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跟自己的母后请安,好奇又有点敌意地看着这个糯米团子——毕竟她竟敢靠在自己母后怀里,可容慎却一点也不怕生,见到他的时候就朝着他笑,大言不惭地眨巴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对他说“你长得真好看!”

后来叶翡见过很多种笑。

譬如那个姓魏的年轻女人被送进宫里、父皇第一次没有留宿在母后宫里的时候,母后脸上的冷笑;譬如说那个已经破例被封到妃位的魏妃因为生了儿子而得到晋封,穿着贵妃的服饰在御花园里耀武扬威却碰到他母后时,脸上虚伪却得意的笑;譬如忙着站队的妃嫔或是巴结或是恶毒的笑;譬如很多很多笑。

可她们的笑,都不能和容慎的相比。

她好像是自己见过的最爱笑的人,那笑容和他平日里见到的笑容都不一样,似乎不带任何的目的和功利,就是简单的笑,仿佛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么多值得开怀大笑的事情。

叶翡早慧,从好的方面讲,因为没有懵懂天真的阶段,总是能很快地领会周围人的意思,无论学起什么来都很快就能得心应手,周围的人也都很宠爱他;可从另一方面来讲,因为他懂事太早,人心也看的明白,那些以为他是个小孩子而不加掩饰或演技拙劣的恶毒与阴暗,他一样也看得清楚。

见得多了,叶翡甚至觉察出生命的无趣,他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同他大皇兄一样成为众矢之的,太子有什么好,最高的那个位子又有什么好,站的高,总是需要拿出和那么高的位置相对等的东西来交换。

那时候他对待一切的态度都是那么漫不经心,好像这宫里的事情都和他没什么关系,这个天下,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直到后来,他遇见容慎。

在这整个冰冷的皇宫里,这勾心斗角处处隐藏着算计和阴谋的皇宫里,容慎就像是清晨第一道破晓而来的阳光,毫无征兆地洒进了他灰暗的生命里,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小时候很多人说过他的容貌,有的忧愁有的羡慕有的怨毒有的喜爱,可容慎却是单纯的赞扬,就像赞扬今天的天很蓝,赞扬梅园里的花很娇艳,她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可平淡的话却比旁人的夸奖都好听。

那时候叶翡最喜欢和容慎一起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世上仿佛只剩下了开心的事情,透明的事情,她喜欢很快地叙叙叨叨地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一些他不懂,还有一些叫他偶尔会想起来还是会发笑。

叶翡甚至有点好奇,裕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能养出容慎这样思维奇奇怪怪、无论遇见什么糟心事都能自娱自乐的小姑娘来。

明明她爹爹和祖母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吧,喜欢朝着更温暖更明亮的东西靠近,而对面山头上的树木,看起来总是比自己这边的更加葱郁。叶翡也是这样,他想要靠近容慎一点,再近一点,想透过她看看她身后的裕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和皇宫完全不同,没想到看着看着,就把自己折了进去。

他年长容慎五岁,后宫里长大的孩子懂事又早,很快就意识带自己对这个常常来皇宫里玩儿的裕国公府最小的小姑娘是另眼相看。可叶翡并不觉得懊恼,甚至是有些喜悦自己能这样快看透自己心思的。

后来父皇有意无意地试探,露出想要他娶容慎的意思,他一整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第一次一点儿都不掩饰地像父皇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是,他想要娶她,他想要娶容慎,他恨不得把容慎变小塞在袖子里不给旁人看,只怕叫别人看去了要同他争抢。

父皇的试探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叶翡第一次觉得,也许人生也并非是无趣的,如果是和这个小姑娘度过一生…

可后来的情况却是急转直下。

叶翡已经记不得本来玩的好好的小姑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开始对他保持距离。

最初他没在意,可是没过多久令人伤心的话语就取代了不着痕迹的疏离。容慎脸上明明白白的不耐烦和不高兴叫他清醒地认识到,这就算自己长得越来越好看,就算自己的底线放得越来越低,这个小姑娘也不再喜欢他了。

或者说,她开始抗拒和他在一起。

怎么能呢,在叫他见识过阳光的温暖与璀璨后,她怎么能再把他扔回到密不透风的黑暗里?

