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里吗?”

一片假山围成的幽静池子内,程钰凑在含珠耳边问,一双手在她身上各处逡巡。

含珠被他捏得快化在这片池水中了,小声求他,“别弄了……”

眉尖儿微蹙,是真的不想要。

在庄子上住了三天了,他像是要将那半个月的分离一起补回来似的,几乎时时刻刻都要黏着她。在屋里他搂着她亲,到了池子里就更肆无忌惮了。那滋味儿再好,一下子吃太多,含珠也承受不住。

她心里更不舒服的是,他将她丢到池子里,一片衣裳也不给她留,他却始终穿着裤子。

“我有点头晕,咱们回屋去吧。”怕他继续胡闹,含珠闭上了眼睛。

程钰在她艳若牡丹的脸上看到了黯然,以为她是真的不舒服了,当即抱着人游到岸边,抓过巾子要帮她擦。含珠气他不坦诚,抢过巾子遮住身子上了岸。这边虽是假山,方便主人沐浴用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就说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一直铺到旁边的石室内,石室里面有桌有椅有床,还摆了屏风。含珠快步走到屏风后面,自己擦拭。

她离开时嘟着嘴,程钰自然知道她生气了,快步追了上来,揽住她肩膀,“怎么生气了?”

含珠低着脑袋,冷得打颤。

程钰心疼,抢过巾子快速又不失温柔地帮她擦干,再从屏风上取下早就备好的衣裳帮她穿上,穿好了,指着里面的床道:“去躺会儿吧,被子里有汤婆子,热乎的。”

他裤子还在滴水,含珠抿抿唇,乖乖钻进了铺着虎皮褥子的被窝。她头上简单的绑着个发髻,头发并没有湿,扯下被子偷偷看他,果然见他躲在了屏风另一侧。那是面绣寒梅傲雪的屏风,透过薄纱绣案,对面男人的身体隐隐若现,可惜屏风底下是实木,挡住了他腰下,她只能看到他的窄腰手臂。

成亲一个月了,他将她看了个透,她却觉得始终与他隔着一层。

眼看他走了过来,含珠哧溜又钻进了被窝。

“到底怎么了?”程钰躺下来后,将人拉到怀里,抬着她下巴问。

含珠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嫌他不给她看?

这也是最让她懊恼的,不说就永远得隔着一条裤子,说了又显得她太不矜持。

“含珠,你,你想回去了?”她不说,程钰就只能猜,说完了觉得不对,这种小事她大可以直接跟他说,没有必要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嫌我,弄得勤了?”思来想去,只找到这一个理由。

含珠确实也嫌这个,就点了点头。

程钰失笑,让她趴在他身上,圈着她腰道:“憨憨太美,我忍不住。”

他甜言蜜语的,笑得又坏又温柔,含珠越发地委屈,抱怨的话脱口而出:“你都没给我……”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埋到了他怀里。他看了她千百遍摸了她千百遍,她再羞的地方都给他看过了,他为何还要跟她有所保留?分明还是不够信她,还是怕她会嫌弃他。

她忍不住哭,泪水打湿了他的中衣。

程钰慌了,放她平躺,他撑着身子问她,茫然又焦急,“我不给你什么了?”

含珠不想再瞒着了,泪眼看他,“你总不让我穿衣服睡觉,你为何总穿着裤子?”

程钰僵住,黑眸里有震惊错愕,也有被人看破心思的慌乱。

含珠一下子就心疼了,后悔自己为这个跟他闹,猛地抱住他,“你别误会,我不是……”

“我知道。”程钰搂住自责的她,最初的尴尬过后,并未生气或是自怨自艾,只是有些无奈,“含珠,我想看你,是因为你太美,不想给你看,是,我那里丑,怕你看了不喜欢。”又不能用又不好看,他怎么好意思露出来?

含珠怕他嫌弃他自己,这会儿当然不能顺着他的意思说,贴着他胸膛摇头,“一点都不丑,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傻姑娘,程钰被她逗笑了。他不脱裤子,确实是自卑,但他没想到她如此介意,早知道,他会脱的,她都愿意嫁给他了,他还有什么怕的?

