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见段婷这么紧张也劝过她,但段婷自己却跟着了魔似的,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郑宛如和吕氏去了段婷那儿,王蘅就去了岳氏那儿请教事情,等到这一天的琐事处理完才回去,一进门就看到周旭皱着眉头在看什么,王蘅好奇问了一句,周旭却不答,反而道:“阿顺回来了没有?”王蘅奇怪道:“你忘了,他们中午不回来,有什么事吗?”周旭沉默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我有事要进宫一趟。”这话把王蘅吓了一跳,赶紧把周旭拉了回来:“你要做什么啊?得先和我说说。”

周旭安慰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我进宫和皇上说两句话就回来。”王蘅不答应:“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得跟我说清楚了,不然我提心吊胆的。”

周旭看她那样子忍不住一笑,道:“是西域王庭蠢蠢欲动,我想于情于理都该说一声,若是西域王庭真的有异心,早作防备,也能使边境的老百姓免于兵祸。”

王蘅这才松了口气,虽然要打仗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跟周家的关系不大。

赵凌一听说周旭求见时险些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反问那个传话的小太监:“你说谁?”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那小太监怕说错了什么,战战兢兢地:“周五爷求见皇上,是跟着段大人一起来的。”

赵凌沉思片刻,道:“宣进来吧。”

周旭自然不可能进宫,他先去找了段青山,求段青山带他进宫,帮他引荐,虽然他没说为了什么,但段青山一听是大事,就二话不说答应了。

等到周旭说了西域王庭的异动时,赵凌和段青山都有点没明白过来,段青山还莫名其妙道:“西域很平静啊。”还问周旭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周旭没说话,但赵凌却是知道周旭的本事的,遂他让段青山暂时退避,屋里也不留伺候的人,这才和周旭打开窗户说亮话,直接道:“这是你的人送来的密报?”

周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前阵子我觉得西域王庭有利可图,就叫人送了一批货物过去,算是扎下了根,第二次又送了几个人去,通过中间人结交西域王庭,说是结交,实际上你也知道,就是送礼,这本是无心之举,没想到我今天却收到信儿,说在西域王庭内发现异动,军队在悄悄集结,他们甚至秘密冶炼兵器,还和鞑靼结成了同盟,我想他们在为进攻做准备。”

西域和鞑靼靠近漠北,以前都是英国公府赵家镇守漠北,不管是西域还是鞑靼都不敢妄动,但赵凌登基后,漠北那一块就空虚了,他这两年虽然也派人镇守。但有实力的将领可不多,他也一直在寻摸,没想到就助长了西域的野心。

今天这话若是别人说的。赵凌可能还会犹疑,但是周旭说了这番话,赵凌就相信了,他看着周旭道:“如果换成了你,你会怎么办?”周旭愣了一下,很快道:“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了。”

赵凌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你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周旭这次却毫不犹豫的摇头了:“我不愿意。”赵凌怔住了:“为什么?这可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周旭道:“我本是一介布衣。建功立业并不是我的志向,惟愿平安一世罢了。”赵凌不由暗骂了一句。但面上却不露,反而叹道:“那就可惜了阿芬这个好孩子了。”

周旭皱眉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赵凌叹道:“阿芬也慢慢大了,对于她的婚事,你应该早有打算了吧。但周家没了爵位,她就跟平民女子没什么两样,更甚者,她甚至会因为是商人子女而遭人嫌弃呢。”

周旭冷冷道:“多谢皇上操心了,这世间定有不以门第论人的。”

赵凌道:“这话虽不错,可却不是万全之策,若是阿芬偏偏喜欢上了一个高门大户的少爷呢?这想不想嫁和能不能嫁可是两个概念,倘若这次你立下大功,我就封你为侯爵。到时候阿芬自然就成了贵族小姐,不管她想嫁给谁,只有她挑别人的。可没有别人挑她的。”

