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

又不是第一次当娘,瑶娘自然知道有了是什么意思。依稀记得当初怀小宝时,她懵懵懂懂,肚子大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是吃胖了。

心里还自嘲的想, 都这样了,她还能吃胖。

直到她娘问她多长时间没来月事了,她老实回答。她娘当时嗷的一声就哭了,一面哭一面用手打她,说她丢人,说这下可怎么办。

那时,她感觉天都塌了。

不是不憎恨,为什么怀了个孽种。可没隔多少日子,肚子里的孩子就有了动静。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里面打个转,又打一个转,甚至还在里面打嗝,像一条小鱼在里面吐泡泡,不知不觉就有了期待。

生小宝时,她生得很快。

姐姐为了替她遮掩,将她接到家中。怕人知道,她不敢出门,也不敢出房门,每日就是在屋里呆着。

可姐姐说这样不行,不动生得慢,若是难产怎么办。于是她每日就在那方寸之地转圈圈,转着数不清的圈圈,每一步都往实里走。不知不觉就走到生产那日,她花了一个多时辰就生出来了。

姐姐说她命好,孩子知道疼人,当时浑身疲惫的她看见皱巴巴的小宝,心里却充满了茫然。这就叫做命好?

不过确实她命好,姐姐生了洪哥儿的时候,可是生了一天一夜。

明明应该是很久远的事了,毕竟她活了两辈子,却仿若昨日之事。瑶娘的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说不清心中的喜怒哀乐。

不知何时,晋王竟来了,玉蝉几个退了出去。

感觉到有人在身旁坐下,瑶娘下意识抬起头,就看见晋王紧绷着的脸。

“哭个什么,难道你不想给本王生孩子?”

瑶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晋王的脸绷得更紧:“还是你怕生了小的,委屈了这小崽子?你放心,这小崽子以后本王亏待不了他。”

这句承诺晋王一直没有说,是心里还有隔阂,也是觉得凡事只用做,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可现在——

瞧瞧她那么委屈可怜,眼睛鼻子都哭得红彤彤,眼泪都止不住也似。想想刘良医怎么说的,说怀了孕的妇人忌多思多虑,忌大悲大喜……

方才晋王不在,就是找刘良医问这些事了,刘良医奋笔疾书了三大张宣纸,上面写满了各种讲究与忌讳。晋王正坐在外间看,就听见里面几个丫头慌张地问她怎么了。

他当即心里就是一慌,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有事,心跳却停了一下。进来后见她无事,只是坐在床上哭,几个丫头围着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

幸好没人看见。

小崽子小宝就坐在旁边看他那素来冷脸一副的父皇,板着一张脸哄他娘。

是的,经过方才的分析,小宝已经断定娘肚子里是二宝,所以他还是小宝,不是那个死了的男人的种。之所以会这么断定,因为上辈子娘就是怀着二宝时,王府里出了毒杀事件,只是这辈子从娘换成那胡侧妃。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可小宝冥冥之中就有这种感觉。

“我没,我就是有些诧异罢了,我还有奶水,怎么就怀上了……”瑶娘红着脸嗫嚅着道。

晋王轻咳了一声,“本王问过刘良医,喂奶的妇人也并不是不能怀上的。”

提起这事,晋王就怄得慌,他明明往小奶娘的肚子里播了不少种,可总不见长苗。刘良医曾私下里对他说,他身上所中之毒,可能会影响子嗣,所以他一直也没刻意去关注这些。若是早知道喂奶期间的妇人不易有孕,他早就给断奶了。

听见晋王的话,瑶娘小声的哦了一下。

没想到她竟怀了这么久都没自觉,也是自打生了小宝,月事一直没来,有很多妇人是给孩子断了奶后才会来,所以她也一直没放在心上。

瑶娘忍不住盯着自己肚子看,这就有了,里面有个小小宝?

