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事一完,司徒恒成起身,司徒渊看见母亲屡屡示意,不得已朝父亲走过去。

那个人,曾带过自己无限憧憬,也让他拥有了远大抱负,只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到最后,还是他把一切都扼杀。

“父皇。”他声音刚出来,便有些微的颤动。

司徒恒成打量他一眼,微微笑道:“你再玩一会儿罢,不用急着回去。”

一个勉强找话,一个刻意回避,说完便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司徒渊露出几分苦笑,只怕母亲的心愿必是要落空的,毕竟这样大的裂痕,哪里容易修补?他只想把一切都忘记,而父皇定是也不愿想起的,他朝外走去,朝河边走去。

时隔七余年,他重新看见了白河,物是人非,唯有它丝毫未变。

耳边的喧嚣落入耳朵,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寂静的很。

司徒恒成快步离开了临水亭,踏上马车的时候,身形竟是一个踉跄,护卫扶住他,他兀自还摇了一摇,方才慢慢坐进去。车厢里颇是暗淡,像是一个回忆的笼子,他此时不能阻止自己去想起那些事情。

想着他怎么亲手教导司徒渊,想着他怎么喜爱这个儿子,想着自己对他满怀期待,想着他后继有人。然而,时光像是残酷的利器,把这儿子雕琢的越来越锋利,他的心也大了,想与他一起指点江山,想与他分享这偌大的疆土。他有回离开京都十余天,回来时,司徒渊竟已经敢破旧立新,把一桩他定下的条例改得面目全非,虽然他是事先默许的,却也没有想到司徒渊真的有这样的胆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他纵容他,他逐渐长成了苍天的大树,勇往无前,甚至无视祖宗。他开始忌惮这个儿子,怕他太过自大,在将来毁了华国的基业,后来便出了厌胜一事。

他心想,司徒渊在心里许是真盼着自己死,因那时他已经开始拘着这个儿子了。

他将他关了七年。

司徒恒成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他突然想起他在做太子时,何尝不是这样敢作敢为,没有畏惧?只父亲命短,他很快就坐上了皇位,如今已是二十五年过去,像是想到什么,他面孔微微抽搐了下,叹出一口长气。

司徒恒成走后,司徒修也携妻子,儿子回了王府,如今裴玉娇与姐妹兄弟时常见面,反而这种拥挤的地方,倒是不急于还时时相会的了,三人到得院门口,裴玉娇抱着儿子去里间,司徒修看马毅像是有事禀告,停下了脚步。

他连忙上来,轻声道:“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在布置了。”

贺方平如何得到那些消息,还不是因各处的手下,而司徒修早在锦衣卫安插了人,提供线索的是他,这结果当然也不会错过。听见这消息,他嘴角露出一抹笑,顺一顺衣袖道:“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

端午节过后,很快便到六月,林初雪平安生下一个儿子,那可是嫡曾孙,二老极为高兴,裴家也热闹了一回,裴玉娇自然也去恭贺了的,见到那孩子小小的,就想起熙儿刚刚生下来的样子,果然小孩子都很像呢。不过如今儿子一日日长大了,能说出简短的话来,而且连奶也不喜欢喝,奶娘塞过来,他连连摆手,最是喜欢吃虾肉饺子,还有面条。

就是寻常面条太长,他全身的劲儿使出来,也未必能一整根吸进去的,故而裴玉娇叫蒋大厨专门做些短面条,手指一般长,这样煮好了,熙儿一口就能吃下。这日司徒修回来,就见到这种面条了,煮得软软的,里头放了虾仁,香菇,油菜,红的红,绿的绿,看着就好吃。

裴玉娇得意道:“我聪明吧,特意叫蒋大厨做得,蒋大厨都没想到呢,看熙儿吃得多高兴。”

小嘴儿一吸,整根就进去了。

不过自个儿筷子还拿不稳,仍得丁香夹着给他吃,可瞧那小脸上的酒窝,就知道很满意。

司徒修笑道:“难为你想得出来,下回不然饺子也做小一点?”他比划了一下,大拇指那么大,裴玉娇噗嗤一声,“那蒋大厨要愁死了,那么大的饺子里面还得包馅儿,多麻烦啊。”