赵凌这一剂药还真是下对了地方,周旭就一直替阿芬担心来着,阿顺是皇上的义子,又已经有了头衔,将来不过是看他自己的造化罢了,阿和性子软弱。他也没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平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平安一辈子就成了,反正他别的没有,钱多的是,连阿和的儿子都够花的了,唯有阿芬是个女孩子,将来不可能一辈子不出嫁,可若是出嫁,到了别人家,周旭还真怕她受委屈,原先想着叫阿顺这个哥哥给她撑腰,但到底不如自己出面更能震慑人,所以赵凌如此提议他还真是心动了。

赵凌又趁机道:“咱们未雨绸缪,这仗也好打,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边境以后再无忧患,你也能够让周家扬眉吐气,为阿芬的婚事做主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周旭最终还是答应了,赵凌就与他仔细的商议了一下过程,周旭提出先不要把这件事闹大,由他先出面,带着人去西域,把西域的情况弄清楚,赵凌则暗中调动兵马,准备粮草,动员将士,等到周旭那边调查清楚了,赵凌再直奔西域,一拿一个准。

但这事说起来也是有危险的,倘若被西域发现了,这暗度陈仓一招可就不管用了,就连周旭也得折在里面。

赵凌把这个情况提了出来,但周旭显然不在意,只说他自己有办法,看着周旭虽然沉默不语却胸有成竹的样子,赵凌第一次觉得周旭或许也是个不简单的人。

前世反对赵凌最厉害的便是周旭,今生,也许是因为有了王蘅,周旭竟敛了锋芒,甘心做个田舍翁,如今听周旭有条不紊的安排计划,赵凌才发现到底是小瞧了他。

周旭一直到傍晚才回家,王蘅担心极了,可也不好跟别人说,见周旭回来了便道:“可算是回来了,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说了这么久。”

周旭就把和赵凌的对话细细说了一遍,王蘅一听周旭要去西域脸色就白了,紧紧握着他的手,虽然没说反对的话,可看意思是绝不会赞同的。

周旭安慰道:“我不过是过去坐镇,统筹安排,事情也不用我亲自去做,并没有什么危险,不过一年半载就回来了,却能挣回来一个爵位,也是很划算的,不仅是为了阿芬,就是对阿顺阿和也是极好的,再者说,你难道不想做侯夫人吗?”

王蘅一扭头,道:“不想做,咱们现在不是挺好的?你去通风报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去?难道朝廷没人了吗?”

周旭耐心的解释道:“如果我不去,朝中自有人出门,但硬碰硬的话,两军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倘若能让他们离心离德,那么不用一兵一卒,他们就自相残杀起来了,你想想,这其中能少死多少人啊,咱们权当是替三个孩子积德了好么?”

王蘅蹙眉道:“娘那里又该怎么说呢?”

周旭笑道:“照实说就是了,他们会理解的。”

王蘅点头,跟他一起去了岳氏那儿,果然,岳氏虽然吃惊,却是赞同的,周经略更是连连点头,道:“这可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事情既然定了下来,周旭就开始忙着做准备,元宵节后带着人离开了京城,此时朝中却连一丁点消息都不知道呢,赵凌也只是暗中吩咐几个信得过的将军做好准备就是了,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到时候打的西域措手不及,胜利的可能性就大大的增加了。

而周旭离京这件事,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说辞也都是周旭往杭州去做生意去了,因此也没有引人注意。

周旭一走,王蘅就叫阿芬挪进正院与她作伴,阿顺阿和两兄弟也住到了一起,能够相互照顾,以前周旭在时还不觉得,如今周旭一走,骤然觉得这院子冷清了许多,连安全感都少了一半,仿佛没了主心骨似的。

转眼出了正月,曹氏却患了重病,她的身子骨一直很好,去年给她办寿宴,她还出来热闹了大半天,喝了两盅酒,谁知过了年后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

说起来,自打周伯清去世后,曹氏就明显老的很快,虽然素日里还是与重孙,重孙女一块说笑玩乐,可那精神头到底不如以前了,岳氏带着几个妯娌并儿媳妇侄媳妇在她跟前伺候,曹氏就笑道:“我活到如今也算是有福气的,子孙满堂,不管是儿媳妇还是孙媳妇又都这么孝顺,家里子弟也没有作奸犯科的,我也算对得起侯爷和周家的列祖列宗了,人各有命,倘若我真的不行了,你们也别伤心,生老病死,这是在所难免的。”

