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脚下还有影子,这个画面将添上一分灵异色彩。

封殊赧然解释:“不能弄脏你家的地板。”

她表现镇定:“嗯,你很体贴。”

被妙姑娘表扬了!

他抿唇一笑,而她被吓了一天,总算是练出来了,这时候,她从他战火燎天的浅笑里,愣是看出了岁月静好的色彩来,甚至有余力回以微笑。

在这一刻,席妙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她不再是被上神唬得一愣一愣的愚蠢人类,而是观察力独到的机智新人类,她拍拍沙发,示意他坐下,然后坐在另外一边。

“…你可以坐着的,有垫子。”

“其实没有分别,不累。”

席妙妙的目光流连在他悬空的臀部上,嗯,挺翘的,可是实在太扎眼了。

她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要大惊小怪,也许对於神仙来说,坐在半空中只是很稀松平常的小事,性质可能跟她打游戏时喜欢翘着二郎腿的习惯一样。

老铁,没毛病。

虽然他依旧顶着张高贵冷艳的脸,但席妙妙却莫名在他的坐姿里看出了‘乖巧’这种特质。

“今天请我们看电影的店员,是你信徒之一吗?”

“不是,我在凡间应该没有信徒,也没什么人知道我,除了今日,我之前只来过凡间两次。”

席妙妙迫不及待地抛出疑问:“那他为什么请我们看电影?我那时候还以为你是黑帮老大,在s市也有你的势力爪牙呢。”

封殊如实将伏云君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感叹道:“我下凡之前还怀疑过他所说的真伪,不过竟然和他所说的一样,看来凡间散修也依循着天界的规矩。”

“原来真有凡人修仙啊!”

她不了解地面散修的规矩,对於这片她一无所知的新世界,既然两位仙人都这么说了,她就信了。在这时候,两人对伏云君所说的事都深信不疑。远在天边,抱着身娇腰软小仙子的伏云君打了个喷嚏,仙子担忧地轻抚他的脸颊,他赧然:“让姑娘看了笑话去了。”

彷其青涩纯良,彷如情窦初开,惹人怜爱的俊美,看得仙子戒心尽失。

她投进他的怀抱,笑言:“岂会?我只担心伏云君身体抱恙,不告诉我又不好好照顾自己,离了我可怎么办啊。”

伏云君一手轻轻按住仙子的后脑,将她藏进怀里,下巴枕在她头顶上,唇角弯弯,笑意却没到眼底,甚至显出几分兴致索然的腻味来。然而在他怀中的仙子,只听得仙君的深情哄骗:“我不能让你费神照顾我啊…不过纵是如此,我此生也离不得你了。”

假情假意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动听。

而真心实意的耿直话,却很容易把天聊死。

这时,席妙妙的房间里,她问够了好奇的事,心思就不在修仙上了──她不爱看玄幻小说,也没有幻想过哪天自己的胃气能变成真气。她只知道,眼前坐着的人,是陪她聊了三个月的封殊,是带她上天,说要对她好一辈子的男人。

但问题是,表白呢?

关系确定了吗?

好一辈子…也可能是对朋友啊!他曾经说过无数次她是他很好的朋友,回想起那种真诚的语气,当时她还觉得这个男人不轻浮很踏实,不会上来就问大妹子处对象不,适合慢热怕生的她。

结束了上一个话题后,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如何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上。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封殊。他极耐心地一直凝视着她,要不是很清楚知道他真的没有恶意,被这灼灼目光所注视,真得把她盯出内伤来。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太生硬了!

各种措辞变换着在席妙妙舌尖翻了个花,她都想拨温女神的手机找外援了,苦思良久,才蹦出一句相对不那么尴尬的:“那个,你是怎么看待我这个凡人的啊?”

“嗯?”

封殊偏头,态度诚恳,发自肺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无论你是凡人还是神仙,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非常真诚,真诚得让人觉得此刻应该响起一首《我的好兄弟》。

听到和以往一样的回答,席妙妙忍不住挠脸,她好气又好笑:“我有时叫你兄弟,不代表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就算了,还是之一,实诚得气人。

闻言,封殊如遭雷殛。

他微微睁大眼睛,原本凝视她的高昂兴致,都一下子愣住了,没有夸张的表情,却轻易让人解读出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蔫蔫得像被主人抛弃了的大狗狗。依旧是阴骛冷酷的俊脸,却让她看出来了一种要哭唧唧的委屈。

等等,该委屈的那个人难道不是她吗?

