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捂着心口有些担心的时候,她就见外头突然传来了许多人的声音,因这样不规矩,仿佛对她不敬,就叫格外在意自己面子的蒋嫔脸色一沉,起身往外头走去,呵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今日她穿了一件簇新的蜀锦及地宫装,上头一只五色斑斓的孔雀格外耀眼,长长的尾羽连着裙摆一同拖在地上,仿佛能发光一样,越发叫她光彩照人,又迎着日光,趁着她高傲的脸,竟别有风采。

然而对着她的那群人却对这美欣赏不来。

一个脸色冰冷的内监看了看傲气的蒋嫔,许久之后冷笑了一声,头往一旁歪去,叫身后的人上前,尖声尖气地叫道,“还等陛下来催你们不成?!”

失势的蒋嫔并不叫他放在眼里,毕竟从前还有大公主的面子,然而如今大公主都记在皇后名下了,一个无宠的妃嫔,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们要做什么?!”自从静嫔叫皇帝降位,蒋嫔算是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是得意的时候,眼见那内监的身后竟转出了两个手持廷杖的强壮宫人,顿时花容失色,指着那两个人厉声道,“混账!竟然敢在本宫的宫中放肆!”她不是一个蠢货,几乎是立时便想到了若是能有这样的阵仗,只怕不是这些奴才自己的主意,心中生出了恐惧,尖声叫道,“难道是皇后要害我?!你们就不怕……”

“是陛下的吩咐。”那内监尖声笑了一声,欣赏了一下这个平日里傲慢得看不起人的妃嫔惊慌失措,待听到是皇帝的吩咐已然连连摇头不敢相信的模样,便笑嘻嘻地说道,“陛下给娘娘留了情了,您不知道,您那心肝儿,嘿!八十杖,滚到浣衣局去了!”见蒋嫔张大了描绘得十分幽深的眼睛看着自己,这内监越发地笑道,“您呐,陛下说了,三十廷杖,打完了,您也不必往前头谢恩了,就在这宫里呆着,别哪儿都有您。”

皇帝的这话,就是叫蒋嫔闭门圈禁,不想再看见她的意思,形同决绝。

这些在宫中积年的内监是比主子还要厉害的人,最是知道踩低捧高的,况蒋嫔与皇后作对,就冲着皇后与太子这么个热灶儿,这内监也想卖力讨好一下。

“陛下要打我?!”蒋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目光落在了这么多来看热闹的宫人的身上,喃喃地说道,“陛下怎么可能这样狠心?!”

就算她不再得宠,然而其实皇帝对她一直都不错,入宫就封了嫔位,如今也无人敢欺负她,这都是皇帝的关照,也是因这个,才叫蒋嫔心里肯定,皇帝的心里,总是有她,总是记得过去的情分的。

想当年皇后没有进府,她也是得宠过的呀!

“奴婢们不知陛下的心事,只是陛下如今烦了您,奴婢们还是看得出的。”这内监得意地与一旁的众人一同笑了,之后,便懒懒地挥手叫道,“别叫陛下等着!”

“我不信!”那两个宫人上前来拖蒋嫔,却叫这女子奋力地推开,此时穿着华丽宫装,却眼眶发红,仿佛是带着眼泪的女子顾不得身上的首饰都散落了,只尖声叫道,“你们是皇后派来的!叫我去见陛下!陛下一定能给我做主!”说完,竟是一头撞开了几个宫人,披头散发地往宫外跑去。

“拦住她!”那内监一声令下,就有几个应声将尖叫的蒋嫔拖回来。在各宫在蒋嫔宫外看热闹的宫女内监的诧异的目光里用力地阖上了大门,挡住了这些人的视线,这内监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被人按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蒋嫔的面前,俯瞰这个此时突然大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的妃嫔,咬着嘴唇讥笑道,“不是陛下看重大公主的体面,看在你是公主的生母,以儆效尤,才是你的下场!”

哪怕是如今圈禁,却没有如同静嫔降位,其实也是为了大公主的颜面。

“公主?”蒋嫔此时已然心灰绝望,知道这一回大概真的是皇帝对自己绝情了,陡然听到大公主之名,顿时目中一亮。

是了,大公主是皇帝的长女,又素来得宠,总是有自己的体面的。

“奴婢劝您,别想着大公主了。”这内监仿佛耍猴儿一样戏弄着蒋嫔,笑嘻嘻地说道,“陛下说了,公主记在皇后娘娘的名下,跟你……”他砸吧了一下嘴,方才继续说道,“就算您是生母,公主是个孝顺的人,只可惜了的,您不是忘了?公主昨儿就叫陛下命往京外别宫备嫁静心去了,等公主回来,您也不知还能不能赶上趟儿。”

说完这些,他见蒋嫔已然没有半分反抗地趴在地上,一挥手冷冷地说道,“别打死了叫公主晦气,动手!”