岳氏赶忙道:“您瞧您说的这话多不吉利啊,我们都还指着您当家作主呢。”

曹氏笑着摆了摆手,似又想起什么,叹息道:“偏偏小五不在家,我想见他一眼都不能。”

岳氏道:“我已经叫人去送信了。”周旭去西域这件事岳氏知情,曹氏也是知情的,遂她摇头道:“小五的事重要,没得为了我一个老婆子来回奔波。”

岳氏当时没说什么,回来后就背着人哭了一场,然后把海氏叫过来,吩咐她要预备老太太的寿衣了。

海氏一听这话,眼圈也红了,她和几个妯娌相比,最先嫁进周家的门,和曹氏相处的时间也最长,当初进门三年无所出,连岳氏这个婆婆都有点不高兴了,可曹氏还是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叫她别着急,这份情直到现在海氏都记着,想着曹氏的好,海氏也忍不住哭了一场。

王蘅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派人快马去杭州报信,曹氏与齐老夫人交好,时常有书信往来,倘若曹氏真的有个什么,齐老夫人少不得要亲自过来。

但齐老夫人和曹氏也是差不多年纪,曹氏都这样了,齐老夫人就是身子硬朗,也好不到哪里去,遂王蘅只是报信给齐老爷,让他看着办。

周旭走后的一个月,曹氏去世了,她并没有什么病痛,走的很安详,和许多饱受病痛折磨才离开人世的老人相比,她已经是幸运的了,周家人虽然伤心难过,但到底没有什么遗憾和悔恨,一场丧事办的有条不紊,都竭力希望给曹氏最后一份哀荣。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而赵凌也下旨封曹氏为一品夫人,以国公夫人的规格下葬,因此曹氏的丧事也办的格外有体面。

曹氏下葬后,岳氏就把四房家人召集在一起,要分曹氏的嫁妆了,这也是曹氏临终前的嘱咐,说她娘家也没什么人了,这份嫁妆就留给小一辈的孩子们,都是她的子孙,也不分什么嫡庶长幼,平均一人一份,连段婷正怀着的那个都没漏下。

一般这样的事都是女人们在操心,周经略兄弟四个只顾着伤心了,对于分到的东西多少就全然不在意,可二夫人三夫人却觉得不公平,因为大房的孩子最多,要是按着一人一份来分,大房分到的必然最多,可当着人却不敢说这个话,只看着岳氏如何分,若是让人心服也就罢了,若是有失公允,她们必定不会忍气吞声。

她们想到的,岳氏也想到了,周家六个少爷,她生的就有三个,而周安四个子女,周旭三个子女,周惠也有两个,周宁虽是庶子,可也挂在她的名下,也归大房,他也有两个女儿,段婷又怀着一个,而与此相比,周硕和周颂却都只是一个儿子,三房没有儿子,就更别提了。

早就在把他们叫过来前,岳氏就与四个儿媳妇说了:“我知道你们手里都不缺钱花,老太太的嫁妆说少也不少,说多也不多,二房三房四房都需要咱们贴补,我就想着咱们多少挑点东西寄托哀思。是个意思,其余的就贴补给其余三房了,你们觉得如何?”海氏是长子媳妇。第一个道:“娘做主就是了,我们都没有意见。”

海氏敢这么替妯娌做决定也是经过思量的,曲卿和王蘅合伙做生意,每月银子流水似的进项,断不会在乎这一点半点东西,而段婷更是嫁妆丰厚,且她如今怀着身孕呢。也对这事不怎么在意。

儿媳妇没意见,岳氏就大大方方的做了好人。从面上看东西是一人一份,可十几二十个孩子呢,分开来一人也没多少,可给大房孩子的东西就多是不值钱的盆景。花瓶,摆设之类的东西,而金银首饰,古董古玩值钱的大项,就都分给了二房三房四房的孩子。

