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丫头,半眯着眼睛,头发杂乱,显是还迷糊着,未曾睡醒。她右半边的脸上一片通红,想来应是坐在那椅子上面睡着,脸靠着身边的墙壁,压出来的红印。可她左半边脸上却红肿着,仔细一瞧——好大一个包!不是蚊子咬的又是什么?

小喜子并小德子只觉得身前的爷身子微抖了一下,就听见“啪”的一声,那缺斤短两的椅子似是被那丫头坐斜了,原本就腐朽的椅子腿竟断了一根!生生的摔到了地上!

人倒在地上这还没什么,可那丫头显是睡迷了,双手撑着地原地坐了起来,却抬手去揉眼睛!那双手的灰土一下子蹭了满脸!

看着小花猫似的小脸上面红一块黑一片的,两个小太监再忍不住那笑,憋得满脸通红全身抖着。

鸳儿摔到地上这才回了神,揉罢了眼睛方才看清开门的是谁,双眼一下瞪大——合着,并非是那人又高又大,而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两个,那阳光打从背面打来,自己迷糊间竟然把那人当成了个大胖子!

>忙忙起了身,垂头敛气,顶着那一脑袋鸡窝对王爷福了福:“见过王爷。”

王爷上下扫了鸳儿一眼,又瞧了瞧地上那再不能用的凳子,道了声:“洗把脸去吧。”转身向院外走去。

洗脸?

鸳儿眉头微皱,疑惑间想抬手去抓头,忽的看见自己手上那一屋的灰土,忙收了手出了角房,见院里再没别人,这才匆匆去了水房——便是到了最后,鸳儿脸都洗净了也未曾知晓自己竟然把手上的土弄到了脸上——谁让她那会儿还迷糊着呢?

跟在王爷身后,小喜子跟小德子二人惊喜的交换着眼神,爷刚才转身时竟笑了?!多少年了?除小千子快死那时候爷做过笑模样安慰过他之外,从小到大一直跟在爷的身边就未见他笑过!!

如今看来,还是容嬷嬷眼光更高些,那丫头虽生得比不那院里那三人,但能逗着爷开心便是好的!

张公公一心忐忑的守在秋鸿居,见王爷回了,这才松了口气。虽说他昨夜就知道爷歇在了落雁园,但生怕爷因昨夜那事心里不痛快,可此时见了爷脸上虽仍是平平,却没了昨夜那副面孔,肚里那心才算放下。

“爷,早膳已备好了,可要用些?”见王爷“嗯”了一声,张公公这颗心才算是彻底放进了肚中,忙招乎下人摆饭。

——

回了屋子,鸳儿拿着扫帚抹布准备收拾,一抬眼,见自己日夜不离身的那个香囊竟在枕边放着,脸色一白,忙拿在手里,皱着眉头把它收到怀中,这才取了镜子照了照。见镜中除了左颊上多了个被蚊子咬过的包外一切如常,右边那大片的红色也消了下去,鸳儿这才放了心,忙收拾了起来。

“听说,昨儿晚上爷歇在了落雁园?”容嬷嬷一边摆弄着鸳儿交上来缝补的衣服,一边任她揉着腿。

“是。”鸳儿心中暗怨,若不是他歇在了那儿,自己又怎会跑去角房歇着?又哪里会被蚊子咬了?且还摔着了!

“谁伺候的?”

听容嬷嬷问,鸳儿愣了下,应道:“我不…想是两位公公伺候的。”

容嬷嬷抬起眼来,那深邃的目光落在鸳儿脸上,半晌未曾开口,看得鸳儿心下别扭,忽听她又问道:“脸上被咬了?”

这才松了口气,垂首道:“是。”

容嬷嬷不再多说,只等时辰差不多了,才收了腿缓缓道:“柜子上那数件衣服取了去吧,在每件肩、膝、肘等处打上补丁。”见鸳儿应了“是”后,才又道,“力气虽小了些,倒也罢了,这腿如今揉得尚可。”

见容嬷嬷终对自己每日揉腿这事认可了,鸳儿虽想问问她,这揉腿的活计到底要到哪一日?却见她一脸淡然坐在那里品着茶,把那话又咽回了肚中,罢了,只当是每日工作之一锻炼身体了。

院子里头多了三个丫头,每日间时不时的出来转上一圈。茹柳虽老实了半日,晌午过后,也像红玉嫱儿一般的出来时不时转上一转。

可那位爷就是不肯出门,人在正屋,如何能有巧遇入了爷的眼?

