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笑不得地僵了一会儿,道:“等我认真看看再告诉你。”

第二个到的是和婧,她一进院门,玉引就在屋里听到她跟正调皮的儿子较劲:“哎哎哎你给我老实点…!!!阿狸在睡觉你别烦它!!!”

正在给明婧绾发的玉引:“…”

兰婧第三个来,何氏跟乔氏都跟她一起,唯独没见谭昱的身影。玉引问她谭昱人呢?兰婧苦着脸说近来有位棋界大师找谭昱叫板,谭昱没法推却只能接下战书。

现在俩人已经在棋局前恶战了三天了,今天那位大师依旧不肯放人。

玉引:“…”

阿礼则是到的最晚的,迟到的原因也让人没话说。

——林斓有孕了,不敢让马车走得太快,怕颠坏了她。

这是个喜事!玉引立刻说恭喜恭喜啊,你好好安胎,过年都是自家人,这些礼数不用太在意。

然而旁边的阿礼扭头就问两个弟弟:“哎三弟四弟,你们的婚事是今年提是吧?都挑哪家姑娘了?”

原本正笑意迎面和兄弟姐妹闲聊的阿祚阿祐:“…”

孟君淮过来的时候,便见阿礼阿祺满脸堆笑,阿祚阿祐全冷着脸。

他嘀咕说是这怎么了?再瞧瞧玉引,玉引正笑眯眯地拉着林斓聊安胎事宜。

他心思一转猜了个大概,轻轻一咳,走上前去:“阿祚阿祐,你们两个除夕跟你们母妃去后头参宴。”

“…干什么?!”兄弟俩脸色煞白,阿祚说,“后宫都是命妇的宴席啊!”

“是,但太妃特意召了适龄的贵女进去,你们还有几个堂兄弟也近两年要成婚,一起见见。”孟君淮气定神闲。

父王怎么也一见面就提这个???

他肯定是故意的!!!

阿祚阿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迎上父亲看好戏似的目光,还是不得不起身一揖:“是。”

第207章 温氏

之后的几天,明婧明显很高兴,天天去找哥哥姐姐们玩,当然也没少拿三哥四哥要娶亲的事开玩笑…

不过自然不是什么恶意的玩笑。她打小就被一群哥哥姐姐围着长大,这几年却眼看着哥哥姐姐们一个个地成婚出府,总感觉心里怪怪的。眼下三哥四哥要成婚,府里可算能添两位嫂嫂了,她高兴呀!

所以玉引好几回听到明婧满怀憧憬地念叨希望嫂嫂是什么样子。她希望嫂嫂一定要聪明心善,而且嫂嫂最好不止喜欢哥哥,也能喜欢她!

这话有一回让阿祚听见了,阿祚笑了一声就把她抱了起来,跟她说:“放心,不喜欢明婧的人,再好我也不娶!”

“…那也不用。”明婧锁着眉头认真地思量了一下,说,“如果她不喜欢我但是特别好,三哥就还是娶吧!三哥喜欢就好!”

阿祚就一本正经地问她:“那万一她欺负你怎么办?”

明婧想了想:“她欺负我,我不理她就是了。反正…三哥成了婚之后也要住处去。”

玉引和阿祚都一怔。

看来她是真的为此很失落,已然觉得府里不论谁成婚都要走了。阿祚酸涩一笑,忙跟她解释说自己成婚了也不会住处去,会一直在府里待着。

明婧便开心了,开心的下一步就是悔了方才说出去的话,抱住阿祚说那三哥一定要找个不会欺负她的嫂嫂!

除夕,一家子如旧一道进宫。在宫门口兵分两路的时候,阿礼阿祺都是一脸“祝三弟四弟好运”的微笑。

玉引领着他们,仍是先去坤宁宫问了安,然后去定太妃那里。和婧是带着孩子一道来的,定太妃抱起孩子就不肯放下,因自己抱了重孙的事而十分愉快!

和婧的孩子也喜欢这个曾祖母,坐在曾祖母腿上咿咿呀呀的,好奇地到处指来指去。定太妃慈爱地陪着他玩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玉引:“阿斓这是刚怀上,一时半会儿还见不着孩子。但阿祺那儿…孩子现下快一岁了吧?”