话音刚落,就有重棍重重地打在了蒋嫔养尊处优的身躯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来。

蒋嫔只觉得背上剧痛入骨,尖声叫了两声,顿时晕了过去。

那内监见蒋嫔挨不住,不过三棍就已经晕厥,又见她背上那精致灿烂的锦缎宫装之上已经开始渗出了鲜红的血色,只撇了撇嘴,指着蒋嫔与一旁的人说道,“泼醒!”

若是叫她晕着受刑,岂不是便宜了她?!这好儿还怎么卖个皇后与太子?

蒋嫔正是昏沉的时候,就觉得浑身突然冰凉,竟是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此时虽然已经是春日,却还是有几分寒冷,浑身上下都叫水给浸透,蒋嫔只觉得又冷又疼,此生都没有遭过这样的大罪,顿时嚎啕大哭!

如今她才明白,原来之前的折腾得意,不过是皇帝隐而不发,如今皇帝不耐烦了,想叫她活着,也不过是不想牵连了大公主。

她这才明白,这个女儿对她来说代表着什么。

“求,求陛下,开,开恩……”蒋嫔十指都疼得抓进了地里,在地上爬着,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尊贵爬到了那内监的面前,抓着这内监的袍角哭道。

从前她最看不起这些阉人了,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央求这些无用的人。

她只觉得屈辱,可是疼的没有办法,只能舍了自己的尊严央求。

“您招了陛下的恼怒,奴婢们可不敢应。”这内监往后一退,欣赏了一下蒋嫔的哭求,然而到底对大公主存了畏惧之心不敢过于放肆,只命人加快了节奏,飞快地将三十棍打完,见此时蒋嫔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儿了,整个后背就跟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便指挥身边的人漫不经心地说道,“把娘娘抬回去,请太医给瞧瞧,真是可怜见的。”又叫几个禁卫将蒋嫔的宫封守住不许人随意出入,这才往皇后的宫中复命去了。

皇后此时,已经知道了蒋嫔的惨状。

蒋嫔的宫中哭声震天,她哪里会不知道呢?然而她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皇帝这一处是在给她立威,她也没有资格与皇帝抱怨,此时便敛目道,“叫太医好好儿给她看着。”

“叫她知进退,这三十棍其实是轻的了。”元德对蒋嫔无感,他又不是圣母。

大公主是大公主,蒋嫔是蒋嫔,自然不会有什么愧疚心疼啥的,此时听蒋嫔被打得半死,急忙说道,“大皇姐处,说了叫她忧心,然不说,却只怕日后皇姐为难,”他顿了顿,眼珠子乱转地与皇帝赔笑道,“还求父皇传话儿与皇姐,就说蒋嫔娘娘叫你重责,只是因皇姐大婚不好见血,严命不许她回来,万事等成亲以后再说,如何?”

皇帝瞪着这个给自己招仇恨的小子,恨得咬牙。

“喵噶!”这个可以有。

胖猫仔儿也觉得此计大善,抹着自己的胡子微微颔首,做世外高猫状。

黑锅,还是得皇帝陛下背着,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呀。

第34章

皇帝硬着头皮背了黑锅,叫大公主不许回宫。

不然凭大公主那心软的性子,瞧见蒋嫔这样凄惨,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儿呢。

不如等蒋嫔好了,大公主看不见心不烦,心情也不至于抑郁。

因说到了大公主的婚事,皇帝便微微皱眉,与皇后轻声道,“庆德这几日该是回京,若回宫,你便照看她些。”

“不提咱们,只怕人家嘉靖侯府等的都急了。”庆德长公主赐婚给嘉靖侯世子林萧,这叫见过庆德长公主几面的皇后说,真是金童玉女一双璧人,况庆德长公主性情温柔和善,与皇后的关系相处得很不错,从前与林萧也算是青梅竹马,实在是叫人欣喜的一段亲事,此时拍着因又一个美人儿只能看不能吃有点儿小萎靡的胖猫仔儿,皇后想了想,便摇头轻声笑道,“这两个,也是叫人心生嫉妒了。”