“你先歇着,本王还有些事要办,办完了来看你。”

瑶娘这才想起之前她好像是在留春馆里晕倒的,那胡侧妃的事?

“查出胡侧妃姐姐是怎么中毒了吗?”

晋王眼中闪过一抹晦暗,道:“这事不用你关心的,你好生休息。”说完,晋王便离开了。

留下母子二人,瑶娘有些傻傻地对小宝道:“小宝,你快有个弟弟了。”

她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神儿。

小宝简直想捂脸,且不说谁也说不准这胎是男是女。再说了,他此时身世未明,肩上依旧背着父不详,怎么就成了他弟弟妹妹了。

不过确实是啊,他伸出小指头戳了戳瑶娘的肚子。

里面是二宝。

心里莫名就有一种期待。

*

朝晖堂的书房里,晋王坐在书案后,面前是刘良医和福成。

“你先说。”

之前瑶娘突然晕倒又被诊出有孕,打断了查探胡侧妃之死的事。晋王带着瑶娘就回荣禧院了,只丢下让王妃等人散去的话。

晋王既然将刘良医派过去,必然是生了要追查的心思,由晋王手下的人来查,自然就不存在做手脚什么的,徐侧妃当然不会继续咬着不放。

“据老夫回去查证,胡侧妃应该是中了其中掺有雷公藤的毒/药。这雷公藤中者可潜伏一个多时辰,初中症兆不显,一旦毒发崩如山倒。不过因为药中还另有其他成分,倒是不易看出到底中了什么毒。另,老夫问过那几个丫头,胡侧妃身上并没有特殊的痕迹,所以排除人为强行灌毒之嫌疑。”

“一个多时辰之前她在哪儿?”这话是问福成的。

福成道:“应该就是去苏夫人……”见晋王眼睛眯了眯,他忙换了说法:“应该就是胡侧妃去思懿院的时候。”

“但这个时间是根据用量多少而来,并不确定。”刘良医补充道。

晋王又看向福成,福成继续道:“老奴一直命人盯着胡侧妃,她在中毒之前,并未与外人有过接触,也没有任何异常之举。她今日还打骂了两个丫头,骂了几句夫人和王妃,着实看不出会有服毒自尽的征兆。”

后面这两句福成说得有些犹豫,不过恰恰是这种行举,证明胡侧妃与以往并无不同。

究其性格,胡侧妃也确实不是会想不开自尽的人,所以晋王才会命人查。

莫名其妙,府里死了个侧妃,还是上玉牒的侧妃,这对晋王来说,简直一种侮辱与挑衅。

“那这毒是从哪儿来的?”这种毒/药可不是胡侧妃能弄来的。

“这——”福成垂下头。

晋王冷笑,须臾道:“命人盯紧了徐燕茹。”

“是。”

*

与此同时,思懿院里气氛凝滞。

无端,死了个侧妃。无端,这胡侧妃死之前竟来了思懿院。无端,晋王妃头上被戴上了一个疑似毒杀妾室的帽子。

虽然晋王什么也没有说,可恰恰是什么也没有说,晋王妃知道他是疑上了自己。

这怀疑自然不是无端的,晋王妃心里也有数。

提起这就要扯上多年前的一桩秘事了,这是晋王妃心底一直不愿示人的东西,也是因为这件事,晋王嫌弃她厌恶她并猜忌她。

殊不知她与那人多年再未联系过,他的猜忌让她心中泛苦,却无法解释。

周妈妈在一旁劝道:“王妃您也别多想,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殿下不会信了那贱蹄子的话。”

提起这个,周妈妈就忿忿。

她觉得自家姑娘和夫人似乎永远脱不开那个叫玉兰的魔咒,夫人吃了玉兰夫人一辈子的苦,如今轮到姑娘,又是要吃那贱人女儿的苦头。

“让奴婢说,要毒也毒死那徐月茹,让她坏得流脓水,恨不得把您拉下来,自己坐上这王妃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不是奴婢抱怨,国公爷也太狠心了,将这小贱人送过来,这不是在扎您的心……”