第18章

“原来…”

封殊艰难开口,喉头发紧, 非常失落。

他鲜有这种情绪波动的经验──闭关修炼清苦, 他远离人群, 仙人的喜怒哀乐通通与他无关, 偶尔能听听伏云君说他的爱情故事, 也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

他从未品尝过,一厢情愿被拆穿的感觉。

空有强大力量,却被孤立成了白纸。

对天帝来说, 无疑是最理想的工具,但对他本人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是我误会了。”

他说得婉转, 调子却要沉到泥土里, 缩成一颗种子, 也不开花了。

席妙妙越听越不对劲,正在琢磨着, 他就偏过头,敛眸,收起所有不舍与难过:“妙姑娘心善,不想与我打交道也愿意见我一面, 圆我念想, 我岂可仗着你人好,就赖着不走, 我…先行告辞, 不能让妙姑娘为难。”

???

怎么就要走了??

席妙妙当即一愣, 下一刻,眼前的大活人就消失了。

在日剧,男主角转身就走,过了一会,女主顿悟,高喊其名字在人群里狂奔找寻那一抹身影,最后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戏剧性圆满相遇──但这回,她的初恋是神仙,神仙,说走他就走,一走便是万里之遥。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住空荡荡的沙发,人去楼空。

那些优柔寡断的少女情怀噎在喉间,一时找不到出口,席妙妙攥紧了手上的抱枕,心里涌出大片悔意。她在乱说什么啊?认识好一段时间了,如果他真的只想做朋友,难道她就翻脸不认人了么?不可能的,如果他只是想做朋友,那就做朋友呗,不至于把人赶走。

回想起消失前,那张失落之极的俊脸,本就容易心软的她更是内疚难当。

她又气又悔,抓起抱枕往死里揉,低声嘟哝:“哪有封殊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跑了,叫都叫不回来…”

沙发一沉。

席妙妙抬头,入目,是乖巧坐着,忐忑看向她的封殊。

“…”

“妙姑娘,你在叫我回来吗?”

席妙妙失语。

她总算是明白了,封殊沟通上那些跳逻辑,不符合社交常理的地方,不是这人大龄中二病,而是他确实不通人情,他坦率而真诚,但也是真的没心眼。

“对,我在叫你回来,”

她不敢再拐弯抹角,痛快承认了自己的想法:“…等等,你刚刚不是走了吗?”

“你叫了我的名字,我就回来了。”

堂堂战神大人,沦为凡人召唤兽。

席妙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又好笑,好笑的那一半占多,笑够了又有点后怕。茫茫人海,见一面少一面,每次道别都可能是永别,赌气说再见,可能真的没有和好的机会,何况是仙凡之别:“你下次别跑得那么快,我反应慢,叫不住你,刚才真怕你就这么走了。”

该说的,想说的,都尽早说了吧。

她被吓急了,说话也很快,登登登的往外蹦:“我怎么会不愿意跟你…打交道?”这用词太古色古香,她用起来别扭:“我说的那句话,不是嫌弃你,明明是我邀请你来我家的,怎么成了你赖着不走?我能是这样的人吗?”

席妙妙都觉得自己快成拔吊无情还赶人走的负心汉了。

“你没把我当朋友。”

“我…哎,我真的,”

她一拍额头,问题又回到原点了,她扬眸看他:“这话由姑娘来问,真的好吗?”