少年心气的叶翡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越是躲着他,他便越要往她身边凑,就像是赌气似的,一点理智都没有,甚至开始故意做些她不喜欢的事情来惹她生气。

譬如那天亲了她。

可惜事实证明做让容慎不高兴的事情并不能有一点好处,反而只能叫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更加抗拒他。

容慎像是他想要拼命抓住的光线,一旦看见,就绝对不会再松手,可那光线却老是抓不住。

五年前告别的那个下午,叶翡终于意识到,无论他怎么欣喜万分,怎么将她放在心上,这个小姑娘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想嫁给他。

是啊,那么明亮温暖的容慎,怎么会喜欢一个闷葫芦一样不爱说话的自己呢。

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多的讶异目光,容慎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跟在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奥义的叶翡身边乱走,好像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虽然小时候裕国公府和皇家走得也很近,她也常常和叶翡在一块玩儿,可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她们都还小,现在她们都快谈婚论嫁了呀!

何况,她身边这个好看到令人发指的家伙,他可是长平京比她二哥还受欢迎的红颜良配啊!

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容慎觉得自己应该做到审时度势,及时止损。

想着,容慎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爪子。

还沉浸在回忆里的叶翡只觉得手上一空,偏头就看到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把手缩回了袖子里,一脸抱歉的看着他。

“怎么了?”

容慎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道:“没怎么,有点热。”

第35章 穿越

叶翡包容地笑笑,抬手按了按容慎的肩膀,“你随意。”

容慎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边儿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来,人还没看清楚呢,声音的辨识度已经叫容慎脑仁生疼了。

“呵呵呵呵呵殿下、小妹你们在这儿啊!”

这个欠揍的声音——

容恪。

他脸皮还真是厚啊,前脚刚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人家尊贵的静王殿下揍了一顿,今天还敢腆着脸往人家身边凑,这么说来她刚才是没看花,是真的看到容恪和叶翡凑在一起了?

“三哥…”容慎欲哭无泪地看着容恪,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刚才那琴抚的不错。”容恪过来不着痕迹(其实是十分明显?)地把叶翡放在容慎肩上的手扒拉下来,自己鼓励似的拍了拍,“有进步,比在听风阁弹棉花好听多了。”

有这么当着外人拆自己家妹妹台的哥哥吗?

容慎躲开容恪的魔爪,准确无误地朝容恪翻了一个白眼,也没管自己在叶翡眼中的形象怎么样,反正她在叶翡眼中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嘿你这丫头,方才静王殿下拍你你怎么不躲呢,我可是你活生生的亲哥!小孩子家家胳膊肘就往外拐,还真是女大不当留…”

“三哥!”容慎厉声打断容恪的歪理斜说,她怎么忘了呢,她三哥脑子有点不太正常,满嘴跑火车,他可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还不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他再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来,以后就没脸见叶翡了。

容慎看容恪忽然卡住,连忙抢占先机,一股脑地将今天前来的目的说出来,“既然三哥在,你就自己说清楚吧,前两天你和殿下的事儿和我一点儿关…”

她现在不打算帮容恪道歉什么的了,她看出来了,容三公子的脸比大乾的疆土还宽广呢,能从漠北直接延展到苗南!她还用得着管他?还是赶紧和他撇清关系比较明智。

容恪哪想到这向来任人揉搓的糯米娃娃忽然会反将一军,还提起这事儿来了,好看的狐狸眼睛一翻,说了句“唉对了,我还要找那谁说事情呢,我先过去了啊,你们先说着。抱歉了。”便脚底抹油,溜了。

他不溜走还等着在这儿被揭穿吗,叶翡要是情绪激动起来把他用剑切成八半儿怎么办,他敢保证他这个没心肝的小妹不带伸手阻拦的,没准还落井下石呢。

唉他的人缘竟然混得这么惨,连自家小妹都嫌弃,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他不想活了!

容慎: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尽快!

油嘴滑舌、没担当,她们裕国公府的脸都被容恪这个纨绔丢尽了!

容慎抽着嘴角目送容恪迅速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来皱着眉毛认真严肃道:“殿下,说起来实在有些歉疚,我三哥不懂事,前些天那事儿…”

“阿慎,”叶翡不喜欢看到她皱着眉毛不开心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容三公子…手下很是留情。”

意思就是你三哥学艺不精,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打在我身上就是毛毛雨,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容慎听着叶翡的话,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现在应该庆幸她三哥是个纨绔,还是该觉得十分丢脸?

裕国公府的面子里子早晚有一天要被容恪挥霍殆尽吧!

