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婧仿佛对这句训很意外,怔怔地望了望何氏,眼睛蓦地红了:“她才不是我嫡母…”话音未落她一咬牙,转身抹着眼泪就跑了,几个宦官也没来得及再挡,何氏僵了会儿后回神向玉引一福:“王妃恕罪,妾身、妾身改日来向赔不是。”

说罢她也匆匆追了出去,谢玉引自不好拦着,静了静,却还是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而心惊。

她循循地缓了两息才扯回神思,告诉珊瑚:“快找个人跟过去看看。”

和婧的反应太激烈了,可别出什么事。

前院的书房里,孟君淮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手里的书,准备去赴家宴。

刚站起身,就见一宦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殿下!”

“怎么了?”他问道,睇了睇那宦官,又说,“不是让你先去宴上候着?”

那宦官磕了个头:“下奴去了。方才大小姐与王妃起了些冲突,王妃着人去叫了何侧妃。尤侧妃让下奴赶紧来禀殿下一声。”

孟君淮眉心微跳:“和婧怎么平白无故与王妃起了冲突?”

“这个…下奴也不清楚。”那宦官伏在地上禀道,“不知大小姐为什么会突然去正院,不过听说语中对王妃多有不敬,好像还…还明言不认王妃做嫡母来着。”

孟君淮面色一沉,追问:“王妃怎么说?”

“王妃…”那人仔细想了想,回过味后有点讶异,“王妃没说什么…也许是没来得及?大小姐挨了何侧妃两句训,便哭着跑了,下奴来时何侧妃还没回到宴上,许是直接回西院了。”

孟君淮缓了两息,吩咐说:“你去何氏那儿问问。”

那宦官刚应了声“是”,他又叫住他:“等等。”

宦官停住等着,孟君淮想了想,摇头道:“罢了,你就当不知这事。”

晚上他自己走一趟正院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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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和婧

何侧妃与大小姐前后脚西边院子的正屋,屋里的下人就都识趣地避出去了。

何氏冷着张脸一时未言,有心等外头的人都退远了些。待得抬眸瞧瞧各扇窗户,见窗纸那边都不见人影了,她才走向正屋一侧的矮柜。

和婧也不说话,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着,落在绣鞋上一滴洇出一个圆。

何氏在矮柜前站了好一会儿,心下几经挣扎。

她也不喜郭氏,但总觉和婧是无辜的。这近一年里她自问对和婧无愧,只是许多时候,她也拿不准自己这当庶母的该怎么对府里的嫡长女好。

这是和婧头一回闹出大乱子来。

何氏心里想想王爷的态度又想想正妃,终于狠下心,拉开抽屉拿出戒尺往柜面上一拍:“跪下!”

和婧很久没被打过手心了,眼看何氏这阵势不是说笑,直吓得连哭闹也忘了。

何氏鼓足了气,拿着戒尺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她面前,捉起她的小手往旁一拽,自己坐下身,“啪”地一板子就落下去了。

“越大越没规矩!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何氏斥道。

和婧吓蒙了,静了一瞬才感觉到疼,“哇”地一声哭狠了。

“哭什么哭!”何氏又一板子打下去,“那是你母妃你知道吗?你皇爷爷下旨赐婚、你父皇明媒正娶进府的王妃,和你生母一样的地位!轮得到你冲她喊?”

话音一落又落了一板,和婧哭得撕心裂肺,却是边往后缩边强硬道:“她不是、她不是我母妃!她占了我娘的院子,还抢我娘的称呼!她不是我母妃!”

“你…你这孩子!”何侧妃气结,紧咬着牙又连打了三板子下去,“不听话!走,跟我去向王妃赔不是…”

“我不去!”和婧竟一下子挣得比戒尺往下落的时候还厉害,“我不去!她不是我母妃!我没错!”