那三个丫头的模样自瞧在了院中众太监眼中,可无论三人如何联络、收买,竟无一人应承,虽多给张笑脸,说着那太极功似的话语,反把三人挡了回去。

好在,天长日久的,自己又青春大好,也不急在那一时,凡事慢慢来便是了。

入夜,容嬷嬷进了秋鸿居一个时辰便离开了,三女想起头晚上茹柳被安排进屋伺候之事,心里一个个长了草般的又出了屋子,趁着王爷沐浴之时在院里假山旁转悠着。

“妹妹,昨日爷何时回来的?”嫱儿拉着茹柳的手,笑吟吟的打听着。

茹柳脸色一沉,抽手转身道:“主子的事,哪里是我们乱说的?”

红玉见茹柳离去,掩口笑道:“昨儿到她回了屋子爷也未归,姐姐莫不是在打她的脸?”

嫱儿嫣然一笑:“哪里的事?我又没瞧见,不过问问。”又转身盯着那正屋轻叹,“哎…你我姐妹一起进这府中,自当一共伺候好王爷,只可惜…”

红玉也瞧了一眼正室,轻声问道:“可惜什么?”

嫱儿转过头来,眼波流转,也轻声凑了过去:“只怕,爷不喜咱们女儿身…”

红玉眉头微簇,真是的,怎把这事忘了?再想起此前鸳儿说过,那落雁园曾住了个相貌恐是不错的男子…莫非,昨夜这位爷竟是去他的“男人”那里去了?!

府中没有男子,可谁又知外面有没有他的男人?这凉城几人虽没亲眼见识过,可想想来也不会很小,弄个外院,养个男人又有何难?前几日听闻那男子病了,想才送进府中医治,治好后再送出府去,安置妥当…

“唉,可惜,咱们生下来便是女子…”红玉盯着正屋那里,瞧着两个小太监抬着用过的水出了房门,心思飞转着。

第8章 再次归来

一连数天,鸳儿自在落雁园中过得舒心,自那夜起,那位爷再没进过这院子,他不来,自己便不用躲,只是却要把那间角房里面收拾妥当,以防着那位爷哪日抽疯般的再要过来住着,自己可不能没地方睡了!

秋鸿居里那三女,先是老实了几日,不知是在拟何对策,每日只在那位爷可能出门儿的功夫出来溜上一圈,却再没见张公公安排服侍的人。原本搬过来是听说那位爷需近身伺候的。可到了如今,别说伺候的,连面儿都见不上几次!这可叫人如何下手?

四人心中各揣心思,正琢磨着如何才好时,一骑快马飞驰而来,打破了这阎王府中刚刚落下的平静——边关,有敌来犯。

这大恒不比鸳儿原本世界所知历史上任何一朝的情形,西北边关以外,有着数个胡国,或大或小,时常来犯,却并未有过何统一部族。

每年秋收时,时常有那打秋风的,趁着收成之时打劫边关城镇,掠夺米粮妇孺,可又因其来去如风、居无定所,让人难以防守。且又因来犯敌国甚多,有时还会结盟而来,更是让人头痛不已。

而大恒国内,国君昏庸无能,每日只知享乐。更无野心彻底剿灭收服这些边关小国,故此,严王殿下无法真正领兵出征,只得守在边关日夜防守,纵是有制敌之志,无奈后无粮草资源,皇帝不肯下令,生怕他拥兵自重功高震主,这仗如何打得起来?