鼻子变得好长的静王殿下背后的淤青表示:姑娘你太天真了,请不要对你的三哥太没信心→_→

“阿慎,”叶翡好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慢慢说道,“好好的不要再生病了,可以吗?”我会心疼的。

容慎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机械的点点头,怎么感觉叶翡这话说得…好像她感冒,却难受在他身上似的…

宫宴很快就在众人的乏累和依依不舍中走到了尽头。

容慎先是首当其冲抚了一曲,紧跟着又被叶翡牵着差不多把梅园逛了个遍,她又病着,回来的路上就没什么精神了,还在马车上,就倒在卢氏怀里睡着了。

她是不知道自己被哪个好心人拎到听风阁自己柔软的大床上的,只知道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都升得老高了。

她自打染了风寒以来,问荷就破天荒地没有再按时按点地叫她起床过了,容慎差不多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可是之前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就算问荷没叫,她也都是到点该醒就醒的,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都睡到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黏糊呢。

容慎伸了一个懒腰,刚想要唤一声,叫她这几个丫头帮递一杯水,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更厉害了。

难道是她昨天话说得太多?容慎试着咳嗽了一声,想说点儿话,动了动嘴唇,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不禁一只手捂着嗓子瞪圆了眼睛。失声的节奏啊这是…

不过好在值夜的静荷耳朵很是灵敏,很快就听见里间容慎搞出的动静儿,连忙倒了一杯蜂蜜水走了进去。

这些天问荷一直因为那天没关严窗子一直被静荷和雅荷数落着,自己也愧疚得不行,不好意思在容慎面前出现,净干些院里院外跑腿的活儿,本来应该今天当值的,这也换给静荷了,自己则跑去前边跟账房领月例银子去了。

容慎喝了口水,勉勉强强地发出了些蚊子一样的声音,静荷就知道坏了。这都多长时间了,她家姑娘这不但没好,还严重了呢!

静荷也没多说话,看着容慎咕咚咕咚抱着杯子喝到底,动了动嘴呼啦呼啦也没出几个声儿,接过了空杯子扭身就出门找雅荷去叫小白大夫过来了。

容慎这边儿刚穿戴整齐,正不顾静荷劝阻非要跑去请安呢,就见打门口进来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才俊,登时脸就白了。

他怎么来了啊,大乾大夫也流行搞复查啊。

既然是神医的独子小神医,这个小白大夫看起病来也有一些和旁人完全不同的怪癖,搁在别人身上可能早就被叉出府去了,就因为他爹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御医,他又是太后亲赐的,裕国公府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忍了。

怪癖很多,包括他看病从来不肯拉帘子红绳切脉,而是一定要亲眼看到大活人。

容慎以为,客观的说他这是魏推进大乾医疗事业做出了自己的卓越贡献,将来是要在医书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如果他的药能不那么苦的话。

正在怔忪之间,只见那白衣翩翩的小白大夫已经进到了外间,把肩上的药箱子一放,看了看容慎,桃花眼一挑便道:“呵,六小姐嗓子都发炎到这个地步了还这么有活力?”

容慎皱了皱鼻子在一边的小炕上坐下来。

小白大夫的第二个怪癖,问诊像是吃了火药。

也不知道小白大夫是因为被这裕国公府鸡飞狗跳的氛围熏染的还是因为他是太后亲赐的红人眼睛长在天上,总之容慎觉得,他说起话来的火药味也没比这府上的人好到哪里去。

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乖了?他这头一句话可是不客气的,竟然也没见容慎反驳一句。白简非上上下下打量了不吭声的容慎一番,咧嘴笑了,嘿,那个小侍女说得还真是一点儿没夸张,这小姑娘还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六小姐昨天的药没吃?”白简非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静荷在一旁使劲儿点头,何止昨天啊,前天的大前天的大大大前天的,容慎都吵着闹着不吃,趁她们不注意给倒在花盆里了。门口那株富贵竹都快喝药喝死了,她家姑娘这病可也没见着好。

容慎瞪了一眼完全没和她站在一起同仇敌忾的静荷,用口型说道:“太苦了!”

静荷瞄了一眼自家姑娘,虽然没看懂她的唇语,可是容慎的心思她一猜就知道了,连忙翻译道:“我家姑娘说,白大夫您给开的药太苦了!”