“你…”何氏手里地戒尺又举起来,落下时目光一扫和婧已青紫痕交叠地手心上,猛地收了两分力,但仍是落了下去。

“啊”地一声叫后,和婧已哭得嗓音有点哑了。

何氏浅蹙着眉头放下戒尺,叹了口气:“这道理你现在不懂,过几年你就明白了,现在你只记着,何母妃不会害你。”

和婧抹了把眼泪,偷眼望着她,欲言又止。

何氏又说:“正妃,无论你认不认,她都是你的嫡母——这不是随心的事,这是从古到今的规矩,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规矩是不能违的。你不能去惹她不高兴,还要对她尊敬、孝顺。”

和婧就连“欲言”也没有了,只觉得心里好难受。

其实她一直也知道何母妃对她挺好的、对她照顾得特别细,可她还是不喜欢。

她觉得何母妃好像什么都怕,怕她摔了怕她碰了,怕她因为生母的事情被父王讨厌——何母妃总是说她病了然后把她藏在房里,她去问奶娘为什么,奶娘给她的就是这个答案。

可是她觉得父王一点也不讨厌她呀!母妃刚离开的那时,还是父王抱着她哄了她好几次,说那是他们大人间的事情,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好多天,父王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呢!

和婧闷闷地想着,半晌后应了声“哦”,觑一觑何氏的神色,终于不得不应一句:“我不会了…”

何氏稍笑了笑,房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些。而后她唤了人,应声进来侍奉的婢子半句不该有的话都没有,全做不知方才生了什么变故,侧妃说让拿药就给拿药、侧妃说哄大小姐睡觉就哄大小姐睡觉。

里头恢复了母女亲密的模样,贴在窗下静听地人便躬着身避远了些,而后直起腰来。

赵成瑞向何氏身边的掌事宦官唐武拱了拱手:“得了,唐哥哥,多谢您行这方便。我就回去复命去了,改天请您去喝酒,咱便宜坊走着!今儿这事还得劳您费点儿心,甭给侧妃添堵不是?”

唐武堆着笑地先应了句“我就好这口儿焖炉出来的”,又拱手说:“您让王妃放心。她遣你过来听着,也是为后院的和睦着想,咱心里有数,不必让侧妃知道的事,没那个必要画蛇添足!”

赵成瑞就打这西院出来了。一众何侧妃院里的小宦官捧得他挺得意,进设宴的小厅前又赶忙躬了身子,一副谦卑的姿态。

整整一个元宵宴,谢玉引都在为方才的变故悬着心。

她看见她差去探消息的赵成瑞回来了,但是逸郡王就在旁边,她也不便问。后来何侧妃也回来了,请罪说二小姐忽然哭闹得厉害,所以她才不得不折回去哄孩子——她说得一脸紧张,谢玉引猜她是想将这事瞒下来。

于是她只能应一声:“哦,没事,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而后谢玉引就继续心不在焉了下去,眼前佳肴满目都没心情吃。一片白菜叶在口中嚼了半天都没品出味,直至吃到最后时才蓦地回了三分神,尝出点鸡汤的鲜香,方知自己刚才吃的是一口开水白菜。

待得宴席散后,玉引草草和众人道了别就匆匆往回走,只想赶紧问问赵成瑞都瞧见了什么?有什么后续的乱子没有?

小厅门口,气氛低沉得每个人都低着头。

——众人都听见逸郡王向王妃道了句“同走”,然后…

王妃仿若未闻,朝他一福身,转身就走了。

走得还特别快。

几个近前服侍的宦官的目光传来递去,最后全看向杨恩禄。杨恩禄也为眼前情状傻着眼,定定神,上前询问:“爷,您看…”

孟君淮正好笑地“目送”着那个疾步远去的身影,听言蓦然回神:“去正院。”

他言罢便提步走去,暗笑她心里藏不住事——虽然在宴上掩饰得尚算可以吧,但宴一散就这样行色匆匆,方才的掩饰都白搭了好吗?