司徒修便不提了,坐下来吃饭,他如今去衙门,大半日时间都在外面,只有傍晚才回,故而用完饭,多数时候都与裴玉娇在一起,若是有事儿,便去书房商议事情。裴玉娇抱了熙儿玩九连环,他站在门口,让马毅从书房里取几本书来。

正房一楹五间,中间是客堂,东侧间便是他们经常在的房间,有书案书桌,美人榻,多宝阁,玉石屏风,而东此间便是卧房了。西边呢,西侧间乃是用饭的,有张八仙桌,也有条案,西次间则是净房,俱是打通了的,或用珠帘屏风相隔,或用雕了各类花纹的木门,此番,裴玉娇便是在卧房与儿子玩,司徒修在西侧间看书。

耳边只听隐隐约约的金铁敲击声,几次三番下来,他放下书往里走了去,只见儿子正躺在床上,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腰带,抓在手里玩。而本该要带儿子的裴玉娇,却全神贯注的趴在迎枕上解九连环。

分明是自己在玩儿了。

司徒修上去朝她臀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在作甚?还当是熙儿把东西玩得这番吵闹,原是你这罪魁祸首!”

裴玉娇才知道他来了,扁嘴道:“本是要给熙儿看的,可我怎么也解不开呢。”

真真是难,她还以为自己变聪明了,可在这上面原形毕露,心里不甘心,一时就入了迷,越解不开越想解。

司徒修道:“这么容易的小玩意儿,你都不会?”

“容易吗?”裴玉娇把裴应麟拉下水,“堂弟也解不开的,那天去娘家,妹妹带了阿彦来,也玩这九连环呢,堂弟臭屁哄哄的说要解给阿彦看,反正咱们走前他还没解开呢。”

她瞧着稀奇,也使人买了一个给熙儿玩。

谁想到真那么难,难怪堂弟也不行。

司徒修却不屑的拿过来,也没见他怎么动的,三两下,那环儿就解开了,裴玉娇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把九连环拿过来,瞧了又瞧,才发现不是自己眼花,她嘟嘟嘴,不想承认自己比司徒修笨那么多,眼睛一转道:“你定然解过的!”

“是解过,九岁的时候解的。”司徒修却也承认,“那时父皇送与我的,说要考考我,结果…”他得意一笑,“我得了一匹骏马。”

裴玉娇看他更不顺眼了,人家九岁都能解,她十九岁都解不开,不过儿子像他,定然很聪明,她把九连环给他:“怎么解的?你教教我,一会儿我弄给熙儿看。”

司徒修笑而不答。

“教教我嘛。”她拉住他袖子摇,“教会了,我告诉熙儿,他爹爹最是聪明了,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马屁拍个不断,他心里受用,面上假装无奈的拿过九连环,手把手教她:“其实说难也不难,你得知道诀窍。”

果然在他的指导下,她很快就解开了,给儿子耍了一通:“看娘厉不厉害?以后别人问起来,便说是娘教你的。”

司徒修挑眉:“到底是谁教得?”

“是我教的啊,王爷你看我解得好不好,这个是要秘诀的,我教你啊。”她当着他的面拆开他看。

司徒修才知自己被耍,一下将她按倒,瞧见眼底藏着的坏笑,真没料到她竟也有狡黠的时候,低头狠狠咬了她嘴唇一下。只手刚解开她衣襟,就发现儿子坐在床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们,他有些尴尬,放开手让奶娘进来把儿子抱走。

她知道惹到他了,趁机坐起来,一整衣襟道:“相公,我去给你做件凉衣。”

“凉衣够多了,不是前几日才做了几件?”

“袜子。”

“暂时不用。”他坐在床头,眼见儿子刚才玩得腰带还在,心头一动,握住她双手道,“本王把幼时的心得告诉你了,你怎么也该答谢下吧?”

她道:“说了给你做凉衣袜子了,是你…”刚说完,就见自己手腕被腰带扎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何,惊讶的看着司徒修,“你怎么捆着我呢?”

不止捆着,还把她双手绑在床头的横木上。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实在有些惊慌,由不得扭动起来,他怕她伤着,在耳边柔声道:“不是还想要个女儿吗,这样比较容易。”

她一怔,好奇道:“真的?”

“当然,以前不是不曾这样吗,所以生了儿子。”他轻抚她手臂,好像摸着世上最滑腻的白玉般,“手吊着,你浑身感觉都不一样吧?”

