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怕豪门大户里的心狠手辣,她至今都想不明白三夫人害楚菡的动机,但就是那样一个见面时慈眉善目嘘寒问暖的长辈,要害她。她怕楚倾,三夫人敢害她,定是精心布的局,但还是被楚倾发觉了,她毫发无损,楚倾都一怒之下要了三夫人的命,将来一旦事发,被楚倾知道楚菡早没了,而她是个假的,楚倾会怎么对付她?他堂堂侯爷,威风凛凛的将军,能忍受被人联手欺骗?

脑海里浮现楚倾冷漠的眼睛,含珠心底发寒,怕她与妹妹终将不得善终。

三夫人下葬不久,庄子上传来夏姨娘病逝的消息。

含珠听了,当晚就病倒了。

郎中过来号脉,说是忧思成疾。

楚倾命人送郎中出去,看看床上病怏怏的女儿,知道她在忧心什么,低头对儿子道:“阿洵先去外面找黑黑,爹爹给姐姐治病,你在这儿爹爹的法子不管用,一会儿治好了爹爹马上叫你进来。”

阿洵紧张地看着姐姐,不禁抱紧了爹爹,“那爹爹快点治好姐姐。”

楚倾摸了摸他脑袋,示意如意四喜领小少爷出去。

阿洵趴在床前,轻轻跟姐姐说了声快点好才走了。

含珠看着男娃三步两回头地出了屋,目光慢慢移到了床边的男人身上,没敢看他的脸,只盯着他胸口,轻声道:“爹爹,我没事,你还是先去陪陪妹妹吧。”

“跟你说完话我就去。”楚倾歪坐在床上,伸手去摸女儿额头。

含珠本能欲躲,楚倾察觉女儿对自己的害怕,临时改成了摸她脑袋。那动作十分温柔,含珠闭上了眼睛,再次告诉自己这是她的父亲。

她满心恐惧,楚倾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却是无比愧疚。是他看错了人,以为三夫人真心照顾长女,所以纵容长女亲近婶母,现在想想,三夫人都曾挑拨他与妻子的关系,妻子死后,女儿视他为仇人,恐怕也有三夫人的功劳吧?

女儿傻,错信毒妇害自己跌落梅丘,他也,他也蠢,识人不明。若不是端午时发现了端倪,派人跟踪三夫人,女儿恐怕早就丧命于三夫人的毒计了。

“菡菡都猜到了?”思及女儿从小到大受的苦,现在又因为这个病了,楚倾打算跟女儿彻底解释清楚,免得她胡乱猜测。

“那人是个毒妇,先是挑拨你娘与我的关系,害得你娘抑郁难产,后来又想谋害你们姐弟,致使我没有子嗣,然后将爵位传给你二哥。”楚倾低低地道,见女儿震惊地看过来,他叹口气,“菡菡,这都是她一人痴心妄想,与你三叔他们无关,这事真相也只有你三叔大哥还有我知道,现在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在你二哥三妹妹面前表现出来,他们都是好孩子,咱们楚家不能因为一个毒.妇乱了。”

含珠茫然地点点头,还没有从刚刚那番话回过神来。

楚倾不禁感慨女儿忘了那些事情,人都变单纯多了,换做之前,女儿绝不会如此震惊的。京城勋贵人家各房为争爵位争家财,闹出丑闻不少,这次三夫人只是伪装的好,目的并不难以理解。

“猜到是我杀的她,菡菡害怕了?”楚倾可没忘了女儿惧怕他的眼神。

含珠脸色一变,垂下眼帘。

楚倾无奈,摸摸她脑顶道:“爹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从小就疼你,那女人之前就差点害你丧命,这次又想出这样的毒计,甚至还在算计阿洵的命,爹爹不杀她,难消心头之恨。可你怕什么?傻丫头,爹爹狠也是对外人,对你跟阿洵,爹爹恨不得天天挂你们在身上,看谁还敢欺负你们。”

一番甜言蜜语,说得真心无比。

含珠心底对他的惧怕却半分未减,不知该怎么回应楚倾慈爱的眼神,含珠抿抿唇,试探着问道:“姨娘……”

楚倾长眉微挑,“你怀疑她也是爹爹杀的?”

