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墨没有回答她这个开放性问题,而是避开不谈,声音很轻地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容府的六小姐,果然聪慧非常。”

这是在夸她吧。

容慎愉快地接受了这份来着棋圣归墨的赞扬,不过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而是将问题问得更明白些,“归先生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这不是欺骗她家阿翡的感情么。

容慎以为归墨能说出什么荡气回肠的前情故事,或者隐晦幽秘的难言之隐,没想到,真是万万没想到,归墨竟然说出了一句差点叫容慎吐血的话来。

容慎控制了自己好一阵才抑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他竟然说——

真面目假面目有何区别,你当真,便是这的。

容慎:别和我讨论这么深刻的哲学话题,我听不懂…

“归先生乃世外高人,可阿慎只是俗世中人,不知道先生的那些玄妙道理,只知道阿翡十分敬重先生,先生瞒了阿翡这么久,就不怕阿翡哪天知道了,会为难吗?”

这多不好意思啊,被自己师父骗得这么惨。全都成他的了,欺负她家阿翡可还行。

“只怕他见了我的真容,反而要为难。”归墨浅浅地露出了一个笑,他很愿意和这个开门见山的小姑娘聊天,虽然他一直在外游离,可是也知道这是叶翡一门心思喜欢的姑娘,而这小姑娘的眼睛,叫他想起故人。

“先生仍不打算以真面目同阿慎相见么?”容慎问出这句话其实是有些过界的,不过她既然已经撞破了归墨的伪装,归墨就应该用真容和她说话吧,这难道不是最起码的礼貌吗…

看起来合情合理的要求,一到归墨这儿就碰钉子了,“王妃本不认识我,见与不见有何分别。”

容慎:…行,又开始和她探讨哲学了…难道世外高人都这样起奇怪怪怪的吗…

容慎本来还想再问问他方才那人影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看归墨说话神神叨叨的,自知问不出什么,便也作罢,只望了一眼天色,道:“也不早了,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便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归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只要归墨清楚,她认出了他,往后不要对静王府动歪心思就好了。

归墨自然也没做挽留,待容慎已经转身要走了,这才声色清朗道:“今日多谢王妃的帮忙,故人对那折扇,果然很满意。”

容慎没回头,停了停,便继续向前了。

夜还长。

第87章 交谈

故人。

容慎听到这话脚步没停,径自回了卧房。

彼时叶翡已经洗漱完毕,正执着一卷账目坐在灯前默读,听到门口静荷和容慎问好的声音,抬起头,目光便径直掉进了小姑娘的眼底。

“东西拿回来了?”叶翡的目光带了点笑意,等待着小姑娘活泼地迈进屋中,下意识地凑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啥东西?

容慎这时候早就忘了之前自己出门的借口,这会儿被叶翡一问有点懵。她都忘了,他怎么还记着呀,真是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内心默默吐槽的小姑娘在叶翡身边坐下来,“是我记错了,许是被雅荷收拾起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明日再问她吧。”

容慎刚才就是随便说了个借口,哪想到叶翡会当真,还这么认真严肃紧张活泼地问出来。

“哦?”叶翡好像真的被容慎这么个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服了,视线从容慎脸上重新转回手中的账本上,用更加轻描淡写的语气淡然说道:“原来为夫还比不过不要紧的什么东西。”

容慎:?

为什么她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是吃的什么飞醋…

“可你不是东…”容慎说到这儿,默默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嗯,不是东西这种话,不管叶翡能不能听懂,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俊眉舒目的某人不解地扬了扬眉毛。她想说什么,他就不是个东西?嗯?

“我是说…好吧我什么都没说。”容慎觉着自己这个谎圆不过来了,还不如直接耍赖呢,索性把手一摊,做出了一副“我就这样,爱咋咋地”的模样。

好在叶翡是见好就收的人,刚才言语上把容慎给噎得够呛,这会儿也不乘胜追击,翻了翻手上的账本,道:“我还有一个尾要收,你若困了,便先睡下吧。”

她们这夫妻做的奇怪,明明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可相处起来又同老夫老妻一般,其实叶翡什么时候睡和容慎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两人睡在两张床上,可容慎却对于这点非常固执,一定要等到叶翡准备就寝了,这才肯睡下。

就如今日,果不其然,容慎听到他的话连忙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了句“我等你”,便真的在一旁正襟危坐起来,大有一副“你不睡我也不睡”的架势。

叶翡知道劝她不住,只好低头继续看账目去了。

屋子里霎时间变得有些静谧,容慎无所事事,那账目她又看不懂——虽然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大乾的记账方式自成一套体系,她作为一个能把六加三算成十的数学白痴还是对账本敬而远之比较好。

目光扫到一旁桌上搁着的攸州墨,无所事事的某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特别不自觉的打扰到了一旁专心工作的叶翡。

搬过来这些天,尽管静王府有书房,可叶翡好像多数时候都是在卧房里做事的,文房四宝也是备得齐全,这会儿已经拆开了攸州墨的包纸,屋内都时有时无地飘荡着一股墨香。

容慎伸手过去握着墨在砚台里像模像样地磨了磨,笑眯眯地说道:“皇祖母若是知道你这样勤奋,必定要好好夸奖你一番才是。”

啊,会做数学题的男人是多么帅气多么性感!那挺拔的鼻梁上再架一副金丝边眼镜,简直就是皇家小会计啊,业界精英啊!