“咱们这么好,何必嫉妒他们?”皇帝见两个儿子吃了饭就匆匆走了,急着往后头背书,恐背不出来叫监工王叔给抽打,便忍不住在皇后的耳边调笑道。

要他说,儿子们在眼前,其实挺碍眼的。

躲在皇后怀里的阿眸已经忍无可忍,肉麻得小身子直哆嗦,抬爪子就将皇帝的脸拍到一旁,自己越发拱在皇后的怀里拿屁股对着哭笑不得的皇帝。

“这是怎么了?”见胖猫仔儿蔫头耷脑,皇帝急忙抓了桌上的肉干儿来在它的面前晃动。

朕又失去了一个美人儿,这忧伤的心情人类是不会明白的!

胖猫仔儿眼疾爪快地抢了那肉干,一边含泪大嚼,一边哀怨地折着自己的耳朵。

见它吃的还欢快,皇帝就知道这是不伤心,只在装模作样博取同情的意思了,又见皇后叹着气儿安慰地摸着胖猫仔儿,皇帝就有些嫉妒,掐着阿眸的毛耳朵唏嘘地笑道,“不然,过几日你跟着两个小子一起上书房?”

见这胖猫仔儿一抖,拼命咽下嘴里的肉干抬头喷了自己一脸的口水,皇帝陛下唾面自干,只与皇后笑道,“瞧瞧,这是愿意的意思了。”觉得这将猫仔儿从媳妇面前丢走的手段很犀利,皇帝给自己的智慧点了个赞!

不愧是与前朝老狐狸们堆儿里修炼了一年的有为帝王呀!

阿眸已经看破了皇帝的居心,气得够呛,飞快地拿爪子去挠他,叫也觉得这样很好的皇后按住了,不得不低头认下了这个即将上学堂的命运。

只是叫一只猫跟着上学堂,脑子坏掉了吧?!

有这么个想法的,不单是阿眸陛下一猫,还有眼下,坐在御书房皇帝对面,一个面带和煦笑容的斯文俊美的中年。

此中年面白无须,一双眼睛中带着温煦的笑意,虽已然是中年的年纪,却依然风采夺目,俊美优雅。此时看着皇帝御案上撅着自己小屁股与皇帝闹脾气,后者还在小声儿安抚,拿着桌上的漂亮的小玉石与它讨好的胖猫仔儿,这中年便含笑饮了一口手上的清茶,眉头都不动,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俩怪异似的,却在心中腹诽皇帝脑子坏了。

没坏掉,也想不出叫他教只猫仔儿读书的狗屁主意来。

异想天开到了这个份儿上,这是个昏君吧?!

因他平静淡定,正与胖猫仔儿交换了上学堂之后的一二三四五十个条件的皇帝便觉得十分满意,此时见阿眸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抱着这胖猫仔儿含笑与这中年笑道,“这是朕的爱宠……”

虽这样说,却觉得自己还得讨好的胖猫仔儿跟自己的祖宗似的,皇帝心中忧伤,为了不丢脸只好在胖猫仔儿嗤嗤的不屑中继续说道,“素来跳脱,朕就想着嘉靖侯你素来稳重,叫它跟着入学,许能知道些礼仪。”

叫只猫懂礼仪,您该去寻驯兽师!

这中年正是嘉靖侯,此时心里把个昏君吊起来往死里抽,然而面上却含着笑容,抬头诚恳地说道,“陛下有命,臣,自然竭尽所能。”

他见那只古灵精怪,叫儿子回家还在笑言有趣可爱的胖猫仔儿正歪着头看着自己,那眼神狡黠中带着稚嫩的顽皮,竟一时感到格外地熟悉,不由怔了怔,不由自主对这猫仔儿一笑张开了自己的一双手。

阿眸看着这个竟叫自己有些熟悉感觉的中年人,见他对自己一笑时,就觉得心里更亲近,亲近到仿佛知道要怎样讨好他,竟自己就跳下了皇帝的怀里,怯怯地爬到了这人的面前,仰着头看着张手俯身看来的中年,伸出了两只小毛爪子,小小地叫了一声。

这样初见就亲近,竟是阿眸从来都没有过的。

它仿佛知道,下一刻这中年就会探手握住自己的腰,大笑着将它抱起来,往天上抛,大声道,“我的乖……”