“我不想让妙姑娘为难,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我等到你想说的时候。”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想说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这句是情话吧?席妙妙瞅他一眼,却见他眉梢眼角都是语不尽的邪气──好气啊!根本不能从他外表看出什么讯息!这不是为难她这个新手吗?如果谈恋爱也能在模拟人生的游戏里一样,能看出好感度多少,喜欢就头上冒心心,得有多好。

现实,正因为看不穿别人的想法,才有那么多错过,更有因不了解而结成的姻缘。

“封殊,我那句话的意思是,”

席妙妙深呼吸,总是一再退让的她,在关键的时候也会很果断,无论是离家远走,还是拒绝家人按头安排的工作。她意识到,这么绕圈子下去是没有结果的,他不是在模棱两可的跟她搞暧昧,而是真的情商低:“我不只是想跟你做朋友那么简单。”

“…嗯?”

封殊微微疑惑,联想到什么,随即心神不稳,话不成话:“妙、妙姑娘,你…”

他也有话说不清楚的一天。

从容镇定,只是因为没遇上让他慌张失措的人。

瞅见他乱了阵脚的样子,一种陌生的兴奋感从席妙妙心头窜起,这是她的家,在她熟悉的环境里,给了她安全感,使她有了‘地头蛇可压强龙’的权力感。男人冷冽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不安,彷佛等待宣判裁决的犯人,对法官俯首称臣──喜欢一个人,就是给予对方精神暴力自己的权力,她笑,不笑,看他,不看他,都撕扯着他的心神,疼痛难当。

会惧怕谈恋爱,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怎么可以只把我当朋友?”席妙妙唇角微勾,心脏忐忑的跳着,却是彻底抓住了对话的节奏感:“你真的只想跟我做朋友?”

她突然欺身上前,封殊始料不及,二人距离顿时收近到了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拉入怀中的距离。拥抱可以解决大部份问题,但他显然没这个胆子,甚至对突然凑近的她感到不安焦躁。他越慌,她就越安心,就像一个游戏新手,突然发现对手比自己更菜更小白,鼓足了劲想好好欺负他一把。

“封殊…”

她稳操胜券,曼曼开口。

然而,兔子急了尚会咬人,虎落平阳也是虎。

席妙妙更抬起眸,自觉得瑟出了一身御姐风情,却冷不防撞上他低下头来的时机──封殊蓦地低头,高度优势下,搭着那张无懈可击的俊脸,双眼沉郁得像两个幽冷的深潭,视线压住她,将她压进潭水里,透不过气来,浸得心脏紧缩发烫。

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并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被碰到的地方却像火燎过一般,食指,中指,无名指搭着她的肩,尾指虚虚悬着──太清晰了,他的存在霸道掠夺了她的所有感官,眼睛看着她,鼻端是他若有若无的气息,连皮肤的神经末梢都集中在他的碰触上。

原来这就是男人么?

“我不只想跟你做朋友,”他开嗓,沉哑撩动她的耳膜:“我只是不想吓怕你,我比你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等你做好好准备,好好考虑清楚我是不是你想要的人。”

“…”

她说不出话来,方才的声势,全成了泡影。

封殊非常严肃,也非常认真,他只希望她想清楚。

奈何,他长了张邪魅狂狷的脸,平时一笑就像在撩妹,这下子低头搭肩说话,何止撩妹,席妙妙在这一刻,完全明白为何台言里的女主总是拒绝不了男主──妈妈这个人好帅!

谁能拒绝一个霸道总裁呢?

起码她不能,何况,她早就对他动心了。

见她沉默,封殊进一步解释:“我…不是一个心胸广阔的人,我很有占有欲,如果在一起,我会想独占你,如果你答应了我再反悔,我也不会放过你,我是不会死心的。”

他只是在陈述自己的缺点,望她能分析好利害取舍。

但客观角度来看,高大俊美的男人低下头,扶着她的肩膀,步步前倾,居高临下的暴戾视线将她圈住,像叼住了小兔子后颈的老虎,带倒刺舌尖舐过猎物,思索着从哪里下嘴品尝。

封殊幽深的眸子锁住她,她出神有一段时间,心脏跳得快,快得指尖嘴唇都在抖,整个人要稳不住了──装逼早晚都要还的,方才得势抖的那点机灵,现在全还回去了。

什么游刃有余,御姐风情,欲擒故纵,通通被压得动弹不得。

“我甚至不是人,”

他再度开口,将她游离的思绪拉回一点点。

闻言,她蓦地一颤,在他邪魅狂狷的俊脸上,捕捉到了细碎的忐忑。

是了,封殊并不是霸道总裁。

他一直为她设想,留好退路,等她想好,他不谙人情世故,怕伤害到她,就将分寸退路拿捏得很宽,宽得有些好笑,背后只是宁可克制自己也不愿吓到她。

她犹豫不决,他就一直在原地等待,留给她一个安全的距离。

“即使是这样,你也要跟我在一起吗?”