含珠顿时不敢说话了,摇摇头,“没,我,我是想问问姨娘发丧的事。”

楚倾被她这胆小模样逗笑了,没忍住摸了摸女儿额头,柔声道:“那人死有余辜,夏姨娘没有做错事,爹爹杀她做什么?敢情在菡菡眼里,爹爹成了杀人魔头?傻,夏姨娘是自己福薄,染病没的,菡菡不用胡思乱想。她的丧事有你大伯母料理,你安心养病吧,早点胖回来。都是外人,为她们憔悴不值得。”

含珠点点头,抬眼看,撞进男人满是疼惜的眼眸里。额头他微凉的手指还在缓缓摩挲,含珠浑身不自在,尽量露出一副安心的模样,“我都知道了,爹爹放心,女儿不会再乱想了,爹爹还是快去看看妹妹吧。”

一下子没了母亲,楚蔓也是够可怜的。

楚倾也觉得自己说的差不了,又安抚女儿几句,起身离去。

阿洵很快就跑了进来,趴在床前问姐姐:“还难受吗?”

男娃乌溜溜的清澈眼睛里盛满了关心,含珠笑了笑,握住他小胖手道:“不难受了。”

多想无益,走一步算一步罢。

次日方氏领着凝珠来侯府探病,含珠只道累着了,并未对方氏说出心事,因为她知道说出来也没有用,只会让方氏更愧疚而已。事到如今,如箭在弦上,还追究曾经的胁迫有什么意义?而她确实欠程钰的,经过了大半年,她早不怪他了。

夜幕降临,阿洵很快睡着了,含珠平躺在床上,对着漆黑的床顶发呆。

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推门声。

含珠望了过去,短暂的紧张后,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来人是他。

每次她出什么事,他好像都会来一趟。

就算不是他,对方能潜入侯府,现在她惊叫反抗也无用吧?

含珠闭上眼睛装睡,试图分辨来人的脚步声,被子下面双手紧张地攥住床褥。

她听见纱帐被人挑了起来,黑暗里似乎也多了柔和的光亮。

她闻到了一缕淡淡的无法形容的味道,很熟悉,是他身上的。

待那人轻轻唤了声含珠,含珠紧张的心瞬间平静了下去,真的是他。

正犹豫要不要马上睁开眼睛,脸上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那指腹带着一层薄茧,在她脸上小心翼翼地辗转。

含珠呆住了。

夜明珠发出的光亮很弱,程钰并未注意到她轻轻颤抖的眼睫,他注意力全在她脸上,一个月不见,她又病了瘦了,可怜巴巴的。忧思成疾,是猜到三夫人是怎么死的了吧?那她一个没见过内宅险恶没见过楚倾狠辣的柔弱姑娘,是不是也害怕了?

一定怨死他了吧?

他如此对她,还有什么资格碰她?

程钰默默收回手,静坐片刻,替她将薄被盖好,掩得严严实实了,才捂住她嘴,轻轻摇了摇她肩膀。

含珠“醒了”,才看到他清冷的脸庞,想到他刚刚做的事,又是摸她脸又是拉被子,她马上就别开了眼,努力做出震惊的样子,“你,你怎么来了?”

程钰看看背对他酣睡的阿洵,声音极轻,“听说你病了?是不是猜到了三夫人的死因?”

含珠点了点头,觉得这样躺着与他说话不好,小声道:“你,你先去后面等我?”

“不必,我马上就走了。”程钰低低地道,不敢与她多待,怕自己越来越舍不得。

含珠听了,忍不住有点失望,垂眸等他说。

“京城险恶,楚倾仇家不少,我不敢保证不会再有别人暗算你,也不敢保证你的事永远不会被他知道,但你记住,我既然将你拖进了这趟浑水,便会尽我所能护着你。平安无事最好,万一事发,最后逃不过一死,我也会死在你前头,死后若有来生,我再向你赔罪。”

低低沉沉的声音,却比任何高声保证都有力。

含珠呆呆地望着他,他的意思,是要与她同生共死吗?