晋王妃心里苦笑。

狠就对了,她爹向来是心狠的。待她娘心狠了一辈子,因为嫡出的女儿就她一个,待她倒是挺看重,所以她嫁给了晋王,坐上这晋王妃的位置。

不过这一切却不是基于父女之情,不过是为了利益。眼见她生不出晋王府的嫡长子,就又送个女儿过来,生怕晋王府的王位会旁落他人之手。

如若没有他爹的支持,徐月茹绝不敢如此。晋王妃甚至知道,自己绝不能出错,因为一旦出错徐月茹就会借势闹大,是时这晋王妃位置就要换人坐。

反正都是徐家的女儿,他爹不会在意,殿下也不会在意。

晋王妃不禁想起了苏氏,如果今日胡侧妃是去了荣禧院,回来却中毒身亡了,恐怕殿下当时绝不会是那种样子。

莫名的,她竟有一丝嫉妒。

周妈妈还在叨叨:“……那苏氏真是个好命的,这阖府上下竟就让她怀上了,若这胎是个男丁——”她顿了下,急促道:“若真是个男丁,娘娘可万万要抱过来养。”

晋王妃有些头疼。她这奶娘越来越老糊涂了,如今是该关心这事的时候?她对紫菡使了个眼色,忙就有人前来打岔将周妈妈请出去了。

周妈妈走后,房里陷入一片寂静中。

晋王妃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静静思索,突然她似乎想到什么,声音发紧:“去将紫玉叫过来。”

紫菡愣了一下,忙下去了。

*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王妃身边有四大丫鬟,以紫为命名。

殊不知,并不是四个紫,而是五个。

还有个叫紫玉。

这紫玉管着晋王妃的私库,能坐在这位置上的说明此人得晋王妃信赖,不过此人却是极少在人前露脸。

紫玉来了,恭恭敬敬地对晋王妃行了礼,便在下首处站定。

晋王妃屏退左右,连紫烟紫菡都让出去了。

紫烟退下时,看了王妃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晋王妃看着眼前这人,霎时间眼中闪过许多东西,茫然、回忆、惆怅……

良久,一切归于沉寂。

晋王妃问道:“今日之事,可与你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晋王:我种下一颗种子

终于长出了果实

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

路人甲乙丙丁:其实还有颗种子,早就发芽啦

~~

咳咳,红包照旧。

☆、第85章

第八十五

已经入冬了, 晋王妃格外不耐寒, 所以思懿院早早就烧了地龙。室中一片暖意融融,鎏金莲瓣熏笼里燃着香饼,溢得满室清香。

是梅香, 夹杂着一种清冽的味道。

紫玉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清秀的脸一片安之若素。她眉眼低垂, 波澜不惊:“娘娘,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晋王妃静静地看着她, 忽而叹了一声, 又笑了:“不是你就好,下去吧。”

紫玉就下去了。

……

荣禧院,早已是掌灯时分,几盏六角莲花宫灯悬于各处,将室中照得通明一片。

晋王和瑶娘刚用完晚膳,瑶娘沐了浴回来, 就坐在妆台前让玉蝉用熏笼帮着烘头发。晋王坐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 正看着手里那叠纸,手边放了一盏茶。

瑶娘有些好奇那纸上面写着什么,因为她见晋王已经看了很久了。

玉蝉将掐丝珐琅的熏笼递给红绸捧着,自己拿了柄玉梳一下一下给瑶娘梳着头发。瑶娘有一头很好的长发,乌黑亮泽,浓密而又不失柔韧,玉蝉几乎不怎么费力气就能从头一直梳到尾。

