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澄大步来至温婉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正声说道:“小小女娃,竟有如此才学,实在难得。要不要拜入老夫门下,得老夫细心教导,必能早成大器。千万别误拜谬漏,误了锦竹前程。”说到后面,原本夸奖诱哄的口气,习惯性地转化了嘲讽,同时目光意有所指地往身后的祝颂平瞥了瞥。

“徐大人所言极是,误拜谬漏,误的便是一辈子的锦绣前程。”祝颂平却像是全然听不出徐文澄的暗讽似的,缓步踱过来,与徐文澄并肩而立,淡淡笑着对温婉说道。“这位便是温三小姐吧,令尊昨天已经将你的名帖送到敝府。小姑娘勤奋好学,老夫自然也喜得乐见。已经派人去向令尊回话了。从今往后,你便是当今太子殿下地同门师妹了。”

祝颂平与徐文澄年纪相仿,学识相当,却能一马当先,坐上太子太傅之位,果然是狡猾的老狐狸一只。虽然让徐文澄占了先机,抢先开了口,但他不动声色地抬出温向东与太子,将这事说成了两厢情愿的事情,让徐文澄无可辩驳。

温婉却是知道的,温向东并没有将她的名帖送过去的,因为他怕万一被拒的话,便两边落了空。不过祝颂平现在这么一说,表明了收徒地意愿,对于温向东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就算没送,肯定也会欣然承认自己是送过的。

徐文澄被祝颂平一句话堵得没有还唇之力。正气不打一处出。却见温婉睁着一双水灵灵地眼睛。瞅瞅他。又瞅瞅祝颂平。却是迟迟地没有跪下行拜师之礼。当即从气糊涂中清醒了过来。哪一年京学放榜之后。他没有派人全天候盯祝颂平地梢地?什么人去拜访过他。什么人投过名帖。他哪样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地。居然差点又被那老家伙给诓骗了。

徐文澄当即冷笑一声。说道:“太傅大人睁眼说瞎话。信口开河。也怕辱没了大人今时今日地身份与地位。而且。我看小姑娘。也似乎并没有要拜太傅大人为师地打算。”

祝颂平对于温婉地不识眼色颇感郁闷。这时候稍微聪明点地就应该在他刚才说完那句话后。就该跪下拜见师傅。但是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断没有半途示弱。让给徐文澄这老匹夫地道理。

“女娃尚小。你指望她能分辨出多少良莠。温侍郎为官多年。自然明辨谁优谁劣。谁正谁谬。徐大人对此若是还有什么异议。不防找温大人直接问个清楚明白。”言下之意。温婉年纪小。不懂得分辨。温向东可清楚着谁优谁劣。

徐文澄自然是知晓。对于任何人来说。祝颂平都是选。如今他已经当众放话出来了。相信很快温向东也会得到消息。他就算真没送过名帖也会二话不说直接承认地。不由将脸一沉。说道:“太傅大人教导太子殿下责任重大。对于其他学子。难免会有疏漏。何必为了一己之私。而误他人子弟?”

祝颂平淡然一笑。不急不徐地说道:“徐大人言下之意。即是说。教导二皇子殿下成材。责任就不重大了?”

徐文澄又被反将了一军,不由恼羞成怒:“你的意思,是非要与我争到底了?!”

“到底是谁与谁争,徐大人,是否也能请您偶尔地讲讲道理?”祝颂平一副对徐文澄的无理取闹莫可奈何的无辜模样。惹得徐文澄的怒气愈盛,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两个直接当众撕破脸争吵了起来。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黄院士连忙出来做和事佬。

沈君逸也打圆场说道:“两位大人都是爱材心切,所以想收温师妹入门,亲自教导她成材。这莫大的荣幸,是属于温师妹地,也是属于我们京学的。所以,兹事体大,容我们与温大人再好好计较一番,明日再给两位大人一个回复。现在,就先开宴了,如何?”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两位国学名儒历来不和,处处针锋相对,但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当众撕破脸也确实难看。祝颂平当即抿着唇笑附和道:“如此甚好。”他胸有成绣,自然是乐得顺着台阶下。他就不信,他祝颂平金口一开,这徒弟还能跑到别家去?!

