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欢喜

金恬坐稳,大花轿起,炮竹再次响起。

韦大贵、韦季秋、韦保田、韦保业四人抬着喜轿,个个精神百倍,嘴里嘿哟嘿哟的喊着,韦小妹跟随着轿子走,欢喜地敞着嗓子跟着唱与和。

大昌小昌要送亲,他们把甜娘那日买来的锣鼓和唢呐都拿了出来,顿时锣鼓暄天,直到轿子瞧不见影子了,金家村的村民们还能隐约听见锣鼓声呢。

金恬坐在大花轿里,听着轿外欢闹的声音,她心里也是欢欢喜喜的,虽然她并没有嫁给韦仲勤的意愿,但也不讨厌他。为了不让他因自己受牵连,其实也为了远离哥嫂们这些势力眼,她打算嫁到韦家试一试,就当是试婚吧,相处不来就一拍两散,反正她已经当了一回弃妇,不怕再和离或被弃一回。

可身处这样热闹的气氛中,她竟然有几分幸福的感觉,或许每个女人都喜欢坐大花轿的这一刻吧。

头顶着喜帕挺闷的,她扯掉喜帕,忍不住伸手拨了拨轿帘,从缝隙里瞧着外面的景象,没想到这一瞧,便见韦仲勤惊愕地瞧着她,然后一阵傻笑。

其实韦仲勤这一路上一直瞅着这花轿,想到金恬坐上了大花轿要嫁给他,他感觉这就像做梦一般。他害怕这真的是场美梦,也担心梦一醒就见不着金恬了,所以他那双眼睛根本没离开过大花轿。

没料想到的是,他竟然瞧见轿帘动了,还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按这里的习俗,新嫁娘是不能自己掀起喜帕的,更不能掀开轿帘瞧外面,否则不吉利。

韦仲勤先是惊愕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往什么不吉利这方面想,瞧见金恬他就开心,便憨憨傻傻地笑了起来。

金恬见他傻笑的样子,惹得她自己都想笑了,可不能让别人瞧见这一幕,她赶紧合上了轿帘,心想这个韦仲勤真是乐坏了,他没忘记这只是假成亲吧,以后她愿不愿意留在韦家可是她金恬说了算。

金恬自个儿坐在轿子里禁不住偷笑了一阵,之后忽想想起自己可是啥也没带呀,连换洗的衣裳都忘记带两身,还有笔墨纸之类的。她摸了摸身上,幸好写给殷尚的那封信带来了,要是留在家里让蒋氏给搜了出来可不好。虽然蒋氏不识字,可村里的里正识得几个字的。

蒋氏见金恬被接走便跑到金恬屋里去瞧瞧,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拿过来自己用,因为金恬两手空空上的花轿,也没让任何人带走什么东西。刚才村民们还笑问怎么没有嫁妆,金老爹与蒋氏都解释说是亲事定的太急,没来得及准备。

蒋氏翻箱倒柜,发现金恬真的是啥也没带。金恬出阁时穿了那日去县里的那身衣裳,外面再穿上喜服。因为天气凉,她若只穿喜服会受凉的。

蒋氏仔细翻找着,发现也就几朵绢花还能戴,其他的虽然都留着可旧得不像样了。她索性来到床边乱翻腾,扯起床单瞧时竟然发现有一担箩,里面还有米、面之类的东西。

蒋氏赶紧把金老爹喊了过来,“爹,你瞧,这担箩和里面的东西怎么与韦家挑来的迎亲礼一样,甜娘怎么把东西藏在床底下了,这意思是韦仲勤那小子之前就来提亲过?”

金老爹是个脑子简单的人,翻了翻箩里的东西,道:“韦家人算是出手大方的,给了这么些礼,今日还拿出了七两银子。管这些礼是啥时候送过来的,咱收着就是了。”

蒋氏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她再趴在地上仔细瞧床底,发现还有一块破布包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她伸手费劲地给拽了出来,一打开发现是纸、笔、墨!

“爹,这是咋回事,甜娘又不会写字,咋偷偷藏着这些东西?”