如今,因去年秋收时严王严管周边郡府,未曾失掉一米一钱,更是得到线报埋伏在敌军毕经之路,连番大捷,这才收兵回了凉城。哪成想,未曾抢到米粮的那些小国中人,忍过一冬,再忍不到秋收,竟提前来犯,接到加急文书时,如今已有十余小城受袭了。

严王府中一片忙碌,随着严王离去除贴身侍卫、太监外,竟还带上了一位嬷嬷?

容嬷嬷站在柜子边,理着衣服,头也不回的吩咐道:“这次我随军出行,那些个衣物都照着之前的样儿缝补了,揉腿的事…你每日自己给自己揉上一个时辰,力道不能轻了,不能重了,回来我是要检视的,旁的事,皆不要管不要问,只管好自己莫要犯了错最是要紧。”说着,顿了顿,似还想说些什么,侧头看了老实立在边上的鸳儿一眼,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你应承。”

“是。”带着心头疑虑,鸳儿退出容嬷嬷屋,回了落雁园,经过那秋鸿居时,院中众人虽忙忙走动着,却不见乱,只是红玉三人皆立在自己房内门前,咬牙瞪眼的死盯着秋鸿居正门。

这一走,再回

来时竟已是来年二月。

正月里,王府中虽不似王宫里头收拾得那般华美,但总还是要打扫干净略为装点,再加上已听说前方大捷,王爷正向凉城赶着,虽说估摸着回到府里得出了正月,但总还是要打扫一新,带些年气也是好的。

这日里正是初三,鸳儿刚收拾毕,自坐在房里面拿出每日缝补的衣服。这些衣服每过阵日子便会有小太监来取,再送些新的来,鸳儿冷眼瞧着,估摸自己应该是在帮府内家丁一系缝补内衣物,恐是这府里女子太少,针线房中的人不够用度的。

坐在榻上,就着那窗外透进的光,鸳儿取上一块棉布抵在衣上,细心的缝补着,就听门外有人叫门:“妹妹可在?”

开了门,见来人是红玉,鸳儿忙让了进来,瞧见床上放着的衣服针线,红玉愣了下,声带诧异问:“妹妹,正月里还动针线?”

鸳儿一愣,这才想起似乎上辈子也隐约听过这种“老例儿”,只是前世中她又哪里弄过这些了?何况如今?只得道:“月末有人来取的,我手脚慢些…”

“那也得等出了这三五日的!哪里有正月初三还在家里做这些的?”红玉叹了一声,低声道,“我与那二人每日需刺绣的物件儿不是更多?这几日也都停了,就你是个傻的!只当是歇息了,难不成有人催你?”

鸳儿只得略笑一下,附身收拾,将那些物件放进柜里。

早已熟知鸳儿为人,红玉不以为异,又叹道:“你呀,就是这性子,也太好欺负了些。”说罢,抬眼瞧了瞧对面那张床,摇着手绢悠悠道,“你这里倒好,这么大的屋子、院子,也没旁的人,哪似我们那里?”

鸳儿收拾完毕,这才轻声接道:“姐姐那里是挨着主子的,自然人多热闹些。”

“主子?”红玉轻叹一声,眼中难掩心酸,“那位主子,又何尝正眼瞧过我们?才刚见了面儿,竟又带兵出城了。”

鸳儿淡笑了笑:“不是听闻快回来了吗?”

红玉这才点头,脸上也有了些笑意,眼中精光一闪:“倒是快了,听院子里的小豆子说,前儿张公公那里已得了信儿,说是再过几日便能回来,快则半个多月,慢也不足两个月了。”说罢,忙倾着身子,凑到鸳儿身边低声道,“年前那些日中,时常瞧见那嫱儿拿存的月例银子并自己的家私,找跑腿儿的小太监偷偷帮她寻什么呢!昨儿我去她房里,见她正绣着不知什么,看那颜色显是女子衣物,这府中又哪有女主子?”