他那边偃旗息鼓,徐子澄也不好再咄咄逼人,暗哼了一声入座,开始琢磨挽回自己劣势的对策。

一场晚宴下来,温婉如坐针毡,除了要应对两位大师们的唇枪舌战之外,还要应对其他人不时地放过来地冷箭。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与大家告辞一番,便慌不迭地坐车逃回了家。

一下车,却现温向东竟在门房处等着。看到她回来,便兴冲冲地上前来,一把将她整个人地从地上抱了起来。抱着原地旋了两个圈,狂喜地说:“好婉儿,果然让太傅大人开了金口,爹爹这就带你拜师去!”说着,便抱着她下台阶,准备上去另一辆早已备好了的马车。

温婉知道温向东必是知道了谢师宴上生地事情,两位名儒争夺她这样一个小女孩,确实是莫大的荣幸。但是无论选了哪一个,都无疑是在那两人原本就恶劣地关系上再增加了一层霜,她今后也无可避免地成为诸多矛盾的聚焦点,麻烦事接踵而来。而那样明争暗斗地氛围,也确确实实让她很不安,很不喜欢。

在上车的那一瞬间,温婉搂住温向东的脖子,软声说道:“爹爹,婉儿想跟克恭敬哥哥一起,拜公孙先生为师。”

【第九十四章 圣意】

向东顿时怔住了,将温婉从臂弯中放到车上,扶着不敢置信地问道:“婉儿,你刚才说什么?”

“婉儿说,想拜公孙先生做师傅。”温婉站在马车上,个头正巧与温向东齐平。“婉儿知道这样说,爹爹肯定很失望,但是婉儿并不随性这样说的,而是经过再三的思考之后才决定的。”

温向东也是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气的,老成懂事。外表看上去有些呆呆愣愣的,但却很会默默地考虑事情,往往一鸣惊人。当即收敛了下心神,郑重其事地问道:“那婉儿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温婉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太傅大人与徐大人,学术见地截然不同,却都在国学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就说明两位大人的学问都有过人之处,同样的,也都存在不足之处。在这种情况下,本应该互相探讨,以长补短,但两位大人却是偏执一辞,彼此相轻。所以,不管师从哪一位大人,都会被牵引着往师傅的既定方向上走,而全盘地否定对方的见解。这样就会有失偏颇,无法全面地看问题,学到的东西也会有所局限。这就是所谓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道理。”

“只缘身在此山中?”温向东细细寻味着这句话。

温婉点头:“而且拜师学艺,向来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公孙先生纵然在国学上的研究不及太傅大人和徐大人深透,但胜在学识渊博,可以教婉儿许多东西,帮婉儿增长很多见识。至于其他更深层的东西,就靠婉儿自己的研究摸索了。”

“这样,没有既定思想的限制,又有更多更广地知识的充实,加上一个轻松自由的环境,绝对比终日处在矛盾尖端的情况,要比较容易取得成就。”

温向东听完之后,深深地沉默。他承认温婉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他才叹出一声,说道:“婉儿啊——你要知道,太傅大人几年才收一个弟子,难得他开了金口,错失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爹爹。”温婉转着脑袋四下子里瞧了瞧,挨到温向东身侧,放轻声音说道。“还有一点,爹爹有没有想过。太傅大人是太子殿下的师傅,徐大人是二皇子殿下地师傅。眼下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年幼,关系尚好,但帝王家的事情,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么一说。温向东倒是顿时凛了凛神。虽然现在朝中上下对这位太子殿下基本上没有异议。但是大长公主地势力却也不容忽视。而且一直以来。大长公主看不起皇后地浅薄无知。皇后也看不惯大长公主对朝政指手划脚。所以将来会不会难。也实在难说。如今温媛已经差不多是太子妃候选了。此事一旦拍定。温家就算是站到了皇后那边。与其再搭进一个女儿。不如放在外面。为自己留条后路。只是就此放弃这个拜师地机会。实在可惜。

温向东犹豫来。犹豫去。一时实在决定不下来。便说道:“这件事。爹爹要再考虑考虑。婉儿先回房休息吧。”

“嗯。”温婉乖巧地点点头。

温向东送温婉回房之后。一个人回到书房里。静坐着思索这个问题。在放与不放之间犹不决。当书房地门被书僮轻轻地叩开。才恍然现。竟然已到天明。匆匆整装上朝。在朝房先后遇到祝颂平与徐文澄。偏他们二人都来打招呼。使他尴尬无比。

下朝之后。没想到皇帝竟然特地遣了个小太监过来。唤他去御书房一见。温向东多年未蒙皇帝单独召见。诚惶诚恐地过去。不曾料想到。为地竟然也是温婉择师一事。

“得闻昨晚京学谢师宴上。太傅与

然为了争徒而大起干戈。看来温卿家真是养了个儿啊!”