提起阿祺的孩子,众人的脸色都稍稍有点不自在。玉引颔首欠了欠身:“是,二月份生的,现下十个多月了。”

“改日把母女俩一起叫进来见见吧。”定太妃叹了口气,“这事我所知不多,但我想,不管怎么说,人家给阿祺生了个孩子。纵不能给位份,你们府里头也还是好好待她。我知道阿祺这孩子心善,但我还是想嘱咐他一句,就算来日他不喜欢这姑娘了,也得看在孩子的份上,别亏了她的吃穿用度。”

香盈的事情府里是早就禀过定太妃的,但这是定太妃头一次提起。玉引心里一喜,噙笑道:“是,那个罗氏也懂事,明婧他们都知道的。来日就算真与阿祺不再亲近,也自有人会照顾她。”

定太妃点点头,继而看向一直沉默的兄弟俩,只睃了一眼就笑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在我这儿不自在?出去走走吧,到了时辰回来用膳就行。”

阿祚阿祐面色通红,边想解释自己并非因为在永宁宫不自在,边又实在被婚事搅得定不下心。最后俩人谁都没说出话,就这么红着脸一揖,便告退了。

“我想去陪哥哥们!”明婧拽拽玉引的手,玉引一睇她,见她眼睛亮亮的显然很想一起出去玩,不禁一笑:“那你乖一点,别给哥哥们捣乱。”

你哥哥们现在心里乱着呢!

明婧重重地“嗯!”了一声,规规矩矩地自己上前跟祖母道了告退。然后她追出,不过片刻殿中众人就听见阿祐边笑边斥她:“别跑那么快,小心摔了!”

玉引:“…”

就知道让她乖一点这话说了也白说。

永宁宫外,阿祚阿祐悠哉哉地散着步,想了想,打算去前头转一圈。

眼下正是各府都陆续进来贺年的时候,前头的堂兄弟正多,怎么着也应该去打个招呼…顺便看看还有谁要今年成亲!

明婧则很悠闲,一会儿踩踩地上的残雪,一会儿拨弄拨弄盖着积雪的枝头。要不是看两个哥哥一直都是沉吟状无心玩闹,她还很想拉他们打雪仗来着。

她自得其乐得太投入,以至于旁人走来时她完全没反应,直至对方蹲到她身侧时她才回过神。

“表姐!”明婧侧过头一看就笑了,夕瑶噙笑拉拉她的手:“要去前头?”

“嗯,跟哥哥们一起去。”明婧点头。夕瑶这才注意到数步外还有俩人,阿祚阿祐也正看见她,走上前一揖:“表姐。”

“你们要去前头正好。”夕瑶站起身,“母后让我去给殿下送份汤暖暖身,但前头现下人正多,我过去又是一番礼数。你们顺道给带过去吧,让他趁热喝,光叫宫人去送我怕他不当回事。”

这事倒不麻烦,不过阿祚阿祐都忍不住腹诽表姐你够懒的!

二人应下来,夕瑶扭头一唤,一个女官模样的姑娘上了前。

夕瑶道:“这是逸亲王府的世子和四公子,你跟他们去吧,我回坤宁宫等你。”

那女官却只笑应了声“好”,看上去并不似普通的主仆关系。阿祚和阿祐也没多问,继续一道往乾清宫走,到宫门口碰上谢继清,却听那女官喊他“伯伯”。

“原是谢家姑娘?”阿祐稍稍一讶,旋即拱手,“失敬失敬。”

谢氏大大方方地一笑,美目流转着低下目光:“没关系的,我给皇子妃当随侍女官后也没得空去向姑母问个安,一会儿劳两位公子帮我带个话?”

“好说好说…”阿祐连声应下,莫名地不好意思起来。他只觉这姑娘笑起来格外好看,温和而明媚的样子,好像让周围都亮了起来。

阿祚斜觑着弟弟,一碰他的胳膊,阿祐还一脸不解:“怎么了?”

“…没事,挺好。”阿祚心下想笑,怎么看都觉得阿祐刚才眼睛都直了。

不过之后倒也没什么,几人从乾清宫退出来后就道了别。差不多正是午膳的时辰,阿祚阿祐带着明婧回永宁宫,谢氏则回坤宁宫。

结果晚膳的时候,却又见到了这位谢姑娘。

这回她是被定太妃召来的,与之同来的还有好几位贵女。

几人都是刚从别的太妃那儿过来,已见过了另几位正值婚龄的王府公子。走进永宁宫时,还有人脸上红晕未褪,再一抬头看见这边的几位,红晕又更添了一层。

她们先向定太妃和贤太嫔问了安,又向玉引和昌亲王妃施礼。因谢氏跟玉引沾亲的缘故,众人礼罢后她又上前向玉引添了一礼。

玉引一哂:“你是夕珊?我小时候在华灵庵里,后来就直接嫁了人,你们这一脉的孩子我没怎么见过,近来倒听夕瑶提过,日后得空了常来王府走动。”