金老爹寻思了下,说:“是不是以前殷尚教她写字了,她自己就偷偷练着,她怕写得不像样被咱们笑话就藏起来了?”

蒋氏觉得解释不通,“甜娘要真会写几个字,她还不乐得拿出来写给咱们看呀,怎么可能藏起来?会不会是她买回来让…让别人帮她写东西的?”

想到这,蒋氏突然跑到堂屋,找出金恬出嫁前给大家看的那封信,说是殷尚让人带来的,蒋氏想到韦仲勤说是他送的信,她大呼不好,“爹,这事或许有诈!这封信怕是韦仲勤写的来骗咱家的,根本就不是殷尚写的!”

金老爹迷糊了一阵,“不可能吧,仲勤那孩子看着老实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他干活还行至于想这些歪点子怕是没这个脑子,何况他也不会写这么多字呀,你瞧,这字写得顺顺溜溜的,这岂是没读过书的人写得出来的?”

蒋氏狐疑地想了想,“指不定是她请别人写的呢,要不咱们拿去给里正看看,他识得几个字的。”

“他能识多少字,这封信她肯定读不全,怕是还没仲勤认的字多。算了,既然甜娘已经上大花轿嫁人了,就不要细追究了,其实我觉得跟着殷尚回去未必真好,要知道县令的女儿是正妻,她能让甜娘好过?明面上她不会怎样,就怕她来阴的,直接给甜娘下毒药咋办,殷尚不可能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后院吧。”

蒋氏撇了撇嘴,寻思着公公说的算是有些道理,可她还是觉得这事蹊跷,被人骗的感觉总归不舒服。公公不让她追究,她也不好强硬做什么,现在天都黑了,她也不可能跑去县里找殷尚告状。幸好今日家里收了七两银子,就当便宜了韦仲勤吧。

这会子大花轿已经抬到了韦家村,一到村口就见韦老二拿着炮竹来放了。韦仲勤开始还担心爹娘会责怪他自作主张,可他见老爹笑眯眯的,看似很乐意呢。

原来,香娘见他们去迎亲了就跑到韦老二家忙着做饭菜,总不能让送亲的人空着肚子走吧。另外,她也是想在韦老二家候着姜氏与韦老二,好在大花轿到来之前跟他们提个醒,可别惊着两位长辈,大喜之日闹得不愉快就不好了。

令她意外的是,姜氏与韦老二回家听说这事不但没生气,反而高兴地合不拢嘴。之前他们确实不希望儿子娶甜娘,因为有杨春儿等着,儿子何必娶一个弃妇呢,可现在局势不同了,与杨春儿的亲事被儿子推掉了,眼前又想逃避从军,能娶个四肢健全不傻不孬的人就是万幸了,哪里还会生气。

香娘见二老这般欢喜,她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姜氏与韦老二来不及去镇上买鱼肉,就去各家借了几只鸡和十几个鸡蛋,忙活着准备喜宴,韦老二还把离家近的亲戚与里正以及村里平时相处较好的村民都喊来了。

他再去邻居家借了两副桌椅,加上自家的,能摆三大桌呢,也算是为儿子博了点面子,成亲之宴不至于太寒酸。

韦老二过来点着炮竹,韦仲勤上前说:“爹,儿子不孝,瞒着做了这些事。这都是怕此事传了出去会被有心之人从中作梗了坏了好事,所以…”

韦老二拍拍儿子的肩膀,“没事,爹懂哩。你有出息,不声不响娶了个婆娘回来,爹娘为你高兴!”