温向东听出皇帝话中的不悦,连忙“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小女资质愚笃,承蒙两位圣师错爱,臣不胜惶恐。”

望帝“呵呵”笑道:“令千金小小年纪,却一举夺魁,考进国学府,轰动京城。如此人才,怎么会资质愚笃?自古千金易得,良师难求。关于择师一事,温爱卿可要慎之又慎?”

听皇帝也问起择师一事,温向东暂且洞悉不到圣意如何,不由急出一头大汗。“臣……臣……”

“如何?”望帝步步相逼。“温爱卿可有定论?”

温向东被逼无奈,只好托辞说道:“两位圣师高屋建瓴,臣不敢肖想。况且小女蠢笃,似乎对公孙先生地文才更为仰慕……”

皇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那便入公孙爱卿门下吧。”

“是!是!”皇帝口谕,温向东自然连连点头应诺。

皇帝又例行性地问了些工部最近的事情,在温向东告退出门的时候,皇帝却又开口唤了他回来,说道:“下个月初,皇后与公主就回京了。为了公主的事,让你们一家人分开这么久,朕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温向东连忙再次跪地行礼:“能够侍奉公主,是小女的荣幸,也是微臣一家的荣幸。”

皇帝离座,上前亲自扶起温向东,说道:“皇后与公主能够重展欢颜,令嫒功不可没,等回朝之后,必有重赏。”

“谢皇上。”温向东揣测不定圣意,只能拜谢圣恩。本以为皇帝地话已经说完了,准备再次行告退礼了,没想到皇帝忽然又问道:“温爱卿,你的小女儿,今年也满十二岁了吧?”

温向东一听,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是,是。”嘴上虽忙不迭地应着,心中却大叫不妙。去年下旨选妃地时候,温婉年岁差了半年,侥幸逃过。但是被公主的事这么一拖,若是今年重提选妃之事,那就好巧不巧正撞上了。但是接下来皇帝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示意温向东可以退下了。

温向东冷汗涔涔地回到家,在门口遇到外出烧香回来老夫人与温筱。温筱见温向东脸色泛白,行色匆匆,便关切地出言询问道:“二哥,生什么事了,脸色这么差?”

温向东想到这位妹妹也是读过书,有见识地人,等一同进了屋之后,便与她说起方才皇帝唤他去御书房的事情。让她帮忙一同参详一下,皇帝这到底是什么用意。

温筱听后,沉肃着脸说道:“二哥,陛下这……恐怕是不想有女子从政。”

“我也觉得有这种意思,但是这样地话,那我们婉儿的前途……”

温筱连忙又说道:“这倒无须担心,陛下现在并没有阻止婉婉进国学,这就够了。将来若是婉婉的才学和成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陛下纵然再不愿,也只能眼看着婉婉进入尚书院。所以我认为,陛下大概是想在展到那个地步之前,让婉婉进宫。后妃不能干预政事,这是有祖制规定,到时候是可以依法治罪的。但是,祖上却没有女子不能干政这一条。”

温向东见温筱也是这个看法,不由急得团团转:“媛儿基本上已经入宫入定了,我不能让婉儿也进去啊!”

温筱哂然笑道:“办法之前就已经想过,就看二哥愿不愿意用了。”

温向东惊愕地回眸望向温筱,温筱抿嘴淡淡笑笑,温向东随即也了然于胸。

【第九十五章 定亲】

婉现,近来母亲柳氏与姑姑温筱往来得极为密切。:>地,不是聚在一起做女红,就是相约一起去某某寺上香祈福。温筱是进过京学的人,出嫁后,陪同陆胜安各地出仕,颇有些见识。柳氏虽然也读过书,但论起学识渊博,却是无论如何都算不上的。若说她们俩处得来,温婉倒也是相信的。但若说柳氏与温筱高谈阔论各地风土人情,或说温筱饶有兴味地向柳氏探讨刺绣、烹饪功夫,温婉是绝对不相信的。

与此同时温婉还现,最近温筱看她的目光变得分外热切,带着些许审视,时常还会赞许地顾自点头,让温婉心中隐隐有些毛。温婉对于这位姑姑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虽然她对她们娘仨还算关照,在老夫人面前也时常会帮她说好话,但那种感觉总像是中间隔了一层。在地一苑的两年里,与苑中的一些千金小姐相处,也有这种类似的感觉。或许这便是大家闺秀们待人处事的普遍态度,客气却不亲昵,给人以温雅端方的感觉,却又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矜持而高贵。

温婉还是挺在意温筱的这一种态度的,总觉得有什么有关她的事情在暗处进行着。便趁陆锦熙又跑到她的小书房里蹭地方睡觉的档儿,问他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你娘亲与我娘亲,怪里怪气的?”

