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是被门外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吵醒的。

声音其实压得很低,可听风阁实在□□静了,以至于屋外的声音,容慎躺在最里面的大床上还是能听得清楚。

说话的是她的听风阁里那三朵荷花,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可热闹了。容慎睁开眼睛没动,躺在床上听她们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事能叫这三个人聚在一起议论。

“方才你不是在前面帮忙了么,怎么样,那谢二公子配不配得上四姑娘的样貌?”问话的是问荷,容慎辨别出声音后不禁感叹了一下,还真没看出来,凡事最讲究规矩、最刻板的问荷竟然还有一个八卦的心。

“是咧,不愧是太傅府家的二公子,先不论那模样怎么俊秀斯文,就是那脾气,也是少见的温和呢,方才我过去倒茶,他竟然还对我道谢。”静荷掩着嘴笑了笑,显然对谢致远的印象不错。

雅荷也跟着笑了几声儿,又插话道:“就是不知道那么斯文和气的人,镇不镇得住四姑娘。”

“镇不住更好,你看咱们姑娘和静王殿下这样多好。”静荷快言快语的扯到了容慎身上,“谢二公子一听到信儿这可是马不停蹄地赶来送过庚帖了,也不知道静王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谁知道呢,”雅荷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了一下,大约是探头往里看,怕吵醒了容慎,接下去的声音就压得更低了,容慎再就没听清,只隐隐绰绰地听见她说什么“最早…天”。

最早几天啊?容慎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听到重点反而听不见了,有点郁闷,抱着被子想了一会儿,就自个起来了。

外边那三个聊得正欢呢,她还是不要打断了吧。

听她们说的那意思,谢致远动作还真是麻利,这么快就把庚帖送过来了,他消息也灵通,和容悦还真是般配。以后就叫他们百晓夫妻算了。

容慎下了床去找衣服,一抬手就看到了昨天晚上放在一边的翡翠珠串,微微一怔,又想起叶翡来。

他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着怎么样,可一旦不在身旁,就好像连带着把一切东西的颜色和滋味也一起带走了一样。

其实就算叶翡在京里也不见得能和她经常见面,可容慎总觉得,没了叶翡的长平,感觉上就变成了一座空城,仿佛出了她的裕国公府,周遭也就再没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儿,问荷忽然在门外道:“姑娘是不是醒了?”

“不会吧,昨儿半夜我进去看过,姑娘好像才睡着。叫姑娘多睡一阵子吧。”静荷拉住要往里走的问荷,尾音拖得有些伤感,“往后就用不着咱叫姑娘起来了。”

容慎在屋里听着,本来还想吐槽一下她们早就把她吵醒了,可听到这儿,突然就有点脸红。什么就以后用不着她们叫了,那能用谁…用…叶翡吗…

就在容慎把持不住要放出心中的小恶魔好好yy一下早上醒来叶翡就睡在一旁的场景时,后窗处竟然又传来了几声乌鸦叫。

容慎:这又是谁!

明天她就叫府丁捉个乌鸦拔光毛挂在后窗外,做个警醒,谁要再拿这个动静做暗号,通通拔毛!

容慎扭身过去,大力地打开了窗子,外边却是空无一人,只有拂面的春风猛地灌了进来。春日的阳光招摇地撞进屋里,空气里都夹杂了回暖的清新味道。

容慎:原来真的是乌鸦吗…

她这一开窗,外面的三朵荷花想不听见都不行了,连忙进屋来看,小姑娘一个人逆光站在窗边,一只手还搭在窗框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随风扬起的长发挡住了眼睛,却挡不住脸上的笑意。

雅荷:她家姑娘真是太好看了…

石化三人组里还是问荷首先打破了沉寂,“姑娘快过来吧,窗口风大,被风冒了就不好了。”

自打上次容慎生病,问荷就比谁都上心容慎的身体,整天老妈子一样看着她,就怕她再招灾。

容慎“嗯”了一声,特别听话地把手一撒,就回大床上盘坐下了。她确实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边还没检讨完呢,就听见去关窗子的问荷“呀”了一声,容慎一挑眉,那边已经麻利地把一只翡翠簪子递过来了,“方才奴婢在床边…拾到的。”

问荷一直管着容慎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首饰细软,心里都有数,这么精致漂亮的翡翠簪子她从来没见过,肯定不是容慎刚才随手放在那的。