韦仲勤本来就兴奋,现在见爹娘不但不怪他还说他有出息,他激动地眼睛又红了,嗓子眼里还哽咽了几下。

韦老二见儿子这般,忍不住笑了,说了句“傻儿子”,然后忙着跑上前迎接大昌小昌这两位大客。

夫妻对拜

金恬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她脑子迷迷糊糊的,啥事也不寻思,轿子落下,她就搭上了喜帕掀开轿帘。韦小妹和香娘扶她下轿,跨了火盆。

这会子韦仲勤手执红线走过来,把红线的其中一头塞进了金恬的手里。

金甜虽然瞧不见,可凭着触觉她能感觉出是韦仲勤把红线塞进她手心里的。屋前屋后围满了村民,年纪较长的妇人们在小声议论韦仲勤与金恬俩还挺般配,一个是下堂妻一个是想逃避从军而饥不择食只能随便娶一个,一个长得貌美一个长得堂堂正正。而年轻的小伙子们闹哄哄的笑话韦仲勤,说他不声不响娶了个女人回来是不是之前早就勾搭上了。

韦仲勤与金恬才懒得听这些呢,紧张又兴奋地一前一后进了堂屋。地上简单铺了块红布,桌上燃了喜烛,姜氏与韦老二红光满面地看着他们俩跨进门槛,那种满足与开心真的是喜于言表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时金恬都乖乖地做了,可这一拜下去心里莫名有一种隆重的仪式感,害得她心慌慌的。她把这当儿戏,可婚姻真的不是一场儿戏呀。

里正在旁喊夫妻对拜时,金恬犹豫了一下,动作比韦仲勤慢了好几拍。当韦仲勤朝她拜下去时,她还直愣愣地挺着,因为她脑子里在想着事情,头上又顶着喜帕瞧不见对方。

她在想,自己到底拜不拜呢,已经到了这种场面,而且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操纵的,不拜也得拜呀。可夫妻对拜这么重要的仪式,她应该与自己深爱的男人举行才好。至于韦仲勤,唉,还是慢慢来吧。

此时容不得她多想了,因为香娘走过来将她身子扳了扳,手上还用了些劲,简直要把她脑袋摁下去。香娘着急呀,这么多人瞧着,妹妹一直梗着脖子在那儿走神,这是闹啥嘛。

金恬意识到自己失了仪,赶紧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

金恬听到这四个字脊背都禁不住颤了一下,说真的,她心里还真有些害怕呢。韦仲勤人高马大的不会欺负她吧,若是直接扑向她,她该向谁求救,但一想到韦仲勤那模样那笑容,她又禁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她敢打赌韦仲勤不是那种粗鲁之人。

进了洞房,韦仲勤扶着她坐在床边,结结巴巴地说:“甜…甜娘,今日赶得有些急,去镇上买东西怕动静闹大了会有人怀疑以至于告到殷尚那儿去,就…买的家什少了些,你…你不会生气吧?”

金恬觉得好气又好笑,“我喜帕都没揭,又瞧不见屋里是啥样,生哪门子的气呀。”

金恬说着伸手就要自己拿掉喜帕。

“别动!”韦仲勤紧张地一叫唤,可把金恬吓得不轻,手跟着抖了一下。

韦仲勤抱歉地嘿嘿笑,“瞧我紧张的,没吓着你吧。这喜帕都由我来挑,你可不许自己揭。”

金恬本想说你可别太当真,这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两人能不能夫妻还得看往后的相处呢。但她好歹不是个太凉薄之人,这时候用这话打击人家可是不人道的,她忍住没说出口。

韦仲勤欢喜地从桌上拿了挑杆,走过来后他并没有急着挑开,而是正正经经以向娘子鞠躬般的姿态地站在一侧,然后轻轻地慢慢地挑。金恬见他这般认真投入情感,知道他是把这当成这辈子最重要的事看待。

当她露出双眼时,她忍不住给了韦仲勤一个甜甜的微笑,韦仲勤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甜娘,他日思夜想的女人此时坐在了他的床边成为他的新娘,她的一颦一笑足以让他陶醉。

他呆了一阵,伸手掐掐自己的手背,然后傻里傻气地说:“这…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甜娘,你是乐意嫁给我的对么?”他怕金恬否认,忙改口道,“你瞧瞧这屋里,你若有啥不满意的我马上去办!”