第19章

“即使是这样,你也要跟我在一起吗?”

席妙妙被看得发晕。

以前看电视剧时, 看到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 她也会在电脑前激动个没完, 出现俊美男明星的深情近镜, 心跳也会加快, 她曾想过,这不就是恋爱的感觉么?爱上xxx了!要为他画同人,产粮!

真临到自己身上了, 才会发现,以往都是纸上谈兵。

“在一起,是谈恋爱吗?”

“嗯, ”封殊在脑海中搜刮着现代凡间的相关词汇, 他记忆力很好, 别人调侃说的都能记得很清楚:“交往,处对象吗?”

一位神仙问她要不要处对象。

席妙妙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也缓解了她的紧张感,她唇角眉眼弯弯,笑得唬住了封殊──他不知道她笑什么,一怔看住她, 只想道, 她高兴起来了就好。

“有什么好笑的吗?我也想知道。”

他沉嗓问道,让她笑意戛然而止。

“你说得要杀了我似的…”

“对不起,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笑什么, 你不想说就不说, ”封殊顶着一张放火杀│人还灭口的俊脸,诚恳道:“我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杀│人。”

“你还杀│人呢?”

“以前在天界上过战场。”

席妙妙按了按额头,完,情况太超现实,她笑得收不住了。

封殊没能明白她的笑点,狭深幽亮的眸子写满了迷惑,只是,她不合时宜,也不解风情的笑,倒也没打消他的积极性,反正,只要她高兴就好了。他不大能理解别人的情绪变化,以前出席天庭会议时,也经常传音入密请教伏云君,后果当然是被他忽悠得至今以为天帝是个基佬,将四长老的爱恨情仇胡吹了个遍。

他目光流连在她的笑脸上,她脸皮薄,笑得脸颊都泛着红。

封殊蓦地察觉到,二人靠得太近了。

低下眸一扫,入目就是她纤巧清瘦的锁骨与肩膀。

好小啊,原来女人这地方是长这样的吗?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一位活生生的姑娘,而她甚至在对他笑,笑得那么可爱。

封殊立刻坐直身。

只是当意识到距离的那一刻,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坦荡了,他满脑子都是方才的画面。她常年在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比常人白一个色号,在家居灯光下,白得像某种娇贵的瓷瓶,易碎得让他想碰一碰。

他在想什么啊!

封殊懊恼地暗自训斥自己,他真是不知分寸,仗着妙姑娘的信任,就那么过分,还在心里想这种事情,龌龊下流!而他在放松压迫后,席妙妙一愣,抬眼看向他,就看见他别开脸,神情晦涩难懂。

“咳,抱歉,我笑得太过分了,”

她反省了一下,要是自己表白,对方笑成自己那样子,她真会想挖个洞原地把自己埋起来享年二十五:“那个,刚才你问的那句话,还作数吗?”

他仍然沉浸在自己是个人渣的失落里,只是听到这一问,长睫轻颤:“永远有效。妙姑娘不必匆忙下决定,大可慢慢想,便是多久,我也是等得起的。”

喜欢的人说会一直等着自己,席妙妙心头被巨大幸福感充满──两人没到那一步?那是老司机才能琢磨的问题,新手如她,事后能想起来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在

当下,面对‘处对象吗?’这个问题,她只能有一个反应。

席妙妙思索片刻,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算荡气回肠,足够浪漫。

“好啊,那就在一起吧。”

最后,她蹦出来的这句话,和组团下副本一起杀boss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强压着兴奋的雀跃感,每个字都像要飘起来,末了终於绷不住,唇边跃出飞扬的笑意,傻气地又强调了一遍:“以后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封殊侧过视线,却不敢看她。

“嗯…”