容慎接过那簪子,放在手上把玩了片刻,忽然心下一动,将一旁的翡翠珠串拿过来放在一处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那时候在皇宫,他替她解围,送出去的那个翡翠镯子也是这个颜色的。一点不深,一点不浅。

容慎想起那时候容意揶揄她的话来,“他这是要把自己送给你吗?”,这人,还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容慎握着那簪子垂下眼笑了笑,忽然道:“雅荷,你去准备一下笔墨。”

这簪子是谁送来的,一看容慎的反应她们就都明白了,心里不禁啧啧一番,人还没回来呢,这东西就先送回来了,静王殿下肯定恨不得变成鸟飞回来吧。她们姑娘现在要笔墨,肯定是要鸿雁传书给静王殿下回信儿啊。

雅荷本来挺期待,还以为容慎能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篇儿呢,没想到容慎不一会儿就写完了,趴在案上吹干了墨迹,就赶忙叠起来塞进了信封,叫雅荷放到外窗台上,再关上窗子。

既然叶翡的影卫这么害羞,那她不看他就得了呗。

清凉殿。

挺拔的年轻男子站在西域进贡的精致兔毛地毯上,张开双臂,一脸疲惫地任着宫人一层一层给自己穿上在宫里行走的常服。

刚刚沐浴过的黑发湿漉漉的,在紫色外衫上留下一道道深紫色的水痕,大约是刚出浴的缘故,平日里象牙色的清冷脸上微微带着些血色,墨色的眼眸里也多了些平常没有的温和。

男子其实只是站在屋里什么都没做,神色间流露的气息却依旧叫人无法忽视。这是一个无论站在怎么样阴暗的地方,不能被忽视的存在。他这时候正偏着头同旁边给他整理衣褶的宫人说话,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也只有这个时候,沉默冷清的静王殿下看起来,才会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不近人情的雕塑。

鸦停住脚步。

这么多年来,静王殿下不近女色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别说是侧妃侍妾,整个清凉殿连个宫娥都没有。要不是静王殿下日夜兼程地往回赶,早就筋疲力尽,手都不想抬一下了,这沐浴更衣的事情,他是连宫人也不愿意假手的。

从一方面讲,这是静王殿下自小养成的习惯,他向来最不愿意旁人碰他,也不愿意同人亲近;从另一方面讲,鸦总觉得静王殿下这是不希望某些人误会他风流,索性杜绝到极致了。

这么多年来,若说谁能叫波澜不惊的静王殿下情绪起变化,那也只能是一个人。

而此时,他的手里正捏着能叫静王殿下手足无措的那个人亲自写的信。

叶翡显然也看到了鸦,挥手将伺候他更衣的宫人遣了出去,问道:“送到了?”

“是。”

叶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低案旁边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执起一本书卷来。

其实也不必特意叫鸦跑一趟,他不过晚了半天抵京。可那时候就是觉得十万火急,一分都不能等了,恨不得马上就送到她手里,这才命鸦今天一定要送到。没想到他竟然也在今天赶回来了。

“她什么反应?”叶翡其实不太能捏的准,以鸦这种神出鬼没的方式,容慎到底能不能猜得到是他。

不过既然她收下了,应当是认出他了吧。

虽然没有任何道理,可叶翡就是谜之自信觉得除了自己送的东西,容慎都不会收下——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容六姑娘给殿下回了信。”鸦说到这儿,连忙快走了几步将手里的信封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她会说什么呢?嫌弃聘礼太少了?

叶翡摇摇头赶走心里的奇怪念头,他现在甚至开始渐渐习惯用容慎的那种奇怪思维来思考问题了。但似乎是个好兆头。

莹润的手指划过素白的信封,叶翡展开那叠了两叠的信纸。

鸦觉得今天他算是赚到了,他竟然看到一向面瘫、冷淡非常的静王殿下一下子红了脸,红了耳朵,甚至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带着清浅香气的竹叶纹熟宣上赫然写着四个简单直白的大字:快,来,提,亲!