通开了所有头发, 玉蝉也没给瑶娘梳髻,而是松散的给她编了两束,垂在两侧的肩头上。这样一来,即不怕头发散乱,待会儿歇息时,也不用再拆发髻。

瑶娘穿一身水红色细棉的中衣中裤,外罩一件桃红色的坎肩。屋里烧了地龙,倒是不显冷,反而给人一种四季如春的温暖。

她来到晋王身边坐下,好奇去看他手里那张纸。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许多字,瑶娘一眼上去就看见第一列写着忌房事几个大字。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着,还想再看,晋王已经反应过来,把东西折起来放在一旁的几子上。

他扭头去看她,就见她肌肤胜雪,却又眼含春水,一种气色很好的红润。尤其散掉了发髻,这么扎着头发,突然感觉她很小的样子。

晋王暗哑了嗓子,问:“你多大了?”

呃……

瑶娘有些反应不过来晋王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妾快十六了。”

她十六,而他今年二十有六。

十岁的他在干什么?

为了博得父皇的注意,他每日天不亮便起,稳扎稳打苦练功夫,学问也不落下,上书房每旬考评,诸皇子中,他总能位列前三之列。已经能很好的玩转宫里的那些套路,与诸皇子明争暗斗不落下风。遗了第一次初精,也知道哪个宫女好看……

突然有种自己竟大她这么多,而她小得让人怜的感觉。

这么小点点的她,已经是个小妇人了,肚里揣了他的小崽子。是他日日不辍,努力耕耘,在她肚里种下的小崽子。

晋王眸色更暗,而瞳子中那圈红光越甚,红到发黑的颜色。他突然站起来,道:“你歇着,本王回朝晖堂。”

瑶娘怔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晋王匆匆离去的背影,明明之前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走了。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有事,不禁又想到那句忌房事之言,当即臊红了脸。

她在想什么!

晋王走了,瑶娘就解放了,一时也睡不着,就让红蝶去把小宝抱过来。

反正今晚晋王不在,她就想带着小宝一同睡。

哪知红蝶却是哀求道:“夫人,这可万万不行,小少爷还小,若是晚上踢着了怎么办?”

瑶娘回忆小宝睡觉时爱不爱踢人,反正她是没被踢过。

“没事,小宝不踢人的。”见红蝶还是犹豫,她不禁又道:“这床这么宽,我离他远一些,没事的。”

拗不过瑶娘,红蝶只能去把小宝抱过来。

其实瑶娘让小宝跟自己睡还有另一层目的,她如今有了身子,若是疏远了小宝,就怕孩子以为有了小的就不亲近他了。

虽小宝还只是个十多个月的奶娃,但瑶娘总有一种他很懂事的感觉,觉得不能用对待其他孩子的办法对待他。再说了,这个时候的奶娃已经懂一些事了。

母子二人坐在床上玩了一会儿,见瑶娘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小宝就揉了揉眼睛。

“小宝困了,那我们睡觉觉好不好?”瑶娘问。

小宝又揉了揉眼睛,便倒在哪儿,瑶娘忙吩咐玉蝉去熄了灯,只在墙角处留下一盏。

*

朝晖堂

回来后,晋王先去沐浴,之后便去了书房。

书案上,整整齐齐堆放了许多邸报、书函、密信、公文,都按类别摆放着。

他先拿了紧要的密信看,偶尔会执笔在上面批阅什么,福成悄无声息在边上帮着磨墨。一直到了快二更时,才不过只处理了一半。

晋王揉了揉眉心,一种烦躁感油然而生,自打中了那毒之后,耐心就不如往日了。

“殿下,有事禀报。”

随着一个嘶哑的男声,一身黑衫的暗十突然出现在书案前。

晋王头都没抬,“说。”

“王妃见了一个叫紫玉的丫鬟。”

晋王执笔书写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挥挥手,暗十便隐没去了身影。

福成有些犹豫道:“若是老奴没记错,这个叫紫玉的丫头曾是那人身边的丫鬟,被那人转赠给了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