金恬觉得韦仲勤这会子已经忘了她在信里说的话了,她扫了一眼屋里,与她在金家的屋里差不多,农村屋里的摆设都这样,只不过穷人家空荡些,家什破烂些,稍富些的人家多摆一副桌椅和一个像样些的橱柜罢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布置得挺好呀,没啥不满意的。”

韦仲勤笑了,又道:“甜娘,我…我会待你好的,你千万别寻思什么相处不来就一拍两散,我这个人看着挺冷气,其实脾气好着呢,而且力气大啥活都能干!”

金恬暗道,原来他没忘记信里说的话呀,还知道要先相处的。韦仲勤说完话还举起胳膊使了使劲,再握紧拳头摆了个格斗的姿势,努力展现他猛男的那一面。

金恬实在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想我又不是在挑选大力气,韦仲勤这模样还真是挺逗,平时瞧他不怎么言语,没想到私底下是个蠢萌蠢萌的男人。

韦仲勤见金恬笑得开心,他也嘿嘿直笑,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这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你啥也别多想。你要怎么相处我都依着你,绝对让你满意,好么?”

金恬张嘴正要回答,韦仲勤突然跑了出去,回头说声:“我…我去给你盛饭吃,你肯定饿了。”

金恬见他跑出去那一闪而过的担忧眼神,她明白了,韦仲勤担心她会说出令他难以接受的话或是拒绝他的话,他不想直接面对,便找个借口跑了出去。

反正自己确实饿了,忙了一下午她连口水都忘了喝,那就先吃饭吧,晚上睡觉怎样安排的事待会儿再商量。

稍过一会儿韦仲勤就端来一个海碗,一放下他便跑了出去,生怕金恬会跟他提其他的。宴席摆在院子里的,韦仲勤敬酒去了。

金恬听着外面的喧闹声,知道一时半会儿韦仲勤是抽不出身的。她坐到桌前来吃饭,瞧着碗里的菜都堆成如小山一般高,她不禁噗的一声笑,嘀咕道,韦仲勤你把我当饿死鬼投胎的吧!

心领神会

金恬吃了大半碗,感觉肚子撑得差不多了,准备把剩下的端到厨房去。她知道粮食珍贵,即便剩下的不便留给别人吃,喂猪也是不错的。

她一手端碗一手开门,从门缝往外张望了一下,她不想被院子里那些村民们瞧见,想偷偷溜到厨房,没想到瞧见她姐香娘蹲在院子一角和韦小妹在忙着切青菜和剪辣椒。

“姐,姐!”金恬捏着嗓子叫着。

香娘回头,赶紧将手在身上擦了擦跑过来了。韦小妹本也想过来凑热闹,可是宴桌上的菜快吃光了,许多客人还在喝酒也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菜眼见着不够吃,她得赶紧切青菜和剪辣椒,灶上还等着炒呢。

香娘跑过来将金恬拉进屋里,一惊一乍地说:“你呀,新嫁娘头天晚上是不能出房门的,待明日早上才能出,否则不吉利,你咋把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金恬把碗递给她,“哦,那你帮着送厨房去吧。”

香娘见碗里还剩一小半,她正饿着呢,道:“送啥送呀,我吃不就得了,我都里外忙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吃一口东西呢。”

她说着就拉把凳子坐下来吃饭,金恬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瞧她,“姐,你和姐夫咋样了,你几日没回家他没怪你吧。”

香娘边吃边摇头,“他倒没怪我什么,我一回家就带着和小溪耍也没理他,就是公婆都黑着个脸,要不是怕我一气之下又跑回娘家,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作践我哩。幸好你也嫁到韦家来了,咱俩既是亲姐妹又是堂妯娌,以后有什么事一起商量着来,你主意又多,我公婆应该不敢乱来的。”

金恬见姐姐不再像最初那样惧怕公婆了,她心里很欢喜的,点头道:“嗯,以后咱俩可是同一战线上的,绝不能让人欺负了。”

香娘笑了笑,吃得很满足,然后扫一眼屋里,“不错嘛,大红喜字贴得到处都是,还添了不少新家什,你这一进门就比我过的日子好许多,你果然是富贵之命,无论是跟殷尚还是跟仲勤都不必担心吃不饱肚子。”

她说话时还扫向了床/上,“瞧见没,百子大喜铺盖都铺上了,你之前还跟我说什么假成亲?”