他便没有费力去追,反将步子压得更慢了些,由着她自己先缓缓。

谢玉引回到正院进了屋,便立刻叫了赵成瑞来问话。

赵成瑞三言两语就把西院那边的事说了个明白,而后又细细说来,将二人的一言一语全都复述了一遍。

玉引懵了一阵。

她原本在想,今天这出理应跟逸郡王说一说,可听完赵成瑞禀来的话后又迷惑了…

说,该怎么说呢?

说和婧对她不恭敬、指着她说这不是她嫡母来着?似是对的,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可那么小的孩子,何氏又已经罚过她了,赵成瑞回话说“大小姐哭得嗓子都哑了”,禀给逸郡王,让他再训那孩子一顿么?

孟君淮进屋后一抬眼,就见玉引歪在榻上闭着眼叹气。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止了旁人的礼,又挥手让他们都退出去,站在榻边看会儿,她又长叹出一声来。

小尼姑唉声叹气,这是哪句佛经没琢磨明白?

他揶揄着抱臂站了会儿,见她仍不睁眼,蹲下身道:“在宴上就魂不守舍,有什么难事说来听听?”

“…!”谢玉引蓦地惊坐起身,目光一定才见他近在咫尺。

下一瞬,二人一坐一蹲,大眼瞪小眼。

孟君淮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谢玉引僵了须臾:“没什么…难事。”

她想还是先不提和婧的事了,怎么说都感觉跟告黑状一样。

结果他衔着笑问:“我听说和婧今日在你这里闹了一场,生她的气了?”

玉引望着他的笑容一怔,那抹笑却随即淡去,他偏过头吩咐道:“去叫和婧来。”

他万没想到和婧会做出这样没规没矩的事来。郭氏走后,他才挑了几个妾室里最端和温婉的何氏做侧妃——此前他是并不喜欢何氏的,选她,只是因为觉得她的性子能将和婧也教好。

谢玉引怔怔然,对此只得闭口不言。杨恩禄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片刻工夫后,听上去有点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谢玉引抬眸看过去,和婧被杨恩禄迫着不情不愿地走在前面,看见孟君淮,她低着头走过去,闷闷地道了声:“父王…”

“惯得你没规矩了。去跟你母妃道歉。”孟君淮平淡地说了两句话,谢玉引便见和婧双肩一搐。

玉引等了等,却不见和婧挪动半步。她就低着头束手站在那儿,看起来一副任人宰割但不肯认错的样子。

“和婧!”击案声一响。

和婧惊得直往后一退,谢玉引眼看着她眸中倏然多了惊恐。

孟君淮蹙眉沉了口气:“你今日若不道歉,父王明日就从宫里选个嬷嬷来教你规矩。”

“…殿下!”谢玉引终于忍不住喝止了他。

他教训和婧不要紧,这样语出威胁、让和婧心生恐惧就过头了。她虽然家里的时间不长,但也很清楚二叔家的孩子个个和他不亲,就是因为这“严父”严过了头。

母亲为此还同她感慨过,说小孩子一不能骗、二不能吓,因这两样生下的隔阂,日后是最难抚平的。

她几步上前蹲身揽住和婧,向孟君淮道:“家事罢了,殿下别这样吓她。”

和婧下意识地想从这个“陌生的母妃”怀里挣出来,听见这句话却突然一股委屈,忍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死咬着嘴唇还是发出一声“呜——”。

“和婧不哭。”谢玉引转过她的身子,抬手给她抹眼泪,“没事,乖,今日的事再不提了。”

她顿住声想了想,也没有过分去随和婧的意,只说:“你日后听你父王和何母妃的话就好,今天的事过去了。”

“王妃。”孟君淮额上青筋一跳,尽力缓和地提醒她,“现在不是你‘一心向善’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很没正经的注释】

①文里提到的“便宜坊”第一个字念bian(四声),卖焖炉烤鸭的,始于明朝…不过明朝时的味道和现在一不一样就不造了,拎过来打个酱油而已不要在意那么多→_→

[友情提示:老实说,个人觉得比全国文明的全聚德好吃…如果哪位菇凉来北京旅游想吃烤鸭,可以考虑一下这家~]