她点点头,

“所以这样有用。”他含糊着,覆了上去。

她的脸通红,手被扯到头顶,不能再遮掩自己了,只觉得害臊,低头看一眼,因这姿势,胸好像比平时还要挺得高耸些,动一动就颤巍巍的。她越发害羞,垂下眼皮子,拿脚碰碰他,轻声道:“你快些。”

声音低低的,带着女子少有的娇媚,他埋在她胸口,有些不能自已,心想,只怕也不会太久。

第142章

七月流火,宫里渐渐不再供应冰块,长春殿里四面透风,很有几分凉爽,许婕妤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身边两个宫人不紧不慢的扇着纨扇,虽说她降为婕妤,然而韦氏按照妃嫔位份,并不亏待,竟是要她一处毛病都挑不出。

这些年,她果然长进了,许婕妤心想,难怪还能抓到那逃出宫的道士,其实她也在找,只目的不同为杀人灭口,然而韦氏夺了先机。她光洁的手指慢慢握紧,所以才导致她身处劣势,没有能力与韦氏抗衡,也只能隔岸观火。

倒不知韦氏知晓了司徒修乃龙主,到底是何想法?毕竟她全心为司徒渊,期望他能再做太子,那么多出一个强敌,定是要铲除的罢?便是审时度势,暂时拉拢,心里有根刺,终究也会拔掉的,而司徒修,早不是她当初能掌控的那个人了。

定是不易对付,他们往后斗得越狠越好,许婕妤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睁开眼睛问身边宫人:“青霞真人去云游了,还不曾回来?”

青霞真人被人突然抓获,胁迫留下书信,许婕妤自是不知,还当她有事离开京都。

宫人点点头:“道观的人是这么说的。”

偏在这节骨眼上!

许婕妤心中暗恼,挥手叫宫人退下。

天色暗下来,花木失去了白日里娇艳的颜色,在风中摇动,却是显出几分阴森,此时有条人影从长春殿里出来,四处窥探之后,一溜烟的往坤宁宫去了,见到韦氏,跪下来行礼。

人心就是如此,当许婕妤算计满满的时候,尚不知她身边人的背叛。

可风水从来就是轮流转,她身处高位,握着权力,手下沾光,但颠倒了,一切也就不一样。

韦氏叫那宫人起来:“可是有什么消息?”

“是为馨儿,许婕妤要将她送出宫。”

“宫禁森严,她如何送出宫?”

“死人。”

“她要弄死那馨儿?”韦氏一惊,那可是对付许婕妤最好的棋子,决不能死了。

宫人忙道:“先死后生,死了报上名字,各处打点下,是能送出去安葬的。”

原是如此,韦氏眉头一挑:“不是送往乾清宫,却是送往哪里?”

“不知,许是晋王府。”

韦氏面色微变,暗道许婕妤当真是狠毒,害了她渊儿不说,还想害司徒熠,她挑眉道:“定于何时?”

“中元节戌时。”

那天是鬼节,家家户户都要把祖先牌位请出来拜祭,宫里也是一样,故而那日极是繁忙,许婕妤挑着这日子,既然肯花钱财,把人趁机送出宫不难,韦氏使人赏了那宫人五十两银子。

在空寂的殿中坐得会儿,韦氏起身去了景阳宫。

此刻并没有丝竹声,司徒渊不在抚琴观舞,而是就这烛火,一个人下棋。

韦氏进来瞧一眼,笑道:“都说对弈,如何不能有对手?”

他忙行礼。

韦氏坐在他对面:“你年少时,我得闲便与你下棋的,十局能胜六局,你父皇说你眼界开阔,可输于缜密,但凡事都是因小成大,你得记住。”

往前他们母子两个便是因为疏忽细处,才会遭此大难,现在她绝不会再犯这个错误,司徒渊却笑笑:“母后何时这般好弈了?再说,儿子只为兴趣,不曾为输赢,所以假使专注一个赢字,未必输得厉害。”

“那现在就只专注赢!”韦氏眸中闪过一道亮光。

司徒渊把棋子一抛:“那就失了乐趣,”他看向韦氏,“母后这么晚到此,真是为与儿子对弈?”

韦氏把众人屏退,垂眸道:“我已找到害你之人。”

听到这句,司徒渊终于动容,他稍许坐直了身子问:“是谁?”