“真的喜欢?”程钰重新躺好,握住了她手。

含珠没有多想,又点了点头。

“那你看吧。”程钰将她手放到他裤腰上,示意她脱。

含珠哪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被烫一般缩回手,人也急急朝里面转了过去,声如蚊呐,“我不……”

她越羞程钰就越喜欢逗她,自己褪了裤子,将她掰了回来,拉着她手给她。他虽然不行,本钱还是有的,含珠又是第一回毫无阻拦的领略,整个人都快成了煮熟的虾,比任何汤婆子都管用,烘得被窝里热乎乎的让人流汗。

“放手……”她不敢乱动,急着催他。

程钰不放,反而掀开了被子,瞅瞅那边,再看她埋在他怀里不肯见人的红脸蛋,“你不是想看吗?凑过去瞧瞧吧,就跟我对你那样。”

含珠脑海里一片空白,空白里又腾腾地冒火,知道他又使坏了,她气得咬他胸口。

她有心没胆,程钰体贴地饶了她,到底不是值得炫耀的,她想看他愿意给她,她不想看,他还是想留着这层遮羞布。放开她手拉回被子,程钰哑声问道:“以后是希望我穿裤子睡还是脱裤子睡?”

“穿……”含珠不假思索地答,声音乖得不能再乖。

程钰笑了笑,搂住她香了一口,“给你看你不看,以后再为这个跟我闹,你想不看都不行。”说完话想到她趴到他被子底下那般对他,脑海里不知怎么冒出一张册子上的图,程钰咽了咽口水,又翻到了她身上。

温香暖玉,如果他行,一定饶不了她。

捂热了被窝,谁都舍不得走了,两人索性在石室里歇了晌,睡饱了才起来收拾,走了出去。

因为温泉的缘故,这边比京城暖和,有梅花开了,正好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程钰就陪含珠去赏梅。逛着逛着,程钰朝山下一个方向望了过去,问含珠,“听到什么声音没?”

含珠停住脚步,侧耳倾听,过了会儿惊讶道:“好像有唱戏的?”

“耳朵还挺好使。”

夫妻俩逛园子的时候没让人跟着,回到正院那边,程钰让陈朔去打听打听,半个时辰后消息就传回来了,“二爷,那边是东汤镇,镇上有个富家老爷,姓林,得了一对儿双生孙子,林老爷高兴,请了戏班子唱戏热闹,说是要连唱三晚,今儿个是第一晚,二爷要不带夫人去瞧瞧?”

程钰看含珠,“想去吗?”

含珠在庄子上闷了几天了,确实想出去走走,只是……

猜到她担心什么,程钰笑道:“我让陈朔准备两身农家衣裳,咱们办成普通夫妻,又是晚上,没人认得咱们的。”

含珠就笑着点了点头。

陈朔去准备衣服了,程钰捏捏含珠强行按捺兴奋的小脸,事先提醒她,“这种小地方,请的戏班子肯定也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去了你别失望。”

含珠拍开他手,满是回忆地道:“就是这种小戏班子听起来才有趣,大户人家在门口搭戏台子,旁边都没有座的。街坊们来看戏,有的人从自家提着板凳过来看,有的人就站着,各说各的,比侯府里大家聚在一起静静听戏有意思多了。”

“是不是也有看对眼的男女趁这时候私会的?”程钰带过兵,荤段子听过不少,那些小兵们多是乡野出身,什么麦垛后面棒子地里,各种地方都有。心头一热,他拉住红着脸要走的妻子,咬她耳朵,“晚上我也找个好地方。”

含珠恼羞成怒,捶了他一拳。

今天时候不早了,两人没再折腾,第二天陈朔将衣裳送了过来。含珠的是件桃红的细布夹袄,底下厚厚的棉布裙子,鞋也是平底棉鞋,简直就是村里略有些钱财人家的女儿打扮。含珠在屋里试穿,才转过身,四喜就哈哈笑了起来,含珠看向镜子,也被自己臃肿的冬衣逗笑了。