鸳儿瞧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见鸳儿似是不懂,红玉冷笑

一声,轻声道:“想来是哪里弄得上好料子,准备打扮了接人呢…”说到此处,又忙拉着鸳儿的手,“好妹妹,这府里姐姐只有跟你才能说说这真心话儿了,那两个…皆不是同路的人,平日里忙些什么也都背着人呢。那茹柳也是一般,自以为进过正屋门儿,整日里拿着个劲,真把自己当成正经主子了呢。”

——

二月初,先是一个小厮打车回来,说是三五日便可进城,严王府内再次喧闹起来。

红玉三人被张公公叫去暗中训话,唯落雁园中,一切照旧,每日里只照看好屋内各处,并打扫干净院中便可。只那角房中已经堆上农具等物,想是再过个把月的,便需查点院内花草树木,若有枯败的便需补齐另栽。

二月初六,严王归府。

王爷骑着那匹漆黑骏的高头大马直接进了府中,直到秋鸿居后才下马进屋,自有那下人牵着那匹马带去马厩。

红玉三人早已梳洗打扮干净,在秋鸿居里忙进忙出。鸳儿打扫好落雁园后,思来想去半晌,这才带着自己的针线,出了落雁园的大门,经过秋鸿居时,正瞧见红玉一脸喜意的端着个盘子匆匆出了秋鸿居正门,向后面小厨房走去。

说不定这回她们三人能心愿得了呢。

进了那寂静无声的小院儿,鸳儿在门前稍立,稍稍整了整衣物,这才上前打门。

“进来。”屋里那人声音依旧,并不带半丝疲惫。

仍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仍是那张面貌微怖的面孔,只瞧在鸳儿眼中却反而亲切,福了下身子,鸳儿垂头道:“听闻嬷嬷同王爷回来了,过来拜见嬷嬷。”

容嬷嬷冷眼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点头道:“有心了。”

垂着头,将前不久刚补好的衣服拿了上来:“嬷嬷走前吩咐在针线上用心,如今做了这几个月的活计,却还是不大好。”

接过鸳儿递过来的衣服,容嬷嬷坐到榻上,翻起一件,点了点头:“针角匀称了不少,想来是用了心的,对了,赶了这一路,日日腰酸腿疼的,给我揉揉吧。”

鸳儿忙走上前去,如此前那般帮容嬷嬷揉了起来,这数月间,她倒真真每日里在自己身上练习着,左揉酸了便换做右腿。好在,她日子过得清闲,一入冬之后更是不用打理院中花草,缝补得眼酸后便拿自己的腿做靶子,免得回头在容嬷嬷面前出丑。

虽她不想争什么,可这领导的吩咐,她一个小小的侍女自当尽心。

“这数月间,每日里做些什么?”容嬷嬷靠在软垫上,

双眼微闭,就似那老太君一般。

“每日卯正起来,略收拾下便去吃饭,上午收拾好屋子、院子,下午便缝补衣物,晚上吃过饭后皆要揉一个时辰的腿。”鸳儿如实回着。

“也与你那三个姐妹走动?”

“偶有来往,三位姐姐都要忙着针线上的活儿,不大得空,三五日或过来一次。”院内没谁吩咐过鸳儿等人不得走动,不然红玉她们进落雁园前便会有人拦回去。

容嬷嬷果没说什么,又问鸳儿每月可补好多少件衣服,何人来取?鸳儿自是一一禀着,并没多嘴问那些衣服的去处。毕竟是内宅女子做的物件,不知道去处还好,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反倒糟心。

房内穿插着三只蝴蝶,看得人眼花缭乱,若是她三人老实做事便也罢了,可那眼角时不时的冒着精光的冲着自己飞眼儿,想必是个人都会觉得难过吧?何况这位平素本就厌恶女子的爷?

原本打了胜仗得胜归来,再见这府内上下已装扮一新,虽过了正月,却还留有年味儿,心情原是好的。可这会儿,自打进了屋子,瞧见那三个,好好儿的心情就似那冷水浇头一般。

想抬手打发那三人出去,可勿又想起去年本是自己默认了张德恩的法子,这一口气憋在心里,王爷面色再沉三分。

张公公偷眼瞧见了自家主子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子。这三个丫头,昨儿嘱咐得好好的,让她们“安心”伺候,“老实”伺候,怎的这会儿竟如此色急?!再想想这府中原本就少见男人…唉,哪个女子又不怀春呢?