陆锦熙捧着本书,在榻上懒洋洋地侧了个身,浑然不在意地说道:“两个女人凑在一起,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什么回事?”听他说得那样云淡风轻,理所当然,温婉倒是好奇了。

陆锦熙懒洋洋地说道:“还不就是吃饭穿衣,家长里短,儿女亲事。”

“儿女亲事?”温婉心里顿了顿,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姑姑准备给锦熙哥哥找嫂嫂了呀?”

“谁说不是呢?”陆锦熙一副“我已经受够了”的口气,无奈地叹声说道。“女人,就爱瞎折腾。本少爷的婚事,用得着她操心么?”

看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温婉不由抿嘴笑道:“锦熙哥哥说得像是已经有目标了似的。”温婉这句本来是开玩笑说的,没想到陆锦熙听后,不仅没有反驳,反而“嘿嘿”笑了两声,欠欠身,踌躇满志地说道:“过几天你就知道啦!”

四月初,温婉正式拜入公孙继门下。公孙继四十初头的年纪,在现代算是正当盛年,但在古代这个年纪,就算是英雄薄暮了。常年一身青色长袍,披,却不蓄须。声音洪亮,并不像一般文士,以轻声说话为文雅。喜欢高谈阔论,尽情嗜酒。兴致所至,新诗旧词,信手拈来。还会抚琴奏靡靡之音,引吭歌乱世之曲,多才多艺,百无禁忌。温婉每次看到他,就会忍不住想到,魏晋时候的“绣林七贤”,大抵就是这种风情吧。

公孙继长身立。面容清峻。依然可见年轻时风流潇洒地模样。

据说年轻时曾有过一段轰轰烈烈地爱情故事。虽然最终遗憾地错身而过。但他一直深深地缅怀着那个女子。因此至今未娶。也没有子嗣。但是他喜欢广交好友。广收门生。所以知交众多。桃李满天下。

公孙继授业有一个准则。就是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他不赞成学生闭门不出。埋头苦读。经常鼓励、甚至驱赶学生出去游学。所以温婉这块被两位大学士争抢地香馍馍。到了公孙继这里。就像是一块顽石一样。让他头疼。由于温婉是女孩子。要她到处去游学。并不现实。公孙继每天看到温婉抱着书看。便会唤她过去一顿训诫。

“书是死地。学问却是活地。终日埋头苦

算将书库里地书全部读个遍。也就是那么点东西。去走走。要与各行各业地人结交畅谈。增长见识。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大部分地高人。并不在朝中。而在于民间。”

虽然温婉是个宅女,她就是喜欢窝在家里看书,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公孙继确实是个很有内容的人,这个师父并没有拜错。只是这个进学方法,实在有悖于她的宅女本质。

每逢京中有文会,公孙继便会给每个在学的门生都一张请柬,鼓励他们去参加。一般情况下,温婉倒也都是去的,但她不习惯在众多人面前高谈阔论,经常就是找个偏僻地角落坐下默默地听,做笔记。

进了国学之后,温婉便很少见到颜诩之了。本来温婉拜了公孙继之后,徐文澄与祝颂平二人都打算今年不收门生了。但是皇帝陛下考虑到今年京学的几位上榜,都极为优秀的,都是将来朝廷地栋梁之材,便特地召见了两位圣师促膝长谈。第二天,两人便各自挑了一个做为自己的门生。徐文澄挑中的,便是颜诩之。

四月底,温家喜事连连。先是陪皇后与公主去清凉山呆了一年的温媛,终于要回家来了。二是,边疆局势安定,远戍边关四年多地温明瑞和温朝阳父子受诏班师回朝,接受封诰。温家一时荣耀无双,无人可出其右。