“还怕吗?”担心被她看出什么,程钰收起夜明珠,在黑暗里问。

对着他模糊的身影,含珠无声地笑,“不怕了。”

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自从他救了她第一次,只要有他在附近,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69章

楚家连续办了两次丧事,因为要守孝,门庭一下子冷清下来,含珠等人不再出门做客,旁人除了正经亲戚,也不好再走动。

含珠更习惯现在的安静生活,三夫人去了,楚淮兄妹守三年大孝,她这个亲侄女也得守一年。含珠对三夫人没什么感情,但她可以安心继续替父亲守孝了,不用再因为饭桌上楚倾总给她夹荤菜而为难。

转眼到了中秋。

合家团圆的日子,侯府整办了一席素宴,晚上三房人聚在一处赏月。

含珠暗暗观察众人。

大房众人还好,二房这边,楚泓楚蔓都瘦了,楚泓少年郎心事藏得深,脸上已经不见了丧母之痛,只是比以前沉默内敛了不少。楚蔓看着就可怜多了,比以前更加怯懦,低着眼帘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像是没有这个人。

三房里,三老爷迅速消瘦下来,双下巴没了,微鼓的肚子也没了,面带沧桑,人却因为这一瘦俊朗了不少,跟楚倾站在一起,兄弟二人鹤立鸡群,夺人眼目。楚淮刚开始消沉了几日,最近脸上渐渐又有了笑容,并非打趣,只是偶尔遇上,他会笑着摸摸阿洵脑袋,笑是因为寒暄客气。楚蓉也比含珠想象的坚强,坐在老太太旁边,浅笑着说上两句,不似楚蔓那样死气沉沉。

含珠不禁有些同情楚蔓。

她先是丧母再是丧父,明白这种痛苦,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母亲去的时候,她有父亲照顾,父亲走了,她得照顾妹妹,有家人关心相伴,恢复地就快。楚蓉本就是开朗性格,父兄都疼她照顾她,楚蔓就不一样了,楚泓身为庶子,没有楚淮那么自在,不好常去后院陪妹妹,楚倾呢,他白日里进宫当差,没有三老爷陪女儿的时间多,回来之后,楚倾还得把精力分给四个儿女,对楚蔓的关心自然会少些。

散席的时候,含珠主动对楚倾道:“爹爹送妹妹吧,我牵阿洵回去。”

阿洵听了,不禁抱紧了爹爹的脖子,他想让爹爹抱他回去。

小孩子都黏人,楚倾喜欢儿子,但也明白长女的苦心,便将阿洵转了过来,柔声哄他:“阿洵听话,明天爹爹再送阿洵回去,四姐姐胆小怕黑。”

阿洵瞅瞅天上的月亮,刚想说话,含珠摸了摸他脑袋,笑着逗他:“那让爹爹抱阿洵一起去送四姐姐吧?然后今晚阿洵跟爹爹一起睡?”

“不,我要跟姐姐睡!”阿洵立即扑到了姐姐怀里。

含珠抱稳小家伙,朝楚倾点点头,转身走了。

楚倾看着温柔懂事的长女,过了会儿才转向旁边的小女儿,摸摸她脑袋道:“蔓蔓看见了吗?你姐姐真的变了,往后蔓蔓有什么心事,尽管去找她,你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楚蔓脑海里全是嫡姐接阿洵过去时脸上的温柔神情,那让她想到了生母。悲从中来,小姑娘扑到父亲怀里,低低地哭,“爹爹,我想姨娘,我想她……”

楚倾拍拍女儿肩膀,没有说话。

丧母之痛,他也尝过,过阵子就好了,长女是这样过来的,小女儿也会慢慢恢复。

“走吧,爹爹送你回去。”楚倾俯身帮女儿擦泪,将她送回屋里,一直坐到女儿睡着了,他才离去。回去时特意拐去了莲院,见灯都熄了,他静静站了会儿,领着富贵悄无声息地走了。

