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局棋,父亲早就可以赢了的,怎么走到现在非但不赢,反而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输子?

她忍不住又悄悄地扫了那名中年男人一眼,看来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很特别!

“老爷,七少爷过来了。”

听到亭外传来一个略带尖细的嗓音,风雰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中年男子正准备落下手中的棋子,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笑着说:“他倒是来得巧。”

“老爷?”外面那名面白无须的瘦高老者轻声询问。

“让他进来。”

不远处,一名锦衣男子很快便走了过来,在那老者做出“请”手势后,踏入了凉亭。“儿子给父亲请安。”

中年男子笑着点点头,“还不给先生请安。”

龙安恪听吩咐照办,朝着风辙规矩地行了一个弟子礼,“给先生请安。”

风辙忙道:“不敢。”

一旁的风雰见状,眉心一跳,顿时这两人的身份已经猜了个大概。

中年男子又将目光投向风雰,而后看了儿子一眼,对着风辙笑道:“这两个孩子看着倒是满般配的。”

风辙心里一惊,只觉满嘴都是苦涩,强撑着道:“令公子如此俊秀的人物岂是小女高攀得起的,您太抬举她了。”

龙安恪目光落到了风雰身上,美丽娉婷的一名少女,整个人便如一株淡然安静的百合,清清淡淡的。

“高攀吗?”中年男子话音拖长,漫不经心地扫了儿子一眼。

龙安恪微微一笑,温煦地道:“是先生太谦虚了。”

中年男子的目光在儿子身上了停了一下就转开了,看向一直垂眸不语的人,“凤姑娘觉得小儿如何?”

被突然点名的风雰微惊,只得抬眼看了那锦衣男子一眼。

他一身宝蓝色的锦衣,腰束锦带,鼻梁挺直,双目炯炯有神,眉形英挺,是个极俊的少年,且似乎与不久之前她砸河边看到的人有些相似……

不期然她的目光与对方的视线相撞,风雰马上收回视线,再次垂眸,小心翼翼地答道:“令公子自然是极好的。”

中年男子不由得朗笑出声,“如此便好。”

风雰心中便有些着急。

风辙干笑道:“公子人品贵重,当配淑女,微臣不日便要携小女归乡,只怕到时候小人是喝不到公子的喜酒了。”

龙安恪看了他一眼,跟着有看了风雰一眼。

中年男子闻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你仍旧要回乡啊。”

“落叶归根是内人与微臣的心愿。”

“算了,没心思下了,便到这里吧。”说着,中年年站起身,朝亭外走去。

风辙也急忙跟着站起,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

龙安恪目送父亲离开,回首看了风氏父女一眼,唇线轻勾,笑道:“不知先生几时离京?我也好去相送。”

“不敢有劳公子。”

“先生勿需如此拘谨,您到底曾教过我几年,师生之礼不可废。”

风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龙安恪不等他回答,又看向风雰道:“说来风姑娘也是我师妹呢,不知师妹如何称呼?”

风辙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

风雰越发小心地回答:“不敢当师妹之称。”

龙安恪笑了笑,“今日出来的时间很久了,我就先告辞了,先生不必相送。”说完,他便领着自己的几个随从离开了。

一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风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风雰扶住父亲,不抱希望地问道:“爹,你有教过别的学生吗?”

风辙摇摇头,“为父教过的学生只有那家。”

她抿了抿唇,又道:“那怎么会扯到我身上来?”

他苦笑一声,“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吧。”冀王年过弱冠,却迟迟没有成亲的打算,皇上这是急了呢。

“爹,咱们还是提早离京吧。”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风辙用力点头,“今天回去就收拾行装。”

清晨的阳光明亮而温和,这是个简单又带着些微凉意的三月清晨。

这在还算不错的天气里却不能睡懒觉,反而要进行繁琐的打包行李事宜,让风雰有些不开心。

“小姐,您就不要不开心了,我们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效果一边快手快脚地给手里的大包袱打结,一边安慰道。

风雰将箱笼阖上,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么赶,在爹遣散多余家仆的时候我就应该拦着的。”

效果马上道:“可是老爷已经告老还乡,若不遣散多余的家仆,钱财上就会有麻烦啊。”

“小果,有时候不要随便把实话说出来。”这很打击人的。

小果受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风雰开始装另一只箱笼,无奈地道:“爹当太傅多年,却依旧过得清贫如水,每每想来我都觉得难过。”

小果点头,夫人在世时,因身体不好,家中的事早早就全交付到了小姐手中,这些年下来她都看在眼里,小姐管家真的很辛苦。

“对了,小姐,这栋宅子要卖吗?”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这样一栋宅子卖了未免有些可惜,若是日后家中有人再入京,不知要花多少钱才能再买下一处宅子呢。”

“那就不卖了?”