香娘这话倒是提醒了金恬,金恬赶紧走过去将百子喜被套往下拆。香娘愕道:“咋的,你别闹,我跟你说笑哩,新婚夫妇哪能不睡喜铺盖?”

金恬红着脸说:“今日才买回来的都没洗,铺上怎么睡?何况…我今夜不想与他同床睡。我和他才…”本想说自己与仲勤才认识几日,怎么能做到同床共枕眠。可一想到韦仲勤与金恬两年前就相识了,她便咽下了后半句话。

“你啥意思,不管真也好假也好,仲勤是个好男人,你别惹得他伤心。”香娘吃饭快,碗里的饭菜已经被她吃完了。

她走过来帮着铺上旧铺盖,“人家成亲都是睡崭新的,没几个人讲究洗没洗。既然你爱干净那就睡旧铺盖吧,但你今夜绝不能和仲勤分开睡,新婚之夜就让他不悦,接下来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怎么知道仲勤会不悦的,或许他也觉得这门亲事过于着急,一时也无法接受呢。你放心好了,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男人,怎会急着这档子事。若是两人想长久相处,啥事都得随心意不是么,不情不愿的只会产生隔阂。”

香娘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妹妹变了许多,金恬的这番话她听得怪怪的,新婚夫妇入洞房喜度良宵可是成亲的最重要之事,她怎么扯什么隔阂不隔阂的。她知道自己管不了妹妹的事,也不懂妹妹的心思,只道:“姐该劝的都劝了,咱们女人想在婆家过顺当日子不容易,你别有太多的心思,只要孝敬公婆,好生待着自己的男人,就是女人该守的本分。”

“姐,我知道啦。”金恬怕姐姐唠叨个没完,就乖巧地应下。

香娘惦记着外面还有活要干,帮着金恬匆匆换好铺盖就出去了。

金恬坐在床边,看着这屋里的摆设,暗暗寻思,难道自己以后真的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么,这真的是自己的家?

这个屋子还算宽敞,一张大梁床,床的对面是一张厚实的老木桌子,桌的四周摆放着四把凳子。桌面上摆了一盆花生、一盘枣,还有一对大喜烛,闪着明亮的光芒,将这间屋里照得十分喜庆。

她的左手边,也就是东面摆放着洗脸木架,上面镶了块铜镜,架上有个小小的新木盆,架上的横杠上面还搭着巾子,架子的底下放着洗脚盆,旁边也放了块巾子,这块应该是用来擦脚的。

瞧了这些,金恬不免尴尬,难道自己要与韦仲勤共同洗脸盆不说,还得共用巾子和洗脚盆?她平时但凡不洗澡的情况下可都要洗屁屁的。

她还瞧见旁边立着一个特大木桶,这个应该是用来泡澡的。金恬走过来摸了摸,在金家洗澡都是用木盆,水不能完全浸着身子。现在有了个特大号木桶,坐进去泡澡肯定很舒服,若是放些花瓣在里面,肯定能熏得香香的,想着都舒服。

想到洗澡她才想到自己啥都没带,连换洗的几身衣裳都没有。幸好今日穿了一身像样的衣裳,可是明后日洗了澡就没衣裳可换的了,看来只能穿这身衣裳穿到后日回娘家去拿衣裳了。

屋子的西面还有一个老木衣橱呢,她走过去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就放了几身韦仲勤的衣裳,还有一些破布头。她将韦仲勤衣裳拿出来瞧了瞧,虽然都穿旧了但极少有补丁的,看来他家果然算是有些家底的,一家子人都很少穿有补丁的衣裳,不像大多数人家穿得破衣烂裳的。

韦仲勤有着这样还算不错的家境,他想娶门亲应该不难的,可是他却非要娶她这么一个弃妇,金恬相信,韦仲勤对原身金甜的感情是十分深厚与坚固的。

想到原身金甜的悲惨结局,她不禁又是一番感慨与痛惜。可是自己就这样占有韦仲勤对原身金甜的感情,真的好么?她没法跟韦仲勤说出自己的来历呀,以韦仲勤的性子他是不会相信的,只当是她以此借口拒绝他呢。