次日饭桌上,楚倾见小女儿依然自吃自的,半句话都不与嫡姐说,不悦又无奈。

他可以逼迫小女儿敬重嫡姐,唯独喜欢这种事情,强迫不来。

~

中秋过后,白日里天也开始转冷,绣房及时将今秋的衣裳送了过来。

含珠将阿洵的新衣裳跟他去年秋天的小袍子摆在一起,比划着衣摆给小家伙看,“看,阿洵长了这么多,以后好好吃饭,明年就能长到这儿了。”拉着衣摆往下扯。

阿洵坐在一旁,盯着衣裳咧嘴笑,像是得了夸赞般。

楚倾刚好走到门口,听到长女这样说,笑着跨进屋。

“爹爹,看我长高这么多了!”阿洵兴奋地指着衣裳给爹爹看。

楚倾哄了他两句,目光落到了女儿身上,心里有些纳罕。女儿只比大房的侄女大几个月,以前两人身量都差不多的,现在站一块儿,女儿比侄女高了不少,身段更是柳枝抽条似的,比一些十五六的姑娘都不逊色了。

瞧着也越来越像妻子了。

记起妻子傲人的美貌与身段,楚倾马上又释了疑,他个子高,妻子身段好,他们的女儿,当然早早就会强过旁人。

“菡菡也长高了。”楚倾笑着夸道。

含珠被他打量的不自在,转身去给他倒茶。

看着长女红脸害羞的样子,楚倾突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感,然而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楚倾想到了过两日寿安长公主女儿的婚事,孟仙仙十五了,那他的菡菡,岂不是再过两三年也得嫁人了?

那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他的女儿?

楚倾脑海里才冒出这个问题,答案也紧跟着出来了。

谁都配不上。

包括那个四皇子,别说现在四皇子前途未明,就算四皇子将来夺得大位,楚倾也不稀罕当国丈。女儿性子柔,进宫就是去送死的,再说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楚倾喜欢女人,但谁也别想那样对他的女儿。

顾家。

顾衡与永福郡主孟仙仙定亲之后,明德帝赐了一座气派的仪宾府给他,为他迎娶郡主用。府邸修好后,顾衡便派人将杭州的家人全都接了过来。

后日就是大喜日子,顾老太太喜气洋洋的,顾澜也兴奋非常,因为哥哥这桩婚事,她一下子就成了皇家亲戚,进京后认识了不少官家姑娘做姐妹,身份是当初的县令之女根本无法比的。只有顾衡母亲董氏一脸伤感。

顾老太太知道儿媳妇在想什么,冷声斥道:“子衍马上就要娶郡主进门了,你哭丧着脸给谁看?我警告你,那是郡主,是皇上的亲外甥女,你最好把江家那扫把星忘得干干净净,敢露出半点端倪惹郡主不快,我不怕被你牵连,你就不怕子衍因为你耽误了仕途?”

董氏性子绵软,最怕婆母骂她,这会儿挨了骂,慌得认错:“儿媳知道了,以后,以后会谨遵娘的教诲的。”

顾老太太继续威胁地瞪了她一眼。

顾衡当着祖母的面没说什么,送母亲回去时,低声哄道:“娘,我知道你牵挂含珠,可我跟她没缘分,她现在应该也招张福入赘了,娘就别再想她了。仙仙是个好姑娘,温柔善良,眼睛还不好,娘忍心让她因为我过去那点事情受委屈?”

董氏是个心软的,一听儿子提郡主的眼睛,心里就不好受了,拍拍儿子肩膀道:“我懂了,你放心,娘会待郡主好的。”儿子沾了郡主那么大的光,她怎能苛待人家?

顾家喜帖早都发了出去,因为孟仙仙是明德帝唯一的外甥女,还是放在手心里疼的,顾衡这个外甥女婿也不能把婚事办得太简陋了,几乎给所有达官贵人都送了帖子。收到帖子的,不给顾衡面子,也得给明德帝面子,便乐呵呵过来喝喜酒。

那老女人的女儿要被猪拱了,楚倾心情很是不错,命人准备一份礼物,过来凑热闹。

静王程敬荣则领着儿子和几个皇家侄子为孟仙仙送嫁,彰显皇家对这个外甥女的恩宠。

程钰与定王自然身列其中。

看着一身大红喜炮的顾衡牵着表妹走进仪宾府正门,定王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咬牙切齿同程钰抱怨,“看他那人模狗样的,真想打他一顿。”

程钰面无表情,目光从楚倾身上扫过,再看看容貌俊朗的顾衡,心中倒是庆幸更多。

顾衡若是个正人君子,他怎么会有机会……领略她的好?

