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鸿噗的一声:“别胡说,你妹夫人影儿都没有呢,怎么嫁人?”
他还笑,裴玉娇急得要死:“反正你替我约个面,大哥!”
裴应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见她那么着急,也硬不下心,想了想道:“过完年就是上元节,咱们都要去看宝塔灯,今年周家肯定还在怀香楼定了雅间的,到时我带你偷偷过去,见一见可行?因为现在过年,都很忙,我怕约不到他。”
他们这些公侯世家,向来会享受,上元节必定要热闹热闹的。
而那天最热闹的地方,当然是在宝塔灯那块地段,他们裴家也不例外,每年公子爷姑娘们都在楼上观灯。
裴玉娇点点头:“好,那你记得带我去。”
裴应鸿笑着答应。
她总算放心了。
等到第二天,便过年了,一家子聚一起吃年夜饭,只都没有往日里来得欢快,因为少了裴臻,都在担心他,只有裴玉娇知道将来的事情,反而没有忧心,她最忧的就是二妹。等着陪太夫人回去,裴玉娇轻声道:“祖母,虽然周夫人不喜欢妹妹,可周哥哥是喜欢的。”
正因为喜欢,所以那时哪怕妹妹嫁人了,周绎也还关心着她。
“哦?”太夫人惊讶。
破天荒的,这痴儿还跟她说男女情事。
她认真道:“娇儿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夫人既然不喜欢,咱们女家是不能赶着上去的。”
“哪怕明知道二妹伤心,也不能?”裴玉娇心想,假使可以求得周夫人回心转意,她定然会去求,可周夫人比起周哥哥,更不好见了,再说,周哥哥比起她,在周夫人面前,说话当然份量重上很多。
太夫人沉吟不语。
她也是高门大户出身,骨子里是高傲的,那日请了周家,已算是屈尊相问。怎么还能进一步去求,让人笑话?裴玉娇到底是傻,对自个儿的身份不知道爱护。
而裴玉英却是像了她,不喜求人。
只这孩子懂得关心姐妹了,太夫人仍是很欢喜,柔声道:“娇儿,有些事不能强求,顺其自然。”
可顺其自然,妹妹就惨了!
裴玉娇叹口气。
太夫人又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可明白其中意思?”
“明白。”
“所以,娇儿,别钻牛角尖。”
裴玉娇眼睛一亮:“还有别的路!”
她之前一根筋,只以为不嫁周绎就必定嫁徐涵,但想一想,也不是,她既然一开始能阻拦妹妹掉入池塘,定然还能想法子阻拦徐涵!
未必一定要妹妹嫁给周绎。
“总算知道了。”太夫人看她恍然大悟,笑着道,“孺子可教也,你比以前聪慧的多。”她顿一顿,“既然你听得懂,祖母便告诉你,周夫人也不是不喜欢玉英,只是因为与许家结亲,对他们周家有益。”
“有益,就要抛弃妹妹?”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我的好娇儿,咱们不做小人,但别人追逐利益,也不能说全错,尤其家族兴亡,不是那样简单的。”
是说不好随便评价周夫人吗?裴玉娇点点头:“三人行必有我师。”
太夫人笑起来:“这话乱用了,该用,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听得懂吗,娇儿?指责别人不如三省吾身。”
后面那句她明白,裴玉娇嗯了一声,仔细想了想道:“别人的事我们管不了,妹妹以后嫁个好人家就行。”
太夫人欣慰:“好孩子!”
裴玉娇在太夫人怀里低头沉思,是啊,不嫁周哥哥,也不嫁徐涵,妹妹可以嫁给别人…她小脑袋瓜转来转去,在回想京都到底有哪些年轻才俊,可惜,她以前不了解这些,竟是甚少所得。
半月一过,很快就到上元节。
裴家除了太夫人外,包括孟桢都去了街上观灯。
华国建国五十余年,正当是繁荣昌盛的时候,百姓安乐,生活富足,故而一到大大小小节日,都有心情参与,此时京都三条大街,从街头到结尾都挂满了彩灯,一行人边行便看,慢慢踱到八宝楼。
八宝楼与怀香楼都高三层,顶楼开阔,往下可看街灯,往前可看巨大的宝塔灯,是以这时候,所有雅间都被人提前定下。
众人上到三楼,男女分开两间房。
裴玉英跟裴玉娇都有些心事,反而裴玉画无忧无虑,指着下面道:“快瞧啊,舞狮子拉,大姐,你不是说最爱看?”