夕珊文文静静地欠身应下。定太妃打量了眼前的几位贵女一番,发话道:“我跟王妃们有话要说,你们年轻人一道玩去吧。偏厅给你们备着了,有点心有茶,别拘礼,都是自家人。”

几位贵女便又一福,与此同时,正发愣的阿祚阿祐看到玉引睇了个眼色:“去。”

阿祚阿祐:“…”

于是男孩子们不得不一道去。永宁宫这一处,除了阿祚阿祐兄弟俩以外,还有昌亲王府的世子。昌亲王世子比他们大一岁,但从前也没怎么跟姑娘家打过交道,三个人脸上都写着尴尬。

而贵女们也很尴尬,进了偏厅后,几人傻坐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阿祚才逼自己先开了个口:“谢姑娘…闺名夕珊?”

谢夕珊颔首应了声“是”。

阿祐不知怎的心里一急,好像是不肯被兄长晾着似的,立刻接话:“请问是哪个‘珊’字?”

夕珊心里跟有鼓槌敲击似的,死死低着头道:“珊瑚的瑚。”

“…”阿祐滞了滞,“那姑娘叫夕瑚?”

“…夕珊。”夕珊明显神色僵住,刹那间,双颊红得跟珊瑚一般,硬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低头捂住脸来缓解羞赧,“珊瑚的珊!”

“没事没事!”阿祐赶忙摆手打圆场,尽力笑着,接口道,“夕珊夕瑚都好听…我还去过西湖呢,景致秀美风光怡人!”

天啊!!!

夕珊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咬了咬牙,实在无法摒开这种尴尬,起身一福:“臣女出去走走,几位殿下…自便。”

“哎谢姑娘…”阿祐还想说什么,被阿祚一下子踩住了脚。

傻弟弟你会不会说话?!

阿祚瞪着他,服了他这没话找话时拿人家口误当话题的做法。

然后,当晚他们都没有再见到谢夕珊。出宫回府的时候,玉引就发觉阿祐一脸悔恨。

“我这干得什么事儿啊!!!”被自己气坏的阿祐一脚狠踹在车轮上,又疼得单腿直跳,“我提什么西湖啊!!!”

他趴在阿祚肩头上捶阿祚:“哥你也不拦我!!!”

“…”阿祚默默将他推开,“你嘴巴那么快,你怪谁?”

还什么西湖景致秀美…阿祚想说三弟我怀疑你这样会娶不着媳妇哎!

玉引忍着笑看他悲愤,等他嚎够了,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行了,不就是说错话了?改天我把她请到府里,你当面跟她赔不是啊。”

然而阿祐还是一脸的神色悲戚,觉得第一回见面就没给人家留下好印象,现在夕珊肯定嫌弃死他了!!!

玉引忍住对幼子的嘲笑,看向阿祚:“阿祚你呢,今天这几位姑娘,有你喜欢的没有?”

“嗯…”阿祚迟疑了一下,旁边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阿祐“拨冗”抬头道:“有,三哥跟温家姑娘说了好一会儿话。”

温家姑娘?

玉引禁不住蹙了下眉头。

回到府中,玉引扛住疲惫先跟孟君淮说了这事儿。阿祐和夕珊的事假如能成,那没问题,两家亲上加亲挺好的。

问题出在阿祚。

那个温家姑娘吧…是从前一位异性藩王,广信王的孙女。

广信王因为大不敬的罪名被先帝削爵入狱,当今圣上继位后给他的长子赐了个没有实权的侯位。虽然说起来门楣也不低,但这么多年来,京里各家都还是躲着他们走的。

温家的姑娘,说好听点是侯爷的女儿,说难听点是罪臣的孙女啊!

孟君淮沉吟了会儿,啧了啧嘴:“这事是不好办,不过阿祚真喜欢她吗?”

“说不好,今天头回见嘛。阿祐当时跟我一说,阿祚脸就红了。”

看来不管到没到“喜欢”的份上,总归是有动心的。

玉引斟酌了一下,出主意道:“要不…你年后进宫问问皇上的意思?!”

“…?”孟君淮皱眉瞟她,“你让我直接去问这个?”

“我觉得不打紧。”玉引诚恳道,“你想,若皇上根本不想让宗室里的孩子娶她,会今天让她进宫见人么?”