“许婕妤!”

“是他?”司徒渊讶然,半响忽地一笑,“她毕竟生了五弟,难保不为他着想,天下父母心。”

“你说什么?”韦氏手猛地落下,压在棋盘上,将棋子弄得四处飞散,“你知道仇人了,竟只有这一句吗?你不恨她?”

“如何能说不恨?只恨了,那七年也不能重来。”司徒渊语气淡淡,“再说,当年想置我于死地的又岂止她一个?我是太子,是许多人的眼中钉,我一早便知,只秉持做分内事的想法,做个合格的储君,将来不辜负父皇!可我,得到什么?”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喘了几口气道,“我恨不过来。”

韦氏忍不住哭了,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喃喃道:“都是那天杀的负你,你当初何等…”何等惊才绝艳,何等聪慧勇敢,那是她最骄傲的儿子,结果竟被司徒恒成囚禁了那么多年,要说恨,她最恨的是那个人。

但她很快就平息了悲哀,擦一擦眼睛道:“渊儿,你的仇为娘定是要替你报的!许婕妤她一定要偿命!”

司徒渊没有说话,他还不至于替她求情。

韦氏说着把棋盘整理了下:“来,陪为娘下一盘棋。”

她放上一字,司徒渊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下到一半,韦氏轻声道:“许婕妤若是没了,将来便只有熠儿会是你对手,他素来敬重你,只要你想,他未必会与你争。”

司徒渊一怔:“罪不及两位弟弟罢?”

当初事发,司徒璟才十六岁,司徒修就更小了,不过才十二,能做什么?他眉头皱起来,想起端午节还抱过司徒熙,小家伙讨人喜欢,一点不像小时候的司徒修,不过他长大了,却是很能干,娶的妻子也可爱温柔。

至于司徒璟,温和有礼,见人就是三分笑。

韦氏道:“对敌人留情,不是咱们皇家作风,更何况,许婕妤若是出事儿,璟儿是他亲生儿子,难道不会替她报仇?至于修儿…”她顿了顿,委实那时还小,但许婕妤被揭发,他总也脱不开关系。

虽然一直想拉拢司徒修,然而那“龙主”二字仍是让她有些忧心,甚至前不久还找人去算过司徒修的八字,确实非同一般。

韦氏把棋子放上去,眼中闪过残酷的光芒:“一石三鸟。”

司徒渊看着棋盘,许久没有说话。

窗外青竹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细雨不知何时飘落了下来。

这几日里,下了两场雨,到得中元节,天气已经很是凉爽,因为要去宫里祭拜祖先,午睡起来,裴玉娇给熙儿穿了件竹叶青的小夹袄,放下来后,他就在屋里走动,来到屏风后面,小嘴一裂,躲了起来。

裴玉娇知道他又要躲猫猫了,假装没看见,小家伙发现娘亲没来找他,忍不住探出一个头,小手摇了摇。

裴玉娇这才好像看见,转过头来。

他又猛地缩回去。

“哎呀,熙儿去哪里了呀!”她笑着,好奇的问奴婢们,“你们看见熙儿了吗?他刚才还在的呢!”

奴婢们都说没看到。

熙儿常与裴玉娇玩这个,隐约知道什么意思,心里乐滋滋的躲在那里,直到裴玉娇突然走过来,张开手道:“熙儿在这里呀,真聪明,娘差点都找不到呢。”

他大声的咯咯笑起来:“娘,再找。”

他转身又躲在别处去了。

小家伙精力充沛,裴玉娇玩得会儿,额头上就出了汗,司徒修回来接他们母子两个去宫里,见她气喘吁吁的,问道:“做什么了?又去摘菜了?”

“躲猫猫呢。”裴玉娇推他,“王爷你去找熙儿。”

司徒修道:“找什么,不找,他自己就出来了。”他立在裴玉娇面前,“你给我看看这玉扣,怎么解不开来。”

他原是要换件袍服,可这扣子好像卡住了,裴玉娇忙就低头给他看,修长的手指攀在上头,好像盛开的玉兰花,他鼻尖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嘴角露出笑来,伸手摸摸她新梳好的发髻。

她看了会儿道:“王爷今儿是不是去校场了?里头好像撞坏了呢。”

“是与人过了几手,”司徒修皱一皱眉,“只这碧绿的玉扣就一件,”正说着,熙儿过来了,娘亲没来找他,小家伙待不住,结果看见父亲回来了,拉拉他袖子,仰头笑道,“爹爹在家!”