二夫人三夫人还等着挑岳氏的错呢,见她这么大方,就有点心虚,而四夫人却觉得不安,想推辞。又怕惹得二夫人三夫人不满,想了想也只得收下,领了岳氏的这份情。

自打分了家。周家四房的联系自然不如住在一起时亲密,但好歹有曹氏呢,二夫人三夫人她们也时不时的过来请安,走动的也算频繁,可如今曹氏也去世了,这四房只怕是越发的远了。

岳氏如此感叹。王蘅却忙着招呼齐家的人。

曹氏去世,齐老夫人上了年纪。没来,但齐老爷和齐夫人却是亲自过来的,千里迢迢来了,就在京城住了一阵子,又去登州看望了齐媛。

这些年,齐家也添丁不少,齐咏娶了蓝氏后,生了长子齐柏,次子齐松,一个六岁,一个五岁,齐真嫁给周方儒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周世英,十三岁,女儿周世莲,十一岁,而齐媛嫁给刘少恭也是一儿一女,儿子刘澄,今年七岁,女儿金姐儿,才五岁,倒是齐鸣,与卫氏仍然是一子,便是楠哥儿,都十八岁了。

前两年,刘少恭曾经和齐媛一起带着孩子进京住了一段日子,两家来往很是亲热,这次上京,齐老爷和齐夫人却只是带了齐楠一个人,一来他大了,也该出来见见世面,二来也是怕一大家子都带过来,即便是吊唁也没有这样的,倒显得失礼了。

王蘅见了有些腼腆的齐楠就忍不住笑,想当初他还是要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孩子呢,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真是不敢想,原先那样的调皮,如今却眼观鼻鼻观心的给她行礼,称呼为表姑母,倒是与齐鸣那四平八稳的性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齐老爷也上了年纪,这次若不是齐老夫人吩咐,又是周家的丧事,他还不一定出这个远门呢,见了王澜便笑道:“我这些年都享惯清福了,两个儿子帮衬着我,生意上的事我是一点都不管了,闲了就教孙子念念书罢了。”王澜笑道:“我倒是想过你这样的日子,只可惜啊,我这样的年纪,到现在还没有个孙儿。”齐老爷道:“怎么,芹哥儿那边还没有动静呢?”

提起这个王澜就忍不住苦笑,王芹成亲都四五年了,刚成亲头两年,儿媳妇肚子里没动静,王澜也没说什么,可后来罗姨娘着急了,给王芹纳了两房妾室,可还是没动静,一直到去年,王芹房里光姨娘都四五个了,他也烦了,请了大夫来瞧,结果人家说不是妻妾身上的毛病,是他自己不能生。

这可真是个晴天霹雳,罗姨娘当时就病倒了,王澜虽然难过,倒也没有强求,只安慰了王芹一番,可王芹却是受了打击,现在也不爱出门了,整天憋在家里,四五个姨娘都叫他给打发了,若不是娶来的媳妇不能休,估计他连媳妇都要打发了。

这事除了王家没人知道,齐老爷也是听齐媛隐晦的提了一下,也不禁替王澜觉得难过。

因为这件事,王澜这些年做官是越发的超脱了,别人拼了命的往上爬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留条路,可他就要绝后了,挣那么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有什么用,就是他做官坐到了当朝一品又如何,还不是死后声名万事空?倒不如不争不抢。

不过这倒是因祸得福,因为他如此做派,在朝中的声望反倒越发高了。

三月底,赵凌忽然提出进攻西域,并要御驾亲征,雷厉风行,震惊朝堂,许多大臣上书,说攻打西域没什么可说的,可这御驾亲征就未免太严重了,万一在战场上有个好歹,这天下可就乱了,可赵凌却一意孤行,还把大皇子赵青带了去,留了二皇子赵雪在京城,在高之雅和封若山的辅佐下代理政事。