正想着,还没来得急抬手招呼那三女退下,身边那位爷忽的起身走了出去,伸手从茹柳手里一把抽过刚脱下的外衫,随手一抖、一撑,披到了肩上,等张德恩回过味来时,王爷已然走了出去。

“哎!”狠瞪了这三个没脑子的,张公公忙抬腿随了出去,上好的机会,全让这仨给白瞎了!爷若是那眼皮子浅的,这府里还有你们能上前的份儿?!

茹柳站在当地发着愣,瞪着一双杏目直看着那门帘子,小脸儿上微红。那位爷…随手披上外衣的样儿…想着,这脸又红了。

红玉心里正没好气儿,难得能见着人,却又生生走了!想着,便斜眼瞪了茹柳一眼,却见她正盯着那门帘发着愣,跺脚“哼”了一声。

嫱儿那里,眼皮不抬,神色镇定,好似没瞧见似的,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双手轻盈仍不紧不慢的摆着茶具。

小喜子也是随军刚归,见张公公跟了出去,自己却没动,冷眼瞧着这三女的,心下默默琢磨着。

第9章 “体恤”下人

“爷…您刚回来,先回去歇着吧。”张公公一脸笑意,跟在严王身边低声笑道,“是老奴糊涂,这些日子秋鸿居里皆是她三人收拾,一时忘了,一会儿便把她三人打发出来。”

王爷仍冷着脸,瞧不出喜怒,走到院中,顿了顿,忽向东拐去,进了落雁园。

鸳儿抱着数件衣物向北走着,经过那秋鸿居时,见那院中已然平静,想必应是稳了下来,只是不知道红玉几人如何?大好的机会,应是在上面伺候着呢吧?

心中想着,腿下却不停,一时进了落雁园的大门,抬头向正北门口一瞧,人愣在了那里。

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不说,张公公竟也皱着眉头在门口踱来踱去。心下微突,莫非那位一回来便来了这里?不应是在落雁园歇着吗?

现下里角房中放的都是农具杂物,自己眼下去哪里躲着才好?!

张公公一抬头,正瞧见院门口发愣的鸳儿,见自己被瞧见了,鸳儿忙垂着头上前几步,福了福,轻声道:“张公公。”

“嗯…”房里那位正在气头儿上…虽说没说什么,可自己跟了王爷多少年了?平时自己哪里办过这糊涂事?可见是盼着王爷有后已盼出毛病来了…唉,这一人老啊,就糊涂了。要是搁在当年,何时出过这种糊涂事儿?

张公公自哀自怨了会儿,才想起自己眼巴前还立着一个呢。

侧了侧脸儿,瞧了一眼身后的门儿,又回过头看看了看鸳儿手里的衣物,只当她是去取活计去了:“你…”如何安排这丫头?让她去何处躲着去?可她就睡在这屋子里头看院子啊!可现下爷心情又不好。“你要不…先去旁的地方?等会子我遣人再叫你去。”

话虽未说明,鸳儿却是懂的,里面那位哪里是自己能上跟前儿的?连那院里的三人都未必能给得了她们好脸色呢。忙点了点头,有些为难的抬头轻声道:“屋里还有衣物针线…”即是去旁处躲着,可这活计不可不做。

“在哪儿放着呢?”张公公忙低声问道。

“里屋榻上…”

二人正说着,忽听里面传出一声:“张德恩!”

“奴才在!”张公公抖了下,忙转身跪了进去,这声儿里带着怒气,可见爷是火了!

见张公公跪在门口,王爷正坐在桌手瞧着文件抄报,冷声问道:“跟谁说话呢?进来!”

鸳儿本就在门口,见问,脸如土色,只好捧着衣物也忙进去,偷眼瞧见张公公已跪在了地下,咬咬牙,也只好跪在边上。

见鸳儿进来,王爷眯了下眼睛,上下

打量了下,方道:“你二人在门口说话?”