纵使不能娶她,能远远守着她,偶尔见个面,他也知足了。

但程钰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宴席之上,他看着四皇子被楚倾有意无意躲开后再次走向楚倾,皱了眉头。

楚倾不喜与皇子们往来,定王等人怕惹皇上猜忌,平时也不往楚倾身边凑,今日四皇子怎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定王也盯着四皇子呢,见程钰也察觉了,凑在他耳边道。

☆、第70章

四皇子最近过得挠心挠肺的。

在九华寺遇到那样一个仙女似的姑娘,他碍于宫里有事不能多流连,想着楚菡一个侯府贵女,再喜静也免不了出门做客,四皇子就打算派人留意着,他去偶遇几次,再仔细瞧瞧美人。谁想当天楚家三夫人就出了事,楚菡这个侄女得守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短时间内根本没法再遇上。

见不到美人,宴席上瞧见楚倾,四皇子忍不住就想凑过去寒暄一下。

“早就听闻楚将军酒量如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趁着楚倾喝完酒放下酒杯的空当,四皇子笑着赞道。

楚倾抬眼,看见是他,马上站了起来,“四殿下谬赞,我这点酒量根本不算什么。”

客客气气的,跟他以往对待皇子们的态度无异。

四殿下看看他周围,奇道:“往常大公子必定追随将军左右,今日怎么没见?”

楚倾神色暗了暗,“他三婶没了,博远得在家里守孝。”

四殿下自知失言,刚想挽回,楚倾忽然叹道:“罢了,喜酒我也喝过了,这就走了,四殿下慢用,楚某告辞。”言罢同身边几位臣子打声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皇子愣在原地。

那边定王幸灾乐祸,“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明知云阳侯躲着皇子们,他还非要去贴冷板凳。”

程钰没作声。

喧闹声突然朝这边而来,却是轮到顾衡给他们几个皇亲子弟敬酒了。

定王为长,顾衡先敬他。

定王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端起酒一仰而尽,不屑之意昭然若揭。

顾衡心中震惊,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位王爷,但他从贫家子弟走到这个地步,接人待物早练出来了,脸上笑容不变,喝了酒。

定王之后是三皇子瑞王,他与程钰同岁,温润谦和,乃三位皇子里最与世无争的。看着面前的新郎官,瑞王郑重嘱咐道:“仙仙身子骨不大好,婚后你要好好照顾她,如果仙仙在你这里受了半点委屈,休怪我们几个表哥仗势欺人。”

十足的兄长模样。

谁家兄长嫁妹妹几乎都会说这样一番话,但恐怕没有比瑞王这番话更有威慑力的,在座的四个表哥,三个是亲的,里面肯定有一位是未来天子,一个是关系较远的堂表哥,但那也是静王府二爷,更是京城出了名的冷面才俊。

换个新郎官,早吓得战战兢兢了。

顾衡却没有露怯,放下酒杯朝几人行了一个大礼,“诸位放心,顾某能娶到郡主,乃三生有幸,绝不敢辜负半分。”

瑞王点点头,端了酒杯饮干。

黑脸被人唱了,四皇子就唱起了白脸,拍拍长他两岁的妹婿,笑得十分亲切:“子衍不必害怕,我们并非不讲理之人,只要你对仙仙好,我们也不会恃强凌弱。”

顾衡连忙又承诺了一次。

轮到程钰,程钰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顾衡知道程钰与定王的关系,定王都那样冷淡了,他自然不会再诧异程钰的态度,赔笑几句,去了下一桌。

敬完一圈酒,顾衡佯醉与众人告辞,由小厮扶着去了新房。

孟仙仙一身红衣,瞧见他,脸就红了,低着脑袋站在屋子里,小手紧张地攥着袖口,如乖乖巧巧的兔子,只等猎人来扑。顾衡靠在堂屋门口,瞧着灯光下美丽娇羞的新娘子,脑海里不知为何又闪过另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