温向东高兴之余,思及皇帝陛下当初的那番话,不由又有些心焦。担心到时候,皇帝陛下对温家大肆封赏,顺便将温婉册个妃,召进宫去,那他多年的企望岂不是落了个空。于是便找柳氏商量说,权且先将温婉与陆锦熙的婚事定一定,免得节外生枝。

柳氏早在温筱刻意与她亲近时,她便知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温筱在她面前对温婉赞不绝口,曾几番明说暗示,若是温婉给她家做媳妇,绝对明媒正娶,做正室夫人。陆家家世虽然比不得温家,但也算是名门望族,温婉以庶出的身份嫁过去做正室,绝对算是高攀了。而且柳氏看陆家少爷,怯怯懦懦的,像个小姑娘,想来温婉应该管得住他。所以对于这门亲上加亲地婚事,她的心中自然也是百般的愿意。

而对于现在“天大地大,女儿最大”的温向东来说,由于温婉之前坚拒过左相府的求婚,他以为温婉心气高,不愿嫁济济无名地纨绔子弟。生怕此番让她嫁给陆锦熙,会徒惹她不,所以与温婉提起这事的时候,再三地解释说道:“这是为了防止婉儿被召进宫而采取的下下之策,并不作算地。你姑姑和表哥都是自家人,好说话,到时候若是另外有好亲事,退亲也方便。”

温婉确实不想进宫,但订婚的话,又有种不好地预感,觉得以后或许会很麻烦。“锦熙哥哥答应了吗?”她记得陆锦熙那时一副已经有追求的目标地样子,他若是另外有喜欢的人的话,应该不会答应吧?

温向东却道:“他那边无须担心,他都听你姑姑的。”

温婉无奈了,只能点点头。第二天,温筱送了一对翡翠镯子给温婉。说这订亲是权宜之计,就不用宴请客人了,但若是信物都没有的话,就无法取信于人。温筱亲手将镯子给温婉戴到腕上,再三叮嘱说,这玉镯是到寺里开过光的,可以庇佑她身强体健,学业进步,千万不可丢掉,最好一直都不要摘下来。

事到如今,温婉只能一一应了,一抬眼,却瞧见陆锦熙偎在温筱身后,幽幽地看着自己。

【第九十六章 竞争】

筱帮温婉带好镯子,便拉着柳氏去院子里说话,留下温婉呆一块,美其名曰:好好相处。温婉抬起手腕,朝站在门口的陆锦熙晃晃手腕上的镯子,示意他是否应该说些什么。陆锦熙撇撇嘴说:“你可别误会,我前几天说的人,可不是你。”

“这个我当然知道。”温婉转身坐回到书窗前,随手摸了本书过来翻。“只是接下来怎么办呢?锦熙哥哥应该也看得出来,姑姑可不是将这事当作权宜之计来对待的,锦熙哥哥不想今后就与我绑一块吧?”

陆锦熙哼了一声,说道:“当然了,谁要跟你在一起,闷都闷死了!这次要不是不帮忙,你就会被召进宫里去,我也用不着做出这样大的牺牲,所以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知道吗?”

“知道啦。”温婉嘴上应着,心中却想,小屁孩,卖这么多人情做什么?“不过,锦熙哥哥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还有假的吗,我都已经是大人了!你就不懂了吧?”陆锦熙说得洋洋得意,似乎有喜欢的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是长大**的标志。

“所以,既然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帮助我!”

“哦。”温婉心中暗想,还说自己是大人,却连追女生也要别人帮忙。“那要怎么帮呢?”

陆锦熙似乎早有准备,温婉一点头,他便从怀里摸了个小锦囊出来,塞到温婉手里。“过两天,就是国学的休假日,你去找玲珑玩。到时候,找个姓柴的不在的时候,把这个交给玲珑。”

“呃?”温婉迟迟地接过小锦囊,一时有些犯傻。“锦熙哥哥喜欢的人,不会是玲珑姐姐吧?”

“怎么,不行啊?”陆锦熙不悦一扬下巴,咕哝着嚷嚷说。“玲珑可比你有趣多啦!”

“是呀!是呀!”温婉点着头应和。“柴师兄还要有趣咧!”

陆锦熙最听不得这话。当即将眉一拧。不爽地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怕姓柴地那臭小子么?”