想着这些事情,脑子里混沌一片,不知今夜该如何度过,与韦仲勤如何相处。这时她听见门轻轻地“咯吱”一声,韦仲勤提着一桶热水进来了。

他满脸潮红的,朝金恬笑了笑,然后将热水倒一小半在洗脸盆里,再倒一大半在洗脚盆里,“甜娘,你洗洗吧,这水已经不烫了,正好洗呢。”

“哦。”金恬走到洗脸架前,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再侧脸瞧着韦仲勤,那种尴尬与羞涩害得她满脸通红,结巴地说,“你…你吃了饭么,还要不要陪酒?”

“酒都敬过了,客人们都要吃着饭菜,我刚才已经扒了一大碗。”韦仲勤手足无措,站在旁边像傻大个一样。

金恬正愁该怎么说,当着他的面她不好意思洗脸洗脚的。没想到韦仲勤瞬间领会她的意思,“你洗吧,我去灶房里洗。”

看见韦仲勤出去的背影,金恬心里颇感动,韦仲勤真的很懂她的心思。她默默地洗完,打算出门倒水,一开门便见韦仲勤站立在门口,他洗得够快,早就在门口候着呢。

韦仲勤替她倒了水,且进门把盆都摆放好了,然后坐在了凳子上,金恬坐在床边,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尴尬地坐着。有时候两人对了一下眼神,有时候各自低着头,听着彼此轻轻的呼吸声,很是局促。

良久,韦仲勤突然想起什么,跑到衣橱的小抽屉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一个小木匣。他走到金恬面前喜滋滋地打开木匣,一脸的真诚,说道:“甜娘,今日给你买的头饰寒碜了些,因为我没敢问爹娘开口要很多钱,花的钱都是大哥做主拿的。但那日卖芝麻我大哥为我私自留下了一些,前些日子我以为自己要从军了就买了这对银耳坠,打算给你留个念想。我猜着你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也不知猜对没,要是不喜欢我明日重新买去。”

金恬瞧着木匣里那对银耳坠,做工十分精巧,而且打制成小鱼儿模样,可爱极了。金恬伸手拿着摸了摸,“好精巧呀,一对小鱼儿打制得像活的一样,游呀游,真可爱,你咋能猜到我会喜欢这样的?”

韦仲勤见金恬喜欢,顿时得意起来,“因为我懂你的心思呀,我日日…想着你,所以…”最终还是过于羞涩没将话说完。

金恬抿嘴微笑,正准备把耳坠戴上呢,可想到过会儿就要睡觉了,戴这些不舒服。韦仲勤立马会意,接过来说:“明早我为你戴吧。”

金恬心想,他粗手粗脚地会戴么。

韦仲勤收好木匣后便出了门,一会儿他又进来了,而且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还扛了块破木门进来了。

金恬好奇,“你这是?”

韦仲勤将木门放在地上,再去衣橱里拿一床破旧些的被子铺上,“甜娘,我知道咱俩这亲事结得急,你一时还接受不了我,同床共枕难免别扭,但为了瞒住我家人,所以我只能…在这屋里凑合了,你不会赶我出去吧?”

他这话说得金恬心里软软的,过来为他好好铺被子,“我怎会赶你出去,你我同处一室也好有个伴说说话,否则夜里太静我还睡不着呢。可如今已是深秋,就怕夜里凉得很。”金恬忙去衣橱翻了件大棉袄拿过来铺在被子上。

“不碍事的,我皮糙肉厚,有时候还在地里睡过呢,怕野猪把粮食拱了。”韦仲勤笑呵呵地说,金恬同意与他同处一室他就十分满足了,别的可没敢想。

突然,韦仲勤飞快起身,将门闩了起来。他见金恬一脸的迷糊,忙解释道:“我家人都随便进屋惯了的,我不能让他们瞧见咱俩…”

