。那药膏清清凉凉的,抹上去后便感觉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宋先生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止血药呢?”温婉对这点比较好奇,一般人都不会带的吧?

宋清羡看看温婉,暗自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是奇怪。一般小女孩碰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大声喊痛,哭成一团的么,她不仅不哭不闹,而且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一副很镇定的模样,这会儿还关心起他为什么随身带药的问题了。

“因为弹琴。有时候弹得出神了。发了呆。便会被琴弦割伤手指。”

温婉闻言低头看向他平放在膝上地手。手指白皙而修长。指节分明却不突出。很典型地艺术家地手。“先生经常弹琴地时候发呆么?”她曾经听说弹琴地人都非常珍视自己地手。就像是跳舞地人非常珍视自己地腿一般。为什么他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是啊。时常想些事情。想着想着。便发呆了。”

见温婉盯着自己地手看。宋清羡便淡淡笑笑。主动地将手翻转到她地面前。让她察看指上地伤痕。见她用凉凉地指尖触碰着自己手指上地伤痕。细细淡淡地眉蹙了起来。明明还是婴儿肥地童颜之上却浮现出**般凝重地神情。不觉间有些哑然失笑。同时又为她会关心起他这么微小地细处而感到内心温暖。“听琴么?”

温婉怔了怔。虽然自己实在并非知音人士。但还是点点头。

宋清羡盘膝坐在水坛上。将琴搁在膝上。细细地弹奏起来。温婉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只觉得琴声悠扬悦耳。能使人忘忧。等一曲弹罢。宋清羡回眸问:“听出了什么?”

温婉认真地回答说:“流水的声音。”然后伸手指指正在另一侧清洗手绢上血渍的小桃。

宋清羡有些哂然失笑,转言问:“还疼么?”

“不疼了,谢谢宋先生的药,还有琴声。”他笑起来非常好看,像风中的清莲,但他却并不常笑。

宋清羡伸手拊上温婉的头顶,缓声说:“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