第58章 大婚

甭管叶翡当天夜里看到那纸条的时候怎么害羞,第二天白日里去和皇后娘娘商量这个事儿时,叶翡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皇后娘娘自打容慎松了口一颗心就算放在肚子里了。这会儿叶翡回来,她是恨不得赶紧把这事儿办了,只是叶翡刚回来,风尘仆仆的,她想着让叶翡缓两天,没想到叶翡自己也猴急猴急的,一大早上就跑到寝宫来堵着她了。

因此,皇后娘娘也不螺啰嗦,痛痛快快地给叶翡一个定心丸,就吩咐宫里得心应手的女官帮着忙活这事儿了。

裕国公府是什么人家,珍珠如铁金如土,也是鲜花着锦的望族,容家最宝贝的长房嫡幼女要出嫁,那聘礼还不成山地往府里送。

容慎听说宫里来人送聘礼的时候,正翘着脚逗屋檐下的一只鹦鹉,刚教会鹦鹉一句“hello”,静荷就一脸喜气地跑来了。

“夫人说静王殿下就在书房里和老爷说话,叫姑娘过去呢。”

容慎没动,头都懒得回,哼了一声道,“他们商量去,叫我做什么。”

静荷无语。

她家姑娘想啥呢,自己的婚事啊那是,这个时候未出嫁的准新娘子不应该欢天喜地跑去前边,羞涩地躲在屏风后看自己以后的良人吗,怎么她家姑娘一点也不上心,还在这逗什么鹦哥。

“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你回去告诉我娘亲,我不去,她们自己商量!”容慎撇过头有点赌气,说完话又扭头去逗鹦鹉了。

静荷看她滚刀肉一样没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回去复命了。

等静荷的影儿都看不见了,容慎这才送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鸟食撒尽了,拍拍手在院子里坐下来。

她会写那纸条不过是一时冲动,趁着那么一股子豪情万丈的劲头罢了,等她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想要追回来的时候,叶翡的那个影卫早就跑没影了。

虽然叶翡真是“准时准点”地很快就来提亲了,可容慎一想到自己的行径就有点无颜面对叶翡。

实话实说,随心而动的结果就是,她怂了。

叶翡在书房里和看起来又和气又严厉的纠结体容明琮谈完了话,紧接着又回了前厅和老爷子、老太太、卢氏等等一群人说话,相当于再次接受目光的洗礼。

静荷别别扭扭地把容慎的话复述给卢氏的时候,叶翡也听到了,还没做反应,卢氏先打了圆场,端庄的脸上带着点抱歉的笑意,道,“你看,从小玩到大的小霸王这会儿这还害羞了,殿下可不要介意啊。”

叶翡倒一点也不意外,别说容慎,就是他看到那四个字也是心扑通扑通跳个半天啊,他可不信小丫头今天还敢面不改色地站在他眼前。

“阿慎害羞了,这是好事。”

他就喜欢看她害羞,比她对他爱理不理好多了。

叶翡说完这话就笑了,绮丽的容貌在笑容里显得越发夺目起来,厅里的人也跟着笑了,老太太一边笑还一边在心里感叹,啧啧,到底还是她家阿慎自己有眼光,那么小就知道挑夫君,虽然后来误入歧途了一段时间,但总的来说这个结果还是称心如意的。

看看这皇帝家的小七,多俊啊!

两家都挺急,旧疾复发的太后更急,她怎么觉着白简非这几剂汤药下去她这身体越来越好了,脸色也红润起来,嗓子也不堵的慌了,再不快点她就全好了。那到时候多尴尬啊。

是以,太后娘娘特意寻了观星台的人来,千挑万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在这月的月末,算是把婚期彻底定了下来。

因为容慎要求和容悦一同出嫁,容悦和谢致远的婚期也就跟着容慎和叶翡一起定了下来。

容慎这些天都呆在听风阁里,早些时候还到府上别处溜达溜达,可自打一次在半路遇上了容恪,被他缠着扯了半天皮以后,容慎就连听风阁的院子都不出了。

裕国公府上上下下全都在为两个姑娘的亲事做准备,忙的这叫一个人仰马翻。本来姑娘出嫁就是大事,这又一出出俩,长平城最好的裁缝、匠人都快要把容府的门槛踏平了,又是量衣又是裁布的,两个院子来回乱跑。

容悦这时候倒是很闲,时不时地跑来和容慎腻在一处说话,也算是给两头跑的匠人提供了一点便利。

两个准新娘子在一起能聊什么啊,容悦本来是学了很多新妇处事的准则想要告诉给容慎,可一想到叶翡那个深情款款非她不可的模样,就觉得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了。

先不说叶翡已经十九,很快就会开府了,到时候小夫妻两个人关起府门自己过日子,根本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说叶翡那个痴心不悔的状态,容悦就觉得,他绝不会叫容慎受到一点委屈。