听到程钰来了,含珠飞快躲到屏风后头,见程钰穿了一身毫不打眼的粗布短褐,一头乌发也只用布带裹住,单看背面就是一个高高壮壮的农家汉子,没比她强到哪去,这才满意。程钰喊她,她就低着脑袋羞答答走了出去。

“憨憨穿什么都好看。”四喜早识趣地出去了,程钰仔细打量妻子两眼,愉悦地将人拉到怀里,“到了那边,我得把你捂严实了,免得被人拐走了。”

“别胡说了,咱们什么时候走?”含珠摸摸头上仅有的一朵梅花绢花,好笑地问他。

“这就去,驴车都备好了。”程钰牵着她手,笑着出了屋,走到院子门口,果然看见一辆驴车。

含珠止不住笑,程钰打横将村花似的娇媳妇抱到车上,放稳了,他亲自赶车。含珠第一次坐驴车,害怕,爬到他身后靠着他,颠颠簸簸的,轻轻的说笑声被冬风吹散。

☆、第119章

庄子距离东汤村有四五里路,从山里出来,驴车渐渐就到了平路上。正月里天寒地冻,迎面吹来的风小却也冻人,刚开始那股兴高采烈的劲儿头过去了,含珠歪过身子摸摸程钰持着鞭子的手,“很冷吧?”

“这点冷算什么。”程钰随口道,说完催她,“你快把手缩回袖子里去,你手嫩,比不上我。”

含珠有点后悔了,瞅瞅西边快要下山的日头,“回来天黑肯定更冷,早知道带件大髦出来了,给你披上。”

她总是瞎担心,程钰指着两里地外的镇子道:“镇上有客栈,我已经让陈朔定好房间了,今晚咱们在外面住一晚。”

含珠放了心,刚要说话,忽见对面小路上有个妇人朝他们挥手,边喊边领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往这边跑。含珠左右看看,用胳膊肘点了点程钰,小声问他,“是不是在喊咱们啊?”

程钰扭头看,并未停车,慢悠悠问她,“多半是想搭顺风车的,要捎带他们吗?”

含珠瞧着那孩子边跑边回头催娘亲快点的兴奋样子,有点想,怕程钰一个王府子弟不愿意,反问他,“你说呢?”

程钰悄悄朝她耳朵吹了口气,“媳妇说了算,我都听媳妇的。”

媳妇这么土的词儿,说出来却格外的甜,含珠羞答答嗔他一眼,而程钰早心领神会地停了车。

“妹子也是去镇上看戏的吧?能拉我们一程不?”妇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还没到车跟前先大声问道,没等含珠回话,妇人傻了眼,紧紧盯着车上的小媳妇瞅,一脸难以置信,“妹子,妹子长得真俊,你们是哪个村的,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生啊。”

怪了,能知道镇上有戏的村子,离得应该不远,这样的大美人,她先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妇人直白的注视便是最羞人的夸赞,含珠红了脸,小声扯谎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得知镇上有戏,就去看看,嫂子快上来吧。”

那声音娇娇软软,听得妇人半边身子都酥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再看旁边的儿子,眼睛更直,幸好才八岁,不用担心人家小媳妇不满。上了车,驴车动了,妇人继续夸了起来,“妹子声音真好听,光听你说话,我们娘俩这一趟就值了。”

含珠低头,夕阳照在她身上,美得跟画似的。

妇人瞅瞅她身后连个正脸也不给的汉子,自来熟地问道:“那是你们家那口子?”

含珠忍不住笑了,看程钰一眼道:“嗯,就是他不爱说话。”

妇人点点头,对着程钰道:“没事,跟我们不用多说,不过小兄弟可得对你媳妇好点,瞧瞧你媳妇这天仙似的,你可不能亏待她。”

程钰没有接话,嘴角翘了起来。

妇人也不觉得尴尬,问含珠:“瞧妹子也就十五六岁,这两年才成的亲吧?有好消息了没?”