话还未说完,果然有动静了。有人用力推门,推了几把推不动,便喊了起来,“仲勤,你不会就睡了吧,娘有话想跟你们小两口说哩。”

韦仲勤赶紧跑过来收拾铺盖,金恬也慌了,迅速卷起来铺盖往衣橱里塞。韦仲勤一边把破木门往床底下塞一边应着外面道:“娘,我…我来开门。”

两人藏宝

姜氏进来并未仔细留意儿子与儿媳的表情,也未发现任何异常,她走过来拉着金恬的手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金恬许久,看似很是满意。

其实她早识得金恬,只不过没这般认真瞧过金恬,毕竟金恬以前来韦家村看姐姐的次数没超过五次。她时常听人说香娘的妹妹比姐姐长得还要俊,今日这般端详一番,觉得旁人还真是没说错,金恬这相貌确实没得说,而且微微带笑时透着几分喜庆。长辈都喜欢长相喜庆些的,觉得能给家里带来祥瑞。

姜氏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用帕子紧紧包裹着。她一只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一层又一层地剥着。

当露出一只墨绿水润的玉镯子出来时,金恬可吓得不轻,韦仲勤也是一副看呆了的样子。金恬虽不懂玉,可一看这光泽度这水润度,极其晶莹剔透的模样,想必是块上乘的玉,能值不少钱哩。

姜氏如视珍宝般摸了摸这只玉镯子,说:“这是韦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祖上有一位可是当了大将军的,常年在塞外打仗,不知怎的得来一对这般宝贵的玉镯子,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另一只你爹保管着,他怕两只放在一起被偷了太亏,所以分开保管。本来这对宝贝有一只你们爷爷是要给你大伯的,可是你大伯年轻时好赌,家里本来就穷,他就挑着一担谷子去赌,你们爷爷不放心便都给了咱家。你们大伯自成了家后是不赌了,可我们一直没拿一只给他,一是怕他说长辈当年过于偏心,二是…是我和你爹有些…舍不得,所以这些年来没少帮大伯家,他们愿还钱就还,不还拉倒,咱家从没追过债。”

韦仲勤恍了半天神,平时爹娘动不动就借钱给大伯家,他们四兄弟还颇有意见,现在想想原来是有这等由头啊,他感慨道:“原来咱家还有这么厉害的祖宗,当过大将军哩!如此说来,咱家是得帮大伯一家子。”

姜氏点头道:“是啊,总觉得欠了他们一家,可这当下再拿给他们又太晚了。我和你爹商量着,一只给你们俩,另一只等你大哥娶了亲后给他们两家口子,一代一代传下去,若是哪代穷得没饭吃或走投无路,可好拿出来救命。还有,你们大伯家若有困难,你们要多帮帮,咱们两家也算得上亲上加亲了。”

说到这儿姜氏突然想到一事,“甜娘,这事你可千万别跟你姐说,香娘这人实诚,不管公婆待她如何,她都是向着她的婆家的。要是这事被她公婆知道,还不知要出啥子大事哩。”

金恬认真地点着头,“嗯,我记下了,平时我和仲勤会多帮堂嫂一家子的。”

金恬嘴上努力应着婆婆的话,其实心里十分紧张,她真的不敢接韦家的传家宝呀,她本来就没有一心一意要跟着韦仲勤,因为她担心哪日遇上了真家会离开韦家,也担心自己与韦仲勤相处不来或是没法做恩爱夫妻。她也早就将这些与韦仲勤说明白了,只不过两人试着处一处,关键是为了解他的从军之围。

可是姜氏却拉起金恬的手,将手镯给金恬套到手腕上去了,边套边说:“甜娘,今夜你就戴着它与仲勤同房,吉利着呢,指不定来年就能为咱家生个大胖娃儿。明儿个你再取下来收着,可不要被旁人瞧见。”

金恬慌了,伸手就要取下来。

姜氏惊了,“你这是干啥,今夜里无论如何要戴上的,难道你不想给仲勤生娃儿?”

金恬被姜氏这话说得都发懵了,不敢道出实情,支支吾吾地说:“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我怕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