虽然要因此试探底下人的忠心也说得通吧,但玉引觉得,当今圣上其实很少对弟弟们玩这样拐弯抹角的手段。

所以如果是阿祐喜欢,她可能连担心都不会担心。在阿祚身上添个心眼,只是因为阿祚是世子,还是应该多一分注意罢了。

孟君淮顺着她的话也掂量了一番,而后点了头:“行,那我挑个日子进宫,你先别跟阿祚多提。”

第208章 赐死

过了上元,孟君淮挑了个好天气进宫。他进乾清宫将这事一禀,皇帝便皱着眉头斜眼瞟他。

孟君淮滞了滞,不吭声。候了一会儿,听到皇帝不耐地倒吸着气说:“朕听说你的次子前阵子因为个青楼女子搬出去住了,现在世子又看上了温家姑娘?你们家怎么这么多事?”

“…”孟君淮尴尬地笑了笑,“也说不上‘看上’,就是两个孩子那天见了一面似乎投缘。臣弟怕不妥,所以先来问问皇兄的意思。”

皇帝轻笑了一声:“那朕若是说真不妥呢?”

孟君淮就说那臣弟现在赶紧拦着还来得及啊…!

皇帝心说你们家真有意思。

各家孩子的婚事基本都是当父王母妃的做主,尤其是世子,他还没听说过让孩子自己拿主意的。召进宫来让小辈们互相见面,其实也不过是让王妃们见见各家贵女,然后替儿子挑一个。今年挑完人进来禀话时直接说是孩子间处得好的…六弟你真独一份儿!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逸亲王府有趣儿,不止是孩子里听“父母之命”的少,就是早年进他们王府当伴读的几个,也个个主意大。

——夕瑶不就一往无前地把他们时衸给“弄”走了吗?!

大约是因为有之前几个做铺垫的结果,皇帝发觉自己听说阿祚这事儿…居然也没有特别惊讶。

他不咸不淡道:“别拦着了,温家那姑娘朕见过,人不错,若真两情相悦就由他们吧,广信王的事跟他们也没关系。”

孟君淮稍松了口气。

他和玉引原也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从这几年的情况来看,虽则宗亲们为了避免徒惹麻烦都躲着温家走,但宫里一直都有提拔他们的意思。笼络也好安抚也罢,反正该有的封赏没少过,逢年过节偶尔还让他们出个风头。

玉引说若照这么想,阿祚娶了温氏其实是顺应圣意的,看来她没说错。

孟君淮便从宫中告了退。与此同时,阿祐正在正院堂屋里坐立不安。

因为玉引把夕珊给叫进来了。

阿祐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哪里不对劲——夕瑶夕珍都是谢家姑娘,他跟她们打交道就可正常了,怎么今天在夕珊面前,愣是一句话都要琢磨半天才敢说出口呢?

是怕自己再像那天拿“西湖”打圆场一样说错话吗?好像也不是。

玉引一边好笑地打量眼前几近死寂的少男少女,一边有点焦急地帮他们想话题。

须臾,她可算有了个主意,一吁气道:“你们别这么干坐着。这样,阿狸年纪大了,自己总懒得打理自己。你们一块给它梳梳毛去,下人去弄它总不高兴。”

阿狸脾气可大了,下人给它梳毛它就挠人,好像是觉得家里人嫌弃它似的。

“…好!”阿祐滞了一下立刻答应,然后他紧张地看向夕珊,夕珊脸红红的也睇睇他,接着点点头,也说:“好…”

离皇长子府不远的一方小院里,香盈被阿祺拉进了院门,四处张望着,心绪十分复杂。

“你别紧张,嫡母妃答应了的!”阿祺睇着她的神色一笑,接着又将她拽进了屋里。

香盈仍在发怔的目光冷不丁地触到摇篮里的孩子,一刹那间,她连呼吸都停住了。

“咿…”云舒一双大眼睛望望他们,便扶着摇篮的栏杆站起来,向阿祺伸着手,气息很足地喊出一声,“抱!”

旁边的奶娘笑着抱她出来,阿祺上前接过她,抱到香盈跟前:“让你娘抱你,你娘可想你了。”

香盈满眼惊喜却又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居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从来没抱过云舒。这孩子刚生下来,侧妃就让人把她送去了大公子那儿。后来阿祺回来,虽将这孩子接去了他的院子里,可她那会儿正病着,情绪不听使唤,府里便也没让她见过。

阿祺离府之后孩子又被接去了正院,那时她虽然常能见见了,但因为身份尴尬的关系,不止王妃不好开口直言让她跟孩子亲近,她自己都不便多说什么。

眼下云舒与她近在咫尺,香盈愣了好久,才伸手将她搂住。

“呀呀!”云舒开心地在她怀里蹬着腿,香盈又怔了片刻后扑哧笑出声:“云舒,以后娘带你睡,好不好?”

“她小字叫阿箩。”阿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