叫大儿子跟着自己去打仗,反倒叫小儿子理政,赵凌的这番举动更是让大臣们摸不着头脑,可旨意已下,再多说也没什么用了,只好妥协答应。

三月中旬,赵凌便带领文武大臣出京了,都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其实早在两个月前,赵凌就开始准备粮草的事了,因此他提出这件事时,就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也有大臣因为这个上书,说准备的太过草率,赵凌也没有理会,只是命令大军迅速赶往西域,务必要打西域一个措手不及。

赵凌一走,朝中文武大臣跟着走了一多半,京城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这次的战事上。

说起来,大家都挺奇怪的,没头没尾的,忽然就要打仗,可这样的国家大事大家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来说,不过背地里嘀咕几句罢了。

王蘅却是心知肚明,知道周旭在西域的动作必定起了效果,所以赵凌才会出兵,一面求菩萨保佑周旭平安无事,一面又希望这场战事早些结束,周旭能够早些回来。

周旭当初带着人快马疾行去了西域,是伪装成了运货的商人,又有他的人在西域接应,很快就见到了西域王庭的几位王爷。

说起来,西域的首领可汗也是个英雄,把大大小小的西域国家尽收囊中,只可惜他立下这一番功业,临了却在立继承人的时候被活活气死,首领可汗有七个儿子,其中长子和第三子是大夫人,也就是嫡妻所生,其余五个都是庶出,但被首领可汗认为有资格做继承人的却是第六个儿子,因为这事,这兄弟七个分成两派,斗得你死我活,后来六王爷死了,大王爷成了可汗,这事原本就消停了,可大王爷却心胸狭隘,非得要把当初追随过六王爷的人给治死,这么一来,六王爷的同胞兄弟五王爷和七王爷就难逃一死了,他们虽然面上求饶,但背地里却对大王爷心生不满,这次大王爷提出进攻赵国边境,需要五王爷和七王爷出力,这才宽恕他们,可心里的芥蒂到底还在,周旭不过简单一挑拨,五王爷和七王爷就起了反叛之心。

接到赵国要进攻的消息后,大王爷就慌了手脚,他这边还没做好准备呢,怎么对方就来了呢?五王爷和七王爷也暂时放下了隔阂,要一致对外了,周旭则带着人退回了商馆暂避,这个时候他若是强出头反倒惹得人疑心了。

周旭做的隐蔽,谁也没有注意,如今且等着前边的战事消息了,若是胜了倒罢,若是败了,少不得他再出面,不过以赵凌的本事,周旭相信还是胜得可能性大。

前线的战事且不提,京城一下子少了那么些王公大臣,许多人家都闭门谢客,等待西域战事的消息,而有一些魑魅魍魉就趁机钻出来惹是生非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四月中旬,一直在翰林院参与修书的周宁回家了,他主要是负责修前朝的燕史,有时候忙起来,三五天不在家也是常事,他突然回来了,段婷就很是惊喜,挺着肚子亲自出去迎接。

周宁赶忙快两步上前扶住了他,道:“你身子重,就别讲这些虚礼了,我得了两天假,正好能陪陪你。”

段婷笑道:“书可修完了?”周宁提起这个也是笑:“快了,就剩一些校对工作了,要不然掌院也不能放我们假。”

跟往常一样,周宁换了衣裳去岳氏那儿请安,岳氏也像往常一样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他回到家就好好歇歇,然后又问段婷的身子怎么样了,好不好之类的话题,等到了晚上,大房四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也就罢了。

今天晚上,岳氏仍旧把大家叫了来团聚,大人们分男女坐了两桌,孩子们坐了一桌,把整个侧厅挤得满满当当,不知道有多热闹,可饭吃到一半,就有丫头慌慌张张进来报信儿:“老爷,夫人,有衙差上门,说要找四少爷。”

大家都是一愣,看向了周宁,周宁更是摸不着头脑,周经略也皱着眉头起身道:“我去看看。”