“回爷的话儿,鸳儿回来取活计,老奴白问两句…”张公公忙将手抵在额上,心中暗然:丫头,我没想害你…这是咱赶上了,命呀…

“取什么活计?”说着,王爷双眼落到鸳儿手中捧着的衣物,微微一愕,抬眼看向她死垂着的头,等她回话。

“是一些衣服…针线上的活计。”鸳儿声里带颤,尽量稳着把话说清楚。

“拿来我看。”

鸳儿愣了下,诧异抬头,正对上那双冰冷眸子,忙又垂了下头,双手捧着送了过去。

听王爷说了句:“站着回话。”张公公忙千恩万谢的爬了起来。

随手翻着那几件长衫、衣裤,见那打好的肩、肘、膝等处的补丁,王爷这才道:“你是守着这屋儿的?”

“是。”

“适才去了何处?”

“见了容嬷嬷。”鸳儿见王爷声中那股子寒劲儿已去,回答时声音也越发平稳。

将那数件衣物放回一起,王爷这才道了声:“去吧。”却抬着下巴向里间屋子示意了一下。

鸳儿愣了愣,转过头去看了张公公一眼,张公公忙点头,让她进去取东西,这才又捧了那几件桌上的衣物,忙忙进了里间屋子。

稍待平息,鸳儿这才长出一口气,弯腰开了柜子,将几件衣件并棉布针线取了出来,打了个包裹,抱在怀中蹭进了正屋书房。

待走到门口处,见王爷那里依旧垂着眼睛看着书信,这才抬腿想要出去,忽听背后问道:“去哪儿?”

脚步一顿,鸳儿忙垂首回头立好,想了想,见王爷似等着自己回话,方老实道:“不知道…”

王爷眉头一挑,诧异抬头:“不知道?”

“听…听张公公吩咐。”鸳儿心中暗急,这尊大神供在这里,自己就不能呆在这儿,你将我挤走,还问我要去哪儿?

心中急着,这二月天中竟就淌下了汗。

王爷皱着剑眉,又上下打量了鸳儿几眼,死垂着头,领口高高的裹着脖子,想来是怕冷的,不似今日房中那三个,这么冷的天儿竟还穿着低口衣裳,生怕人瞧不见似的。身量倒似高了些,怀里抱着包裹,那抱着包裹的手微抖着,额角竟淌下了汗来…

见她怕,王爷心中反而松快了起来,直起身子靠着椅背,竟悠闲问道:“若他无处安置你呢?你待如何?”

鸳儿心中微诧,微微抬头,想瞧他到底是何意,却忽又想起这位乃是杀人如麻的那位“阎王”又死垂下了头,半晌不知如何应答。若张公公无处安置自己…那…就只好在那角房里躲着了,只那里无火也无炭,偏又漏风…夏日也就罢了,现下还是大冷,如何坐得住人?

“回你那屋罢,莫去那角房里头,若要真冻死了,再说我这府上虐待下人。”说罢,便又抬手取过床上的信筏,悠然看起。

鸳儿一噎,暗自顺了半晌的气儿,这才福了福:“谢王爷体恤。”弯腰退回里间屋子。

这人,这话…要不是深知这王爷的“凶名儿”,又见过他身上那股子能杀人一般的气势,鸳儿险些当他是个无赖!

这一呆,就是多半日,直到傍晚饭点儿,鸳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厨房用饭,便听到有小太监过来请示:“王爷,今日在何处摆饭?”

稍想了想,王爷便道:“就在此处吧。”

得,爷要用饭,自己要如何?现下退出去?还是偷偷蹭出去?鸳儿又怕自己一出门儿,不知哪里犯了这位爷的忌讳,再被拉出去吃一顿板子,可这饭点将至…

听着院中众人忙碌起来,自己腹中也微微觉着饿了,鸳儿正想着,忽见有人进来了。

张公公进门,瞧鸳儿正从榻上起来行礼,上下打量了几眼,眼皮仍是肿着的,相貌长开了些,瞧这五观还算是秀气,可这眼睛就…略皱了下眉头,方沉声道:“过来,一会儿伺候着。”

伺候?伺候什么?

抬起双眼,诧异着瞧了张公公几眼,鸳儿心下纳罕,显是没听明白张公公所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