叶翡手上拿着账本,只是笑了笑,眼睛盯着账目,微微蹙着眉毛,好像并没有把容慎的话放在心上。

容慎等了一会儿,不见叶翡搭理她,自觉无趣,撑着下巴坐在叶翡对面看了他一会儿,便哈欠连天了起来,不消一刻钟,便趴在红木雕花书桌上睡着了。

方才还在认真对账目的叶翡抬眼看了看安安静静打盹的小姑娘,目光回到账本上直直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身来将睡着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转身朝床榻走去。

容慎没醒,她最近睡眠都比较沉,恨不得被人打一顿都醒不过来,叶翡动作又格外温柔,只往他怀里窝了窝,睡得更香了些。

叶翡把怀里的小人儿轻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她盖上掖好,顿了顿,向前探了探身子吻了吻白皙的额头,直起身子。

容慎有事瞒着他,叶翡看得出,只是她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他可以先等一等。

大约是他负责宫中采办以后没出过什么差错,圣人越发地愿意将这些财政上的事务交给他,如今除了宫中的采办,六部中一些相关的事宜,也渐渐移交给他处理了。是以叶翡这些日子比从前忙了许多。

不过看东宫的样子,似乎比他还要更忙些。

叶翡自从上次和叶骞谈过话,就隐隐地察觉出叶骞有意地将各种事务交叉着分给他和太子,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看到他和太子的模样想起曾经的自己和晟王。

做为一个君王,犯错并不稀奇,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稀奇的是,在一个君王知道自己犯了错以后,能有勇气承认。

叶翡不觉得他的父皇是那种能过对着天下百姓低头认错的人,因此,在知道叶骞忽然召见容府二公子之后,他并不放心。

作为儿子,叶翡不想自己的父亲一错再错,也不希望他的父亲出任何事,容恒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可他到底知道几分,心中对叶骞可否有怨言,这些都是未知数。

若是明日秘密宣见下出现图穷匕见的事情,只怕事情再就无可挽回了。

身为人子,叶翡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可能发生的危险提前勘测清楚。

思绪正纷乱,忽然听到面前床榻上的小姑娘熟睡中的呓语,叶翡下意识地凑近,迷迷糊糊地也只能听见两个字。

“阿翡…”

阿翡。

凝霜轩。

灯花“啪哒”一声掉落在灯碟里,容恒落下一枚棋子,没有抬头,声音清冷,“既然来了,何必隐在暗处,我知道你是何人。”

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里,一张绮丽的容颜慢慢在灯下清晰起来。

叶翡走到灯下,在容恒的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却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容恒自己与自己对弈。

“殿下深夜造访,不只是为了看我下棋吧。”

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枚棋子,叶翡笑了笑,“二公子深夜前往静王府,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欣赏静王府的夜色吧。”

他虽然并未亲眼可见,可静王府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卫,发现个擅自闯入者,总是手到擒来的。只是叶翡奇怪的是,他以为容恒夜探静王府,多半是见容慎,可容恒却连停都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去了归墨的院子。

“我痴迷棋艺,向来敬重归先生,白日里听说归先生身在静王府,只想见他一面罢了。”叶翡的影卫发现了他,却只是看着,不曾都动手,也侧面表达了一定程度的善意,他自然是顺水推舟,承下了这个人情。

容恒的确喜欢下棋,他这样说,倒也无可厚非。

叶翡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一篇翻了过去,“父皇也十分喜爱棋艺,听说明日父皇召见,望二公子与父皇切磋甚欢。”

有些话,并不需要明说,两人却都明白。容恒凝眸望了一会儿对面眉眼和他略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终于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第88章 认错

容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日光倾城,十分刺眼,天也出奇的蓝。恰逢午后,因为裕国公府的传统,各院的主子都已经睡下了,只剩下一道门的大丫头们,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给午睡的主子扇着冰盆子里的冰块。

她还是七岁大小的模样,独自一个人走在裕国公府后花园,一边哼着歌一边沿着长长的湖边走着。没人看见她,她也没看见别人。

本来静谧的午后却忽然间被一阵落水声打破,她只记得自己不知被什么从身后猛地推了一下,便脚下一滑,掉进了长满荷花的湖中。

紧接着,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容恒,见她在湖水扑腾挣扎,闪电一样扎进湖中,搂着她的脖子将她拖上岸来。