“蛮可爱。”正在此时,一声温润的声音打断了阿眸的奇怪的想象,这中年果然伸出手捧起了面前肥嘟嘟的胖猫仔儿来,放在自己的面前细细地端详,竟不知为何心生喜爱与疼痛,见这猫仔儿仿佛回过神儿来,看着自己的脸两眼放光地甩尾巴,便忍不住目光暗淡了一下,小心地将阿眸放在了自己的合拢的手心儿里,抬头与上手殷切地看过来的皇帝笑道,“这样乖巧,臣更有信心了。”

皇帝陛下也觉得胖猫仔儿乖得过分了。

嘉靖侯是个美男子,虽是中年,却另有岁月沉淀的风姿,与青涩的少年不同的优雅,按理说小色鬼不会放过美人儿的,谁知道竟然这样老实。

见嘉靖侯竟然连胖猫仔儿都能收服,皇帝真心觉得这家伙很给力,越发满意地笑道,“如此,囡囡就托给你。”

“绝不叫陛下失望。”嘉靖侯咳了一声,摸着胖猫仔儿毛茸茸的小身子,含笑说道。

你两个儿子要与我进学,也没有这样紧张啊后爹!

皇帝可不知道嘉靖侯心里腹诽自己一遍又一遍,见嘉靖侯还是这样客气,不由大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却这样规矩,多疏远呢?”

论起来,这一家人里头,侯爷他儿子是您妹夫,您得算是侯爷的什么辈分呢?

阿眸叫嘉靖侯给自己摸着小脑袋顺毛儿,正舒服得直哼哼,就听到了这个,顿时撇了撇自己的嘴儿,之后,抬头就见嘉靖侯的嘴角也飞快地抽搐了一下,顿时觉得志同道合。

嘉靖侯也觉得这格外机灵的猫仔儿有趣,况想到昨日广宁王过府,对自己欲言又止,言谈之中仿佛叫自己看住这皇帝身边的胖猫仔儿,便觉得有些疑惑。

广宁王元湛最是个稳重谨慎的性情,若不是这猫仔儿有什么古怪,不会叫自己盯住皇帝身边的猫。

毕竟,这也算是御猫了不是?

挠了挠猫仔儿肉肉的胖脖子,嘉靖侯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又见皇帝对自己颔首,心中微微一动,竟不觉得脸红地温声道,“既是一家人,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定夺。”见皇帝来了兴趣做出了侧耳倾听的模样,他便含笑说道,“因长公主下降,微臣家中不敢怠慢,况当日公主府就在侯府隔壁,如今与阿萧的内院打通重新修葺,已然完工。若是陛下不嫌弃,不如御驾往臣家中去,也是有爱重长公主的意思。”

况皇帝御驾从未临过臣子家中,若是这一次来嘉靖侯府,这体面就大了,也能叫京中勋贵人家瞧瞧自己的盛宠。

有了这盛宠,还想与自己对着干,往广宁王府塞人的,就得合计合计了不是?

想到这个,嘉靖侯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了。

他闺女吉人天相,必然会有痊愈的那一日,他这个做爹的没有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帮闺女守住她的夫君,叫她睁开眼就欢喜。

至于若是广宁王自己守不住要纳妾,嘉靖侯只能遗憾地表示,自己得弄死这倒霉女婿,给闺女再寻一个好的了。

阿眸抬着头,越看这位嘉靖侯越觉得心里快活亲近,哪怕是这人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可怕,却叫它本能地感觉到他不会伤害自己,此时又见皇帝沉思,就想帮这嘉靖侯一把,况还能最后看美人儿几眼,急忙跳上了皇帝的御案,扭着小身子直叫。

皇帝叹了一口气,看着色迷心窍的小混蛋,许久之后,便点头笑道,“这是应该的。”说完了这个,便与嘉靖侯笑道,“况,有你在,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因前日臣家中不肖女在宫中放肆,臣一直心中不安。”嘉靖侯就喜欢皇帝对自己青眼,此时心里顺畅,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歉然地说道,“那孩子叫臣的母亲惯坏了。都说慈母多败儿,竟真有几分道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微微皱眉,目光之中带了几分嫌恶,却掩在了有些凉薄的眼下,低头恭声道,“臣正预备给她寻一门亲事,没想到她竟这样狂悖,竟不敢擅动了。”

这样的闺女嫁给谁家都是结仇的节奏!