“是啊,爹爹接你们去宫里。”他笑着回儿子一句,又与裴玉娇道,“旁的玉带都是羊脂玉,或是…”

没说完,小家伙就在扯裴玉娇的裙子:“娘,找熙儿,来找熙儿,躲猫猫!”

还让不让他把话说完?司徒修眉头扬起来:“熙儿,你娘有事儿呢,你去与丁香玩躲猫猫。”

“不!”熙儿把头直摇,“娘,要娘。”

他而今不愿意不止会摆手,还会说不了,司徒修弯腰把他抱起来道:“敢跟你老子说不了?咱们大人说正经事,小孩儿就该听话,毕竟你娘刚才陪你玩了很久,不得休息会儿?”

熙儿道:“不。”

司徒修脸一沉,把手伸出来要去捏儿子的脸。

可裴玉娇以为他要打儿子,忙把熙儿抢过来,急道:“相公,他那么小懂什么?走,娘再陪你玩。”

母亲温柔,不像父亲有时会教训人,熙儿最喜欢娘,叫道:“娘,亲亲。”

她低头,他在她脸颊吧唧一口,她笑颜如花。

司徒修瞧着那一大一小走了,暗道慈母多败儿,陪了一整天了,还不够?他自己用力解下玉带,往案上一扔。

到得申时,一家三口去宫里拜祭祖先,回王府时,天已然黑了,因是在宫里用饭,韦氏特意叮嘱御膳房烧了小孩儿吃的东西,十分美味,熙儿吃得肚子滚圆,身上盖一件狐裘,躺在裴玉娇的腿上睡得香甜。

她手轻拍他,嘴里不知哼着什么曲儿,轻轻柔柔的。

他靠在车壁上,想着今晚要发生的事,鼻尖好似都能闻到血腥味,然而这感觉很快就被她的歌声冲淡,竟是昏昏欲睡,他勉强睁开眼睛,问道:“寻常从不听你唱歌,这是什么曲儿?”

“这是乡野的歌,有回听丁香哼的。”她笑着唱给他听,“三月青青草,满山牛羊跑,娃儿骑背上,双手摘满花咯…”

这词着实谈不上优美,可朴实欢快,从她唇间溢出,却也动人。

看着她娇憨的神情,他忽地道:“今儿白河都在放河灯,想不想去?”

放河灯是百姓们极为喜欢的习俗,不止中秋节,甚至上巳节,三月节,七夕节也会放,而中元节,则用河灯悼念亲人,这天晚上在河边,街道上还会演“目连戏”,讲目莲救母,宣扬孝道。

裴玉娇连声道:“去!”

说起去外面,她总是兴致勃勃的,司徒修道:“还是先回府,把熙儿送回去。”

裴玉娇道:“可熙儿都没有见过河灯呢,我想带他一起去,这样他就知道什么是河灯了。”

儿子正学说话,见过的东西越多知道的也越多。

可司徒修还是不答应,语气淡淡的道:“又不是一年只放一次,中秋节还有河灯呢,急什么?万一着凉怎么办好?”

裴玉娇叹口气,轻声与还在熟睡的儿子道:“你爹不同意,只能下回带你来了。”

马车到得王府门口,司徒修让丁香抱着熙儿下去,熙儿小脑袋糊里糊涂的,只睁了下眼睛就又搁在丁香肩膀上睡着了。

少了儿子,裴玉娇腿上一轻,刚把狐裘拿走,就被司徒修抱了过去。

自打熙儿一岁之后,勿论去各家来往,她总是带着儿子,这马车里甚少是只剩他们二人的。他一碰到她柔软的身体,就想起刚刚新婚时,总在车上亲热的时候,那是久违的事情了,他低头亲她的唇,撬开牙齿,寻找她的香舌。

夜晚的车厢,光线暗淡,只有月光泻入,她的轮廓看起来好像也更是秀丽,眸子水光盈盈的,像河面上的涟漪。

他吻得更深,她忽然轻哼一声,脸色通红的去按他的手,只哪里按得住,瞬时裙下亵裤就没了,被他随手扔在车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