“咱们走后就房租吧,如此也不浪费。”

小果应了声,又觉得不对,忍不住看着自家小姐,很是狐疑地问道:“小姐,您说的日后家中有人再入京,说的是谁啊?”小姐是老爷和夫人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掌上明珠,并没有其他兄弟姊妹。

风雰一脸正经地道:“我以后总要嫁人的。”

小果点头。

她脸色不变地继续道:“女子嫁人总是要生儿育女的。”

小果继续点头。

风雰却不再继续往下说。

小果本要问,突然福至心灵,一脸敬仰地看着自己小姐,由衷地道:“小姐,您真是思虑周详。”

“多谢夸奖。”风雰对赞美向来来者不拒。

小果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这样的性子最好不过了,相处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小姐,咱们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哥哥他们那边如何了呢?如果手脚够快的话,下午就应该好了吧。”

风雰想了下,道:“应该是。”

“那如果赶在城门下钥前收拾好,我们今天就走吗?”

“夜长梦多,迟恐生变。”

小果便明白了,“那我去催催大哥他们。”

“嗯。”

小果退了出去,很快便跑得不见人影。

风雰则继续将打包好的包袱一个个放入箱笼之中。,脑中也分神想着事情。

前日所见的那名男子应该就是当今皇上的第七子,太子的同胞兄弟冀王。

听爹说,幼时的冀王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可不知何故,他八岁那年突然变得冷僻乖戾,不喜与人亲近,且喜怒不定,使得身边随侍的人整日战战兢兢。

成年后,他一直难以亲近女子,使得婚事一拖再拖,比他年幼的几个皇子都娶妻生子了,他依然孑然一身,渐渐的开始有他其实喜欢男子的传闻流出。

眼看冀王都已经二十有四了,皇上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逼着这个儿子娶房妻子入门,于是,京城就乱成一团了。

冀王的为人虽然多有诟病,但他的地位仍令许多人趋之若鹜,也使得有待嫁之女的宦官之家明争暗斗不止。

但对于这件事,他们风家是不想参与其中的。

皇家的事太乱了,想想头都疼,风雰一点儿跟自己过不去的想法都没有,当然支持老爹领着她赶紧回老家。

一想到那日冀王一脸莫测高深地问她如何称呼,她就觉得背脊莫名发凉,收拾东西的动作下意识便又快了些。

早日离京,方能安心!

当风雰将第二只箱笼装好后,她环顾屋子,确定自己没有遗漏生,抬袖拭了下额上渗出的汗。

就在这个时候,小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小姐,老爷出门赴宴去了,交代说会尽早回来。”话说完的时候,她人也进了屋子。

风雰眉梢微挑,“赴宴?赴什么宴?”

“哦,是老爷以前的一些同僚,听闻老爷要离京返乡,便说要为咱们老爷送行,老爷推拒不了,便去了。”

风雰点了下头,“这个确实不太好推。”爹总还是后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僚的。

“那咱们今天还走得了吗?”

风雰想了下,道:“除了睡觉的被褥和一些必须的物品,其他物品都装箱封条,看情况再说了。”

“也只能这样了。”

“再让大树去镖局确认一下,别临了又出岔子。”

“好的,我去告诉大哥。”

“算了,我同你一道去,正好也帮着检查一下是不是都收拾齐备了。”

“是。”

主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便往前院去了。

一路上,看到风雰的下人都会朝她屈膝行礼,并唤一声“小姐”,风雰偶尔会点头示意,不过大多时候是一路无视过去的。

“大树。”风雰一脚踏入正院厢房,就看到大树正拿着封条封箱笼,便唤了他一声。

“小的这边已经收拾好了,小姐那边呢?”大树一边施礼一边问了句。

“也已经收拾好了。”

“那就好。”

“离京的车马没问题吧?”

“刚才忠叔去后院了,说是如果老爷回来的早,咱们或许今日便可离京,他会让马夫给马多喂些草料。”

风雰赞许地点点头,“忠叔做事我放心。”

“还有,今日陪老爷出门的是大壮,小姐不必担心。”大树又道。

风雰一听这个就忍不住面露笑意,有大壮跟着确实是不必担心了。

“小果,你到厨房吩咐厨娘多做些干粮饼子,好在路上食用。”

“女婢这就去。”

“大树,你再到镖局去确认一下,让他妈随时准备好。”

“好的。”

兄妹俩才往外走了几步,就见守门的家仆小六快步走了进来,不由得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

风雰自然也看到了进来的小六,出生询问,“出了什么事?”

小六的神情有些慌乱,连说出口的话都有些结巴,“是……是是……”最后他打了自己一嘴巴,说话才终于流畅,“是冀王派人来了!”

风雰神色一变,“冀王?”

“对。”

“只有派人前来吗?”

“是的。”

风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本人来就好,“不过是派个人来,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很快,她就明白为什么小六会那么慌张了。

因为冀王派来的那个侍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杀气。

这究竟是来送礼的?还是来恐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