容慎灌了一肚子的水,咳嗽了半天,想要和他说一句感谢的话来,画面一转,原本坐在湖边的两个人却已经来到了花瓣纷飞的树下。

正是梨花开放的季节,容恒负手站在树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白色衣裳,肩头发间都落了洁白的花瓣,长身玉立于一树盛开的梨花之下,冷淡的眉眼里染了点淡淡的笑意,抬手递给她一枝梨花。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是她稚嫩的问询。

容恒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梨花塞到了她手中,抬手揉了揉她额前软软的碎发,顾左右而言他道:“阿慎,往后二哥不在你身边,凡事你要更加小心。”

她觉得有点伤感,却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点点头,语气里带了点自豪,“二哥不必担心,还有阿翡在我身边,他会一直在我身边。”

容恒听着她的话,却再也没有吭声,只是用一双清润的眼睛将她望着,望着…容慎也望着他,只是慢慢的,这眼睛不再长在容恒那俊雅的脸上,只剩下这一双眼睛,凭空地浮在半空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容慎觉得自后背缓缓地渗起一股凉意来,随着血液的流动,慢慢传达到了四肢百骸…

“二哥…”

“二哥!”

阿慎…

“阿慎?”

声音好像是从飘渺的虚空传过来的,那么熟悉,那么慌张,容慎猛地惊醒,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绮丽容颜。

“做噩梦了?”叶翡将她因为出汗而紧贴在脸上的一缕缕湿发挽到耳后,声音柔和,目光关切。

容慎蹙着眉看了一会儿近在咫尺的叶翡,又把头转到一边,看着半开的雕花轩窗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吐出几个字来,“什么时候了?”

“还早着,”叶翡直起身,却没走,反而顺势在床边坐下来。他听见了容慎的梦话,她在梦中喊了“二哥”,可看容慎的反应,这却不是一个温馨的梦境,“今日本是打算请先生进宫的,你若是不舒服,改日也没什么。”

归墨么,他到底还是要进宫的。

容慎想起那天她在清仁宫抚《阳关三叠》时太后娘娘和皇后脸上的哀伤和期盼。即使叶翡已经证实归墨不是她们要等的那个人,可容慎总觉得他和皇宫脱不了干系。

“我没事,今日进宫吧。”说着,容慎掀开被子便要起来,只是被子一掀,凉嗖嗖的小风一吹,容慎便劈头盖脸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声还没落,叶翡便蹙着眉起身去关窗子了,容慎暗骂了一声自己是个纸片人,看着叶翡修长挺拔的背影,轻声道:“阿翡,我刚才梦见我二哥了。”

哦?关窗的修长手掌一顿。

叶翡回过头,脸上丝毫没有异样的神色,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你梦见了什么?”

容慎抓抓头发,“记不大清楚了,好像…二哥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阿翡,如果被父皇知道他是晟王的孩子,那二哥会有危险么?”

这哪里是如果,明明就是已经知道了。半夜才刚造访过凝霜轩的某人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毛,“父皇已知自己当年做错了事,想必不会为难他。”

平心而论,叶翡很不喜欢容恒,那人个性太冷,什么事都不关心,看起来是人畜无害,城府却颇深,这么些年打着裕国公府二公子的名号在京中做了不少活动,先前没有在意,可如今一联想到他的身份…

何况那人同他实实在在地有几分血缘姻亲,眉眼也同他有几分相似…想到这儿,叶翡就更不喜欢他了。

“可是父皇同样也不会喜欢他。”容慎翻身下床,她是不知道容恒心里怎么想的,只是当初晟王的事情影响非常大,现在让叶骞召告天下说当初是自己一时冲动,才使晟王府上下几百口无辜妄死…先不说叶骞能不能拉下这个脸,有没有这个勇气,就是天下百姓,到底能不能平静接受,都是个问题。

不炸可能吗?

“此事事关重大,父最终会如何定夺,我也不知道。”

叶翡只能实话实说,昨夜他去见了容恒,本就是试探容恒的心思,没想到容恒并不愿意同他说什么,一番试探下来,只能确定容恒会顾忌到裕国公府,却不知道他对叶骞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若说不恨,只怕不能。

这也是他将归墨进宫的时间提前到今天的原因,无论容恒心思怎么样,他在宫里总比自己坐在静王府瞎揣测要安心得多。恰逢太后一直说着想要见见闻名天下的棋圣,他也是顺水推舟。

不过,他行事还是以容慎为准则的。容慎不想进宫,他当然不会勉强,独自进京就是了;若是容慎想要他留下来陪她,叶翡也只会把归墨进宫的日子往后推,而叶骞那边派鸦盯着。

“本想着你同去宫里散散心,我独去也无妨。”