出嫁前的这个晚上,容悦倒是没好意思继续赖在容慎屋里,容慎自己也睡不着。就像马上要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考试,明明知道一定要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所以前夜一定要睡个好觉,可翻过来覆过去就是被什么时候都清醒。

一想起那个人长睫低垂的侧面,容慎就忍不住脑补他一袭拽地红衣的模样。

那么好看的人,该不会把她这个新娘子的风头抢去吧。

容慎在大床上翻了个身,默默数到第五百四十三只羊的时候,静荷探头进来通报说,夫人来了。

用脚趾头都知道,这个时候卢氏来干嘛。

普及一些不可描述的知识以及经验啊。

容慎猜卢氏肯定觉得非常棘手,一个是因为她年纪还小,一直养的跟一张白纸一样,卢氏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接受过那么现代化的青少年性教育,这时候肯定不好开口;再一个原因,就是今天来要普及的东西太多了,卢氏肯定怕她记不住,比如大姨妈到底为何物。

可没想到,卢氏身后还默默跟着一个脸色僵硬的高个子姑娘——容悦。

容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加尴尬了…

不过卢氏可比她预想的淡定多了,大约也是卢氏女出身的缘故,到底是大家闺秀,并没有那些小家碧玉身上的怯意,说起这些也是落落大方。

容慎其实也没啥不好意思的,都是老司机了,虽然没啥实战经验,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纸上谈兵有什么可怕的。可她是容慎啊,裕国公府一张白纸的容六姑娘啊,这时候还是要装一下“好清纯好不做作”的模样的,因此也是全程内心淡定脸上羞涩的模样听完卢氏的科普。

倒是容悦,自小就寄养在长房之下,没有了容慎这样的“知识储备”,冷不丁听到这些到底还是有些拘谨。她又是个傲娇的脾气,明明脸颊都要热到可以煎鸡蛋了,还非要硬撑着佯装淡定,容慎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暗暗感叹了一句。

都假装的挺辛苦。

第二日,正是观星台千挑万选出来的黄道吉日,容慎一大早就被一群婆子丫鬟簇拥着起来梳妆打扮了。

她这些天一直见缝插针地睡懒觉,哪起来这么早过,大公鸡还没起来打鸣呢,她先起来准备了。容慎迷迷糊糊地被几个婆子转着圈折腾,心里这个怨念啊,凭什么就连结婚都是新娘子辛苦啊,新郎也没什么可折腾的,最起码还能睡个好觉呢。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容慎都快站着睡着了,这十来层的新装才算穿完,被静荷扶着坐到了梳妆台前,又给戴上凤冠,这才稍稍有点清醒。

不是被镜子里那个红妆佳人给惊艳的,虽然化了妆凤冠霞帔的她确实比往日惊艳,而是…这个叮叮当当啰里啰嗦的东西,还真是挺沉的。

因为是炙手可热人的容家的喜事,又是双姝同时出嫁,嫁给的一个是当朝太傅之子,一个是红颜良配的静王殿下,十里红妆自不用说,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几乎占满了长平的街道,周遭挤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既想看看裕国公府的排场,又想看看两个新郎官的出色模样。

后来史书上说,这一天的盛况,甚至达到了万人空巷。

叶翡身穿一身大红色广袖长袍,腰间尽是美玉,墨色的及腰长发今天全都利利索索地绑了起来,束在精致的金冠里,看起来挺拔英俊,气宇轩昂。

这个人,只是随意地骑在马上,心思全然没在周围,一心奔向前方迎娶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所过之处却无不令人神思恍惚,恨不得追随他而去。

人群中有姑娘说,若是能得到静王殿下的一眼垂青,纵是孤独一生年华老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也不知道那容六小姐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得此良人,朝夕相对。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这话用在男子身上也未尝不可,他们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爱人而在见到或者见不到的每一个日子里努力,变成更加美好的自己。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主动凑过来,笑着对他说,你真好看。

这么多年了,她们靠近、疏远、重逢、相恋,幸而他没有辜负心中期许,生得一副骗人的皮囊,终于将她蛊惑到手。

叶翡从喜婆手中接过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小手紧紧握住,容慎的手有点凉,柔柔糯糯,握在手里好像没有骨头一般,和他的手掌恰好贴合。

红色的盖头下,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一向清冷寡言的静王殿下牵起新娘子的手,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找了魔似的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

“阿慎,我来娶你了。”

第59章 好酒

按照大乾的惯例,到了皇宫,本应该有宫里的嬷嬷引着新娘子去洞房,容慎被叶翡牵着走了许久,却没见他撒手。

直到迈进了鎏金的门槛,被叶翡领到大红绸缎的宽大床榻前,容慎这才反应过来,叶翡这是直接将她送到了婚房里。

他不是应该出门应酬,晚上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挑开她的盖头的吗,怎么就直接跟过来了?