周安也赶忙起身跟上,周宁想去,却被周惠拉住了:“先看看是什么事再说,你最近做错了什么事没有?”周宁也非常纳闷:“没有啊,我一直在翰林院修书呢。”段婷比周宁更着急。忙道:“是不是书出了错?”周宁道:“修书出了事也该翰林院找我,哪里需要惊动衙差了。”

大家都是一头雾水,胡乱猜测着。却都觉得不大可能,自打周家被夺了爵位,就一直低调低调再低调,很少与京城的权贵有什么牵扯了,即便周宁是段青山的女婿,段青山也没有说帮着周家恢复爵位什么的,所以说周家得罪人的可能性很小。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周经略和周安脸色难堪的回来了,岳氏忙道:“老爷。到底出什么事了?”周经略许是气急了,好一会才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有人告发老四借修书之名,行造反之实,说他的书中有一些拥护燕帝。贬低当今皇上的言语,被视为反书。”

周宁惊呼道:“不可能!我写了什么我自己清楚,绝不会有这样的话。”

周安无奈道:“那些衙差奉了顺天府的命令,坚持要把你带走,咱们家现在没有爵位,也不好拒绝,四弟,你先跟着去,只是什么都别承认。我们马上去找人问个清楚。”

事到临头,周宁反而镇静下来了,点了点。看了看段婷,出去跟着那些衙差去了,周安自然免不了塞银子,上下打点一番,而周惠已经出门去段家报信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只有段家能帮着辩一辩。只可惜段青山不在,段夫人虽然着急。却也只能差了段大爷去顺天府把事情打听清楚,又把这件事求到了高之雅和封若山那儿。

高之雅和封若山都是段青山的好友,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遗余力的帮忙,他们一出手很快就弄清楚了,去顺天府告发的人是林淑妃的娘家,林家的大少爷。

这一下才算弄明白背后搞鬼的人是谁,自打林淑妃便贬为贵人,一直没有恢复位份,林家就怀恨在心,一直想把周家整倒,可周家兄弟虽多,却没有作奸犯科的,周安在家里打理庶务,最是小心谨慎,周惠放荡不羁,但人缘极好,他的朋友遍地都是,周旭更是泥鳅一样滑手,周硕和周宁虽说做了官,却也是小官,周硕耿直讲义气,周宁又因为是段青山女婿的缘故无人敢欺,一时间还真是找不到把柄。

退一步说,即便找到了把柄,还有皇上护着周家呢,林家一时间也不敢动手。

如今皇上不在京城,段青山也跟着走了,京城空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小虾米,谁敢不买林家的面子?就是不看着林淑妃,也要看着大皇子了,因此林家才决定动手。

高之雅和封若山打听来打听去,也就是周宁在写燕帝传记的时候多发了两句感叹,说了两句英年早逝,天不假年的话,就被人断章取义给挑了出来,说周宁是在怀念燕帝,是对皇上的不忠,更是引申为又反叛之心。

虽然这是个很小的事,但高之雅和封若山也知道,哪怕是芝麻大小的事呢,但凡和谋逆反叛之类的话题沾上边,就都成了大话题,越是这样的时候,他们越是不能出面了,倘若他们一求情,林家更要说他们结党了,为今之计也只有拖,封若山是刑部尚书,把周宁的案子从顺天府移交过来,把周宁看管在刑部大牢,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或者等到赵凌回来,这事就有了转机,不过就是要周宁多吃点苦头是了。

周安和周惠这几日跑前跑后,总算是把事情弄明白了,回来告诉岳氏和段婷,好让她们放心,又收拾了东西,使了银子去给周宁送去。

海氏,曲卿和王蘅都去安慰段婷,她现在正怀着身子了,可经不起打击,万一想不开,伤了身子,可是没地方说理去,可段婷却笑着让大家别担心,道:“我知道轻重,就是杀人也要皇上御笔朱批呢,这也不是一件小事,外头的事我也帮不上忙,也只有照顾好自己,让他放心了。”

海氏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四弟虽说是在牢里,可也有封大人关照着,咱们又送了吃的喝的铺盖进去,断不会叫他受罪,等事情查明,四弟自然就能回来了。”