“你我之间,这些不过是小事,只是那丫头行事有碍,朕只恐累及你的清名。”皇帝对嘉靖侯都隔了房的侄女儿真是无所谓,此时便温声道,“你是朕倚重的人,万不可叫这些人拖累。”古往今来,因家中不定而祸及仕途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微臣明白。”嘉靖侯两朝不倒,还不明白这个?况两朝都没有叫人围歼自己家中事,也是有自己的手段在,然而此时却带着感激与皇帝应了,之后看向御案,猛地窒了一下。

贼头贼脑的胖猫仔儿趁君臣交流感情的时候,拿自己的屁股顶住了御案边缘好大的玉石纸镇,一抬后腿轻巧一踢,那纸镇平移飞出,瞬间消失在了皇帝桌旁一个仿佛空气的漂亮宫女的衣袖下。

短短时间一气呵成,真是训练有素,不知做过几次案了。

嘉靖侯一呆,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动作这样熟练,可见是惯犯,可要不要提醒一下还没有察觉的欣慰微笑中的皇帝陛下呢?

看着胖猫仔儿脸上幸福的笑脸,嘉靖侯心中一软,不知为何心里又无奈又纵容地深深地长叹了一声。

皇帝陛下富有四海,想来不会在意这一个小小的纸镇的,也不会这样小气斤斤计较。

罢了……

第35章

丢失了一个心爱的砚台,皇帝并不觉得如何。

自从家里多了一只喜欢值钱宝贝的胖猫仔儿,皇帝陛下经常丢东西,早就见怪不怪了。

反正赃物总能从这猫仔儿的几个大箱子里找出来,真有用的,翻翻拿回来也就是了。

可是嘉靖侯及御书房一干对胖猫仔儿这样肆无忌惮却不肯出言提醒的作为,叫皇帝很受伤。

这么一种行为叫皇帝觉得胖猫仔儿的地位远远超过了自己,成了“提都不能提”的存在。

明明该做主的是皇帝陛下!

因心中悲愤得不能自己,皇帝不敢往皇后的面前去抽那只躲在媳妇儿身后洋洋得意的猫仔儿,只好在前朝拿承恩公这倒霉蛋儿撒气。

说起来承恩公的罪过确实不小,然而皇帝因太后的央求,也不愿刚刚即位就叫人说自己不能容人,已经决定抬抬手放过,然而就是此时,承恩公干了一件仙事儿,彻底惹恼了皇帝。

说好了承恩公舍出几个族中子弟将之前的罪担了也就完了,承恩公公府的地位不倒,保下多数的族人不致抄家等等给个交代皆大欢喜,谁知道连这个承恩公都舍不得,将那几个觉得很有出息,很不该将前程毁在这样的罪过中的小子给护住不提,还将其中一个最好的给了皇后的娘家异母妹联姻,与皇后的娘家成了姻亲,就叫皇帝勃然大怒。

这明晃晃就是在算计皇后,叫皇后拿自己的体面护住这个小子!

若继续对承恩公家的子弟发难,就是皇帝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到时候没准儿就传出帝后失和皇后失宠的流言来,这对皇后的影响可就大了。

因这个,皇帝就对承恩公十分怨恨,况皇后的母家不识好歹,要给皇后拖后腿的行为,也叫皇帝记了一笔。

此时在御书房,皇帝便与嘉靖侯询问如何处置,美仪容的嘉靖侯捧着手心里气得直翻小肚皮的胖猫仔儿,不过是微微一笑。

嘉靖侯的招儿更好,只叫皇帝往后宫去,请皇后上书,来个深明大义,成全一下皇后娘娘刚正不阿,不会偏颇母家,不会叫外戚猖狂的光辉形象,顺便再上书说一说皇后娘娘的亲爹是个没有什么头脑的人,行事张狂不敢承爵,不如叫娘娘的兄长勉为其难一下,岂不是皆大欢喜?

嘉靖侯可是听女婿说了,皇帝要将爵位直接给自己的舅兄,正头疼呢。

这么坏的招儿说出来,软绵绵将小身子搭在嘉靖侯怀里的阿眸确定承恩公一定没给这位侯爷送钱,觉得侯爷太坏了,顿时鼓起自己的嘴巴小小地啃了侯爷的脸颊一口。

皇帝那时正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就见嘉靖侯竟不恼,还低头摸了摸得意的胖猫仔儿那昂起的小脑袋,状似纵容,顿时脸色复杂。