见他像只被踩了尾巴地猫似地。气势汹汹地将爪子都亮了出来。温婉连忙说道:“我说错啦!是柴师兄怕你了。可以了吧?”陆锦熙哼了一声。温婉继续说道:“不过。虽然锦熙哥哥从哪方面来说。都比柴师兄优秀。但是柴师兄和玲珑姐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而且他们家中也已经开始商量婚事了。锦熙哥哥何必再去中间插一脚呢。会自讨没趣地。”

“你知道什么?”陆锦熙瞪了温婉一眼。忿忿地说道。“所谓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送信就可以了。其他事情用不着你担心!”他将手负到身后。摇头晃脑地说着。一副胸有成绣地样子。半闭起眼睛睥睨地看着温婉。“你小丫头不知道了吧!东西要抢着吃地才好吃。人么。也是要抢着地才有趣!”

温婉抬眼瞅瞅他那副得意地样子。暗骂了声“臭小子”。回身从桌上拾起锦囊。重新寻思起来。温筱地意图这么明白。陆锦熙应该也看得出来。看他准备地这些东西。估计这家伙是将计就计。他想追水玲珑。按正常路子走。肯定行不通地。因为水玲珑旁边有个柴启瑞虎视耽耽着。唯一地突破口就是温婉了。

温婉拈着锦囊。忽然“嘿嘿”笑了两声。心想。好吧。我就好好地帮臭小子做好这个传信小红娘吧!

水玲珑从京学“毕业”后,

母亲送去一位贵夫人那里学习烹饪和女红,为出嫁玲珑平常就爱舞刀弄剑,上窜下跳,跟着柴启瑞到处乱窜,学女红学得她叫苦不迭。于是,柴启瑞便经常在她耳边念叨,说他老爹和他娘也都是乡下地方出来地大老粗,啥烹饪、啥女红都不晓得,大字更是不识一个。然后又说做他家的媳妇最好了,只要每天起得早早的,跟他一起沿着街道巡视商行就行,其他地事情,通通都有下人们去做!

还说他家里到处都是钱,经常有人借着去他家拜访,顺手就从路上或桌子捡了金子去。虽说都是些小钱,但是这种风气不能长。万一大家都不寻思着辛勤劳作,每天就想着到他家来顺点钱,那国势不是危急了么?所以,他准备在水玲珑嫁过去后,就拨一百个丫环给她,组成柴家护院娘子军,由水玲珑统率,传授她们武功,保护柴家的金子不被顺走,也保护东望的国风不被懒惰之气所侵。

这很明显就是诱哄小姑娘的说辞,但水玲珑却听得很受用,越来越觉得嫁到柴家真是她个人价值地最高体现。在她即将被拐上“贼船”之前,温婉便悄悄地将陆锦熙的锦囊送了过去。果然第二天,水玲珑便兴冲冲地独自跑来温家了,让温婉带她去寻找那传说中的宝藏。

陆锦熙自然很凑巧地在场,然后三个人一起从后门溜出府去西郊的香林寻宝。半途上,很不幸地,温婉同学肚子不舒服,不得不折回府一趟。于是,三人的探险之行,就变成了两个人的秘密约会。

温婉在街上溜了一圈,便折去了大通书局。文夫人地那本字帖马上就要印制告罄,这几天局中上下都在加班加点地赶最后的收尾工作,温婉特地买了许多糕点和水果去给大家当点心。走进书局的时候,却一反常态地并没有看到热火朝天的景象,而是空荡荡的,只零落地看到几个搬书地小伙计。

“大家都出去了?”温婉就近抓了个人问。

小伙计说刚才行署的张署公过来说最近大家太辛苦了,不必这么赶,让大家先去歇几天。“哦,也对,累出病来就不好了。”温婉嘴上附和着,心中却是知道定是出了什么状况。让小桃将带来的糕点分给局里地伙计们,自己则上了二楼去找几位署公。

钱管事与几位署公正在开会合计,正巧温婉过来,更是求之不得。原来当初文夫人的这本字帖,不出意外是要给朝华书局地。但由于胡署公动员了各方面的人情,加上开了天价,终于将这本字帖抢了过来。

这期间,朝华书局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派人过来说过什么,便以为他们手中王牌太多,也不在乎这一本。没想到,在字帖即将印制上市之际,朝华书局竟然将文夫人之前卖与他们地几本字帖全部重新印制,然后抢先大张旗鼓地上市销售了。