门外的喜婆心情大抵和容慎一致,她们也在这宫里多少年了,各府的王爷娶亲,那新娘子都是经她们手的,哪有新郎丢下外面的宾客不管,自己把新娘子送回来的道理哟。

不过想到叶翡去迎亲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的那事,她们也就释然了,静王殿下是被这个容六姑娘——不,现在应该叫静王妃了——给迷昏了头脑,这会儿估计巴不得直接留下不走呢。

这一路上叶翡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容慎觉得手心都出汗了,这个人刚才干嘛突然亲她的手啊。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虽然盖着盖头,却不聋,可是听到周围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了…

虽然昨日里纸上谈兵时容慎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可真的到了眼下,容慎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还残留着汗渍的小手在金丝勾凤凰纹的鲜红喜服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微微有些紧张。

视线猛地一亮,头上的重量也随之忽然消失了。

容慎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撞进了那人漆黑如暗夜的漂亮眼睛里。

叶翡弯着腰正对着她,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她的凤冠,盖头已经被丢在了地上,红衣黑发,绮丽非常。

容慎蓦地将眼睛睁得更大,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姑娘眼底的惊艳展露无疑,叶翡只觉得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暖流来,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愉悦,脸上也绽开了一个惊艳绝伦的笑容。

“我,我的凤冠…”容慎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好不容易找回了理智,这人又笑了,他怎么能笑呢,他一笑她就双商下线了呀!

“不沉?”叶翡晃了晃手上的凤冠,他自幼精通六艺,虽说不能如项王一般轻易举起千斤巨鼎,可臂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就连他都觉着单手拿着这凤冠有些吃力,她能不觉得沉么?

容慎当然觉得沉了,可这和卢氏告诉她的步骤不一样,叶翡不按常理出牌,她实在有点迷茫…

“可是…”她应该带着这个压得她脑袋疼的玩意儿一直等到晚上叶翡回来掀她的盖头啊…啊对了,还有盖头呢…

叶翡好像看出了她的困窘,笑着将那凤冠放在一旁的沉香木架子上,抬手揉了揉她额前被压得有点乱的碎发,宠溺道:“你若是顶着这个等到晚上,必然要头痛的,左右是我来掀,早些晚些没有什么大碍。”

原来是他体贴她难受,她还以为…不不不,她什么都没以为…

容慎被自己的脑洞羞红了脸,这会儿更不敢抬头看叶翡了,那人还弯着膝盖在她对面站着呢,他离得那么近,眼睛那么亮…

她刚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猥琐了呢,就被那人忽然间的靠近给吓了一跳。鼻翼间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就和那时候他留给她的那件外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转眼间那人已经和她近在咫尺,还未等她反应,长臂一展,已经将她拥在了怀里,手臂牢牢地叩住她不堪一握的纤腰,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柔软的唇便覆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容慎:我滴妈啊…光天化日之下,这成何体统…

她伸手去推他,小手抵在他精瘦的胸前推阻不动,竟是一愣。这个…身材…唔…她之前怎么没发现来着…

还在叶翡还没有丧失理智到白日宣淫的地步,只轻轻吻了吻她的脖颈便离开了,并没有下一步行动,反而只是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便稍稍推开一点,柔声道:“静王府还未完成,我又没有弱冠,只能委屈你同我在清凉殿里成亲,你可怪我?”

容慎:不怪不怪,她是跟叶翡这个人结婚,又不是和静王这个身份结婚,在静王府还是在清凉殿有什么区别,都差不多吧…

叶翡见她波浪鼓似的摇脑袋,也是一笑,弯腰便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红艳艳滑溜溜的大床上。

小姑娘有点不安地坐在床沿上,脚还够不着地,就那么悬空搭在边儿上,大眼睛眨啊眨的,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叶翡有点不忍心再继续逗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在这里好好坐着,等我回来。”

平心而论,叶翡一点都不想离开清凉殿去宴禧殿路和那群无聊的大臣们应酬,可是他今天已经算是做了出格的事,若是此时再不出去,恐怕要被留下口舌,说他为红颜祸水随所迷,失去了心智吧。

他可以不要名声,可容慎不能被平白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