白简非凉凉地笑了。

“六小姐,你自己算算,这风寒染了多少天了?如果六小姐还不可能配合吃药,白某只能天天来看着六小姐吃药了。”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容慎要是作起来这府上没人能治得了她。

容老爷子怎么样,战场上响当当的一只猛虎!容慎一撇嘴,还不是立刻变成温柔的大猫?容明琮怎么样,官场上游刃有余,居上位者的威仪就能压死一群人,容慎一伸手,金山银山都很不得给她搬过来。

容慎自己遭罪不说,再把他白家小神医的名声给搞坏了,他可找谁哭去?

看起来挺大一个人了,怎么在对待自己身体的问题上还犯起浑来了。

容慎使劲儿摆手。

得了,小白大夫要是天天来,她还能不能好了,虽然这个小白大夫长得十分赏心悦目,但是挡不住他下手真黑,性格真不好啊!

“我家姑娘的意思,白大夫下次开药的时候,稍稍不苦那么一点儿点儿,我们姑娘就喝了。”静荷看着容慎长大的,还能不知道容慎的脾气性格?看容慎的表情,就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了。

“六小姐,你得清楚,”尽管容慎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白简非还是不急不恼,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六小姐现在不仅仅是感冒,已经转成咽炎了,靠我那点儿粗制滥造的含片,顶不了什么事儿。”

静荷只看到自家姑娘一下子朝后退去,后背猛地磕到了炕桌上,眉头一皱张大了嘴。

容慎:这仿佛是在逗我,感冒、含片、咽炎?小白大夫你思想很超前嘛!说好的外挂呢,请迅猛给我来一打!

事实就摆在这儿,这个大乾,这个长平,这个裕国公府,就在这间屋子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穿越而来的家伙!

第36章 坦白

“姑娘!”静荷一看容慎呲牙咧嘴的模样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要护住自家主子。她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姑娘能给吓成这样,肯定是小白大夫说了什么威胁的话了。

看病就好好看病,这是什么态度!不就是太后赐来的吗,横竖就是一个府医,这还蹬鼻子上脸了?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他这么吓唬她家姑娘…

没想到静荷一只手才搭到容慎的边儿,就被她往外一推。

静荷一愣,这是把她往外赶的意思?怎么着,她家姑娘要关起门来给小白大夫点颜色瞧瞧了么?

“姑娘?”

容慎朝门口方向指了指,大眼睛水汪汪地朝静荷一望,静荷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缩回手退出去了。

虽然静荷对小白大夫意见很大,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婢女,在有些主人可能会犯错的时候还是要给予适当的提醒的。因此,静荷临走前瞄了一旁嘚瑟样的白简非一眼,认真地对容慎道:“姑娘可要听小白大夫的话好好吃药啊,毕竟小白大夫的医术也是没得说的。”

其间“小白大夫”四个字尤其是这个“白”字,简直是大写加粗的重音。

容慎会意地点点头,摆摆手把静荷打发了出去。

她现在情绪有点复杂,本来穿越这种事就是几率极小的,她压根就没想过还能碰到和她一样的人,冷不丁地告诉她自家府上就有一个穿越者,还不知道他穿过来多久了,也叫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可怕的是,听这个白简非的意思,他竟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换位思考一下,容慎想了想,如果白简非没有说,按她这个猪脑子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知道呢。

托了这全府上下的福,她倒是没生过几次病,小白大夫都在老太太那边忙活,能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她又没做什么离谱的事情,白简非怎么知道的呢…

他到底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到裕国公府上,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存在的,这些哲学性的问题一股脑地全都涌上来,可思考半晌后,容慎第一个脱口而出的问题却是——

“白简非,你是故意的?!”

白简非:⊙﹏⊙?

“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白简非:⊙▽⊙?

“六小姐,”白简非微笑着开口,“你要知道,在今天之前,我已经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很久了…”他不会看病现在还能好好地待在裕国公府好吃好喝的养着?早就被叉出去了好吧!

容慎还是不太相信他,上上下下把这个白衣翩翩道貌岸然的家伙打量了一遍,绕着他转了一圈,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陈年的破风箱,“万一你骗人呢?”

“怎么骗?”白简非反而有些诧异了,抱着手臂任容慎将他像大熊猫一样观摩了一番,目光跟着容慎转了一个圈,“六小姐以为老太太那么好骗吗?”