字帖与别的书籍不同,新的书有新的内容,字帖主要是练字,虽然学子们都有需要,但是每一本都大同小异,一般人买个一两本反复地练就行了。除非是专业研究书法的,不然不会有人多买。所以朝华书局在大通书局将人力物力完全投进去,几近制作完成之前来这么一下,确实阴损得很。搞不好,大通书局就会因为资金无法回扰的问题而宣告破产。

【第九十七章 融资】

前的形势之下,暂停制作进程也只是个权宜之策。帖,大通书局几乎投入了所有的周转资金。若是为了避开朝华书局,而延迟上市时间的话,没有资金回拢,书局就无法再进行其他书籍的印制行。仅靠现在已在各大书销售的书籍的资金回笼,是不足以支撑整个书局的运作的。所以,现在的大通书局就等于陷进了一个两难的境地。继续按原计划进行下去,与朝华书局硬碰硬,是死路一条。拖延档期避开书市,也是死路一条,景况实在不容乐观。

胡署公气得直拍桌子,要去找朝华书局的局主理论。同行这许多年,隔三差五地也没少在一处吃饭谈天。如今不过一本字帖,至于断人后路么?

钱管事与其他两位署公将他劝了下来,都道朝华书局现在朝中有人,既然这么做了,自然就不怕你去理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到应付之策,不然多拖一日,景况便愈加困顿一分。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尽快筹集到一笔大的资金。”钱管事分析道。“所谓财大气粗,朝华书局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于使出这一计损人不利己的损招。若是我们也有资金储备的话,完全可以同时印制其它的书籍回滚利润,这样我们的燃眉之急也就不复存在了。”钱管事说着,回眸看看温婉。

温婉会意,书局之中,只有钱管事知道她是温家地小姐。

他估计是想让她借助温家的力量帮书局渡过眼前的难关,但这显然是不大可能的。且不论书局是苏政雅买下来地,到时候是要还给他的,她只是暂时代管,所以一直就没有让温家那边知道书局的事情。就算撇开这层关系不谈,她也不可能去向家里要那么大的一笔钱。即使温向东同意,老太君和老夫人那里也绝对过不了关的。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筹集资金的办法,身边不就有个每天都念叨着自己家是暴户地家伙么!

“资金的问题,我会去想办法。”温婉说道。“另外,胡署公不妨去文夫人那边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随书赠品的。也不用什么值钱地东西,就比如是文会的请柬之类的,便就可以了。”

“我看这个法子可行。”钱管事赞许地点头。“那资金的问题就有劳小姐了,至于文夫人那边,还是由我去吧!胡老再监督下收尾工作,大家分头行动,尽量保证字帖如期面世。”

温婉回家再琢磨了下,第二天便跑去柴家地酒楼找柴启瑞。柴家是贩米起家,后来涉足杂货业和餐饮业,生意越做越大,在京城多处都有商号。柴启瑞从京学光荣镀完金后,便正式接管了部分家业,俨然成了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

柴大老板最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摇着扇子将名下的商铺都巡视一遍,然后坐到自家酒楼的二楼雅间,一边喝茶,一边悠闲地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柴师兄。”温婉谄媚唤了一声。

“婉婉啊。”柴启瑞将唇边地茶盏轻轻地放回桌上。侧过头似笑非笑地望向温婉。“想不到啊。你地脸皮还真不薄么。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呵呵。”温婉讪讪笑笑。心想这家伙居然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现了。“柴师兄何出此言。我怎么听不懂?”

柴启瑞不悦地一挑眉:“还装?你今天应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认错。其他事情也一切免谈。温婉只好“嘿嘿”笑笑。谄媚地说道:“我这不也是想助柴师兄一臂之力么!都这么久了。玲珑姐姐还在犹不决。再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现在我从旁这么稍微推一把。说不定玲珑

出柴师兄地好来啦!”

柴启瑞跟着笑了几声,说道:“说得这么好听,我怎么觉得婉婉你是在借我这把刀,杀你的人哪?”

温婉连忙摆手,拍着胸脯说道:“哪里!哪里!柴师兄不要说得这么恐怖,怪吓人地。”

“好吧,以前我利用过你一次,这回就让你利用下我吧,大家算扯平。”柴启瑞很大度地表示了谅解,拖过凳子,示意温婉坐,心平气和地说道。“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温婉讪讪笑笑说:“我来,是想向柴师兄借点小钱。”

“哦?温家的小姐也有缺钱地时候?”柴启瑞兴致盎然地一扬眉。

“借多少?”

“方便的话,十万金铢。不方便的话,一万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