含珠心中一紧,怕程钰听了难受。她紧张兮兮的,妇人看在眼里,误会了,笑着劝慰道:“妹子别急,你才多大啊,就说林家二奶奶,成亲第三年才怀孕,一怀就是俩,生了俩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要不林老爷咋花钱请大家看戏呢。不过妹子别羡慕,还是一个一个生稳妥,林家二奶奶这一胎多遭罪啊,差点一尸三命,幸好遇到个厉害的产婆,把娘仨都保住了……”

妇人絮絮叨叨的,因为说的是孩子的事,含珠并不太想听,妇人话音一落,她附和两句就同那个男娃说话了。妇人看得懂眼色,后悔自己话多,到了镇上,识趣地领着孩子早早告辞。此时暮色四合,程钰先带含珠去了客栈,伙计牵走驴车后,程钰笑着问她:“饿了没?”

他没事人一样,含珠也不再想,点了点头。

京郊的县镇都比较富庶,程钰寻了个面馆,要了两碗肉丝面,吃到一半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唱戏声。陈朔打听清楚了,这戏一唱就是一个时辰,因此两人也不着急,吃完了,牵着手慢慢往人多的地方走。

天色昏暗,牵手走路的不止他们一对儿,含珠发现好几对年少的夫妻后,也就放开了。

到了地方,程钰没有往人堆里挤,仗着身高扫视一圈戏台周围,瞄准了戏台斜对面一颗老槐树。含珠还记得程钰说的混话,怕他拉她躲在树干后胡闹,说什么都不肯过去。程钰哭笑不得,低声解释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天这么冷,我也没洗手,放心吧,那些都是随口说说,你不怕被人盯着看的话,站这儿也没关系。”

含珠仰头看他,程钰笑着捏了捏她鼻子,故意晃了晃手,“哪次我没提前洗手?”

含珠红了脸,乖乖随他去了。

程钰靠着墙壁而站,让她靠在他身上,双臂紧紧抱住她。

天色越来越黑,只有戏台一圈被大红灯笼照亮,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着庆生拜寿的曲,含珠靠在丈夫温暖宽阔的怀里,情不自禁轻轻地哼。她这吴侬软语轻飘飘的,程钰悄悄低头,明明很嘈杂,却只听到了她的声音。

一曲结束,戏子们下台准备另一场,台前坐了半晌的街坊们站起来舒展筋骨,左右交谈。含珠听了会儿,仰头问他,“这样是不是比在侯府听戏更有意思?而且他们唱的也不错啊。”

“没你唱的好听。”程钰趁黑亲她一口,低低地求她,“回去憨憨唱给我听,我喜欢听。”

含珠这才知道自己哼出来了,脸上发烫。她不回答,程钰瞅瞅左右,全是团团黑影,便将她推到了树干上,勒住她腰堵住她唇。这边人多,树那边就有人说话,含珠紧张极了,偏偏越紧张就越没力气,很快便陷入了他的温柔里。

他想揉她,碰到她厚厚的夹袄,想伸进去,冰得她惊叫。程钰不想忍,拉着她手往回走,想要快点回客栈尽情尝她的好,不想没走几步,林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好热闹大概是人的天性,这对神仙似的夫妻也不例外,不约而同回头望。

“你们也忒不讲道理了,我要不假扮女的,你们会让我救他们娘仨?真是的,老子我辛辛苦苦救人,不要诊金,是你们非要请我吃席喝酒,现在大半夜地将我往外赶,这也就算了,还想偷偷要了小媳妇的命,还讲不讲王法?林老太太不用你躲在后头,老子知道这事是你捅出来的,就你这种心狠手辣的毒.妇,不喜儿媳妇就想方设法要她命,早晚有人会治了你!今儿个老子宁可睡大街也不走了,你们休妻我不管,想把老子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弄死,明日我就去报官!”