裕国公府这个老太太看起来什么事都不管,可实际上就是个慈眉善目的人精好不好。

要不是她在,还能镇得住裕国公府这群鸡飞狗跳的妖魔鬼怪?他本来还想在跟着他父亲在御医局扬名立万做个御医什么的,哪知道被太后一挥手送到这么个神奇的地方做府医,还是整天跟在个老太太身边转来转去,真是一点激情都没有。

多亏了发现了容慎的存在,不然日子还得更无聊,他是快要憋疯了。

白简非看容慎还是怀疑他的医术,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心累的说道:“六小姐,稍微用你的脑袋想一想,就算我原来不是医生,可也跟着我现在的爹学了二十几年的医了,就算是个普通的小孩子也该学成了,何况我一直保持着我良好的智商,并且本来就是医学出身,医学出身,懂吗?”

容慎:哦,医学出身一穿就穿成了神医他儿子,所以她是因为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才被安排成一个国公府的大米虫的对吗?

“那…”容慎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有那么一点气势,“你怎么知道我也和你一样的,万一你猜错了,方才不是暴露了?”

她没怎么见过白简非,白简非也没怎么见过她,虽然在同一个府上,可裕国公府这么大,院子这么多,本来就是两个基本上没什么交集的人,他却…

等等,难道是因为,含片?亏她之前还夸小白大夫是神医呢!

“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是提了几个词罢了,若你不懂,就当是我们神医这种神神叨叨的人自己的专业术语就好了,十三岁的小姑娘,这还不好糊弄吗?”白简非无所谓地耸耸肩,摊开手笑了。总不能以为说了“咽炎”、“感冒”就把他绑起来烧死吧?

容慎一挑眉,“哈,还说你不骗人。”

白简非可不想再跟她抬杠了,这丫头绝对是被这一家子奇葩给惯坏了,怎么就那么能说呢,这还得理不饶人了。说到底还是说说正经事吧,“六小姐,我是专业的,专业的,好吗?所以请你按时吃药好吗?”

嗯,专业的,所以可不可以不那么苦…

容慎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句,点了头,之前也是不大相信疗效,只觉得自己要白受罪,还不如咬牙挺过去,既然是专业的,大约见效也会很快吧,那她喝也就喝了,她都已经咽炎了,能赶快好起来就好,还要什么自行车…

白简非看容慎也挺好劝的,她只要配合治疗,保住他小神医的名声就好了。大功告成白简非也就准备撤退了,虽是府医吧,但孤男寡女地在一间屋子里待的太久也不好,他倒不是担心容慎,容慎有这么一府的人罩着呢,要真有什么说法,也是他吃亏啊。

眼见着白简非就要退出去,容慎有点急了,连忙喊了他一声,从炕上跳下来,“白简非,你等等。”

“那个,长平城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和我们差不多?有没有什么组织联盟什么的?”

说完,容慎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可能是科幻片看多了,也可能是呆了十二年,终于碰到一个能听懂她这些话的人,有点小激动,所以才连“联盟”、“组织”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她怎么不说有没有黑衣人和超人呢…

白简非果然是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看着她,脸上的神色难以描述,笑道:“容慎,我和你也差不多,没出过几次门。”

他整天围着容老太太转来转去,他还能知道什么!说起来自从进了裕国公府,他连白家都没回过几次,过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憋屈呢。要知道他也是天□□自由的人啊!

你说穿都穿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不穿到群雄逐鹿的乱世,他是不是也能有一番作为,万一混个皇帝当当,也是个振奋人心的事儿不是?现在可到好,太平盛世,国富民强的,他就算是想要造反,估计扑腾不起几个浪花也就被拍在沙滩上了。

人生真是无趣啊。

容慎看他笑的有点勉强,很快就想到,其实也是,白简非在进裕国公府之前整天和草药泡在一起,后来又进了御医局和一群食古不化的老头子在一起,好不容易被调走了吧,又是进了裕国公府,他出去的机会可能还没她多呢,最起码她是个大闲人,还能偶尔串串门什么的。

怪不得脾气这么臭,换做是谁,忽然过上了这样的憋屈的日子,也是要疯的啊。

想到这儿,本着烂好人的基本原则,容慎认认真真地建议道:“白简非,元宵灯会,我想办法带你出去逛逛吧?”

这么点事儿对她来说也不算太难,毕竟,这偌大的天下,能和她惺惺相惜的,也就白简非这么一个了。目前来看,他虽然下手真黑,可人好像还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