曲卿道:“说到底,这是小人作祟的事,咱们知道了背后主使者是谁,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段婷原先的话还有几分硬撑,可听了妯娌的劝解,倒是越发的放宽了心。

本以为这事很快就能了解,可情况却急转直下,大理寺派人干涉了这件事,非得要把周宁送到大理寺的衙门去,封若山自然不会答应,两边就锵锵起来了,后来上报给了赵雪知道,他虽然是皇子,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自然听封若山和高之雅的,而封若山好高之雅又是要保周宁的,这事一时间就僵持住了。

可没过几日,林家却又拿出一封信来,是周宁的亲笔,信上痛斥赵凌,反而对燕帝十分推崇,若说之前修史书露出那样一星半点的意思算不得什么,如今这封信就成了铁证了!

顺天府和大理寺联合起来,拿着信去刑部逼问封若山,封若山无法,只好会同顺天府和大理寺一起审理这件事。

关于这封信,不光周家觉得莫名其妙,就连周宁也没有印象,可那偏偏是他的笔迹,连他都不能反驳,因此在上堂时被问及信的事,他还真是哑口无言。

这件案子审理了三天,终于有了结果,大理寺和顺天府都要判斩立决,但被封若山和高之雅否决了,反而暂时收监,把事情写成了折子送往西域,请赵凌的示下。

可判斩立决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段婷一听这消息就晕倒了,周家上下一番忙乱。

段婷这一胎原本就怀的不好,她又上了年纪,又求子心切,如今受了这样的打击,一下子病倒了,岳氏愁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海氏和曲卿也只能尽力的安慰,至于其他的事,谁也说不准,林家连那样的信都拿得出来,倘若是再拿出什么不容抵赖的证据又怎么办呢?

如今周宁从刑部大牢移去了大理寺衙门,想要照顾就不容易了,周惠和周硕使了银子进去瞧他,却看到狱卒竟然动用私刑,拿鞭子抽周宁,还不给吃不给喝的,周硕一时气愤,把那两个狱卒打了,结果这事就闹大了,连周惠和周硕也被关了进去。

岳氏一听这消息也是蒙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二夫人也过来哭,泪眼蒙蒙的问该怎么办,岳氏哪里有什么法子,只看着周经略和周安想法子了。

可如今周家在京城说话已经不顶用了,即便以前有些人脉,却已经是人走茶凉,就是周经略出面,人家也未必买账,一时间,周家竟然陷入了绝境。

这时,王蘅想起一个人来,姜寒!

姜寒是赵凌的表弟,又被封为定安侯,向来是圣眷不帅,满朝文武也就他敢驳赵凌的话,京城中许多一品二品见了他也发憷。

这次御驾亲征,段青山去了,连王澜都跟着去了,帮着在后方运运粮草,唯独姜寒没去,倘若能求得他出面,别说大理寺了,就是林家也未必敢再这么算计。

王蘅这话一说,岳氏自然连连点头,说好,可随即又犯了愁,不知道该叫谁去,王蘅想着既然是自己提出来的,少不得自己去一趟,遂道:“娘,要不然我去吧,以前倒是打过一次两次交道。”

岳氏心慌意乱之下,也顾不得王蘅和姜寒之间是有过节的了,只连连点头,而王蘅也套了马车去了定安侯府。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定安侯府地处京城数一数二的地段,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可里面却别有洞天,如今又正直夏季,四处花团锦簇,雕梁画栋的。

说实在的,姜寒论起吃喝玩乐在京城可是头一份,他贵为侯爷,谁对他不高看几分,偏偏他又不搀和政事,只忠于赵凌一人,最得圣眷,这些年起起落落多少大臣,也不乏是当初一起拥立赵凌登基立过功劳的,可唯独姜寒一直稳坐钓鱼台,这次林家敢陷害周家,无非是倚靠自家是皇长子的舅家罢了,别的大臣心生忌惮,但姜寒未必会放在眼里,毕竟就连皇长子也要称呼他一声表叔呢。