这种一见钟……如故的感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因得了此计,因此皇帝便与皇后提及,声情并茂地帮皇后写了中宫谏表,之后兴致勃勃地往前朝朗诵去了,当朝为皇后狠狠地刷了一下声望,之后铁面无私,降罪承恩公府。

他素来是个守承诺的人,答应了太后放过老的,就一个都没有波及,只将之前那几个胆子大的小青年扣住,不论是流放还是罢官,也并不是想要将这几个确实有罪的小子置于死地,只是想要动摇太后与承恩公府在朝中的声望。

意气风发地写了诏书,看着满朝文武在自己的面前越发地服帖,皇帝的心这才有几分安稳,看着最下方站在武将首位的黑衣青年,目中露出了淡淡的温情。

哪怕是做了皇帝,然而最近的一年,他过得并不安稳。

他即位之前,从未在朝中有自己的声望,因此即位之后,很担心朝中对他责难,叫他帝位不稳。

他一个大男人不怕这个,哪怕是叫谁推翻也无所谓,可是他有妻有子,就不能不这样无所谓。

他若是倒了,旁人也就算了,正宫的皇后与太子,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这叫皇帝如何能忍?

心中慢慢地松了一口气,皇帝只觉得前方的道路越发地顺遂,待散了朝,他便有些感激地对下头从他即位便一直支持他的广宁王元湛温声唤道,“阿湛与我一同回宫。”

“您该称朕。”元湛眉目冷淡,隐隐带着几分阴郁地看着喜笑颜开的帝王,然而目光一闪,却跟着皇帝往后宫走去,许久之后,方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皇兄的猫呢?”

“它从来都知道分寸,不往前头来的。”皇帝得意地炫耀了一下自家胖猫仔儿很懂规矩,又笑道,“自家兄弟,何必称朕?”他拍了拍元湛的肩膀,看着他嫌弃地将自己的手扒拉开,带着几分感激地说道,“这些时候不是有你给我压阵,朝中也不会这样对我归心。”

先广宁王是亲手打下的功勋,有名的武将,如今的元湛从小儿养在广宁王的军中,自然极有声望,不然不会未过而立,便能站于武将首位。

“它平日里,与谁最亲近?”元湛冷冷地问道。

“一个小混蛋,你提它做什么?”不见元湛听了这话脸色陡然黑了,皇帝继续做疼爱的兄长模样,担忧地说道,“我瞧着几日不见,你怎么仿佛消瘦了许多?你如今忙碌,回府还要照顾王妃,可要保重自己啊。”他顿了顿,便与元湛笑道,“今儿早上,我就叫皇后命御膳房给你炖了最滋补的鸡汤,嘿!听说那鸡拿珍珠喂出来的!”他说得兴致勃勃,没有见着元湛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还在说道,“你说这鸡是不是很珍贵?”

有吃珍珠的鸡么?讲神话故事啊!

元湛还有脑子,冷哼了一声拒绝回答这么个愚蠢的问题。

这兄弟二人正说着话儿一路往皇后的宫中去,走到了半路,皇帝的脸色就是一沉。

远远的小路旁,一个满面泪痕,脱簪待罪的秀美少女,正穿着雪白的衣裳跪在那里,哪怕是膝下是尖锐的石子,却毫不在意,只将头碰在地上,貌似请罪。

“这是……”皇帝大好的心情见了她就慢慢地落下来了,微微皱眉,便冷淡地问道,“你不服侍母后,在这里做这个样子做什么?”他眯了眯眼,目中露出了一丝疑虑来,冷笑问道,“拿这副样子,你是在逼迫朕饶恕你的母家?!”

这跪在地上的女子自然是最近不大走运的静贵人,此时这女孩儿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一样,透着几分凄凉,更叫皇帝心生猜忌。

静贵人看似老实,其实一再生事,叫他说,就该送到冷宫去。

不过是因他才处置了承恩公府,若是在处置静贵人,只怕就叫人看做是针对太后,难免叫人说一句得志猖狂。

“臣妾不敢求陛下饶恕臣妾的家人,毕竟,错了就是错了。”静贵人一滴眼泪落在地上,伏在地上哽咽地说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敢叫陛下为难,只是,”她仰起头来,可怜哀婉地流泪说道,“太后娘娘听了前头的事儿,如今竟不大好了,臣妾知道承恩公府叫陛下丢脸,如今,只想求陛下开恩,许承恩公夫人往宫中宽慰太后,叫太后娘娘不致伤心伤身。”

“哦?”皇帝看着十分柔顺的静贵人,嘴角挑了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