②开水白菜到底是什么做法就不科普了吧…看过《御膳房的小娘子》的菇凉都知道…

没看过的不知道也罢…大晚上的细说这个就太没人性了…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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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榻

谢玉引听言下意识地一瞪孟君淮,他却没在看她。

孟君淮平心静气:“和婧,过来。”

和婧被玉引半揽着,原就在本能地挣扎,听言不及多想就挣得更用力了些,从玉引怀里脱出去,回到孟君淮跟前,抽噎着不吭声。

孟君淮厉色不改:“我再说一次,你今天必须道歉,这责任你要自己担。”

“…殿下!”谢玉引又想制止,反被他一喝:“此事不用王妃插手!”

玉引蓦地噎住,看看孟君淮又看看和婧,仍是狠不下心冷眼旁观。

——她诚也知道绝对不能太惯着孩子,可眼下这情状,和婧抹眼泪的小手还肿着呢。由着孟君淮这样“一管到底”,也未必好。

她并不觉得被这么个严父教大的小孩能有多不懂事,和婧现在这样犟着,倒更像是小孩子特有的执拗。

小孩子在某些时候会特别的“爱面子”,越说她她就越觉得自己低头是丢人的事——这种事情她是经历过的!刚到华灵庵的时候,嘴巴馋肉,就趁一个卖肉脯的老板娘来进香的时候买肉吃。老板娘看是个小孩子又还留着发,给了她肉脯也没收钱。

她还“好心”分给别的小比丘尼吃呢!结果当然是被尼师抓到。

当时尼师问是不是她给的,她说什么也不肯承认。

其实,她不懂自己错了吗?她当然懂,只是当时那么多小伙伴看着,要认错也抹不开面子呀!

玉引觉得和婧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何侧妃教训她一顿不要紧,可孟君淮当着她这个她不喜欢的嫡母的面让她认错,她小脾气一上来才不乐意了。

孟君淮如果非逼着她低头,或许算不上错,但和婧伤心难过是必然的——她不喜欢这个母妃!可父王居然向着这个母妃!

——更要觉得这个母妃讨厌了!

谢玉引想到这儿,再看看眼前的僵持,也不管孟君淮如何想了,心一横,抱起和婧便往外走。

“…王妃?!”孟君淮傻眼。他还等着和婧抹完眼泪去乖乖道歉呢,王妃把人抱走了算怎么回事?!

四岁多的孩子明显不轻了,谢玉引脚下也不敢停,抱着和婧径直进了西屋,往榻上一放。

站起回身,孟君淮正铁青着脸跟进来。

“谢玉引!”他怒发冲冠。

谢玉引强自定神。

成婚一个半月,他一直很客气的叫她“王妃”,直接叫名字还是头一回…还是连名带姓。

须臾,她从容不迫地垂下眼眸:“殿下,我们回房去说可好?”

“你…”孟君淮又喝了一个字,看清她的神色后,竟突然噎住了。

他头一回意识到人的眼神如此神奇,他现下明明满腔怒火,被她清淡的目光一扫,竟再没底气对她发出来。

谢玉引适当地向前一步,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她偏头说:“珊瑚,去把膳房新送来的蜜桃脯给大小姐送来。琥珀喜欢小孩子,让她过来哄着。”

然后她又看一看孟君淮,居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从他身边绕过,回东边的卧房去了。

孟君淮看着她的背影,她步态稳稳的,一点惧色都没有,完全都不怕他的样子。

孟君淮深缓一息,再回头看看,珊瑚已端了蜜桃脯来。蜜桃脯的颜色像是琥珀,看起来晶莹可口,和婧一看到就被拽住了神思,正要伸手去拿,碰上孟君淮的目光又停住,抽噎着望着他。

他无奈一喟:“吃吧。”

和婧抽嗒嗒地目送父亲离开,直到东屋的门关上才又去拿果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