“葛婆……葛老头你别血口喷人,你冒充接生婆冒犯我家二奶奶,老太太为了二奶奶的名声,本想装不知道的,是你要借此讹林家的钱,张口就是五百两。老太太不给你就撒泼抖搂了出来,这是要逼死我家二奶奶啊,竟然还想反咬我们老太太一口!看在你救人的份上老爷老太太不与你追究,这是二十两接生钱,你识趣点马上拿钱走人,否则明日我们也去报官!”

听声音,一个是救了产妇的“葛婆子”,一个是林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你骂一句我骂一句,很快就让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知道了事情始末。起因是葛老头男扮女装接生,至于是林老太太想借此逼死儿媳妇,还是葛老头意欲讹财,就不是一句话能分辨清的了。

含珠一个姑娘,最关注的是那个刚刚生了双生子的林二奶奶。虽是接生,被一个外男看了身子都不妥当,现在事情传开,林二奶奶就算扛得住流言蜚语,如葛老头所说,恐怕也逃不了被夫家休妻的命运吧?

多无辜啊,生产时林二奶奶肯定一心都在孩子上,哪能料到会闹出这种事?

含珠心里不忍,但她什么都帮不了,程钰牵着她往外走,她最后看了一眼林家的方向,黯然转身。走出人群,程钰突然吹了声口哨,含珠惊讶,很快就见一道黑影快速走了过来,“二爷有何吩咐?”

是陈朔的声音。

程钰将他叫到身边,一阵耳语,含珠挨的那么近都没听到。

“是。”陈朔低声应道,随即朝林家那边走了过去。

程钰继续牵着含珠往回走。

“你让他做什么去了?”周围人少了,含珠不解地问,总觉得他让陈朔做的事会与林家有关。

程钰揽着她肩膀与她说话,“你担心那个林家二奶奶吧?我命陈朔留意些,至少保住她的命。”

有他这句话,含珠立即放下了一半的心,知道程钰是为了她才费事的,轻声跟他道谢。

回到客栈,含珠本以为程钰会借此跟她讨好处的,未料程钰只是老老实实抱着她睡觉。含珠猜到他也因为这变故没了兴致,替林二奶奶忧心了会儿,渐渐就在他温暖的怀里睡着了。

程钰毫无睡意,若不是怕她出事,他都想亲自去抓那个葛老头。

姓葛,医术高超,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他也不能错过。

而陈朔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夜深人静,眼看那葛老头真的蜷缩在林家墙角躺下了,陈朔鬼魅般靠了过去,一张帕子捂过去,那老头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他老实了,陈朔熟练无比地将人扛到肩上,连夜赶回山庄。

☆、第120章

小镇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次日用过早饭,程钰就带含珠回去了。

到了庄子,陈朔出来接人,递了一封信给他,“二爷,定王爷的信,刚派人送来。”

程钰接过信,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看完蹙了蹙眉,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侧身对含珠道:“你先回房歇息,我有点事要处理,放心,写封回信就好,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有正事要忙,含珠就是担心也得等他忙完了才能问问,点点头,先回后院了。

陈朔领着程钰往庄子里另一处院子走,路上不解地问:“二爷一直派人留意葛家子弟的动静,可是有什么大用途?”葛家是隐世的杏林世家,可就他所知,二爷定王看重的人都没有身患必须神医才能治的大病啊。

“不该问的别问。”程钰淡淡道。

陈朔悻悻地摸了摸脑袋,转而说起葛老头的事情来,“我按照二爷的吩咐,他醒来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咱们有求于他,先吩咐我去盯着林家,说是林二奶奶命保住了,什么都好商量,否则他宁死不屈。”

看这脾气,有点世外高人的架势,只是想起葛老头之前穿的那身婆子衣裳,陈朔就难以将其当神医对待。

“派人去了吗?”程钰平静地问。

“派了。”陈朔马上道,二爷如此看重葛家子弟,他宁可白费力也不能让这事出差池啊。

程钰颔首,示意他与院门口的侍卫一起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单独去了上房。

葛乘风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灰色道袍,头发花白,肤色微黑,脸上有了皱纹,看起来应该年过五旬了,但他精神矍铄,程钰进屋时,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扫过来,目光炯炯,仿佛能看到程钰心中所想。

“昨夜唐突先生,多有冒犯,还请先生恕罪。”程钰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道歉。

葛乘风抬手想摸自己精心蓄下来的山羊胡,碰到下巴才记起不久前为了接生狠心都刮掉了。讪讪收回手,他微微眯着眼睛打量来人,“这般鬼鬼祟祟抓我过来,你知道老夫是谁?”