她拉着裴玉娇过来。
果然街中心在舞狮子,那狮子两只眼睛发亮,随着动作忽闪忽闪的,裴玉娇笑道:“真好玩。”
“光看没意思,要些东西吃。”裴玉画点了几样点心,眼见裴玉英郁郁不乐,她啧啧两声,“原以为你有风骨,谁想到,却也似那些小家子的姑娘,放不开。”
裴玉英恼怒:“你说什么?我怎么放不开了。”
“放得开,来吃啊,这等日子,你不看灯快活快活?咱们姑娘家可是甚少能出来的。”
被她一激,裴玉英夹了块点心就吃,又跑去窗口看灯。
一时,三个姑娘叽叽喳喳,欢声笑语。
过得会儿,裴应鸿来敲门,裴玉娇道:“我去如厕。”
她趁机就下去了。
祖母说的话,她已然了解,不过假使周绎劝回周夫人,总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她决定再去问一问,不行也就算了。
裴应鸿说得几句也忙来找她。
两人去对面的怀香楼。
街上人来人往,小孩子手里提着各式灯笼,大人们喜笑颜开,或一家子走一起,或是三三两两同窗并行,也有胆子大的姑娘们在其间,惹得年轻公子回首相望。
实在热闹,他们边看边走。
就在这时,人群里却一阵骚动,突然有人乱闯,也不知谁碰着谁,这个大叫,那个大骂,因为突然,裴应麟也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扭头一看,裴玉娇不见了。
十六年的少年一下急得满头大汗。
裴玉娇这会儿也头晕,只觉有人抓住她胳膊,一路将她拉离了街道。
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小巷子里,背后贴着坚硬的墙,面前立着一位年轻公子,眉目清俊,优雅如月光,高高在上。他穿着白色鹤纹锦袍,腰间挂白玉佩,墨黑大氅称得浑身如玉,贵气逼人。
她惊呼出声:“王…”
半个字出来,用力咽回去。
司徒修垂眸看着她,声音如低沉琴音:“王…什么?”
第008章
差点把经常称呼的王爷说出来,裴玉娇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听到他问她,她鼓起勇气,板着小脸道:“你,你听错了。”
说完,拔脚就要开溜。
司徒修往前两步挡住她的路:“去哪儿?”
几乎把她压在墙壁上。
裴玉娇小脸一下子惨白,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司徒修把签文拿出来:“这是你的吧?”
裴玉娇一看签文,正是在明光寺求到的,她摇头:“不是我的。”
睁着眼睛说了两次瞎话,看来完全没猜到他是她相公。
上辈子,他教与她许多,其中有一项便是不准与外人说大实话,祸从口出,告诫她与众王妃相处,必得虚虚实实,叫人弄不清楚,然而,她要是对他撒谎,他从来不饶,要求她忠诚。
假使她觉得自己是那个司徒修,哪里敢撒谎?
如今竟是欺他不知,还敢糊弄人,撒起谎来,脸皮都不红。
他挑眉道:“不是你的?那是我认错人,也罢,不如我明儿上你们侯府,问问你家二姑娘,是不是她掉的。”
裴玉英从竹苓口中得知那签文,而且也见过司徒修…
她不敢想象司徒修上门会是什么情景,也不想他来,马上道:“好像,是我的!”
吓一吓才老实。
司徒修把签文递给她,淡淡道:“我找你便是为还你签文。”
“…只为这个?”裴玉娇眨巴着大眼睛,难以理解。
“嗯,只为这个。”司徒修看着她,只为来求证下,她是那个自己亲手教导了三年的傻姑娘。
想起那日负伤回到王府,得知她去世的噩耗,他现在都能感觉到一阵钝痛,这就好比你付出很多时间,付出很多精力,专心培育的一株幼苗,还没等到开放,就被人给摧毁了,叫人难以承受!
幸好,她重生了。
没有让自己一番心血白费。
他上下打量她,心想,原来她十六岁是这等模样,好像比记忆里瘦一些。
不过,她喜欢吃,再吃上两三年,不胖点又怎么可能。
裴玉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讷讷道:“我,我要走了,大哥见不到我,肯定很着急的。”是她央着裴应鸿带她出来见周绎,眼下弄丢她,怎么办是好,他会不会去告诉妹妹?一会儿惹得好多人担心。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愿意与他多待。
因为害怕他,总是想着逃走。
司徒修心想,可他若不这般严格,她怎么能变聪明,怎么能做王妃,不把脸丢尽?他目光冷了冷,当初得知父皇要他娶个傻子,撞墙的心都有,天知道怎么熬过来的,然而这个妻子非接受不可。
无奈之下,他教她学识,教她做人,一点点看着她变化,他心里有着当夫子的喜悦。
可以说,这是一件很有成就的事情,可也有失败的地方。
比如她怕他。
教好了她,勉强凑活了,她却已经与他越走越远,好像一只随时要逃命的兔子。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也让他有些苦恼。
然而还未寻到解决办法,她就去世了。
他微微拧着眉,看起来有些忧郁。
这忧郁让裴玉娇更是吓坏了,忍不住伸手去推司徒修。
司徒修纹丝不动。
本来两个人的身高就差很多,她力气又小,怎会是他对手?