王蘅登门,自然先送了帖子去,说起这事也是一桩奇事。

当年姜寒娶了谢文成,但后来又和离了,打那以后,姜寒就没有续娶,他的长子姜琦只是个妾室所生,据说现在还没抬举成姨娘呢,姜寒的内宅向来是和前院一起管的,不管乱成什么样,他都不在意,仿佛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所以说这次王蘅求见,原该先拜见姜寒的夫人才算礼貌,可定安侯府没有女主人,这帖子就夹在外院送去的帖子里一起给姜寒过目了。

姜寒一听说王蘅来了便道:“必定是为了周宁求情来的,又不是她丈夫,她管的倒是宽,不见!”管事为难了:“五少奶奶说了,见不到侯爷就不走。如今正在厅堂等着呢。”

姜寒有些不耐烦,可心念一转,想起自己也曾经在王蘅手底下吃过亏。这倒是一个出气的机会,遂道:“你告诉她,让她立在院中,不许坐下,我若是看她心诚,自然会见她,既然要求人。总要做出个求人的样子来。”

那管事赶忙应了,跑过去传话。不传不行啊,他刚才收了王蘅的银子,总要把这件事给办圆满了才好。

王蘅一听姜寒这个要求,便知道不让他出这一口气。这个忙他不会帮,遂起身站到了院子里,倒是什锦不忿道:“哪有这么为难人的,少奶奶,咱们还是回去吧。”王蘅摇头:“不行,娘还在家里等消息呢,我不能空手而回,总要把二哥三哥救出来才好,不然周家没了人。更要被逼上绝路了。”

王蘅很清楚,姜寒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对赵凌心服口服是一回事。可换成了别人,那就变成了顶顶恶劣的纨绔子弟了,当初他和周惠过不去是一时意气之争,如今连周惠都很少出门了,可姜寒却还是记得牢牢的,见了周惠总要讽刺一两句才过得去。如今周家大难临头,要想让他帮忙。必须要做足了姿态。

周安是周家的长子嫡孙,代表着周家的脸面,断不能让他来受辱,周惠和周硕又在牢里,周颂还小呢,而女眷里头,海氏和曲卿不用说了,段婷大着肚子,郑宛如又是隔房的,也只有自己出面了。

王蘅和什锦跟罚站似的站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经过都要看两眼,这正是姜寒的本意,要给王蘅难堪呢,王蘅已经预料到了,倒也没觉得受辱无颜什么的,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双腿早就僵了,王蘅倒是不怕累,她觉得自己身上怪怪的,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双腿僵硬导致自己所出现的幻觉,不只一阵阵的腹痛,还觉得有什么顺着腿流下来似的,王蘅低头一看,她穿了一件湖色素面百褶裙子,此刻不知怎么回事却染上了朵朵梅花,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什锦抱着倒下来的王蘅,再看看自己满手的鲜血,吓得尖叫起来,一下子围过来不少人,见状赶忙七手八脚把王蘅抬到了客房去,又命人去请大夫。

姜寒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从床上滚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回话的管事:“你说什么?小产?”那管事也唬了一跳,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不是小产,可流了不少血,大夫说是小产。”

姜寒不耐烦的揪住管事的领子:“到底有没有小产?”管事连连摆手:“我不知道!”姜寒松开他,撒腿就往客房跑,明明是三十多的人了,还跟毛头小伙子似的莽撞。

跑到客房,正赶上大夫出来,姜寒一把把他揪住:“怎么样了怎么样了?”那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只当王蘅是姜寒的夫人呢,笑道:“侯爷莫急,夫人的胎保住了,只是失血过多,这一胎有些危险,可要好生照料啊。”

姜寒一听这话,大大松了口气,双手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倘若这个孩子真的没了,不光周旭这辈子跟他没完,只怕表哥也要发怒的,老天保佑,孩子保住了就好。

他往房间里探头一看,王蘅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明显还没醒过来,她的丫头正寸步不离的守着,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吩咐人去周家报信,又很不情愿的让人把林家大少爷给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