程钰实话实说道:“不敢肯定,但晚辈身患恶疾,曾请洛阳吕太公诊治,太公诊出晚辈少时误服毒.药,多年过去,毒素早已排尽,然身体已被那毒所废。吕太公束手无策,晚辈只能寄希望于葛家神医子弟,昨晚听闻先生姓葛,既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又有不拘世俗悲天悯人的气魄,生怕错过,又不想惊动旁人,才出此下策劫了先生过来。”

“吕成都治不了你?”葛乘风眼睛一亮,看程钰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头上等的猎物,势在必得。

听他直呼吕太公之名,程钰越发肯定自己找对了人,强行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道:“正是,还请先生帮我一次,若能治了晚辈的恶疾,凡是先生吩咐的,只要晚辈能做到,一定竭力满足先生。”

“我没什么要求你的,”葛乘风最厌烦这些报恩的虚话,朝他招手,“过来过来,先让我号号是什么恶疾,居然让吕成都没辙。”

程钰暗暗吸了一口气,在葛乘风对面落座,提起袖子,将左手伸了过去。

葛乘风扫了他手上各处茧子一眼,笑着道:“练箭的?”

“先生好眼力。”程钰诚心赞道,正要自报身份,葛乘风已经扣住了他脉搏,一副只关心病情对其他都无所谓的态度。他不问,程钰也就闭了嘴。

号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葛乘风示意程钰站起来,程钰有求于人,没有啰嗦,依言行事。葛乘风站在他一侧,右手在程钰背上游移,程钰只觉得他每按一处他身上就起火,终于在葛乘风又按了一下时,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呼吸陡然重了起来。一侧头,就见葛乘风眼睛盯着他两腿内侧。

第一次以真面目被人看出自己的隐疾,程钰很是尴尬,垂眸道:“先生……”

“何时发现的?”葛乘风回到座位上,目光从容平缓,再无之前的探究猎奇,看起来竟然与医馆里坐馆为人看病的普通郎中无异。他没有嘲笑讽刺之意,程钰莫名地平静了下来,坦然道:“最早发觉是十四那年,何时中的毒,完全没印象。”

“十四岁之前挺起过没?”

“……没动过欲,但早起时正常。”

“不行后可有遗过?”

“……有。”

“大概多久一次?清醒时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吗?”

安静的屋子里,医者专注地问他的问题,病者经过最初的尴尬后,一一如实回答。直到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葛乘风沉默的时间太久,程钰才忍不住问:“先生可有医治之法?”

葛乘风抬眼看他,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取出来,上面别了一排银针,不太确定地道:“我倒是有套治不举的针法,行医四十年,医好过六个成年后半途出事伤到的,但也有十来个幼时受伤的没有效用,治不好的例子里,最小的两三岁,大的十四五,所以能否治你,还得试试。”

程钰胸怀激荡,不知该说什么,当即朝葛乘风跪了下去,“若能病愈,先生对我便是再生之恩,程钰没齿难忘。”他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已经做好与她膝下无子的准备了,这位神医却在他最苦最希望自己能行的时候出现,如及时雨,真能治愈,让他把对方当父亲孝敬,程钰都愿意。如果没有遇到她,他还不会如此感激,但他遇到她了娶了她了,就想给她最好的,让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妻子和母亲。

“你先别跪,施完针,一刻钟内有动静就是有希望,不行就是彻底没治了。真不行,到时候你别迁怒我,乖乖放我下山,咱们就当没遇到过,如何?”葛乘风可还记得祖上一位前辈受过的委屈,被人逼着治病,治不好就不给他自由,硬是被拘了十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