裴玉娇急了,兔子被抓了还得咬人呢,她威胁道:“你不放我,我喊人来,他们,他们会抓你的!”
洁白的脸因为害怕,涌起红晕,像是在夜里盛开的花一样娇艳。
他不屑的轻笑,往前一步,她身子绷紧了,整个后背都靠着墙。
绣了海棠的袄子,胸口处越发高耸,与他白色的锦袍贴在一起。
他的心微微一荡。
裴玉娇虽然是个傻姑娘,可发育的很好,丰胸细腰,皮肤又白,刹那间,他脑海里竟想起她玉体横陈,神魂颠倒时,搂着他脖子婉转娇吟…那是难得的,她放肆自在,不记得怕他的时候。
或许,那是本能的欢愉。
两人四目相对,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他深邃的眼仿若落了星子,照得人一阵慌张。
裴玉娇垂下眼眸,掌心已经出了汗。
她不敢再动。
动一下,胸前就一阵摩擦,带来说不出的酥麻,让她脚软。
见她的脸越来越红,额头上隐隐渗出汗,像是到了极限,司徒修嘴角略有笑意,淡淡道:“放你走可以,只我送还你签文,你欠了我人情。”
裴玉娇都要哭了,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来还我签文,我可以,不要的。”
好好的,为什么来还,这么吓人。
司徒修道:“我这人拾金不昧。”
他有那么好的品德吗?
裴玉娇可怜兮兮道:“那你要什么,我谢谢你成吗?我,我给你酬金…”
亏她说得出来,明知道他是王爷,还给他酬金!他是缺钱的人吗?
司徒修有点恼火,但他忍住了,他不能太凶,这辈子重新来过,他得培养好裴玉娇跟他的感情,不能再那么怕他,一气解决上辈子不曾解决的问题。
既然她非得提钱,他往后退了一步,指指她腰间玉坠:“酬金的话,就这个吧。”
她最喜欢的胖鱼碧玉坠!
从小戴到大的。
裴玉娇脸都绿了,可看着司徒修的脸,她不敢说不给。
不给的话,可能一直走不脱。
欲哭无泪的把玉坠解下来给他:“我有银票,但今儿没有带出来。”
“哦?那下回拿银票来赎这玉坠。”司徒修把玉坠放在袖中。
简直是…强盗!
裴玉娇完全不认识他了,严肃高傲的楚王居然讹人家钱,还绑架她的玉坠。
他是怎么了?王府出事儿了,要做这些?
她抬起头看他:“…你要多少银子?”
“你有多少?”
“我不能告诉你。”一会儿准得全部要了,裴玉娇又想哭,“我那签文又不值钱,你怎么能拿它来换我玉坠!”
“我大老远来还你,还四处打听,才知道这是裴家大姑娘掉的签文,这些不值钱?”司徒修说起谎来也很顺溜,他沉吟片刻,“我看你一个小姑娘积蓄应该也不多,就五十两吧,下回我有时间,使人约你出来,你来拿这坠子。”
裴玉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徒修吩咐马毅:“送她回去。”
马毅过来,领着裴玉娇往来路走。
临到路口,她突然回身瞧了他一眼。
他仍立在那里,只是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唯有那身锦袍像冬日里的雪。
到底是不是认错人,裴玉娇一脑袋浆糊,马毅是司徒修一直惯用的人,他在,那肯定是司徒修,可怎么…她摇摇头,实在不知道司徒修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他没娶自己之前就是这样的?
她疾步而去。
裴应鸿此时仍在找她,心急如焚,甚至不敢去告诉别人,他知道,裴玉娇在府中的地位,太夫人疼她,裴臻怜她,裴玉英更不用说,他怎么敢?只怕自己被重罚,幸好这时候,听到后面一声轻唤:“大哥,我在这儿呢!”
他转过头,看到裴玉娇。
如获至宝一样,他扑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再不要乱走了!”
简直把他吓死。
裴玉娇道歉道:“大哥,对不住,是我不对。”
“算了。”找到人比什么都重要,裴应鸿紧了紧手,“这回我不放开你,你这傻瓜,定是瞧见什么好玩的,是不是?到底还要不要去见周绎了?”
“见,见。”裴玉娇一叠声的道。
裴应鸿带着她来到怀香楼。
周绎的随从看见,悄声问:“裴大公子怎么来了,小人去给您通报一声。”
“不,不是我,你去跟你们大公子说,我堂妹要见他,就在楼下等着。”
随从奇怪,但也答应一声上楼去了。
过了会儿,周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