容慎心里对归墨有猜疑,又想到叶翡还不曾知道归墨以假面目示人,怎么可能放叶翡自己独去,万一出什么差子,她多担心。况且她也没怎么样不是吗,“我和你同去。有日子没见永嘉了,也怪想念的。”

两个人一拍即合,这时候也还早着,半个太阳还在地平线沉着,而高墙之后的深宫之中,也有另外一对夫妻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皇帝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凤栖宫了。

皇后也知道是为什么。

早前她已经从卢氏那里得了信,自然知道皇帝不是被魏贵妃那个狐/媚子勾去了,他这是在生气,又或者,是在考量到底要怎么面对她——怎么处置一个在二十年前擅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妻子。

可没想到昨夜已经许多天没露面的叶骞却忽然摆驾凤栖宫,神色也同往常一样,丝毫没有愠怒,反而是出了奇的热情,毛头小子一般,一夜*未歇。

皇后捉摸不透也不想再同他猜来猜去,抱着安之若素的态度应对他,临了临了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轻而易举地动了情。

两个人难得能和从前少年夫妻一样共同抵达欢愉的巅峰,这一夜自然是抵死缠绵,等到两人都没什么力气,并排躺倒在偌大的凤榻之上,喘息了一会儿,竟是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身为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叶骞很少有如此坦率地表露情感的时刻,皇后就更不可能这样放肆地大笑了,这会儿释放了天性,也就收不大住,笑得眼泪都从眼角划进了鬓发里。

“梓童,你知道我多久没有见你如此开心过了吗?”叶骞伸出一只胳膊,将他娇小的皇后搂在怀中,声音低沉,感慨万千。

他同皇后是少年夫妻,一路风风雨雨走来,许多人逝去,许多人到来,身边能说得上话的,换了一波又一波,却唯独只有她始终陪在他身边。可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真诚相对过了。

让他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二十年前吧,他们发生了那样从未有过得激烈争吵,后来就有了魏贵妃,后来皇后待他,便总带着一份怨怼,总隔着一层疏离…

没想到,原来都是他错了。

皇后没说话,静静地在叶骞的臂弯里躺着,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还没来得及打湿叶骞的衣襟,就被她纤细的手指拦住擦去了。

见她不说话,叶骞不禁更加心疼起来。

他的皇后当年也是活泼开朗的人,大眼睛转来转去十分狡黠,和…和他的小七的王妃相像极了,可是后来,他的皇后怎么变得这样沉默寡言了呢。

他不想要这个端庄温柔的皇后,他想要二十年前那个神采飞扬敢把他一脚踢下龙床的妻子,他想…他想回去。

只是,回不去了。

“梓童,我们不要再这么置气下去了好不好?我们和好吧。”冷酷的君王难得说出这样服软的话来,这迟到了二十年的,始终在心口徘徊的话。

皇后没动。

叶骞说完心中便打起来鼓,他不怕皇后和他翻脸,是的他不怕,那意味着在皇后的心里,他到底还是当年的小丈夫,他怕的是皇后温婉贤良地说出“臣妾和陛下未曾置气”这种话来,如果她真的这么说了,那也就代表着,他再也不在她心里了。

“除非…”半晌,叶骞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皇后开口了,“除非,陛下亲口对臣妾说,你错了。”

君王的尊严一瞬间占领了智商的高地,叶骞条件反射一样冷起声音,“胡说,朕是万人之上的皇…”

话还没说完,臂弯里的小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将他死死地压在了身下,语气轻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了。”

被压的、一人之下的皇帝:“…”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青春时代,叶骞悬在空中的一颗心也落了地,道歉的话竟然比他想象的更加容易,他翻身将微微带着点调皮神色的皇后压在身下,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梓童,我错了。”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阿寒。

我错了,那么,还能挽回吗?

第89章 进宫

“我错了。”

一句话空荡荡地漂浮在凤栖宫里,没有得到回答。

皇后抬起一只手,纤细的手腕挡住了叶骞居高临下真诚的眼睛。阿寒,你听到了么…他终于知道他是错的…他认错了…

叶骞说完话,翻倒在一旁,望着床顶上攒金的雕刻,有时候说出认错的话来也并不是那么难的。

当年晟王一心自己去做那个牺牲者和殉道者,擅自去了宁王那边做了暗棋,只想着最后决战时能够帮助他翻盘,没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那样迅速那样猝不及防…叶骞后来想过,他为什么不同自己商量呢?

也许是当时被什么急迫的情势所迫,又或者…晟王笃定以他们兄弟二人的情谊,他是不会下如此死手的么?

只是后来,他没有给晟王这个辩驳的机会。

“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